从八贝勒府出来,马车夫问玉穗儿:“公主这就回宫去?”玉穗儿嗯了一声,坐上车去。马车在道上徐行,她沉思良久。想起前年冬天她病了一场,住在德妃宫里,胤禵一连半个月日日散学之后都会去暖阁看她、陪她说话。

有一日,雪下了近半尺厚,众人都说他不会来了,玉穗儿心里也以为他不会来,却仍叫宫女把炭盆放在门边,自己裹了厚厚的狐裘大氅坐在门口张望。

胤禵到的时候已是黄昏,只见他身上沾满了雪,见玉穗儿坐在门口,也不得掸去身上的雪,忙拉她进暖阁,“病还没好利索,你怎么就坐在这风口里,快回去躺着吧。”玉穗儿问:“我以为你今儿不会来呢,怎么身上这么多雪?”“今儿散的晚,我怕你等急了,跑着过来的。道上太滑,我摔了一跤。”胤禵笑道。

秋婵见状忍不住笑,“十四爷这么着往外面一站,就是个雪人儿啦。”怕他着凉,忙吩咐小丫鬟去拿衣服给他换了,又捧了热奶茶给他。玉穗儿见他头上、眉毛上、脸上都沾了雪花,边拿手绢儿替他擦,边笑道:“你这一跤摔的够重的,倒像一头栽到雪堆里,狗啃泥。”胤禵点了她脑袋一下,“好啊,你变着法的骂我是狗。”

玉穗儿想到这里,嘴角有一丝笑意,但很快即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哀愁。她定了定心神,掀开帘子吩咐道:“先不回宫,去十四爷府上。”

到了胤禵府上,门房告诉她,十四爷去了兵部,要晚上才能回来。玉穗儿在府里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宫去了。

胤禵回府之后,听贺觞说起玉穗儿来探他的事,心里微怔。“她说了什么没有?”胤禵皱眉而问。贺觞道:“公主说,从八爷府过来,顺道来探望您。爷不在,公主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胤禵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一下,心想:这顺道顺的也太远了吧,我这里在城西,八哥家在城东。玉儿,你又何必跟我转这些心思呢。

直到上灯时分,玉穗儿才回到宫中。洛灵看着烛台发着呆,手中轻轻揉娑着那只白玉蝴蝶,眼中淡淡地含着一丝悔意。玉穗儿揭帘进来,看她此种情景,不禁莞尔一笑,“四哥过两日就回来了,到时见了面就不用这么相思了。”

洛灵斜了玉穗儿一眼,却仍然愁容难解,玉穗儿过来推了推她,“怎么?”洛灵深深叹了口气,凝望着玉蝴蝶,幽幽地道:“没什么。”玉穗儿淡淡一笑,轻轻揽着她的肩,轻声道:“不就两个字嘛,你别那么担心,八哥也没说什么。”

洛灵闭起眼摇了摇头,“你还指望他说什么?我的格格,八爷的心意奴婢明白,只是一直躲着避着,如果今日不是十四爷……,唉,但愿别惹祸。”

玉穗儿听了也不禁愣住了,想着今日胤禩眼中的光彩,也不仅担心起来,但脸上仍含着笑,手指轻弹了一下她:“行了,别瞎想了,能有什么。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四哥,他走了几个月,肯定很想你,等他回来我们好好地为他和十三哥接风洗尘,好不好?”洛灵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道:“但愿是我多想了,但愿八爷只是当作一种问候,只是在他身处凄凉时的一丝暖意。”

☆、第三十章

五日后,胤禛携胤祥返京的日子,玉穗儿刚一起身就把洛灵叫了起来,拉着她给自己梳妆。

洛灵仔细地梳理着玉穗儿乌黑浓密的长发,用心地盘着发髻,素绮是平日伺候玉穗儿梳头的宫女,此时也只有在旁站着的份儿。“怪不得公主让灵儿梳头呢,就是跟宫里的样式不一样。”

玉穗儿一边挑着簪子一边斜了她一眼,“你啊,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花样,我早烦了。今天四哥和十三哥回来,我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素绮掩着口呵呵笑了几声:“两位爷回京,福晋们打扮不新鲜,您打扮给谁看啊。”洛灵接过玉穗儿递过来的绢花为她插在头上,听了素绮的话也笑了。

玉穗儿回手打了一下素绮:“怎么就不行了,平日他们在时我不觉得,可这次一走好几个月,还真想他们呢。”素绮笑着出去了。洛灵看了看梳好的头,左右端详着,冲她笑了笑,“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远处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素绮打起们帘子,小太监向房里的玉穗儿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公主请安。”玉穗儿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起来吧。”

