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儿若无其事道:“前几日皇阿玛说,梦见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心里不安的很。那两位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他必要亲去她二人陵前祭拜,方能安睡。”她这几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胤禛何等聪明,很快就悟出了她的意思。玉穗儿知道话已说到,也就没再多话。

回府的路上,胤禛又细细体会玉穗儿的话,很明显是康熙暗示了玉穗儿,让玉穗儿把他的意思传达下去。这些话由康熙自己说,面子上当然过不去,玉穗儿是公主不是大臣,让她传话,并不那么正式。

而且,胤禛同时也想到,康熙让玉穗儿传话的肯定不止他一人,老爷子是要传达一个意思,胤礽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其他人等不必痴心妄想,越多钻营越被康熙不待见,知道了康熙的想法,胤禛的心反而定了。

胤礽被废后一直被囚禁在上驷院,众人没有康熙的旨意,不敢随便去探望他。胤禛是负责看管胤礽的皇子之一,因此他去看望胤礽名正言顺。

此时的胤礽已经被关了几个月,早没有了平日的飞扬跋扈,只落得一副颓败失意的沮丧之容。见胤禛来了,他也只勉强笑了一笑,“今儿是什么日子,十五妹刚来过,你又来了。”胤禛闻言一愣,玉穗儿和胤礽平日里并不亲厚,能来探他必定是受了康熙的吩咐。

胤礽招呼胤禛坐下,让小太监上了茶来,“这里和毓庆宫没法比,你将就喝吧。”见他有些狐疑,解释道:“玉儿是奉了皇阿玛的命令来送点东西给我。否则如今她贵为和硕公主,怎么会想起我这个倒运之人。”胤礽说起这事表情淡淡的,胤禛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来喜忧。

“玉儿还是孩子,她照顾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呢。二哥缺少什么用度,尽管跟我说。”胤禛诚挚道。胤礽叹了口气,“经过这一次,我也算看透了。兄弟才真真是冤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打量胤禛一眼,忙道:“你是例外,四弟,哥哥我真没想到平日里你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却这样仗义。之前我对你多有怠慢,你这么待我倒叫我受之有愧。”“二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兄弟。”胤禛谦和的说。

大概是太久没有和人交心,胤礽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道:“我有些话憋了好久,也不知和谁说合适。既然你今儿来了,我便说与你听。”胤禛不动声色,忙道:“二哥请说。”

胤礽道:“皇阿玛说我在他的帐殿外扒了条缝隙往里窥探,这事儿确实是真的。”胤禛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帘,隐忍了好奇心,只听他讲述。

“你那时不在场,皇阿玛当着众人的面严厉的斥责我,我心里忐忑不安。本来这个太子位就是朝不保夕,要是再有人在皇阿玛跟前儿吹风,我怕他更要责罚我。御医被杀后,有人嫁祸给我,皇阿玛虽未明确表态,我心里却越想越担心,一时鬼迷了心窍,夜里去他的帐殿窥伺。”说到这里,胤礽叹息了一声。

胤禛眉头一皱,“这是犯上啊。”胤礽点点头,“我那时真是糊涂了,皇阿玛一直不表态,我心里没底。但是他说我有心谋害他,这真是冤枉我。”胤禛微一沉吟,“这事儿大哥已经奏报给皇阿玛了。”

胤礽哼了一声,“你别提大哥了,他怎么对我,你们都瞧见了。只可惜他时运不济,偷鸡不成蚀把米。”胤禛默而不语。胤礽又道:“我那晚去帐殿窥探,除了皇阿玛就只有玉儿知道。皇阿玛不知道是我,但玉儿看见了我。”

胤禛知道他在怀疑玉穗儿,忙道:“玉儿不会说的。就算她看见你,也不会告诉皇阿玛。”胤礽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玉儿未必会说,可是十三弟为什么被圈禁了呢?这里头难道没些门道?”他当然知道胤祥和胤禛一向相得,所以胤禛一听他的话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胤禛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一丝彻悟。

他正思量,胤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多日没出去骑马打猎,身子就像要散架了一样。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他回过头望着胤禛。胤禛也抬眼望着他。

“听说你和老八都看上曹家那丫头了。我不妨跟你露个底,老曹原是想把女儿送给我,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看上了她,我这当哥哥的总不能掠美吧。在围场时那丫头受了伤,八弟跑前跑后的,紧张的不得了,我看他也是往心里去了。我这里已然塌了台,你不用担心,曹寅那老家伙最是会见风使舵的主儿,你自己掂量着想想吧。”胤礽似有意似无意说了这番话,胤禛听在心里,却如鲠在喉。

