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和胤祥接旨后,把人犯从驻地的大牢里提解上来。阴冷的牢室里,杀害御医的杀手被打得皮开肉绽,仍咬死了不说谁是主谋。胤褆有点不耐烦,向胤祥道:“是不是该来点硬的了?这家伙难道是铁打的不成,咱可没工夫跟他耗。”

胤祥看了那犯人一眼,道:“已经打成这样了,再打就要打死了。”胤褆冷哼一声道:“既然他一心护主,那也别怪爷的手段狠。”他向侍卫吩咐几句,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进来。

胤祥奇道:“大哥,这不是你府里的管家么,怎么把他找来了。”胤褆神秘一笑,“十三弟,你不知道,我府里的这个管家钱二早年学过医术,对针灸和穴位很有研究。找他给那人犯扎一针,哪怕他是神仙,也得把舌头捋顺了,乖乖回爷的话。”

直郡王府的管家钱二打开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头晶光闪耀,整整齐齐插着不下上百根银针,几枚豆荚大小的瓷瓶。“王爷,您想留着犯人的命不想?要是给他条活路,那我下手就轻点儿。”

胤褆瞧了一眼,“他还不能死。”钱二点点头,用指头轮点那一排瓷瓶,选定其中一个。他扭开瓶盖,取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银针,用针头淬满药液。

钱二走到犯人身边,低头看了看,低呼一声:“对不住了,主子的吩咐,不得不从。你认栽吧。”他陡一针插入犯人足底涌泉穴,直没至底。

那犯人眼珠几乎爆出,牙龈几乎咬碎,背脊骨往上顶,整个人拱了起来,侍卫们想压都压不住。巨大的疼痛让犯人差点晕过去。

胤褆眯着眼,佯装一脸不忍卒睹。胤祥见此惨状,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钱二恭敬的站到一旁,胤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干瘦的小老头绝非善类,此种逼供的手段见所未见。

胤褆上前逼问:“告诉爷,谁主使你杀御医?”那犯人直喘气,牙床打战,半天才开口,“求二位爷赐我一个好死……”胤褆点点头,“你说出来,爷赐你全尸。”那犯人几乎晕阙,使尽浑身力气才说出两个字:太子!

胤褆得意的看了胤祥一眼,“十三弟,你可听见了。这家伙虽然嘴硬,到底还是说了。你我和在场的侍卫都是见证。”他又转向钱二,挥手示意他下去,“好了,没你事儿了,你先回去。”胤祥向一名笔帖士吩咐道:“看他这样子,是很难写认罪状了,你去拟好了,让他画押。”笔帖士领命而去。

康熙看到血迹斑斑的供词,气得浑身颤抖。胤祥垂首不语,胤褆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那人犯嘴硬的很,儿臣等费了好大力气,才逼问出主谋来,想不到竟是二弟。”康熙怒不可遏,指着他俩道:“出去,都滚出去!”胤褆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向胤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帐殿中只剩下康熙一人。康熙思来想去,头痛欲裂,终于他命梁九功去把他最信任的老臣佟国维和李光地找来商量。

佟国维和李光地看了人犯的供词,面面相觑。李光地沉吟道:“皇上,这一面之词不足信。”佟国维也道:“是啊,皇上,太子虽然顽劣,还不至于雇杀手杀御医。”康熙漠然的看了两人一眼,“朕当然不信,可是这件事太让朕寒心。如果是太子所为,他已经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是太子,那这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已然伸到了太子背后。”

李光地思忖片刻,向康熙道:“皇上,不妨从源头上想,主使者为什么要杀御医呢,当然不会是和御医本人有仇,而是……”他和康熙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李光地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佟国维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康熙道:“佟老,有话但说无妨。”佟国维道:“前天我去看望太子,提到十八阿哥的病,让他得空去探探,好好的说着话,太子就发起火来。”康熙眉头一紧,直视着佟国维的眼睛。佟国维也不畏惧,回望着康熙。

李光地见状,忙打岔道:“皇上疼爱十八阿哥,阿哥们心里有点计较也是人之常情。虽说成年了,可在咱们眼里还都是些孩子。”

佟国维干笑一声:“谁说不是,都是小孩儿脾气,太子一见我,就问喝酒不喝,皇上都知道老臣二十年前就不饮酒了。”康熙也颓然一叹,“胤礽这孩子着实不争气。难怪二哥福全临终前一直跟朕说胤礽难当大任,怨朕把这孩子惯坏了。”

佟国维和李光地从康熙的帐殿里走出来,心头均十分沉重。佟国维拱手道:“多谢李公解围。”李光地苦笑一声,“佟老何须道谢,你我一殿为臣,皇上面前都是尽本分。”

两人正说话,见玉穗儿急急忙忙的跑来,佟国维问:“丫头,又出什么事了?”玉穗儿忙行礼,“舅爷,十八弟又不好了,我要跟皇阿玛说一声。”佟国维忙拦了她,“你皇阿玛正烦着呢。这会儿谁都不会见。你过会儿再去。”玉穗儿向康熙的帐殿望了一眼,只得作罢。

