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儿见丫鬟端着炭盆出来,向后退了几步,随口道:“屋里有点燥,这味道熏的我头昏,出来透口气儿。”

胤禵跟着她往廊子深处走了几步,玉穗儿道:“听说你纳的小福晋有喜了,恭喜恭喜,十四爷要当阿玛了。”胤禵笑了笑,“同喜同喜,公主也要当额娘了。”

玉穗儿咯咯一笑,“我可想好了,等你媳妇儿生了女儿,得跟我儿子订个娃娃亲。”胤禵哼了一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福晋生的就是女儿,你生的就是儿子,没准你生的才是女儿。”玉穗儿瞥了他一眼,“我有预感。”两人对视片刻,眼中均有笑意。

胤禵瞧她脸颊比几个月前微丰,笑道:“胖了。”玉穗儿点头,很可爱的皱着眉:“你不知道我现在多能吃,比以前吃得多多了,我真怕这么吃下去要胖的跟七嫂一样。”

胤禵笑了笑,“那怕什么,此时不吃更待何时,你现在是两个人。再说了,胖点没什么不好,别人走着下坡,七嫂就可以滚下去。”

玉穗儿哈哈大笑,“你太坏了。哈哈,我要告诉七嫂去,看她不拍扁了你。不不,告诉七哥去,七嫂是他的心肝宝贝,你这样编排七嫂,他得跟你急。”

“是啊,大胖媳妇儿,看着多喜庆。”胤禵一向喜欢打趣别人,玉穗儿笑的直扶腰,生怕笑得太厉害抻到。胤禵扶了她一下,她含笑看了他一眼,目光如水。

德妃屋里的自鸣钟响了几声,胤禵取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呦,宫里快要摆膳了。皇阿玛等着你去陪他吃饭,我送你过去吧,你走路总是跌跌撞撞的不稳当。”玉穗儿点点头,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

胤禵似乎又想起什么,问玉穗儿:“我送你的表呢?”玉穗儿淡淡一笑,“我带着呢,到哪儿都带着。”她想着望了胤禵一眼,打量了他腰间,“我的荷包呢?怎么不见你戴?”

胤禵拍了拍心口。玉穗儿这才笑了一笑,“等明年你大婚时,我再给你们绣一对如意荷包,跟十三哥大婚时我送给他们夫妇的一样。”

“算了,绣那东西多伤眼睛,我也不想看见你刺得满手都是针眼儿。”胤禵打趣着说。玉穗儿拍了他一下,“你又笑话我,我何曾刺得手上都是针眼儿。”胤禵笑了,“你别不承认,小时候我看你绣个手帕子,把手指头刺破好几回。”玉穗儿嫣然一笑。

“多尔济这回怎么没陪你一起回京?”胤禵想起这事,问了一句。玉穗儿道:“他在科尔沁还有事儿没办完,过一两个月他就过来。”

胤禵挑挑嘴角,“他也真放得下心。要是我,天大的事儿也要放下,护送你回京。”玉穗儿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一直对多尔济心有芥蒂,每次提到他总是有点不自在,微微笑着嗔了一句,“你呀……”

她正笑着,一个半大小孩从畅春园的甬道上飞快的跑来,一把抱住她身子。“玉姐姐,玉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十七阿哥胤礼眉开眼笑的望着她。

玉穗儿低头一看是他,欢喜的揉着他胖嘟嘟的小脸,笑道:“老十七,你又长高了。是个大小子了。”胤禵在一旁笑道:“可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你这么跑过来,把十五姐撞倒了怎么办,皇阿玛不罚你跪三天才怪。”

胤礼向胤禵扮了个鬼脸,又向玉穗儿道:“你不在,没人陪我玩儿,我可无聊死了。”他向玉穗儿招招手,玉穗儿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俯下身去。

胤礼飞快的在玉穗儿脸颊上亲了一下,玉穗儿惊了一下,踢了他一脚,笑骂:“臭小子,学会占姐姐便宜了。”

胤礼呵呵一笑,“玉姐姐,这大半年我可想你了。每次看到延辉阁外那棵石榴树,就想起你带我去爬树摘石榴的情形,就跟昨天似的。”他学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玉穗儿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大人儿,叹什么气,小孩子叹气要挨打。”胤礼抬头望着她,指着她肚子,笑道:“你别尽嚷嚷打呀打,给我小外甥听见了,他要害怕你这额娘脾气大,不敢出来了。”胤礼说完这话,仿佛怕玉穗儿打他似的,跑开了。