他步出上驷院,心里沉甸甸的,在皇城里信步走着,忽然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大步往宫门走去。

畅春园清溪书屋外,玉穗儿正和德妃的小宫女馥儿斗蛐蛐玩儿,胤禵在一旁看着她们,一副瞧热闹的模样。胤禛咳嗽了一声,胤禵和玉穗儿才看到他。玉穗儿忙上前和他打招呼,“皇阿玛正和娘娘说话儿呢,你要这会儿进去?”“我等额娘出来再进去请安。”胤禛止了步,下意识的看了胤禵一眼。

胤禵的目光原本追随着玉穗儿,余光瞥见老四注视着自己,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今儿没去南熏殿?”胤禛主动问他。“没去。”胤禵只是冷冷的说了两个字。两人有片刻的对视,但终于都沉默了。

这时,德妃从清溪书屋出来,胤禛向她问了安,迈步进去。胤禵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疑虑。他正想的出神,玉穗儿拽了下他的衣袖,“想什么哪,娘娘叫你回去呢。”

胤禵低头望着她,淡淡一笑,“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不了,待会儿大皇姐要进宫来跟皇阿玛辞行回蒙古。我要跟她说说话儿。”玉穗儿见德妃频频回首看向她和胤禵,忙道:“快去吧,娘娘要等急了。”胤禵这才快步赶上德妃的步辇。

清溪书屋里,洛灵正端着德妃的茶向外走,见胤禛进来忙道了个安,让向一边。康熙看到胤禛,心里高兴,叫他陪自己下棋。胤禛恭敬的坐到康熙对面,侧着身子。洛灵进来上了茶,看了他二人一眼便退了出去。

双方各执棋子步了局,康熙落了一子,随口问:“你今儿怎么得空来?”胤禛道:“儿臣听说二哥前两日身体欠安,今儿恰好得空去上驷院看看,见二哥气色还好,便想着来给皇阿玛请安。”康熙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思量。胤禛吸了口气,沉着声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说吧。”康熙心情不错,态度也和蔼起来。

胤禛道:“今儿已是二九的第八天了,上驷院那里冷得不得了,儿臣只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暖气儿就去了一半,天气再冷些,二哥如何受得了。转眼进三九了,儿臣斗胆恳求皇阿玛下旨让二哥迁出上驷院,住在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子,将来诊治都难。”

康熙仍是未置可否,只注视着棋局,见棋至中局,胤禛已显败相,不禁抬眼看他。胤禛一脸焦虑,似乎心思不定。康熙捋着胡须,道:“下棋就好好下棋,一心岂能二用。把心定下来,看这一局朕如何收官。”

胤禛虽不明白康熙的想法,但也知道老爷子英明,心中必已有打算,只是暂时不想说,他定了定神,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棋局上。

日照西斜,暖阁的阳光也不甚充足,洛灵抱了件夹袍挑帘进来,轻轻披在康熙肩上:“皇上,晚膳您想吃些什么?”康熙想了想道:“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鹿肉,玉穗儿那丫头喜欢。”

“是。”洛灵应了声转头看向棋盘,皱着眉“咦”了一声。

“观棋不语。”康熙目光不离棋局,轻声埋怨了她一句。洛灵偷偷吐了下舌头,笑着恭身退了下去。胤禛余光招了她一眼,便又专心应付棋局。

康熙下棋喜欢布阵,而胤禛深知这些都是疑阵,故而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阵法走。这一来,双方目数始终很接近,到收官时,双方劣势的棋子均已无法靠官子收束追赶回来,这一局竟是不相上下。

康熙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胤禛果有大将之风,说到棋艺,比你三哥还是差点,他的棋风虽不及你凌厉,却是绵里藏针。”“儿臣冒犯了。”胤禛拱手施礼。

康熙赞许的看着他,“朕今日真是高兴,你就留下来陪朕一块儿用膳吧。正好你大皇姐一会儿进宫来,一起坐了陪朕叙叙旧。”胤禛忙应了一声。

康熙拍了拍手,梁九功快步进来了扶着康熙去里间更衣,洛灵也快步跟进来收拾着棋盘。一抬头见胤禛微皱着双眉,审视着自己,不由轻笑道:“四爷这是怎么了?我脸上又没棋谱?”胤禛坐在榻上帮她收着白子,一语不发。

洛灵忽觉他与平日有些不同,抬眼瞧了他一会儿:“到底怎么了?”“我今天去见过太子了。”胤禛冷冷的凝视着她。“在他不得意时你还能顾这份兄弟情义,皇上听了岂不欢喜?”洛灵不以为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白子罐,笑着看他。