☆、第三十九章

八阿哥的大帐内,胤禩叫了随行的太医来给洛灵疗伤,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刀口很深,流了不少血。胤禵来看过洛灵的伤势,见只是皮肉之伤,本来神色凝重的脸上也是一松,他急着去告诉玉穗儿,也没有久坐,临走前频具深意地看了胤禩一眼,胤禩的全神关注着洛灵,并没有留意。

帐中只省下他二人,洛灵受了惊吓,身心俱疲,昏睡在胤禩的榻上。胤禩守在一旁,想着她方才上药时难忍疼痛,抓住了自己的手,心头一暖,抬手拨开贴在她额头的发丝。就算如此轻的动作,洛灵在睡梦中仍然一惊,秀眉皱了一下,胤禩迅速抽回了手,怕惊醒了她,不敢再妄动一下,看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回到十八阿哥的大帐中,看到胤禵坐在床边,玉穗儿走过去,跪坐在毡垫上:“十四哥,灵儿怎么样了?”胤禵挑着嘴角笑了一笑,“有八哥照顾她,你还不放心吗?她伤的不重,只是皮外伤。我看八哥到是吓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玉穗儿这才放下心来:“不知道是谁这么狠,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派了杀手来杀御医,十八弟……”

胤禵见她浑身一哆嗦,凝视着她,见她一双秀目中隐隐有一丝惊惧之色,“害怕吗?”玉穗儿轻轻点头,“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不怕?幸好那杀手不是存心要杀灵儿,否则就不是轻伤这么简单了。”

玉穗儿的话正触到了胤禵心中的忧虑,如果杀手真的伤了洛灵的性命,不知胤禩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幸好玉穗儿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瞬间表情的变化。

“别怕!”胤禵淡淡的说了一声,轻抚着她的肩。玉穗儿抬头望着他,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不禁也生出了一股勇气,嗯了一声。

胤禵向她温柔的笑笑,抬眼看到十哥胤誐在帐外徘徊,不时向帐内张望。他知道胤誐必有要事,站起来往外走,向玉穗儿说了声,“有事儿就去找我。”玉穗儿看到他和等在帐外的十哥一同离去,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胤禵见胤誐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了一句,“十哥刚才怎么不进帐?”胤誐狡黠一笑,胳膊捅捅胤禵,“看你俩正聊着,不好打扰。”胤禵冷冷一笑,“十哥说哪儿的话呀,都是自家兄弟,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胤誐这才收敛怪笑,压低声音道:“八哥九哥找你商量,那边有消息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胤禟大帐外。进帐前,胤禵留神的张望了一下,见胤祥正往太子的大帐里去,愣了一下,随即向胤誐道:“十哥,借你的亲兵一用。”胤誐虽不明就里,仍依他的话照办了,把守护自己大帐的侍卫调来,换掉了胤禟大帐外的侍卫。

“干嘛把侍卫换了?那几个侍卫可都是八哥的亲兵。”胤誐不解的问。胤禩和九阿哥胤禟闻言也是一愣。

胤禵知道他们有疑问,忙道:“我看了一下,太子大帐外的侍卫加了一倍,十三哥也去了他的大帐,可见太子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只怕咱们这边很快就会有人来加强守卫。与其用别人的兵,不如加咱们自己的兵。”“嘿,老十四就是心细。”胤誐调笑了一句。

胤禩点点头,“出来打围,皇阿玛一向不许咱们自己带府里侍卫。我那几个亲兵都是从木兰围场虎枪营里拨过来的,也未必就靠得住,其中说不定就有旁人的眼线,反倒十弟的亲兵是从京师骁骑营直接调过来的。”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禁对胤禵的心思缜密大为佩服。

胤禩又道:“大牢那边传来消息,人犯已经画押指认太子,大哥和十三弟也已经把供词呈给皇阿玛,可皇阿玛那边迟迟听不到动静,只听说他召见了佟国维和李光地。”“哦?佟国维也去了?”胤禵插了一句,他这话看似无心,却和胤禩心照不宣。

九阿哥胤禟道:“皇阿玛把消息秘而不宣是何用意,难道想包庇太子”胤誐摇摇头,“我看不像,十四弟不是说了,太子的大帐外已经加了侍卫,这说明皇阿玛还是怀疑他,只是暂时没有采取措施,先看住他再说。”

胤禩本来在踱步,听到胤誐的话,忽回头向另外三人道:“十弟这话说的对,皇阿玛就算不全信,也起了疑,否则太子不会急着见十三弟。”胤誐听到八哥赞同他,不禁面露喜色。

“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了呢?”胤禵斜倚在铺了羊毛毯的软榻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胤禩仿佛没听见,只顾思索。胤禟和胤誐看了胤禵一眼,胤禵向他们递了眼色,意思是一切听凭胤禩的安排。

他们耐心的等着胤禩发话,胤禩半天才回转过身,向三人道:“听说这次人犯能招供,首功是大哥,咱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三人不解他的话。胤禩诡异的笑笑,“假如你们是太子,现在最怕的是什么?”胤禟道:“皇阿玛。”胤禩点头,但脸上却没有赞同的表情。