胤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玉穗儿啐了一口,指着胤礼道:“十七,你这坏小子越发油嘴滑舌,看我不打你。”她追着胤礼要去打他,被胤禵拉住了。“别跟他闹,留神脚下。”玉穗儿这才嗯了一声。

胤礼见玉穗儿站定了,才又跑过去,抓着玉穗儿的衣襟,仰脸望着她,“好姐姐,你下次回科尔沁,也带我去吧,我在宫里待腻了,就想出去逛逛。在宫里,到哪儿都一堆人跟着,烦的很。”

玉穗儿捏着他的小胖脸,笑道:“你快点长大,就可以出去了,跟十四哥他们一样,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去哪儿玩都可以。”

胤礼眨眨眼,道:“那也不过是在京里走走,我想的是云游四海,踏遍三山五岳,大江南北。”“嘿,你的志向还挺大。也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将来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玉穗儿拍拍他的脑袋。

胤禵见他一个劲的缠着玉穗儿,怕耽误了她陪康熙用膳的时辰,向胤礼道:“去去,找馥儿玩去,别缠着玉姐姐了。”

胤礼也不甘示弱,撇着嘴道:“去去,找绾绾玩去,别缠着玉姐姐了。”玉穗儿哈哈大笑,胤禵踢了胤礼一脚,胤礼跑远了还不忘向他扮鬼脸。

☆、第六十二章

玉穗儿去乾清宫见了康熙,陪他用了午膳,就拉了洛灵说话。洛灵高兴得抱着她不撒手,康熙看着她们明艳照人的笑容,也不禁随着乐了一阵子。

玉穗儿跟着洛灵回了她的屋里,房间里陈设简单,却比别的宫女房中多了些书籍。洛灵拉着她在书桌边坐下,便去倒茶。

“我这一走就是半年,你可是没什么长进啊。”玉穗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她笑。“瞧你这话说的,我不长进,万岁爷还不早把我轰出宫了。不过公主可是长进了,越来越有王妃的样儿了。”洛灵见了她,仍是以公主相称,玉穗儿听了甚是高兴。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洛灵把茶放在她跟前儿,瞟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了,我也不瞒你,我还真就不打算长进了,再侍候万岁爷几年,得了万岁爷的恩典,我就出宫回家去。”

“嘿!”玉穗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掐了她一把:“我四哥那眼巴巴的等着,你到有了这打算,是不是找打呢。”

“等?”洛灵心里一阵憋闷:“还不知道谁等着谁呢。这半年来,我是瞧明白了,在他心里有的是江山社稷、父子亲情、兄弟之谊,而我……说心里话,他未必有八爷那般在意我。”说完,转身坐在书桌后,拿起笔在纸上随意的写着。

“你可别冤枉了他。”玉穗儿站在书桌前,满眼疑虑:“四哥一向面冷心热,他要是不在乎你,怎么会处处想得周全?至于八哥,他对你可说一见倾心,可你说他比四哥更在意你,我却觉得不然。”

洛灵没有抬头,却摇了摇头:“你不是我,你不会了解。告诉你,我甚至也想过,八爷不提则罢,提了我就跟了他去。看四爷还等不等。”玉穗儿双眉一拧,道:“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一赌气说给四哥听了。”“我不怕他。”洛灵垂着眼帘道。

“我怕,行不行?”玉穗儿急得夺过她手里的笔:“我没跟你说着玩儿,我最知道四哥的脾气,他有什么都闷在心里。如果不是上次八哥求良妃娘娘要你,说不定你早就跟了他了。如今你提这话,岂不要伤他的心?”