“谢公主,奴才奉德主子之命,请公主前往永和宫,四爷、十三爷已经到了。”太监恭身道。这么快!玉穗儿面带喜色,带着洛灵和两个宫女往永和宫去了。

穿过东二长街的甬道,玉穗儿刚转过影壁,就看到宝璃正和一个叫馥儿的小宫女争执。见玉穗儿过来,宝璃忙拉住她道:“公主你来的正好,给我们评评理。这小丫头非跟我犟嘴。”玉穗儿看了馥儿一眼,又看看宝璃,笑道:“你多大了,跟她争。”宝璃笑着对馥儿道:“你跟公主说。”

那小宫女馥儿不过六七岁,头发不密,梳着两只小髻,眼珠乌溜溜很是可爱的样子。德妃因膝下没有小儿孙,又喜欢小孩,内务府便从宫外的旗人包衣家找了这么个小宫女来陪她,名为宫女实则看她玩耍解闷。

馥儿向玉穗儿道:“刚才宝璃姐姐问我,皇上今儿怎么想起来赏了主子一盘藏香。我说,是几个西藏喇叭带来的。”宝璃听到她的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会说吧,你还偏要说,什么西藏喇叭,你当是哇哇叫的唢呐呢,是喇嘛,告诉你多少回了。”

玉穗儿也笑起来,馥儿见人笑她,小脸儿一红,眼里含在眼里。玉穗儿忙搀了她手,哄她道:“宝璃自己也是个饶舌子,你别听她的,喇叭就喇叭,反正是那个意思。她那时刚进宫,十阿哥和四阿哥都分不清,四也是十,十也是十。”馥儿这才破涕一笑。

进屋后,玉穗儿见胤禛和胤祥早已坐在炕边上和德妃说话,忙行了礼。德妃看到馥儿,随手抓了两个果子给她。胤祥看到馥儿站在那里吃果子,笑道:“这小丫头的吃相倒有点像玉儿小时候。”众人看了,都点点头。

玉穗儿走到胤祥跟前,端详他:“十三哥,你黑了不少。”胤祥拉她坐在身侧,笑道:“出去一趟,风水日晒的,当然会改了样子。”“黑是黑了,人倒是更精神了。”玉穗儿打量他笑道。

胤禛看玉穗儿身后并没有洛灵的身影,不禁有点失望。玉穗儿会意,向胤祥道:“我这记性坏的很,早上想好了要把十三嫂借给我的花样子带来还她,一出宫还是忘了,只好差灵儿回去拿,一会儿你带回去还给她。”胤祥点点头。

这时秋婵从外面进来,向德妃道:“主子,奴婢才刚去请十四爷,十四爷说,四爷和十三爷刚回京,一路上餐风露宿,必定乏了,他今儿就不过来叨扰,改日备了酒再给二位爷接风。”

德妃皱皱眉,嗔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自家兄弟说什么叨扰。你跟他说了是我叫他来的吗”秋婵道:“说了,奴婢还说四爷、十三爷和公主都到齐了,就等他呢。”

德妃哼了一声:“老十四这孩子脾气越来越怪,也不知什么事就忙成这样,我这里他也好久才来一回,好像要躲着我似的。”玉穗儿不禁一怔。

胤禛忙道:“额娘别疑心,十四弟定是有要事缠身不得空。玉穗儿,过来,四哥从江南给你带了一套文房四宝。”

玉穗儿过去一看,赞道:“这砚台上刻的梅花倒好看,谢谢四哥了。十三哥,你看四哥多好,每次出去都给我带物件回来。哦,我知道了,你都买给嫂子了,把我忘了。”胤禛闻言不禁一笑,道:“我买和十三弟买还不都一样,他跟我一道选的。”玉穗儿向胤祥一笑,向他使了个眼色。

玉穗儿回到乾西五所就去了洛灵房里,一推门,发现她正在发呆,一脸不高兴地推了她一下:“你去哪儿了,我还眼巴巴的等呢,你可好,一去不回头了。”洛灵微叹了口气,略显疲惫地道:“我能去哪儿,不过身上有点乏,懒得再出门罢了。”

玉穗儿见她双目无神,刚要安慰几句。“你这丫头,果真是越来越懒。”一揭帘,胤祥笑着走了进来。“十三哥?”“十三爷吉祥。”玉穗儿和洛灵忙站了起来,正奇怪怎么没人通禀他就进来了。

胤祥笑着抬了抬手,让洛灵起身:“本来想吓你们一跳的,看来没奏效。”“你多大了还跟我们玩儿这套,怎么还没出宫啊?”玉穗儿抬手掐了他一下。

胤祥也不在意,看了看站在一侧的洛灵:“这屋子后面有片竹林子,那儿有个人,等着见你。”玉穗儿和洛灵闻言都是一愣,随即便都明白过来,玉穗儿忙笑着推了洛灵出去:“快去快去,等了一天了,可来了。”