他看了胤禵一眼,胤禵道:“最怕的是人犯忽然死于非命,不仅百口莫辩、死无对证,还有杀人灭口之嫌。”胤禟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如果人犯现在死了。就算皇阿玛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太子,也死无对证了。皇阿玛要是心里已经认定是太子所为,那更是雪上加霜。”

胤禵坐起身来,爽朗的笑了笑,“八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心里肯定不只这两层意思。”“借刀杀人!齐人晏婴二桃杀三士,咱们未必不能效仿。”胤禩轻轻说出这句话,分量却重的令其余三人心里均一凛。

“这个时候,谁急于表功,谁就是拿刀去戳皇阿玛的心窝子。”想起胤褆,胤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这个细节没有逃过胤禩的眼睛,但他没有立刻点出。

等老九老十走后,胤禩才问胤禵,“你有什么顾虑?”“没有啊。”胤禵否认。胤禩不信的看着他的眼睛,见他眼中分明有一丝忧色,于是直言道:“如今咱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呢。我知道,你是在顾虑会连累一个人,那个人倒也罢了,他身边有个你放不下的人。”

胤禵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但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八哥,咱们的这条路既然已经走了,就得不惜一切代价,开弓没有回头箭,必要时没有什么不能放弃,没有什么不能牺牲。”

胤禩知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放不下,拍着他的肩道:“能忍人所不能忍,方是成大事之人。你放心,咱们做事虽然不可能滴水不漏,但会尽量避免节外生枝,毕竟树敌太多反而于己不利。”

胤禵嗯了一声,无奈道:“如果她真要怪我,那也只能由得她去。咱们这些弟兄,迟早会有泾渭分明的一天。”他深深叹了口气,情绪低落。胤禩想起洛灵和胤禛,心里也隐约有些不安。

太子大帐里,胤礽招呼胤祥坐到他身侧,“十三弟,到我这里不要拘束,坐呀!”胤祥摇摇头,并没有坐下。胤礽也不勉强,只得道:“皇阿玛看了人犯的认罪状把你和大哥都赶了出去,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胤祥踱着步,视线落得很远,半晌才道:“皇阿玛仍在犹疑中,目前这种情境下,他不会相信任何一方,宁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胤礽点点头,思忖道:“唯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怕就怕对方先发制人,皇阿玛真要是把杀御医罪责加到我头上,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呀。”他苦恼的抓着头发。

胤祥瞧了他一眼,见他愁眉不展,宽慰道:“我已经写信给四哥告诉他这件事,在他没回信之前,太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毕竟现在人家在暗你在明。”胤礽深以为然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也怪我平时树敌太多。”

胤祥冷冷一笑,“二哥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不是你树敌,而是有人以你为敌。”胤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此刻胤祥深邃的目光,和他平时印象里那个沉稳敦厚的十三弟大有不同。

他微愣片刻,目光灼灼的看着胤祥,“我如今心乱如麻,十三弟,你是局外人,依你之见,目前我该怎么做?我估计对方见皇阿玛那里没动静,要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胤祥垂着眼帘看着脚下,“你刚才不是也说了,静观其变。既然不能料敌先机,只能以逸待劳。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何苦授人以柄。”胤礽对康熙的态度着实担心,但是想想胤祥说的也有道理,任何时候,轻举妄动只会坏事。

“打草惊蛇,远不如引蛇出洞,如今我就是这条蛇。”胤礽笑了一笑。胤祥也笑,“其实目前我还看不出这两者的区别。”胤礽叹息一声,“区别在于,打草惊蛇很可能反而被蛇咬了,引蛇出洞,却有必胜的把握。”

胤祥摇摇头,“未必,如果对方只是投石问路呢。”胤礽眼珠转了转,“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他们杀御医,就是要我自乱阵脚,顺便试探一下皇阿玛的态度,皇阿玛越是按兵不动,我心里越是忐忑不安。”胤祥想起人犯在大牢里受酷刑的样子,心里阵阵寒意。

他俩正相对无言,一个侍卫慌张的赶来回报,人犯在大牢里被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胤祥暗叹一声,忙起身告辞。太子跌坐在毡毯上,预感到一股血腥的气息。

随军的仵作检查了人犯尸体,说是中毒而死。胤褆看了人犯的尸体一眼,不屑道:“此时才杀人灭口,已经晚了。”“人犯中的是什么毒?”胤祥问。仵作道:“回十三爷,就是很普通的砒霜。”“高明!越古老的方法越有效,砒霜遍地皆是,查都没法查。”胤祥哼了一声。

“得,十三弟,咱们还得写折子回给皇阿玛,死了人犯事小,主谋意图杀人灭口事大。”胤褆一脸的幸灾乐祸。胤祥却一脸阴沉,“大哥,人犯死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你说这事小事大?”胤褆道:“你也别慌,到了皇阿玛面前我自有计较。”胤祥摇摇头,只得跟了他去。