洛灵抬头看着她一脸的埋怨,苦笑了一下:“我的公主,自上次逃过生死一关,我就认命了。”“你的意思是……?”玉穗儿心里一沉,怔怔地看着她。

洛灵从她手里取回了毛笔,仍旧坐下,有一笔没一笔的写着:“德主子上次一举,就摆明了不想四爷要我,四爷曾想求皇上成全,却又深感天威难测,不敢轻易提及。我深知他的难处,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可我也从不问他,该怎么做,让他自己掂量着办吧。”

“总不能这样耗下去吧。”听这话,玉穗儿真有点儿急了。洛灵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专心的注意着纸上,猛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写下了胤禩曾说过的那句话。

“无限新愁,难对风前语。”洛灵轻声念着句子,眼睛竟也随着湿润了。玉穗儿觉得奇怪,也凑过去看了看:“这是……”“没什么。”洛灵忙掩饰着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泪却还是涌出了眼眶,落在桌上

你呀。”玉穗儿忙取了手绢为她擦拭着:“嘴上左一个明白,右一个认命,心里呢?还是惦记着他。”洛灵泪眼婆娑的看向她,吸了吸鼻子,道:“格格,我心里有种感觉,我和他也许真的有缘无份!”

玉穗儿心里一冷,紧紧抓住了洛灵的手,想着他二人这几年的坎坷经历,也不尽伤起心来:“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怎么可能有缘无份,老天不会这样对你的。”

洛灵想到她有孕在身,见她为了自己这般苦恼,心中着实不忍,忙转开话题:“行了,我也是见了你,一时把心中不快吐了出来,哪就真的注定了。我闲下无事,琢磨了几样清淡的小吃,最适合你现在食用,我拿给你尝尝。”

“好,我等着。”玉穗儿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操心,可一起到她到此时还落得终身无依,心里越发酸涩难平。

玉穗儿在京里住了一个多月,仍没有收到多尔济赴京的消息。她正担心着,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蒙古科尔沁部发生叛乱,康熙听闻此事大为震怒,派兵前去剿灭叛乱。额附多尔济虽没有直接参与此事,可是却受了连累,被康熙下令押解到京由理藩院会同刑部严加审问。

胤禛听说康熙要将多尔济以谋反罪处置,忙和胤祥一道进宫求情。玉穗儿不便出府,只能在府中焦急的等待消息。十三福晋小湄一直陪着她。

乾清宫外,洛灵正在廊子上急得来回踱步,看到胤禛和胤祥,焦急道:“你们可来了,十四爷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可皇上就是不松口。你们再去劝劝。”胤禛嗯了一声,锁着眉进了暖阁。洛灵问胤祥,“公主知道这事儿了吗?”

胤祥道:“知道了。小湄正在她府上陪着她。我和四哥得了消息就过来,就是怕她着急。”洛灵忙向旁让了一步,看着他匆匆的追上胤禛也进了暖阁,洛灵思忖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胤禵正跪着,康熙坐在炕边上,父子俩都不说话。胤禛和胤祥见状,忙也上前跪了下去。康熙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逼朕收回成命?”

胤禛诚挚道:“皇阿玛,儿臣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敢求您不处置额附,只求您看在十五妹已有身孕份上,对额附从轻发落。”

康熙叹息一声,“朕何尝想处置他,可是刑部从叛将那里搜出来的调兵行文,有多尔济的印信。这是谋逆大罪,谁也保不了他。”

胤祥忙道:“皇阿玛明鉴,我去兵部查看过了,调兵的行文虽有多尔济的印信,但虎符却不在他那里,别人冒用他的名义伪造行文也不是没有可能。”胤禵忙跟着点头,“是啊,皇阿玛,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况多尔济只是署理事务,好多底下人的事儿他未必知道。”

洛灵本在一旁听着,见康熙未置可否,也急了,顾不得康熙会责怪,进言道:“皇上,公主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天为额附担着心,吃不下睡不好,太医给她诊过脉,开了好几副安胎凝神的药,可都不大见效。万一再受刺激,动了胎气,那可是您亲外孙啊。”胤禛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洛灵余光瞥见,忙转脸擦了擦眼角的泪。

康熙在众人的苦劝哀求下,心里也有所动摇,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着兵部和刑部递上来的平乱折子,讲述叛乱种种,心里就气多尔济糊涂;想到爱女玉穗儿如今怀有身孕却遭此横祸,又心疼。才不到二十岁,要是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她下半辈子可怎么办?无论如何,康熙狠不下这个心,可是如何处置多尔济才最妥当呢?