胤祥看着大笑起来,转身向玉穗儿道:“玉穗儿,四哥被封郡王了,这两日朝堂便会下圣旨,哪天咱们可要让他请客了。”

洛灵出了房门,转向屋后跨园的小竹林。这片竹林她早已发现,平日也喜在林中的石凳边看书,竟不想他也知道这里。掠动竹枝的声响惊动了胤禛,明亮如星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四爷!”洛灵忙上前行礼。胤禛扶起她,浅笑着打量着:“不在人前,别这么多礼。”洛灵抬眼看着他,欣喜异常,他不在身边,好象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此时他就在眼前,竟不知说什么好。

胤禛看她眼中复杂的神色,摇摇头,轻笑着轻抚她的脸颊:“眼泪治好了?”被他一提,洛灵想着多日的提心吊胆,鼻子一酸,眼中竟一下子充满泪水,瞬间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胤禛心中一紧:“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

洛灵忙抬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没怎么,就是被你一提,泪就落下来了。”胤禛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我这一次可是见了不少水,遇险时还在水里泡了一夜,你这点小阵仗我可是不怕。”

“啊?”洛灵不禁轻颤了一下:“在水里泡了一夜?”胤禛感觉到她的颤抖,忙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可想着后怕啊。”

胤禛深深叹了口气,拉她入怀,轻轻地拥紧她:“别再想那些后怕的事,就这样呆一会儿。”洛灵抿嘴一笑,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胤禛盯着她笑容,看了许久,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不舍之意,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我这就得回去了,到京后府门还没进过。”洛灵神色一黯,忙笑着掩饰着:“哟,那快回去看看吧,一家大小肯定等着急了。”

胤禛笑着将她的手紧紧一握,点了下头转身离去了。洛灵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隐去,心里想着他回家相聚的暖意融融,只觉得一阵冷意一直寒到心里,不禁一脸茫然的跌座在石凳上。

果然不出胤禩所料,康熙在朝会上封了胤禛为雍郡王,却对同行的胤祥毫无封赏。

九阿哥胤禟瞥了胤禛一眼,悄悄对胤禵道:“他升的倒快。出了趟远门,便封了郡王。”“还不是踩着别人的肩。” 胤禵冷眼看着胤禛的背影,口气不善。

胤禟的目光又转向胤祥,声音压得更低:“可不,一同办差,老十三什么封赏也没捞上。”胤禵越想心里越有气:“八哥还赋闲在家呢。皇阿玛究竟是什么意思!”胤禟冷哼一声,“什么意思,灭灭咱们的气焰呗。”

出了养心殿,胤禵没有去南熏殿,只带了贺觞在皇城里晃荡。边走边想着胤禛封王的事,心情更是烦躁不安,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处熟悉的所在。

他停下来四处望望,不远处就是玉穗儿所居的乾西五所。贺觞看了看他的背影,暗笑不语。胤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往乾西五所的方向走去。

刚拐进宫门,就看到素绮在廊下喂小猫,胤禵咳了一声,素绮抬头一看见是他,忙站起来请安:“十四爷吉祥。”胤禵打量她:“有些日子不见,你又长高了。”

贺觞听了这话想笑,看了看面前的素绮忍住了。素绮只是抿嘴一笑,轻抚着小猫金黄色的毛没说话。

胤禵四处望了两眼:“玉儿在不在?”“在,奴婢这就去通传。”素绮刚要引胤禵去玉穗儿的寝宫,胤禵摆摆手:“我自己去吧。”素绮识趣地让了让路,看着贺觞笑了笑,贺觞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宫门。素绮愣了一下,不在意地继续逗着怀中的猫儿。

他沿着曲折的回廊往玉穗儿的寝宫走去,一阵清朗的古琴声入耳。胤禵听出来玉穗儿弹的正是她经常弹的那曲《潇湘水云》,不禁在碧纱窗外站定了,听的出神。

“浪卷云飞”后紧接着是“风起云涌”,此为全曲的□□,只听玉穗儿的琴声越来越急,似有说不尽的心事,“水天一碧”后本该接的是渐渐转回平缓的“寒江月冷”,她却越弹音越高。

胤禵在碧纱窗外隐隐约约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一紧,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一声刺耳的杂音过后,琴声戛然而止。琴弦断了,他在心里暗暗一叹,掀开帘子走近屋去,看到玉穗儿正对着断弦发愣。

“心情不好?”