胤禛见她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心中的闷气竟渐渐地化为无形,低低的叹了口气:“算了。”洛灵见他欲言又止,正要问他是何缘故。

里间的门一响,梁九功扶着康熙走了出来,胤禛忙起身站在一旁。洛灵看了他一眼,将围棋放回原位,又将残茶撤了去。刚到门口,康熙却叫住了她:“刚刚跟玉穗儿聊什么呢。”

“没什么。”“说来听听。”洛灵看了梁九功一眼,低声道:“公主问梁公公欺没欺侮我。”康熙笑着向胤禛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梁九功,你怎么说?”胤禛恭身谢过,欠身坐在了榻旁。梁九功忙扶康熙坐下,陪笑道:“灵姑娘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老奴不挨欺侮就阿弥陀佛了。”

“呵呵呵。”康熙今日心情甚好,看见洛灵狠狠地瞪了梁九功一眼,大笑着道:“瞧瞧,那丫头气得瞪眼了。去,叫玉穗儿来,别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是,奴婢这就去,奴婢猜公主正两眼看天盘算那块鹿肉呢。”洛灵福了一下,冲梁九功皱了下鼻子转身出去了。康熙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康熙便下令将废太子胤礽从上驷院迁出,改居咸安宫,并赐了很多器物用具给他。连胤礽自己都觉得意外,玉穗儿和胤禛心里却都有数。

☆、第五十七章

第二年三月,康熙再次下旨复立皇二子胤礽为皇太子,同时封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为亲王;皇七子胤祐和皇十子胤誐为郡王;皇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和十四子胤禵被封为贝子。

大婚的日子临近,玉穗儿不再出宫,只能待在宫里。洛灵因在乾清宫当差,也不得闲来陪她,只有素绮等四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宫女每日陪着她说话解闷。

大婚前一日,因玉穗儿生母早逝,德妃便依着康熙的吩咐来探望她,嘱咐她一些大婚的细节和为妻之道。玉穗儿羞怯的低着头,德妃说什么,她都点点头。胤禵跟着德妃一起来,却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馥儿——”德妃向小宫女馥儿招招手。馥儿端着珐琅盘一直远远站在一旁,见德妃叫她,忙捧着盘子上前。

“放下吧。”德妃吩咐她把珐琅盘放到玉穗儿的梳妆台上,转向玉穗儿,“你明儿就要大婚了,依老规矩,女孩子出嫁前要开脸。你的几个皇姐出嫁时,都是我亲自替她们绞面,今儿我也替你绞。”

玉穗儿坐到妆台前,德妃拿起粉扑在粉盒里沾了粉,细心的将粉在她脸上匀实的涂了一层。粉擦好之后,德妃从珐琅盘里取了两根红色丝线,错落交叠,用手捻成三股,两手各拉一个线头绷直,用嘴咬住剩下那只线头,拉开成十字形。

胤禵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只见那红色丝线在德妃手里不停分合,线挨到玉穗儿的脸上,脸上的汗毛便被利落的绞掉。

“开了脸,就不再是姑娘了。”德妃不无伤感的说了一句,慈爱的看着铜镜中玉穗儿光洁的脸颊,白的透明一般,想着自己一直当她是亲生女儿一般,她这便要嫁人,心里酸涩不是滋味。

“娘娘,我过几天就来回看你。”玉穗儿宽慰她道。德妃拍拍她的手,强笑道:“还说这孩子话,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事事都得听你夫家的安排。”玉穗儿嘴角一撇,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德妃见状不忍,拍着她的肩道:“来,孩子,我再替你梳一次头。”玉穗儿轻轻放下发髻,一头青丝披落下来。德妃从镜匣里取出一把晶莹的玉梳,细细的梳理她的秀发。胤禵一直沉默的瞧着她俩,见玉穗儿呆呆望着铜镜,眼神不似往日那样灵动,心里一痛。

德妃忍了又忍,泪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涌出眼眶。她侧过脸,拭了泪才又重新把玉穗儿的秀发梳成发髻,正要插上一枝珊瑚钗,宝璃走了进来。

宝璃向德妃拜了一拜,“主子,太后找您过去,说是科尔沁来了些女眷,让您和太子妃作陪呢。”

德妃知道这些女眷必是玉穗儿夫家的亲戚,怠慢不得,只好放下手里的钗,向玉穗儿道:“我这就要过去,等我回来再给你梳头。”玉穗儿点了点头。“馥儿,走吧。”德妃随口说了一句,瞥了胤禵一眼,想叫他一起走,终究没有忍心。