☆、第四十章

康熙此时已经得知人犯死在大牢的事,等胤褆和胤祥到帐殿之后,赫然发现殿中早已站满了人,所有扈从打围的亲贵、大臣都在。

胤礽跪在康熙的御案前,声泪俱下的辩解:“皇阿玛,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买凶杀人,还望皇阿玛明鉴。”几个大臣也附和,说太子不会做这等蠢事。

“人犯的供词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康熙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和之前看到人犯供词时的震怒大不相同,此时的他显得颇为镇定。

胤祥不禁看了胤褆一眼。胤褆倨傲的看着胤礽,视对方为丧家之犬,“太子,不是我要冤枉你,我和十三弟还有在场的侍卫亲耳听到人犯招供。我也不瞒你,你找的那个杀手还真是条汉子,抵死不认,只可惜落到我手里,由不得他不说。”康熙目光如刀的看了胤褆一眼,又看向胤祥,却见他垂首不语。

胤礽仍替自己辩解:“皇阿玛,儿臣真的是冤枉的,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儿臣。”众人都不敢言语,胤禩道:“皇阿玛,此事疑点甚多,单凭人犯的一面之词,恐不足信。况且二哥杀御医的动机也不足,多半是有人嫁祸。”康熙冷峻的看了胤禩一眼,点了点头。

十阿哥胤誐诧异的看了胤禩一眼,九阿哥胤禟赶忙咳了一声。康熙听到声音,问胤禟:“胤禟,你有什么话说?”胤禟暗叫一声苦,但听到康熙叫他,也只得道:“儿臣这两天也感染风寒,嗓子不大舒服。”

胤誐听到这话,心里憋着笑,只听胤禟话锋一转,“儿臣不大舒服,所以去御医那里想配一副药喝,结果却叫儿臣听到一件事。”“切,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康熙显然有点不耐烦。

胤禟又假装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儿臣一向最怕死,身子不舒服想找御医讨点儿金鸡纳霜吃,御医说他来得仓促,本来备的就不多。太子差人来配药,搞得到处乱七八糟,金鸡纳霜洒了好几瓶。”

“配药?配什么药?”康熙不解的问了一句,众人也都看着胤禟。胤禟抓耳挠腮道:“儿臣说不出,您问太子吧。”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见他神情萎顿、颇为古怪,心中了然,怒不可遏的猛拍御案,“混账!”胤褆幸灾乐祸的有点得意忘形,“没想到还有这事,我说你怎么回回打围都带三五个丫头福晋呢。”

康熙对胤礽失望之至,但看到胤褆幸灾乐祸的样子,气还是不打一出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滥用酷刑,屈打成招。”众人听到康熙这话,都惊讶的不得了。李光地下意识的看了康熙一眼,康熙也正看着他,李光地低头不语。

康熙宣布此事回京再议,众人也不敢多言语,散去之后,帐殿中只剩下康熙和李光地二人。

康熙道:“这些孽障,简直无君无上、寡廉鲜耻。”李光地看出康熙满是失望和愤恨,劝道:“皇上,事已至此,动怒伤身。”康熙颓然道:“当初朕还笑唐太宗不会管教儿子,如今朕这些儿子,个个如狼似虎,叫朕不得安宁。”

李光地叹息一声,“皇上心中既已认定此事不是太子所为,又何必迁怒直郡王呢。”康熙惊讶的看着李光地,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光地虽然深知康熙心事,但很少主动说出来。

只听李光地又道:“恕老臣直言,之前皇上心中对御医是否太子派人所杀尚有疑问,此刻人犯被灭口,反而解除了您对太子的怀疑,这恐怕是幕后主使者没有想到的。”

康熙苦笑一声,“知朕心者,李光地也。太子固然无德,要害他的这个人更是罪大恶极。”“所以皇上斥责直郡王就是敲山震虎。”李光地看了康熙一眼,见他的目光深邃不可测。

君臣俩正无语对坐,玉穗儿急急站在殿外张望。李光地看到她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起身告退:“十五公主急着来见驾,老臣先告退。”康熙还想和他商议,正要挽留,李光地又道:“公主必有要事,昨天就跑来一次,被佟老挡了回去。”康熙这才让梁九功放玉穗儿进殿来。

玉穗儿走到康熙身边,施了个礼。康熙道:“你不好好看着胤衸,这样慌慌张张的跑来干什么?”玉穗儿撅了小嘴:“您不是说,十八弟的情况要时常向您报告。我都来了几回了,他们都不让我进来。”

康熙见到爱女,眉头稍微舒展,拉她坐到身侧,问道:“胤衸醒了吗?”玉穗儿摇摇头,康熙叹息一声,喃喃道:“难道这孩子的命数将尽……”玉穗儿又道:“皇阿玛,前儿那御医被杀,灵儿也受伤了,被杀手伤了胳膊。”