胤禛瞧他神情,知道有一线转机,忙道:“皇阿玛,不久就是太后的万寿节,到时大赦天下正是名正言顺。”康熙闻言略一颔首,思忖道:“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也罢,将多尔济流放宁古塔,十年内不得擅离。”众人知道,这已是康熙的大恩典,赶忙磕头拜谢皇恩。洛灵和胤祥对视一眼,心里皆松了一大口气。

了宫门,胤禛拉了洛灵到角落里,皱着眉看她:“如果不是为了玉儿,你不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洛灵心里明白,如果换了他或是胤祥,甚至胤禩她也可能会不顾安危的去求情,但此时看他脸色凝重,不忍让他担心,半天才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以后不管为了谁,不要象今儿这样冲动,一个弄不好,会害了你自己。”

洛灵知道胤禛是担心她会触怒康熙,急得嘱咐,心里一暖,含笑点了点头。胤禛松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抱了一下,才强忍着不舍离开了。洛灵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茫然。

在宫门外,胤祥问胤禵,“我要去额附府看玉儿,你去不去?”胤禵微一迟疑,摇头道:“今儿不去了。我想去刑部打点一下,免得多尔济路上受罪。”“也好。”

胤祥点点头。胤禵骑马往刑部的方向去,胤祥扭头对胤禛道:“其实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他。”胤禛淡然一笑,“时间还早,这会儿也不急着去玉儿那里,你随我到城外溜溜如何?”胤祥见他说的郑重,忙点点头。

兄弟俩骑着马,一路行至城外。古道西风,夕阳西下,远处的天地仿佛要连成一线。

“十三弟,你知不知道那时皇阿玛为什么关你?”胤禛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胤祥点点头,“我心里有数,是跟二哥帐殿夜警这件事有关,皇阿玛怀疑是我告的密。”

胤禛点头,望着远方残阳如血,道:“有人给皇阿玛上了道折子告发这事,折子上的笔迹是你的。”胤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

自那次在上驷院和胤礽提到胤祥之后,胤禛心里一直有疑问,开始怀疑胤祥被圈的真相。他心里明白,胤祥在这个件事上一声也不吭,必定大有隐情。

“其实你早猜到是有人陷害你,而且你还知道那人是谁。”胤禛侧望着胤祥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端倪。胤祥却道:“四哥怎么知道这事?”胤禛冷冷一笑,“这种事只要有心去察访,并非无迹可寻,虽然物证早已消失不见,人证却还有。”

胤祥淡然一笑,心里却在暗自思量,半晌才道:“隆科多?”话音未落,他又缓缓摇摇头,“老隆是八哥的人。”胤禛叹息一声,“不然他的话怎么能信呢。十三弟,你对人太宽容了。”胤祥没有立刻答话,低头看着马首。马儿只顾往前走,胤禛只得跟着他。

又是半晌,胤祥才道:“皇阿玛未必不知道,可是他对这道折子密而不发,难道他的意思你还揣摩不出。他这是引蛇出洞,要看看八哥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胤禛看了他一眼,道:“结果皇阿玛吓了一跳,八弟的势力深不见底。”

其实胤禛心里明白,胤祥之所以隐忍还有另一层更深的意思。在废太子这件事上,康熙怀疑的不仅仅是胤禩,还有他胤禛。圈禁胤祥,既可以混淆视线,让胤禩一伙麻痹,又可以试探胤禛。假如他们自乱阵脚,康熙正好可以洞悉一切。

康熙的心深不可测,而自幼便深得康熙疼爱的胤祥或多或少知道乃父的脾气,假如他沉不住气为自己喊冤,那么必然会惊动胤禩一伙,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得而知,而胤祥、胤禛一直以来和太子胤礽暗中有来往的事也必定暴露在康熙眼前。

扈从圣驾负责安全的是胤褆和胤祥,帐殿夜警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毫无察觉,落个失察之罪众人也说不出什么是非来。这样的罪名在康熙看来,既不会惊动几方势力,又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住胤祥。胤祥自然是考虑过这一点,才最终选择了沉默。胤禛想到这里,轻叹一口气。

“你认为这事是他俩谁干的?”胤禛冷峻的看着胤祥,胤祥却回避了他的视线。“四哥呀,做人何必那么明察秋毫。如今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又没死又没疯,吃得下睡得着。以往的事追究出来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乱了大局。”很明显他心知肚明,可是他不愿多想。