玉穗儿拿起玉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长发。胤禵这才向她走过去,玉穗儿在镜中看见他的影子,转过脸问道:“你来了这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胤禵轻抚着她的秀发,叹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看看你而已。”玉穗儿伤感不语。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纤细的手指在盒中轻点一抹嫣红,缓缓抹在脸颊上晕开红颜。胤禵见那盒胭脂正是那时自己送给她的,心里百感交集。

“还差一点。”他伸手在盒中抹了一点胭脂在手指上,然后在玉穗儿前额轻轻抹了一道。“什么呀”玉穗儿不解的问。胤禵笑了一笑,“宫里的萨满法师教我的一道符咒,保佑你平安如意。”“真的?”玉穗儿有些不信,狐疑的看着他,“我怎么没听说过。”

胤禵笑而不语,低头见镜匣里有把小巧的剪子,拿起剪子,轻轻在玉穗儿发间剪下一缕。玉穗儿只听到咔嚓一声,一缕秀发已被剪了下来,吃惊的望着胤禵,“你剪我头发干什么?”

她随即明白了胤禵的意思,把妆台上一个精巧的首饰盒中的首饰全倒了出来。胤禵望着桌上散落着的几件首饰,粲然生辉的闪烁着光,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玉穗儿也不说话,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头发,放在首饰盒里,又拿起剪子在胤禵辫梢咔嚓剪了一剪子,拾起那缕头发也放到首饰盒里。她抱着首饰盒,站起来往外走,胤禵只得跟着她去。

只见她拿起花铲,走到院中的海棠树下蹲了下去。胤禵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花铲,在树根旁刨了一个土坑。玉穗儿将首饰盒放到坑里,和胤禵一起用手轻轻的将土一层层覆盖上。

玉穗儿站起来,看着海棠树,向胤禵道:“几十年后,海棠依旧,我们的头发也会在这树下生根。将来,就算我们老了,死了,头发还会在这里。”

胤禵嗯了一声,忽又笑了笑,“要不要浇点水?”玉穗儿撅着嘴,“你真是讨厌,总是会说些煞风景的话。”

胤禵把脚下的土踩实了,才道:“我只是不想看你太伤心。”玉穗儿心想:将来等我快要死了,我就把这盒子挖出来,带到棺材里去,让它和我一起化成灰烬。

吉日当天,洛灵一早便奉了康熙之命来照应,玉穗儿也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吉服。碧萝打量着玉穗儿穿的新娘吉服,赞道:“不愧是缂丝的,这金凤凰辉煌灿烂。”

紫绡道:“可不是,光是这件吉服,就够绣作绣几个月的。”玉穗儿笑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也真重。”

洛灵替玉穗儿梳了头细细妆扮,紫绡取出五凤朝珠的朝冠给她戴上,又替她挂了两串东珠。整整花了两个时辰,才穿戴完毕。

看着玉穗儿一身的喜气,洛灵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但一想到这四年的相依相伴,感情笃深,自此便不再容易见面了,心里难受,眼里一下溢满了泪。

玉穗儿见了也是伤感徒升,过来轻轻抱住她:“好灵儿,咱们姐妹一场,今天我叫你一声姐姐,以后皇阿玛身边就指望你多尽心了。”“你放心。”洛灵回抱着她,仰头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门外一阵脚步声,胤祥走进暖阁,洛灵忙松开了玉穗儿,胤祥见洛灵眼角含泪,心里明了,也不禁为她两人深情厚谊所感动。洛灵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十三爷来的正好,和公主说会儿话吧。”

胤祥目送她离去,转过身,见玉穗儿已经穿戴好服饰,浅笑着站在梳妆台旁:“十三哥,你坐呀。”胤祥道:“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待会儿还有好多事要张罗呢。”玉穗儿嗯了一声。

胤祥看着她,心里感慨万千,道:“以后我们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去了人家,不比家里,凡事都得靠你自己。你那个额附,我见过几次,很不错,将来好好过日子吧。”玉穗儿笑笑,“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四哥了。”

胤祥也笑,伸手轻握玉穗儿肩胛,动容道:“你得个好归宿,我这当哥哥的才能安心。咱们两府离的不远,小湄也时时在家,闲时多走动走动。”玉穗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今儿怎么这么婆妈呀。也难怪,都快当爹了,说话也学大人样子。”

胤祥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又嘱咐了她几句,素绮进来告诉他,礼部的官员来找他商议大婚的具体事项。胤祥这才不得不离开。