玉穗儿听到人声吃了一惊,见是胤禵即刻便镇定下来,起身倒茶给他。胤禵看到古琴的断弦上似有血迹,下意识的看看玉穗儿的手指,果然指尖微红。

“这把琴还是当年皇阿玛去江南时带回来给你的吧,名琴‘玉泉音’。”胤禵轻轻把手按在琴弦上:“改天我找人给你接好这断弦。”

“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儿?”玉穗儿注意到他神色间有一丝异样。“你总不肯见我,我只好来看你了。”胤禵坐到炕桌旁,并不看她。玉穗儿没料到他会说的如此直接,讷讷不语,默默的把茶碗放到炕桌上。

“十三哥大婚那天你和我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以前你有什么心事,总会跟我说。如今妹妹你人大了,心思也越来越难猜,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上次在乾清宫外见着,你也不理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胤禵既关切又忧伤的看着她。

玉穗儿这才回望他一眼:“十四哥,你多心了,我并没有躲着你,也没有怨你什么。”胤禵看她攥着手帕,不停的绞,拾起她的手,看着她细嫩的指尖上脱了一层皮,血迹斑驳,冷冷道:“没有心事却把琴弦弹断了,你这是弹琴还是发泄?”

玉穗儿有点窘,用力一抽,手却没有抽回去。胤禵深深凝视着她,见她长长的睫毛低垂,随即缓缓的松开了手。两人久久无语,玉穗儿神色凄然,胤禵目光黯淡。

玉穗儿咬了咬唇,走到柜子旁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拿出一个绣的辉煌灿烂的荷包:“这是那时我答应你绣的荷包,穗子也是我自己结的。”

胤禵看了一眼,那荷包上绣着一只蝴蝶,荷包的穗子配的是玉色丝线。他刚要伸手去接,玉穗儿却不给他,捏了捏那荷包:“这里面有我一缕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咱们满人最爱惜头发。我自出生以来从未剪过发,日后你看到它就跟看到我一样。”胤禵接过荷包,慎重的放到怀里:“十三哥大婚那天你说的话,我记在心里。”

玉穗儿心中一痛,不想再纠缠这个些,顺手打开炕桌上的干果盒:“不说这些了,你陪我吃些干果吧。小时候一到了冬天,雪下得大了,咱们便在永和宫的暖阁里剥干果吃,十三哥爱玩,总是找其他人去玩雪,只有你躺在炕上看书,陪我说话。”

她拿起夹胡桃的夹子,用力一夹,胡桃没夹碎,倒把自己的手指弄的生疼。胤禵心疼她的手,忙接过夹子替她剥胡桃壳。他把胡桃仁一颗颗放到炕桌上,玉穗儿放到嘴里轻轻的咬着吃。

“你怎么不吃”玉穗儿拿起一颗胡桃仁给胤禵。胤禵并不接:“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些。”“不喜欢吃你小时候干嘛总跟我抢?”玉穗儿侧目问他。“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胤禵随口答道,“咔嚓”又夹碎了一个小胡桃。

“现在是现在……”玉穗儿轻声重复了一句。胤禵手上一滞,抬眼望着她:“我的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和从前一样。”他的语调不高,却异常坚定,玉穗儿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胤禵按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目光:“玉儿,如果你明白我的话,就不要想太多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不管怎样,没有人能左右我们心里怎么想。”玉穗儿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宫外,洛灵一眼看到贺觞站在门边上看着她:“十四爷来了?”贺觞点了点头,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等再进去。”“我知道。”洛灵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宫门。

暖阁里,胤禵还在剥胡桃壳,玉穗儿踌躇半晌,鼓起勇气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又怕你不高兴,一直也没有问。”胤禵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说。”

玉穗儿向他身边靠靠,悄声问:“你和四哥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怎么现在却越来越疏远了?”胤禵听她提起胤禛,脸色额角一紧,紧抿着嘴唇不语。这是他心里最深的隐秘,从来没有人敢问,他也只字不提。

玉穗儿见他态度忽然转冷,右手紧紧的握成拳,知道他心里不快,便轻轻抬手覆在他手上:“我和十三哥从小没娘,是德妃娘娘把我们带大的。我心里当她是生母一般,四哥便和我亲哥哥无异,你更是……你们都是我至亲,我希望你们都能和和气气的,谁生了嫌隙,我心里都不好受。四哥面冷心热,做事向来周全妥帖,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胤禵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叹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四哥之间裂痕已深,多说无益。”“我一定要你说呢!”玉穗儿加重语气。

胤禵知道她脾气,见她秀眉微蹙,似有嗔怒之色,自幼对她百依百顺惯了,此时也不忍拂逆其意,只好道:“四哥自小便送到佟皇后那里抚养,不常和我们在一处,兄弟间嬉戏打闹,他也很少参与,总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我跟他脾气不投,就是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