“哦?伤得重不重?”康熙惊讶的问。“不算重,八哥差人照顾她呢。可是连死两个人,我……我有点儿怕。”玉穗儿心有余悸望着康熙。

康熙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用怕了,该死的都死了。”玉穗儿秀眉一锁。康熙慈爱的拍拍她的背,“快去歇着吧,你和老十八的大帐,皇阿玛已经多派了侍卫守护。”玉穗儿这才点点头,谢恩而去。

在玉穗儿的大帐里,胤祥在帐内来回踱步,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玉穗儿,“皇阿玛今天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往常他对大哥很器重的呀?”玉穗儿坐在那里缝着夹袍,并不言语。

胤祥坐到她身侧,打量她一眼:“这些活儿有丫鬟、嬷嬷做,你不是一向最不爱做针线活的吗。”玉穗儿道:“心诚则灵,我希望我这袍子做好,十八弟能好转起来。”

胤祥有点感动:“也难怪皇阿玛疼你。”玉穗儿这才抬起头,“十三哥,这里就咱兄妹二人,我心里有什么话也从来不瞒你,今儿这话我只说一遍,再不说第二遍的。皇阿玛这些天为太子的事伤透了心,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兄弟可别再闹出事来惹他生气,但凡出了头,必定跟大哥一样,引火烧身。”

胤祥听她这话似话里有话,疑惑的看着她,“玉儿,你连我都不信任了?”玉穗儿道:“如今我也算看透了,你们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可别当我是女孩家什么都不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阿玛是精明着呢。”胤祥闷闷的嗯了一声,半晌才道:“想必大哥和他身边那帮人坐不住了,想趁机落井下石,谁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哼!”

“你别管了,成不成?你看四哥,他从来不表态。”玉穗儿拿针扎了他一下他的胳膊,胤祥“哎呦”叫了一声,“你刺我干什么?”

玉穗儿笑了一笑道:“我让你记住这疼,这是你亲妹子我扎的,等哪天要是换了别人扎,那就不会这么手下留情了。”胤祥眉头微皱,对她的话心里一紧。

众人都看出康熙有心回护太子,没有人再敢提御医被杀的事。胤禩等人虽然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胤誐乐道:“九哥,我真服了你。昨儿你在皇阿玛面前那一通说辞,真是绝了!”胤禟瞥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信口胡言呢,我额娘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让听雨去向御医讨药,听到御医说那些话。”“原来是这样,听雨这丫头倒是对九哥你忠心耿耿。”胤誐仍笑着调侃。

他见众人不理他,又向胤禩道:“八哥,昨儿你怎么帮太子说话了?”胤禩冷笑道:“皇阿玛显然有意维护太子,咱们何不顺水推舟。”“敢情咱们这几天就算白忙活了?”胤誐颇为失望的说。“当然不是,咱们的计策很成功。皇阿玛只是表面不发作而已。”胤禵胸有成竹的说。

“如今只差一步。”胤禩沉吟着。“九弟,揆叙那边还得你去当说客,让他撺掇大哥上道折子参太子一本。”这回不仅老九老十不解,连胤禵也有些疑惑。“八哥,皇阿玛已经当面数落大哥,大哥怎么肯再上折子。况且咱们要针对的也不是他。”

胤禩冷哼一声,“你们太不了解皇阿玛了,昨天皇阿玛其实并没有真的生大哥的气,他是敲山震虎。因为他还不能认定大哥就是陷害太子的主谋。机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胤禟点点头,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

胤禩回到自己的帐中,洛灵已醒了过来,玉穗儿让素绮过来看着她,此时刚换了药。两人见胤禩进来,忙站起来行礼。“八爷吉祥。”胤禩抬了抬手,走过去扶着洛灵坐下,素绮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便识趣地说要回去看看玉穗儿安置没有,行礼退下了。

洛灵冲素绮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见她还是自顾退了出去,更不自在了,再加上手臂上的阵阵疼痛,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了。看着她一脸隐忍的,胤禩轻笑了一声:“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洛灵见他虽然在笑,却是满眼的关切和痛楚,一下子怔住了。

胤禩低低一叹:“你真把我吓着了。”“八爷,您不必如此挂心。”洛灵心中暗暗叫苦,忙错开了眼光。胤禩心知她又在回避自己,看着她虽憔悴不堪却更加惹人怜惜的面容,半晌才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谈何容易!”他的关切和温柔深深触动了她,可是每到这样的时刻,她都会感觉胤禛的目光正冷冷地盯着自己,让她不寒而栗。

突然手上传来一丝暖意,洛灵抬眼去看,见自己的手被胤禩轻轻握在手中,一声惊呼,向后一抽,却没有抽动。胤禩紧握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拒绝我,就算你心里有四哥,也要给我机会。”

洛灵直视着胤禩,用力地摇着头:“八爷,我不想卷入是非之中,我只想在这孤身之地寻一栖身之所。”“我明白。”胤禩大声说:“四哥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