玉穗儿送走他之后,看见胤禵站在门边儿。“十四哥怎么不进屋?”玉穗儿看着他。胤禵望着她,淡然道:“十三哥正和你说话呢,我没想打扰你们。”他见玉穗儿已换了吉服,盛妆之下,光彩照人,“果然像个新娘子了。脸上再擦的红点儿,就跟猴子一样。”

玉穗儿瞪了他一眼,笑道:“不许你打趣我。今儿你和十三哥一道送我,是不是?”胤禵点点头,“还有十二哥。你的婚事皇阿玛下令礼部精心操办,气派的很呢。”玉穗儿笑笑,“怎么着,你眼红了,那你赶快娶一个好了。”

胤禵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灿灿的西洋怀表,放到玉穗儿手里,“这是你要的怀表,送给你当贺礼。”

玉穗儿接过去一看,怀表相当精致,镶金嵌玉、珐琅质地。玉穗儿看了胤禵一眼,竖起右手食指,做了“一”字的手势,似在询问。

胤禵会意,做了个“二”字的手势。玉穗儿展颜一笑,灿若玫瑰。她把表收起来,走到胤禵身边,“难为你费心。”

胤禵深深的看着她,一缕柔情渐浓,轻声叫了句,“玉儿——”玉穗儿摇摇头,“别说!”胤禵不禁叹了口气,惨然一笑。

“时辰不早,我要去给皇阿玛请安道别了。”玉穗儿凝望胤禵一眼,缓缓把手放在心口片刻,又伸手贴在他心口,不等他伸手按住她的手,她已把手拿开,向他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他望着她背影,一瞬间感觉万箭穿心般刺痛。

乾清宫内,梁九功通传之后,玉穗儿缓步进殿。康熙看到一身盛装袍服的玉穗儿进了暖阁,心里一痛。“玉穗儿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龙体安泰、福泽绵长。”玉穗儿跪拜下去。“平身吧。”康熙向她招招手。

玉穗儿近前后,康熙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良久才道:“去吧,以后就是大人了。”

“儿臣去了。”玉穗儿又是一拜,起身后看了康熙一眼,康熙慈爱的目光中满是不舍。“皇阿玛——”她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哭了出来,再次跪扑在康熙腿边。

康熙伤怀不已,仍是克制着,拍拍她的背,“去吧,听话。”玉穗儿这才收起泪,起身离开了养心殿。康熙强忍着不去看她,望着殿顶发了一会儿呆,心里空落落的。

洛灵一直站在门口,没去打扰他们父女的离别场面,此时看着她出来,两人又对望了一阵,玉穗儿才咬了咬嘴唇,转身而去,洛灵手扶着门,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

康熙看着她翘首向外,满眼的离愁,低叹了一声:“去吧,去陪陪她。”洛灵脸上喜色顿升,向康熙福了一下,便转身去追玉穗儿。

玉穗儿的婚礼盛大而隆重,从来没有哪位公主出嫁有这样热闹的场面,京城的百姓纷纷出来围观。盛大的仪仗队从皇城出发,鼓乐齐鸣,一路行至额附多尔济的府上。玉穗儿坐在轿子里,心里忐忑不安,想起多尔济傻乎乎的样子,又忍不住笑。

额附府中张灯结彩、贺客盈门。酒席上,胤祥和十二阿哥一直忙着招呼各方宾客,其他的阿哥、亲贵都坐着饮酒。酒席快散,胤祥四处望望,没看见胤禵,以为他先走了,问了额附府门房,门房说并不曾看见十四爷走,胤祥只得到府中各处找。

胤禵正坐在府中一个僻静处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坛酒。想起从小到大,玉穗儿和他青梅竹马、相知相伴,那些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她就这么嫁了,成为别人的妻子,胤禵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仰脖喝了一大口酒,酒溢了出来,他不在乎的拿袖子随意的擦了擦。

只听得耳畔一个声音响起,“你再灌一缸,玉儿也还是嫁了。”胤祥的声音中透出责备。胤禵知道是他,也没反驳,只是道:“我心里不痛快。”他呛了一口酒。

胤祥走到他身旁坐下,“谁心里痛快呀,你以为皇阿玛很高兴吗。他要是舍得把玉儿嫁那么远,就不会命多尔济在京里盖这座府邸了。满蒙联姻是祖宗的规矩,他也没办法。”想到玉穗儿这一嫁,将来相见不知何日,胤祥心里也说不出的难过。