玉穗儿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儿,不禁想笑:“四哥一向不苟言笑,我小时候有点儿怕他。”胤禵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胡桃,拍了拍手上的渣子:“他对你还好,因为你是女孩子,皇阿玛又疼你,大家也都让着你。”

“我看四哥和十三哥挺投缘的,你那时和十三哥不是也不错吗,你俩还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呢。”胤禵淡然一笑,“十三哥多听他的话呀。”他看了玉穗儿一眼,见她犹疑的看着自己,忙道:“十三哥敬重他。当然他俩关系好。”

玉穗儿听了这话,更是不信他:“也罢,你不肯和我说心里话,我也不勉强你。”胤禵笑着看了看她,并不再多言,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两人正沉默着,自鸣钟忽然响了起来,把两人吓了一跳。胤禵皱皱眉,拿出自己的西洋怀表看了一眼:“你这个钟是不是坏了,整慢了两个钟头。”

玉穗儿跳下炕去,用手指把钟拨准了,回头向胤禵道:“我上次跟你说,让你去琉璃厂给我找一只西洋怀表,你大概早忘了吧。”胤禵笑道:“没忘,我一直在找呢。想找两只一摸一样的可不容易。”

“干吗要两只一样的,我只要一只。”玉穗儿从胤禵手里把怀表拿去,照着指针调整自己桌上的自鸣钟。她把表还给胤禵时,忽然明白了他刚才话里的意思。

“我曾看过四哥戴着一只怀表,镂金嵌贝的壳,珐琅质地,可好看了,我想要来,又怕他不肯给我。嘿嘿。”玉穗儿笑笑。胤禵道:“你问他要,他肯定会给你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个玩物。”

“那我让灵儿跟他要。”玉穗儿故意道。果然胤禵眉峰一紧。玉穗儿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灵儿和四哥感情非同一般,她要是开了口,只怕天上的月亮也要得到。”胤禵知道玉穗儿是在暗示他,洛灵和胤禛感情已深,旁人再难插进去,不禁替胤禩叹了口气。

胤禵见外面天色已晚,站起来整整袍子,“我回去了。”玉穗儿也站起来,道:“你不吃了再走?”胤禵道:“不了,今儿晚上九哥府上有宴。”玉穗儿送他到门外,并吩咐嬷嬷提着风灯替他引路。胤禵回头望去,见她还站在宫门口,忙挥手,“快进去吧。”

玉穗儿回屋后,对红绫道:“明儿找人把这钟搬到造办处去修修,该快的时候慢,该慢的时候快。”洛灵也不言语,只瞧着她窃笑。

次日,良妃突然遣人传话,请玉穗儿去翊坤宫说话。玉穗儿虽然觉得意外,可还是赶忙带了素绮去了良妃宫里。良妃正在看霁月新画的花样儿,在不同颜色的绸缎上比量着。

“主子,十五公主来了。” 小太监跪地禀告。“哟。”良妃忙放下手里的花样子:“快请进来。”话音刚落,玉穗儿已经笑嘻嘻地进来了,到良妃跟前儿行了礼:“玉穗儿给娘娘请安。”

良妃双手搀起她,拉她在自己的榻上坐下,仔细地打量着:“瞧瞧,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啊,越发水灵了。”玉穗儿不好意思地撅着嘴:“娘娘,我还没赞您越发明艳动人,您倒先发治人了。”

良妃掩口笑道:“瞧瞧这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啊。”玉穗儿得意地挑了挑眉:“娘娘,急着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想着我呀?”“可不是,还真叫你猜着了。”良妃看了霁月一眼:“你去跟惜兰把那红漆盒子拿来。”霁月依言而去。

良妃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玉穗儿:“前儿听你皇阿玛说,你的婚事也近了。”玉穗儿听了神色一黯,随即浅浅一笑,没有接话。良妃察觉到她的变化,忙笑着拉过她手:“不提了不提了,知道你一向孝顺,舍不得你皇阿玛。今儿个叫了你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跟你商议商议。”

“瞧您说的,真是要折死我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了。”玉穗儿忙道,良妃听了她的话笑得更加妩媚。太监上了茶来,良妃取了茶轻轻抿了一口:“前儿个你八哥来过了。”玉穗儿茶到唇边刚要喝,听了她话不禁顿住了。

良妃抬眼看了她一下,含着笑将茶搁在身边儿:“你身边有个丫头叫灵儿是吗?”玉穗儿也搁了茶碗,回过身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良妃叹了口气,看向玉穗儿:“玉儿,你八哥性格温良,待人随和,可偏偏你八嫂是个火爆的性子,唉,我看着他们也是着不完的急。”玉穗儿不知可否地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听着良妃说话。