“八爷错了!”洛灵冷笑了一声:“我心里有四爷不假,但我的终身并不一定就是四爷的,我所说的栖身之所,也并不一定是嫁人,这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胤禩手上一紧,洛灵痛得“咝”了一下,忍住没喊出声来。胤禩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切都在康熙的一句话,不是她的承诺可以兑现的事。低头看向她手臂的伤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深夜的大帐里静得出奇,只能听到他重重的喘息声,洛灵不敢注视他,转头看着地面。半晌,胤禩似是决定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不逼你答应我,但你要答应我另外一个要求。”

洛灵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胤禩轻声道:“别顾意拗着自己的心意,不要心里向着我,嘴上还要说伤我的话,最起码,对我公平些。”想起他那日对自己倾诉的一切,洛灵不忍心也无力去拒绝他。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沉默无语。

胤禩神色一缓,松了口气,见她脸上仍无一丝血色,叹了口气道:“你身上有伤,我还拿这些来烦你,怪我怪我。先安置吧,我去九弟帐里。”“八爷,我还是回公主帐里吧。”洛灵听了心里越发不安。

胤禩忙按住她欲起身之势:“玉穗儿忙了一天,也乏得紧了,你回去她岂不又要劳神,我去九弟那儿正好有事商量。门外有侍卫,你有事就喊他们,有什么不妥让他们禀报我。”洛灵听了也不好再推,只得点了点。胤禩拉过锦毡替她盖好,转身出了大帐。

☆、第四十一章

果然不出胤禩所料,胤褆经不起揆叙等人的挑唆,当天中午就写了个奏折参了太子,说他骄奢淫逸、目无君上。本来他以为御医事件是扳倒太子的好机会,谁知道康熙竟不信,反而把他给数落了一顿,令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不说,还背了屈打成招的罪名。胤褆越想越气,对胤礽更加痛恨。

康熙看到他的折子,起初气的七窍生烟,不一会儿心酸的不怒反笑。胤褆看康熙喜怒无常,心里有点儿发毛。“皇阿玛,儿臣——”胤褆刚要说话,康熙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胤褆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康熙看着佟国维,“这定是揆叙和隆科多他们撺掇胤褆干的好事!胤褆也真是蠢到家了,这样没脑子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杀御医的幕后主谋。”佟国维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我那犬子绝无此胆敢挑唆直郡王,皇上明鉴。”

康熙冷冷一笑,“你看看这奏折,说胤礽亲自动手鞭挞平郡王纳尔苏和贝勒海善,朕记得那时胤褆随裕亲王去征战噶尔丹,如果不是周围人提醒,他能记得这事?”佟国维看了奏折,顿时满身冷汗。

康熙见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叹了口气,“朕不是要责罚揆叙他们,这折子里也没有歪曲事实,只不过,兄弟间同室操戈,叫朕寒心。”佟国维偷偷看了康熙一眼,见康熙苦恼的托着腮支撑在御案上,表情十分怪异,辨不清喜怒,心里暗骂儿子隆科多没脑子,竟撺掇胤褆做出这等蠢事,险些连累全家。

康熙沉思半晌,才向佟国维说了一句,“舅舅,这回出来朕真是累了,你累不累?不然咱们两个老家伙先班师回朝吧。”康熙几十年没有叫佟国维舅舅了,佟国维不知道康熙这会儿是什么意思,有点不敢言语。康熙辛酸的叹了口气,“朕真的累了,烦了……”

夜晚,康熙的帐殿内,玉穗儿跪在康熙身后替他捶背,“皇阿玛,您就放心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十八弟。这些天您自个儿身子也不大好,不能再跟二哥置气了。”康熙困倦不堪的瞧了眼大阿哥胤褆的折子,“玉儿,依你看,胤褆上这道折子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玉穗儿淡淡的说。

康熙冷哼一声,道:“你这丫头也学老四那一套了,一问摇头三不知。”玉穗儿沉吟半晌,才道:“皇阿玛,我知道你心疼太子,他从小没娘,性子又软,听不得别人梭摆,他做的十件错事里有八件是别人挑唆的。可他最近的行为也确实反常,我听太子妃说,太子白天昏昏欲睡,等到半夜才想吃饭,连喝几十杯酒也不醉。祭祀的时候,惊恐不安,不能成礼;碰到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时候,还会惊恐万状,不知所措。最近行为越发古怪了,说话颠三倒四不说,时而脾气发作,就像鬼缠身一样。太子妃老去德妃娘娘跟前儿哭,说太子动不动就对她大吼大叫。”康熙心里难过,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莫不是要疯了。”

玉穗儿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帐篷角上有个人影闪过。康熙厉声斥道:“谁在外面!”玉穗儿跑到帐篷外,只看到个后影。

“刚才那是谁?”康熙问。玉穗儿摇摇头,“天黑看不清,大概是路过的侍卫吧。阿玛,您早点歇着。我去看看十八弟。”康熙摇摇头,“唉,上上下下没个省心的,你去吧。老十八有看妈和养娘照应,你也别太累着。”

玉穗儿起身走出去,掀起帐篷帘子,回头看了康熙一眼,烛光下,头发花白的康熙忧思过度,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她心里一酸,眼睛有点湿。