胤禛脸色稍和,叹息道:“自欺欺人,赋闲的滋味可不好受,这个你比谁都清楚。你对他们可真是仁至义尽。”胤祥玩味的一笑,淡然道:“他们可以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我妹子不义。玉儿为了我,连固伦公主的封号都丢了,我又怎么能惹她伤心呢。”

“你这样姑息,将来只怕她伤心的日子还在后头。”胤禛不无担心的说。“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我这当哥哥的又何必多管闲事。人这一辈子高兴的事儿就那么几件,年纪越大越觉得人生的不如意。玉儿迟早也会知道。”他虽然年轻,此时的神色却无比深沉。胤禛瞥了他一眼,嗔道:“十三弟,你何时变得这样消沉?”胤祥又是淡淡的一笑。

天色渐渐暗了,隐隐亮起几处灯火,两人策马回城,一路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当晚,胤祥将康熙的旨意告诉了玉穗儿,玉穗儿这才稍稍放心。“十三哥,你好不好安排我见他一面。我从科尔沁回京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玉穗儿明知道胤祥为难,却还是仍不住请求道。小湄也在一旁道:“额附这一去便是十年光阴,临行前是该见上一面。”

胤祥见玉穗儿目光殷殷,略一皱眉,“刑部尚书王鸿绪一向和八哥最熟,除非八哥去说。”玉穗儿咬咬嘴唇,“我去找八哥。”胤祥拉住她胳膊,“算了,你身子也不方便。十四弟已经去了刑部,我去找他,让他说。”玉穗儿这才点点头。

胤禵安排妥当之后,胤祥才去额附府接玉穗儿,两人一道坐了马车去往刑部。已是天黑,玉穗儿穿了披风将头脸遮住,紧紧跟在胤祥身后,去往刑部天牢。看守侍卫见到胤祥,略一迟疑,上前盘问:“敢问十三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胤祥从袖中取出王鸿绪手谕,道:“这是王鸿绪的手谕,我奉皇上之命来提审犯人多尔济。”

侍卫犹豫的接过手谕看了一眼又还给他,又瞥见他身后的玉穗儿,虽瞧不清面目,看身形便知道是个女子,但既然有尚书手谕,十三爷又是奉命而来,他也不敢多问,只得放他们进去。

在多尔济的牢房外,胤祥吩咐玉穗儿长话短说,以免节外生枝。“我在外面等你,千万别耽搁太久。”胤祥打开牢门后,匆匆离去。玉穗儿见多尔济坐在墙边,虽不曾被用刑,人却也憔悴了不少。

玉穗儿跪坐在他身侧,多尔济勉力坐起来,轻抚她头发,“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又脏又乱,还有老鼠。”玉穗儿垂泪道:“你还有心思说这个。皇阿玛判你流刑,你知道不知道?”多尔济嗯了一声,只是细细打量她,舍不得把视线移开一刻,“进了这天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走后,我在科尔沁没有一天不想着你。”

玉穗儿也不追问他科尔沁叛乱的真相,只是道:“我在京里等了你一个多月,你也不来,我好生担心。这会儿,你要去宁古塔,虽有十四哥他们打点了刑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尔济道:“我一去十年,你可要等我呀。”他无限留恋的轻抚玉穗儿的脸颊。玉穗儿小嘴一撇,道:“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我可不想让咱们的孩子没了阿玛。”

听到她提起孩子,多尔济低头去看她腹部,轻轻抚摸一下,自语道:“再见到这孩子,怕是要十年之后。玉穗儿,好好照顾自己。”抬眼看到玉穗儿脸上泪痕未干,轻轻抚去她的泪水,心中痛悔不已。

“快走吧,有人来了。”胤祥自外面进来,玉穗儿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走不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胤祥只得揽了她的肩,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走。多尔济抓着牢房的木栅栏,直望着他们的背影,眼泪缓缓落下。

上了马车,玉穗儿仍在微微抽泣。胤祥道:“从京城到宁古塔颇有些路程,现下天气又冷,你回府去准备好过冬的棉衣,让他带去。”玉穗儿点点头,拿帕子擦了眼泪,“十三哥,大恩无以为报。”胤祥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亲妹子,跟我说什么大恩。皇阿玛和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不能见你有丝毫闪失。”