“我也曾提过让他纳侧福晋的事儿,他可到好,一口给我回了。从那时起,我呀,也就不操那个心了。”良妃说到这儿不禁笑了:“可前儿个他自己跑了来,说是想纳个侧福晋,看上的就是你身边的灵儿。昨日本宫已经跟惠妃姐姐提了,怎么说你八哥也是她带大的,她也说不错,还说别人看中的再好都不如他自己看上的好。”

这下糟了,可怎么也不能跟娘娘说灵儿心里喜欢的是四哥啊!玉穗儿越听越惊,心里甭提多急了。

良妃看她沉思不语,拍了拍她的头道:“怎么?舍不得?”玉穗儿猛醒了过来,忙笑着掩饰着:“没什么,走神儿了,走神儿了。”眼光瞄到桌上的各色绸缎,起身走过去边看边道:“哟,您这是要干嘛呀,这么多的缎子。哟,还有这么多新鲜的花样儿啊。”

“嗨,那是前儿个你八哥带进来的,你喜欢,拿了两匹去。”良妃也起身走了过来,拽出一块月白色的缎子道:“刚刚瞧上了这个,你看怎么样?”玉穗儿拿过来在良妃身上比量着:“您的眼光还会有错,这颜色衬着您的皮肤又白又嫩。”

良妃听了心里受用,呵呵地笑了起来。正说着,惜兰捧了红漆盒子进来,放在桌上:“主子,素绮姐姐在外传话,皇上召见公主,在乾清宫等着呢。”

“哟!那得快着点儿了。”良妃忙打开红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碧玉镯子:“玉儿啊,这是前儿你八哥一块带进宫的,说是孝敬本宫的。看看这碧玉的颜色,还是你们这些孩子戴着好,拿了去吧。”

玉穗儿双手接过来看了看,不禁赞叹:“好玉啊!八哥一片孝心,玉儿不敢掠美。”良妃取过替她戴在腕上,嗔笑道:“好玉也得看什么人戴啊,你戴着好本宫有什么舍不得的。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谢娘娘赏赐,玉穗儿告退。”玉穗儿忙笑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一路上,玉穗儿摸着手上的镯子,心里不禁犯愁。怎么办?八哥竟然真的动了要灵儿的念头,要是良妃娘娘真的去跟皇阿玛说了,那四哥他……唉,都是我哥哥,向着谁不向着谁呀,真是的,心里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决定先去找胤祥商量商量。

见过康熙,玉穗儿回到宫里就叫了紫绡去候着胤祥,完了事儿让他过来一趟。洛灵进了屋看着玉穗儿在屋里来回的绕圈儿,就歪在一旁看她:“行了,你都绕了二十几圈了,停停吧。”

玉穗儿没看到她进来,吓得直拍着胸口:“你怎么跟个猫儿一样,一点声儿都没有。”洛灵走过来,拉她坐下:“是你想心事想得入了神儿,能怪我轻步轻嘛。”

“公主,十三爷来了。”两人正说着话,紫绡小跑着进来禀告。玉穗儿想了想,推了一下洛灵:“你先去,我跟十三哥说点儿事。”洛灵点了点头,边笑边往外走:“让十三爷替你拿拿主意,省得你一脑门子官司地在屋里转。”

紫绡听了也笑了,拉了洛灵出了房门。玉穗儿瞪着她们俩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我一脑门子官司?我还不是为了你!

胤祥进来,正迎上玉穗儿瞪着的一双大眼,不禁后退了一步:“唉哟嗬,怎么个意思?谁招你了,别回头我成了出气筒。”玉穗儿翻着白眼指着他:“少废话,你给我进来。”

胤祥笑着坐在桌边,把顶戴摘了放在一边儿:“我还是远着点儿好,你一气顶了再给我一下。”玉穗儿运着气看他:“你还真说对了,我真是气得不行了,你和四哥都给我小心点,别惹我!”

胤祥一听倒乐了:“嘿,还真是我们哥儿俩惹着你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说说。”玉穗儿也坐了下来,一脸不悦地瞅着胤祥:“四哥到底在干嘛呀,喜欢灵儿就跟皇阿玛说去呀,别慎着了!”