胤禵不屑道:“联姻有什么用,噶尔丹还不是想叛变就叛变。难道因一个女子,天下就太平了。”他忿忿的又喝了一口。

胤祥忙拦了他,“别喝了,你这样子要是给玉儿看到,她又要伤心了。怎么说今天也是她大喜的日子。”胤禵这才将酒坛子用力一扔,酒坛砸到墙上立刻粉碎。

“只要玉儿和多尔济能过得好,远一点近一点其实不是太重要。皇阿玛必定会让她经常回来省亲。多尔济人不错,这点我很放心,玉儿跟着他不会受委屈。要是嫁个浮浪的纨绔子弟,整天出幺蛾子,那才叫我们担心呢。”胤祥安慰胤禵,也是安慰自己。

“那我就把他砍了。”胤禵扬着下巴,一副不屑的神情。胤祥仰脸一笑,“不用你去砍,玉儿自己就会一刀把他给劈了。人的脖子总不会硬过宗人府门前的石狮子。”

胤禵也笑起来,笑过之后,仍是深深惆怅。他何尝不知道,玉穗儿无论嫁给谁,他都会这般难受,倒不是因为多尔济。

“酒席要散了,咱们也该告辞了。”胤祥站起来拍了拍袍子,转身而去。胤禵也站起来,踌躇片刻,向胤祥道:“十三哥,对不起。”

胤祥诧异的回过头来,“怎么想起来说对不起?”胤禵掩饰的笑笑,“让你替我担心,对不起。”“兄弟间客气什么。”胤祥向他微微一笑。胤禵心里愧疚的一痛。

☆、第五十八章

一切繁文缛节结束后,玉穗儿被喜娘送进了新房。亲贵女眷们一直在新房里陪她说话,小湄是最后一个走的。

人都散后,玉穗儿望着诺大的新房,长舒了口气。不一会,四位宫女端着盘子进来,额附也进来坐在她身旁。挑了红盖头之后,玉穗儿才真正看到她丈夫。那人正望着她笑,她脸上一红,侧过脸去。

在喜娘的安排下,两人吃完子孙饽饽、喝过交杯酒后,丫鬟们来伺候玉穗儿更衣,替她脱下厚重的礼服,换上丝绸中衣。玉穗儿望着镜中丈夫的脸,拿粉扑拍了两下,他的脸模糊起来。她用手指在镜子上画了个笑脸,咯咯一笑。

丫鬟和喜娘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新房里只剩他们两人。玉穗儿见案上摆着一只紫檀嵌玉如意,便拿在手里玩。

多尔济站在她身侧,俯身看着她的脸,微微泛着笑颜。“让我看看你。”他从玉穗儿手里拿过紫檀如意放回案上,握着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玉穗儿抬起脸来,笑道:“看吧,看够了没有?”多尔济轻抚着她的秀发,“不够,一生也不够。”玉穗儿侧目望着他,抿着嘴笑。

多尔济见她梨涡浅笑,明艳动人,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笑道:“公主,这回你看清我是谁了吧。”玉穗儿笑道:“看清了,草原狼。”多尔济在她脸颊上深深一吻。玉穗儿玉面羞红。

离开了皇宫,没有那么多规矩管着,玉穗儿觉得自己反而更自由了。多尔济每天除了练功、看书,便是陪她下棋、猜谜、骑马。两人相处的融洽,婚后生活也很美满。

玉穗儿和多尔济相处久了,才发现之前自己对他的认识太浅。他没有一点满蒙贵族子弟的骄纵之气,既勤勉又谦虚,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两人在京里住了两个多月,商量要回科尔沁探望亲人。临行前,玉穗儿去和康熙辞行后,又到德妃宫里和德妃辞行。

“你这一去,咱们至少要半年看不到你了。”德妃不无伤感的说。玉穗儿宽慰她道:“娘娘何时想我了,一封书信我便回来。”德妃打量着她,赞道:“嫁了人,稳重多了。”“是啊,十五妹这回进宫来,我差点要不认识了,真是个美人儿。”四福晋附和道。

小湄笑笑,打趣道:“妹妹的日子过得必定不错,看这一脸的喜气。”玉穗儿向她耸耸鼻子,“你不也是,都当额娘了。我十三哥在家是个好哥哥,成亲是个好丈夫,你没选错人。”德妃点点头,“这些孩子里,要说对媳妇好,谁也比不上老十三。”

说话间,胤祥从外面进来,笑道:“隔墙有耳,你们说我哪?”玉穗儿笑道:“是说你呢。咱们都说你好,把你狠狠夸了一翻。”胤祥关切的看了小湄一眼,玉穗儿笑道:“你们看看我十三哥,一会儿没看到小湄就牵肠挂肚的。”