大帐内,不时传来十八阿哥胤衸粗重的呼吸声,他这场病来势汹汹,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这时刚刚睡着。玉穗儿坐在他床边,轻轻的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儿,见他小脸儿红通通的,嘴上起了大大小小好多水泡,手里仍紧紧的攥着一把小木剑。

玉穗儿替他压了压被子,心想:十八弟,你可千万要好起来,不然这场风波就要闹大了。她想起康熙刚才颓唐的样子,不禁忧心忡忡。

这时,十八阿哥的看妈走上前道,“公主,十四爷来了,找您说话儿呢。”“十四爷怎么不进来?”玉穗儿迟疑的问。看妈道:“十四爷说十八爷睡了,他怕吵醒了他,在帐外等着您呢。”玉穗儿这才向帐外走去。

胤禵把玉穗儿拉到一边,才道:“老十八怎么样了?”玉穗儿摇摇头道:“十八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胤禵脸上有点莫名的神色,片刻才道:“皇阿玛有没有问起太子的事?”玉穗儿瞥了他一眼,道:“皇阿玛没提,他心里不大痛快,说要回京去。”

“哦,何时起程?”胤禵忙追问。玉穗儿道:“也就这一两日。我要跟十八弟到行宫去照顾他,不和你们一道走。对了,刚才有人在皇阿玛帐外鬼鬼祟祟的窥探,我追出去却没瞧清楚是什么人。”她暗暗观察着胤禵的反应,胤禵果然眉峰一皱,似在思索,随即嘴角一挑,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像在幸灾乐祸。

胤禵轻轻拍了下玉穗儿的肩,“你快进帐去吧,这塞外夜深风大。十八弟还要你照顾呢。”玉穗儿嗯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忍不住回头冷冷道:“十四哥,我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我问话的人是你。”胤禵心里一惊,玉穗儿冰冷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直戳到他心里,霎那间,他明白了玉穗儿话里的意思。

胤禵回到自己的大帐,回思着玉穗儿的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连胤禩进帐,他都没有注意到。胤禩见他仰面躺在羊毛毯上,笑道:“想什么心事呢,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胤禵坐起身来,“八哥,我刚得了一个消息,有人在皇阿玛帐殿外窥探。”“哦,知道是谁吗?”胤禩对这个消息大感兴趣,忙追问。“不知道。”胤禵道。胤禩思忖片刻,“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胤禵犹豫片刻,才如实道:“玉儿说的。”胤禩嗯了一声,“玉儿说的,必然不假。但是她未必不知道窥探皇阿玛大帐的人是谁,只是她不愿说。”胤禵垂首不语。

“也罢,玉儿不愿说,你也别怪她。她虽然是女孩子,却未必比你我笨,她不告诉你,反而是为你好。”胤禩看他有点儿蔫,心知他和玉穗儿之间必然还有其他事未说,也不细问,适时的把话题一转。

“皇阿玛一向谨慎,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窥探皇阿玛的帐殿呢?”胤禩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早已猜到了。胤禵偏了脑袋,没好气道:“还能有谁,太子呗。现在最想知道皇阿玛情况的就是他。”

胤禩道:“这事儿知道的人必不会多,皇阿玛、玉儿、还有你我。玉儿既然不告诉你,自然也不会告诉别人窥探的人是谁,可是又必须有人告密,让皇阿玛知道窥探他帐殿的是太子。”“这等讨嫌的事,咱们又何必去做。大哥难道不是教训……”胤禵话说了一半,忽然猜到了胤禩的意图。

胤禩当然知道胤禵有顾虑,劝道:“这次打围负责护驾的是大哥和十三弟,能知道此事而告密的,也只有他俩。你我都不说,谁会知道,皇阿玛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玉儿的。我知道,十三弟和你都是佟师傅的弟子,他又是玉儿的亲哥哥。我不难为你,这事儿咱们再商议。”

胤禩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大帐中又只剩胤禵一人。他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索性走出帐外让夜风吹一吹,或许能让思绪平静下来。他意兴索然的走了一会儿,看到驻地边缘的围栏处有个人影,临风而立。看背影像是胤祥,胤禵微一思量,向他走过去。

“十三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胤禵问了一声。胤祥正心事重重的遥望着苍茫的草原,冷不丁忽听到说话声,愣了一下。他回头见是胤禵,浅笑道:“十四弟不也睡不着吗。”

胤禵走上前和他并肩而立:“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搞不清皇阿玛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此时谁能睡的安稳。”胤禵叹了口气。

胤祥没有答话,淡淡的望着天边,暮色沉沉,深夜的草原上风声呼啸,远处的山林翻卷如浪,甚至能听到狼群的嚎叫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想置身事外都不大可能了。”他幽幽开了口。

胤禵眉峰一紧,“皇阿玛派你和大哥主审杀害御医的人犯,可是你们递上去的供词,他却没有采信。这样审与不审,又有何分别。”

胤祥心里想的也是这事,听他提起,不禁瞥了他一眼,道:“皇阿玛心里自有想法,这一点我们谁也没揣测出来。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奇怪的是皇阿玛对大哥的态度。”