“这不是才回来嘛,紧接着就是追缴户部的事儿,你以为他闲着呢?”胤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灵儿的事,我也听四哥说过了,彼此倾心,纳她作侧福晋是迟早的事儿。再说了,你出嫁前还想让灵儿陪陪你,省得你孤单,这可是四哥的一片好心。”

“好心,是啊,他是好心了。”玉穗儿抢过他手里的杯子重重放桌上一放:“我说哥,灵儿的标致、人品是连皇阿玛都夸过的,四哥她以为灵儿板上定钉是他的人了?以为灵儿就没人抢着要啊?告诉你,八哥已经开始要人了,良妃娘娘今儿找了我去,就是跟我说要灵儿的事儿。”

“这怎么话儿说的?”胤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皱着眉道:“八哥对灵儿有好感我也曾听说过,但一直觉得八嫂那么泼辣,他也只是想想而以,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

“你以为呢?”玉穗儿瞅着他道:“八哥这么长时间不纳侧福晋,这回倒是急着请良妃娘娘做主,可想而知,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了。”胤祥一下也为了难,取过顶戴边往外走边道:“我得告诉四哥一声,这事儿真要到了皇阿玛那儿,就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快去快去。”玉穗儿送他出去,不停地嘱咐着:“良妃娘娘还去请了惠妃娘娘示下,要真得了皇阿玛首肯,就真的没辙了。”胤祥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宫门。

几日后,玉穗儿正要去给康熙请安,迎面遇上了一脸肃然的胤禛,玉穗儿忙拉着他闪到殿旁的夹道里。

“四哥,十三哥跟你说了没有?”玉穗儿急急地问他。胤禛紧皱着眉,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意思啊?”玉穗儿满脸疑惑的看他。

胤禛重重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屋檐:“我办事不利,刚被皇阿玛训斥了,这个当口提指婚的事,你认为皇阿玛能答应嘛?”

“啊!”玉穗儿不禁喊了一声,忙看了看左右,低声道:“那怎么办啊!就眼看着八哥把灵儿纳了去?就八嫂那脾气,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胤禛目光一凛,看向玉穗儿:“你以为就你心疼她嘛?我能这么甘心让她跟着老八?”玉穗儿不由心中一惊,胤禛眼中的寒意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安:“四哥,现在该怎么办?这件事我还没告诉灵儿,要不要我去求皇阿玛?”

胤禛背着双手闭了闭眼,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先不要节外生枝,皇阿玛最近因为户部的事心绪不佳呀。刚刚趁我们几位阿哥都在,皇阿玛提起热河秋围的事,估计这几日就要动身,你每年随驾,今年也不会例外。我想良妃娘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向皇阿玛提起,我先去请额娘的示下,额娘会找机会去跟皇阿玛说的。”

“嗯。”玉穗儿终于展颜一笑,笑着连连点头:“德妃娘娘去求,皇阿玛一定会答应的。”胤禛见玉穗儿一脸欢愉,神色一缓,浅笑着看她:“难为你总是为我操心。”玉穗儿哼了一声道:“嗯,我可都给你记着呢,以后让你笼总的还我。”

“行。”胤禛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想你也不会难为我,你就记着吧。”玉穗儿冲他耸了下鼻子转身要走,胤禛似想到什么,忙拦住她:“这件事不要告诉她,不想让她太担心。”

“知道了。”玉穗儿笑着斜了他一眼:“这么疼她,就赶紧把她娶回家去,放得你跟前儿,不就踏实了。”

“还不是为了你,怕你一个人在宫里冷清。”胤禛抬手弹了下她的脑袋,笑骂道:“还是十三弟说得对,你这丫头,真的不会领情。”玉穗儿可爱地吐了下舌头,向胤禛福了福:“领,当然领。” 胤禛笑着拉起她,把她送到乾清宫外才出了宫。

☆、第三十二章

康熙四十七年,刚过五月,京城的天气就非常炎热。像往年一样,康熙带着诸王贝勒、亲贵大臣和八旗护卫官兵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和行围打猎。

去往避暑山庄的马车上,洛灵因胤禛没有随行,心里正暗自思念,玉穗儿却兴奋得很,一路上不停地说着避暑山庄的好处。

“以前十三哥带我去打围,其他阿哥嫌我骑马骑的太慢,都不带我,那是因为我年纪还小,今年我可要让他们好好瞧瞧。”洛灵听了淡淡一笑,斜着眼看着她:“十四爷呢,他也不带你?”

“十四哥精于骑射,一到了围场,他总是乐意跟亲贵里那些好猎手在一块儿,钻那种老林子,我可跟不上他们。”洛灵挑起马车的帘子,望着窗外的山水风景和湛蓝天空,不禁想起了自己进京那年路上的所见所闻,一晃快三年了。

她思绪正纷飞,有个人骑马从她们马车旁经过,似是无意地慢了下来,在车边缓行。玉穗儿见是八贝勒胤禩,忙探过头去:“八哥,还有多远才到?”胤禩向附近看了看:“快了,顶多还有二十里。怎么,你累了?”