四福晋也笑,“十三弟妹福气真是好。你四哥每次散朝回府,就直奔书房,有次我回娘家两天,他都没发现。”玉穗儿道:“四哥那是国而忘家。也因为有四嫂这样贤内助,他才无后顾之忧。”

四福晋扑哧一笑,“你四哥听了这话最高兴了。他总是说,十五妹伶牙俐齿,说话让人心里熨帖。”玉穗儿道:“嗯,他自己不多言多语,只要不是个碎嘴子,他就会说好。”“可不是,他还嫌我话多呢。”四福晋打趣道。

“呦,十四弟来了,快坐。”她看见胤禵进屋来,让座给他。胤禵忙推辞了,给德妃请了个安,坐在她们下首。玉穗儿见到胤禵,道:“十四哥,你今儿来的倒早。”

胤禵道:“听说你来了,提早散了。”他打量着玉穗儿,见她已改作少妇妆扮,清秀的脸上虽仍有些稚气,但比未出嫁前还要明艳照人,整个人似乎笼罩在烟雾中,既陌生又熟悉,但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心知她日子过得不错,便也放下心来。

“什么时候起程?”胤禵问。玉穗儿道:“就这两天了。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德妃道:“到了那边,别忘了写信过来报平安。咱们都惦记着你。”

玉穗儿嗯了一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刚才在乾清宫没见到灵儿,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我去跟她道个别。”她刚要走,胤禵道:“我正要去乾清宫,和你一道走。”

两人行在皇宫甬道上,胤禵道:“那个……对你好不好?”“哪个?你说谁?”玉穗儿笑问。胤禵知道她故意说笑,便道:“多尔济呀。”玉穗儿这才“哦”了一声,“挺好的。”

胤禵点点头,“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玉穗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过得不好,你又能如何?女子的命运出嫁后就由不得自己了。公主又如何,不过是个虚名儿,跟百姓家也无两样。”胤禵楞了一下。

玉穗儿见他发愣,才又笑道:“我逗你呢,你妹子我是会被人欺负的人吗。你放心,我过得很好,自在的很。”胤禵这才宽了心,淡淡一笑。

玉穗儿道:“你也赶快成家吧,别让娘娘替你操心了。有个人替你掌家,才叫过日子。我也才安心。”胤禵嗯了一声。

玉穗儿抬头望天,叹道:“京城的春天真美,天碧蓝碧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满城风絮。”胤禵侧目望着她,见她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忙道:“别说这话,又不是不回来。”玉穗儿点点道:“你说的是,我不该说这话。”

他俩并肩穿过西一长街,在月华门外,胤禵停住。玉穗儿回头道:“你不进去?不是说有事儿吗?”胤禵笑了笑,“事儿办完了,话也说完了,我该回去了。等你哪天走,我送你们出城。”

玉穗儿忙推辞,“不了,你别去。我谁也不叫,悄悄走,免得徒增伤感。”她退后两步,深深望了他一眼,轻轻道了一声:“十四哥,珍重!”

珍重……胤禵也在心里这么说。

暖阁里,玉穗儿和洛灵在炕上坐下。“皇上正在跟大人们商议国事。”洛灵端了一盘各色干果给玉穗儿。玉穗儿笑道:“还是你好,知道我爱吃这些。等我走的时候,一定要多带点去科尔沁。”

洛灵闻言伤感,“这种离家的滋味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得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额附要是敢欺侮你,我就撺掇着十三爷、十四爷把你抢回来。”

玉穗儿听了这话直咧嘴笑:“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十四哥那套了。你放心,我是谁呀,多尔济跟我说话都不曾高声。”

洛灵“哧”地笑出了声:“这总被你挂在嘴边的草原狼原来就这点儿本事啊,我还真高看了他了。”“去!”玉穗儿知道她在打趣,用力搡了她一把。

洛灵看着她一脸的幸福,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想了想,从领口的衣襟里解下了一块温润如水、翠绿夺目的玉佩,递到她手心里:“这是当年我娘亲手我为戴上的贴身吉祥,你这一去远隔万水千山的,贴身戴着,就象我陪在你身边一样。”玉穗儿冲她一笑,把还温热的玉佩挂在脖子上,塞进领口,又在胸口轻轻地拍了拍:“我会永远戴着。”

洛灵看着她郑重的神色,笑道:“你这一去成双成对了,这宫里便只剩下我一人,可真成了你说的形单影只了。”玉穗儿道:“走了我,还有四哥啊,有他在我就放心了。不然把你一个人留着京里我还怪担心的呢。宫里这潭水太深了,浑的不见底。”洛灵想起去年中毒的事,仍心有余悸。