胤禵哼了一声,“你怎么不明白,皇阿玛是敲山震虎,大哥参了太子一本,皇阿玛自然心里不痛快。如果给大哥开了这个头,日后太子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胤祥赞同的点点头,沉吟道:“是这样。不过,我觉得皇阿玛所顾虑的不只是这个,他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胤禵心里有数,却不说破,“你我都明白,迟早会有那一天。大家都在等。十三哥,我和你自幼相得,若不是因为……你想过没有,一旦那天到来,就再也回不了头。如果有人因此而伤心,都不是咱们想看到的。”

胤祥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没有正面回答,玩味的一笑,“在咱们这些子女里,你觉得皇阿玛最疼的是谁?”“太子和玉儿。”胤禵不明白他何故有此一问。“他最信任的呢?”胤祥又问。这回胤禵没有答话,因为隐隐感觉到那个答案有种潜藏的压迫感。

胤祥淡淡一笑,“你以为是我们在保护她,只怕将来是她在保我们。十四弟,会叫她伤心地,永远不会是我。”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胤禵懊恼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

康熙宣布班师回朝前一天,也宣布由直郡王胤褆领兵扈从圣驾,保护自己的周全。众人前一日还见康熙斥责胤褆,这一日又委以重任,都开始疑惑康熙的真实意图。

胤褆以为是自己上奏折参太子起到了作用,不由得笑逐颜开。胤禩和胤禵对视一眼,都有点诧异之色。康熙接着又命胤禩留在驻地照看玉穗儿和十八阿哥,待十八阿哥病势好转,再一同返京。

几个人骑马出去打野兔。胤誐猎得一只獐子两只山鸡,兴奋得不得了,“这些天尽是愁云惨雾的,可把我憋坏了。”胤禟笑笑,“你还愁?我看最乐呵的就是你。”“你们都板着张脸,我看着也不舒心啊。”

说话间,胤誐看到一头野鹿,打马追去。眼看着快追到了,却早有人先他一步射出了箭,他正要吼,看见是胤禵,只得作罢。“我今儿没口福,给你吧。”胤禵在马上回望他,笑了一笑。

胤禟道:“八哥,那日你说借刀杀人,怎么大哥反而得了势?”胤禩苦笑一声,“我又不是神仙,皇阿玛更不是凡人。”“那咱们就这样坐视不理?大哥那猖狂劲儿,我可真看不惯,还有太子,背了人命案,居然平安无事,真真叫人着恼。”胤禟想起胤褆志得意满的样子就来气。

胤禩凝视远方胤禵的背影,“这就要看十四弟了。”“他?”胤禟不解,顺着胤禩的视线远眺。“十四弟聪明绝顶,欠的是火候。”胤禩暗暗叹了一声。

胤禟虽不甚明白胤禩话里的意思,但对于胤禵的性格,他却是十分了解。“十四弟啊,心高气傲,对他这样的人,请将不如激将。他在意的事儿不多,很容易就能被人抓住他的弱点。”胤禟笑意很深的看着胤禩,胤禩却摇摇头。

四人打了不少猎物,从林子里出来。胤禟和胤誐骑马走在前头,胤禩和胤禵落在后头。胤禩道:“你和老九、老十明天一早便随驾回京。今晚到我那里,咱们一起喝个痛快。”胤禵闷闷的嗯了一声。胤禩看他回答的不痛快,心念一闪,笑道:“别勉强,要是有别的安排尽管去。咱们兄弟相聚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在这一时。”

他见胤禵的视线飘的很远,知道他在想别的事。可是他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此时不用,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他诚恳道:“十四弟,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必要时不拘小节。你得想清楚,什么最重要。”他见胤禵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句,“玉穗儿,她终究不会是你的。”

胤禵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似乎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胤禩嘴里说出来的。胤禩看他一脸窘态,拍了拍他的肩,“其实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倒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才这么说。能抓在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看得到却抓不到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你还小,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说这话不是揭你的短,而是为你好。”

胤禩说了这话,策马而去,追上了九阿哥和十阿哥。胤禵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对着天空狠狠甩了一鞭子。

☆、第四十二章

玉穗儿趁着十八阿哥睡着了,抽空去看望洛灵,见洛灵伤势恢复的很快,也放了心。胤禩回营时,玉穗儿正替洛灵换伤药。洛灵见胤禩进帐来,吓了一跳,忙披上衣服回避。

胤禩也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她们,忍不住偷偷地发笑。玉穗儿边笑边埋怨着:“八哥,现在这儿可是灵儿的行帐,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可不成啊。” 胤禩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了,下次让他们禀报一声。”“行了,转过来吧。”

胤禩上前点了点玉穗儿的鼻子,转身问洛灵:“伤口还疼吗?”洛灵摇了摇头:“不疼了,就是有点儿痒。”“那就快好了。”胤禩边说着边坐到她床边:“今天打了几只野兔和獐子,不过你身上有伤,可不能多吃。”洛灵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下:“这两天呀,我吃素,您拿走岂不更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