玉穗儿伸伸懒腰,笑道:“嗯,马车这一路颠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灵儿,你累不累?”“奴婢还好。”洛灵摇摇头,看了胤禩一眼,将脸转向车里。

胤禩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刚才十八弟也说累,不然到前面的驿馆咱们歇歇便是。”他完打马向前而去。玉穗儿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赞道:“八哥人最细心,有他在,总让人心里踏实。”

队伍很快在附近的驿馆停下休整。玉穗儿小心的跳下马车,去康熙的銮驾旁搀扶他下马车。康熙慈爱的看着小女儿,笑道:“老八说你嚷嚷累了,这才行了多少里,你就累了?”

玉穗儿扶着康熙在休息的地方坐下:“天儿这么热,咱们坐车的不累,他们骑马的一定又热又渴了,就算骑马的不累,马也累了。”康熙爽朗一笑:“敢情你是惦记那些马。”“可不,要是把马儿累坏了,到了木兰围场,咱们骑什么。”玉穗儿亲自端茶给康熙。

十八阿哥胤衸的看妈抱着十八阿哥进来,康熙看到幼子,忙向他招手,“老十八,过来过来。”十八阿哥很懂事的跑过去,向康熙行了个礼,又叫了玉穗儿一声:“玉姐姐。”

康熙随手拿了个果子给胤衸:“头回出远门,坐车累不累?”胤衸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康熙道:“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胤衸啃了一口果子,笑道:“本来是有点累,但是看到皇阿玛和玉姐姐就不累了。”

玉穗儿和康熙听到这话,不禁失笑。玉穗儿道:“十八弟这张小嘴真会说话。来,我带你去后面洗洗脸,小脸儿都抹脏了。”

玉穗儿搀着十八阿哥的手走到另一间屋,早有丫鬟打来一盆清水。玉穗儿对着铜镜整整妆容,又拿手绢儿替十八阿哥洗了脸。她想了一下,转头对身旁的丫头道:“看到我身边的灵儿了吗?”“回公主,奴婢没看见。”玉穗儿也没在意,拉着十八阿哥出了房门,把他送回康熙处。

洛灵并没有进驿馆,她发现了驿馆外有一处不小的草场,这几日坐车也坐得浑身不自在,想去散散步,舒展一下筋骨。

眼前碧草蓝天,青山如画,云雾似蒸,虽然太阳晒着还是会微微出些汗,但草原上微风吹过,摇拽着青草,隐约间有金黄色的野花盛放,清香扑鼻。洛灵第一次感受到了北方草原粗犷的美丽,心情也随之舒畅了少。

目光转处,瞧见不远处有一匹黄马正在信步遛达,吃着嫩草,洛灵不禁好奇地走了过去。马上有鞍,而且十分考究,想是宫中侍卫的马,没看住跑了出来。洛灵拉过缰绳,用力拽了拽,可那马却始终站着不动。

洛灵杏目圆睁插着腰瞪它,僵持了一会儿,黄马打了响鼻,用头蹭了蹭洛灵的胳膊,洛灵见马儿格外温驯,不禁轻笑了一下,摸了摸马脖子,转身到马的身侧,大着胆子想试着骑上去。

想着容易,洛灵脚踩上马蹬却怎么用力也骑不上去,时间一长,马也不耐烦了,直在原地转圈。洛灵此时还悬在鞍上,马一挪动吓得她立马撒了手。

慌乱间正不知怎么着地呢,忽觉腰间一紧,一只手已经拦腰抱住了她,让她稳稳落在了地上。洛灵惊魂未定,回过头时,胤禩正含笑望着她:“八爷!”胤禩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的乱发,上下打量着:“没伤着吧?”“没有!”洛灵对于他的亲昵有些不知所措,向后躲了躲。

胤禩也不以为然,回身重重地拍了拍马脖子:“敢摔了她,我就不要你了。”洛灵看他跟马说话,觉得有趣,一时忘了害怕,轻笑出声来:“它听得懂吗?”

胤禩听到笑声回过头,艳阳映照下的洛灵娇媚动人,夺目的笑容令他心中一暖:“记得你不会骑马。”洛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胤禩想了一下,向她伸出手:“我扶你上去。”

洛灵看看马又看向他伸出的手,有些跃跃欲试,可转念间不自禁想起了胤禛说过的话,又有些犹豫。她知道不应该与胤禩有过多的接触,但此时面对他一脸的温柔,满眼的期待,却又不忍心令他难堪。

胤禩见她不语,脸上笑容渐渐冷了下来,缓缓垂下了手:“原来十四弟说的是真的。” 洛灵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一阵不安。胤禩凝视着她微拧秀眉的神情,苦笑了一下:“骑吧,我来替你牵马。”

洛灵面色微红,还是站着未动:“您是贝勒爷,怎么能为奴婢牵马。奴婢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这就要回去了。八爷请上马吧。”胤禩望着她,满眼的挫败:“连我的马你都不愿骑?”洛灵见他的神情索然,忙急急地摇着头:“不是,不是。奴婢只是不敢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