玉穗儿知道她在宫里没有什么朋友,劝道:“你平时也别只看书啊、绣花啊,闲下来也四处走动走动,找人聊聊天。这样日子也容易打发,碧萝和红绫都还在宫里,没事找她们说说话。”洛灵看着她一副担心的样子,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到了科尔沁也别忘了给我捎个信,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这心里总悬着。”

玉穗儿笑道:“放心好啦,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而且这回我把紫绡、素绮也带去,到底是用惯了的人,没她们还真不行。我昨天还想呢,要是把你带去,你猜四哥会不会跟我玩儿命啊?”洛灵白了她一眼,想到胤禛,竟莫名的泛起一阵酸涩,心中半喜半忧。

几天后,玉穗儿和多尔济收拾好行装之后,谁也没有通知,悄悄回科尔沁去了。洛灵知道她动身的时辰,跟梁九功告了假,独自登上皇城的角楼,遥遥望着玉穗儿此去的方向,别思难抑,怅然落泪。

身后传来一阵叹息,洛灵转过头,几步之外,胤禩长身而立,幽幽的望着她。洛灵忙低头找着手绢,才发现出来得急,没带在身上。胤禩近前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丢三落四。”洛灵接了手帕擦干了眼泪,又拧了拧鼻子:“奴婢一直就是这样粗心大意的。”

胤禩看了看她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摇了摇头:“这么大风,也不知道加件衣裳,你平日照顾皇阿玛也这样?”“八爷今天竟挑我的不是。”他虽是埋怨的口气,却句句透着关心,洛灵不由心里一暖。

胤禩笑了笑,手扶着栏杆远眺,面若冠玉,神色清朗,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一身绛红色的蟒袍,系着石青色的腰带,袍角在风中飘荡:“在送玉儿?”“格格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没想到你跟十四弟的心情如此相似,他一早告了假,到北门去等着玉儿了。” 胤禩低垂着双目,感叹道。

洛灵惊叹地看着他:“公主不是不让人送吗?他怎么会不听公主的话?”“放心,玉儿不会知道。”胤禩道:“他只是想看着玉儿离开。”

“何苦……公主就是怕大家伤心,才一个人悄悄的走了。”“不舍、不忍、不甘心、不愿意,都是一样的心情,你又何尝不是?”“那八爷又为了什么?”

胤禩没想到她会如此问,迅速地回头看向她。洛灵见他满眼的惊诧,知他错会了意思,忙道:“八爷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为了一表相送之意?”

胤禩神色一缓,似是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巍巍的紫禁城:“去给额娘请安,远远看着你往这边来,就跟了过来。”“唉!”洛灵这才知道原来是被他盯了梢,叹了口气,看向远处。

风很大,吹得她长发飞扬,扫在胤禩的脸上,痒痒的,他抬手抓住一绺,轻轻一拉。洛灵“唉哟”一声,转过身来两眼瞪着他:“疼!”“知道疼就好,证明还有感觉。”“八爷!”洛灵打开他的手,拧身就走。

“有东西没还吧。”洛灵顿住脚步,才发现他的手帕一直在自己手里,抬手递了过去,忽想到用这块手帕擦过鼻子,又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回去洗干净再还你。”胤禩看着她,唇边露出一丝柔柔的笑:“你留着吧。”说完,与她擦肩而过,下了楼。洛灵听着他的脚步声,手指缠着手帕的一角,懊恼地跺了跺脚。

康熙自玉穗儿走后,和洛灵说起她悄悄离京之事,便不胜唏嘘。洛灵知玉穗儿是怕她这一去,相见无期,相送之时难免离别之苦,大家徒增伤感,便依着这意思劝慰了几句,康熙心里哪有不明了的,只是一时心里难受,情绪上过不去,听了洛灵的话,深感玉穗儿的仁义,也就不再介怀。

☆、第五十九章

这天散朝之后,胤禵想起早前德妃曾派人嘱咐他去永和宫一趟,因总不得空,事儿便耽搁了。正好眼前有空,他便信步前往永和宫。刚过宫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在花丛间,看那侧影竟好似玉穗儿,他又惊又喜,悄悄走过去在那女子背上拍了一下。

那女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个不认识的青年,从服色和腰间的黄腰带判断,这必是德妃的次子十四贝子胤禵。

她赶忙屈膝行礼,懦懦的说:“奴婢绾绾见过十四爷。十四爷吉祥。”胤禵见认错人,颇为尴尬,暗怪自己看走了眼。“哦,你就是额娘宫里新来的那个宫女,代替秋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