玉穗儿想起多尔济这一路必是颠沛流离,心中感伤,靠在胤祥肩上,默不作声。胤祥知道她见了多尔济心里难过,也不再多话。两人默默走了这一路。

☆、第六十三章

多尔济被流放宁古塔后,玉穗儿一直盼望着收到他报平安的信函。不幸的是,收到的却是刑部报丧的行文,多尔济在流放的路上不幸感染伤寒去世。玉穗儿不相信这一切,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央求胤祥去查问。胤祥怕妹妹担心,亲自起程去了宁古塔一路查访。

这一天,胤祥派人捎信来说他即日便能抵京。玉穗儿顾不得四个月的身孕,去往城郊等候胤祥的车驾。她远远的看着一骑驰来,忙上前走了几步。小湄生怕她有个闪失,紧紧的跟着她。

果然是胤祥骑马而来,顾不得一路风霜之苦,他跳下马,向玉穗儿道:“这大雪天的,你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家去。”玉穗儿抓着他胳膊,急切的问:“是不是他,哥,你看到他没有?”胤祥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心中悲痛,但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霎那间,玉穗儿如遭雷击,心神俱焚。她呆呆的看着胤祥,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忽然间,小腹一痛,整个身子抽搐起来。

小湄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看到玉穗儿身下的雪被一滴一滴的鲜血染红。她大惊失色,颤声道:“爷,你快看,公主怕是要不好了。”

胤祥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玉儿——玉儿——”他叫了两声。玉穗儿流着眼泪,哽咽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胤祥忙抱起她送到马车上。

此后的两天,玉穗儿一直昏迷着,感觉身上无一处不痛,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锥子、矬子磨着,整个身体像要散了架。她的意识一片模糊,没有任何知觉,似乎已经坠入地狱的深渊,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这两天里,德妃奉康熙之命来看了两次,其他妃嫔、福晋也不断差人来看望或问候。德妃看着玉穗儿昏迷不醒的病容,悄悄拿手绢擦泪,“这孩子怎么病成这样,看着叫人心疼。”

四福晋也道:“十五妹受的打击太大了,只怕她醒过来听说孩子没了,更要……”她红着眼睛没有说下去。

德妃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命苦。”她定定神,站起来向小湄道:“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有你照看玉穗儿,皇上和我才能稍微放心。”小湄点点头。

街角,胤禵远远看着德妃和四福晋的车驾离开,才骑马缓缓行至玉穗儿府前。小湄听管家说十四阿哥来了,忙出门迎他,“十四弟来了,公主还没醒呢。”

胤禵向内室望了一眼,知道自己不便进去,但又不甘心就此便走,犹豫着,“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小湄楞了一下,但随即点点头,嘱咐道:“公主还不知道她小产了,要是她醒过来,你也缓着说,别刺激了她。”胤禵嗯了一声。

玉穗儿静静的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胤禵在她床边坐下,小湄轻声道:“昨儿还有点发烧,今早上总算烧退了,刚喂她吃了药。”

胤禵关切的凝视着玉穗儿,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憔悴苍白如纸,比之前见到整整瘦了一圈,忍不住心里一痛。小湄悄悄退了出去,去厨房看着小丫鬟炖补品。

胤禵叹息了一声,心想着自己对玉穗儿的遭遇无能为力,除了懊恼也只能是心痛,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无常,她风光出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惨事接二连三。

才十九岁的人,接连失去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这样沉重的打击,自幼便深得康熙宠爱、众星捧月般的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胤禵不禁黯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空中迟疑了片刻,才轻抚了一下她的面容。虽然盖的很厚,她的脸颊还是冷冰冰的,。

玉穗儿此时渐渐有了些神志,睁开眼睛看到胤禵,有点恍惚,“我死了吗?”胤禵见她醒来,忙摇摇头,“你没死,好好的。”

“好好的?”玉穗儿疑惑的向四周看看,却感到身上一阵剧痛,她下意识的摸摸肚子,“我……我的孩子?十四哥,孩子是不是没了?”玉穗儿不安的望着胤禵。胤禵安慰她,“你别乱动啦。躺好了。”

玉穗儿见他没有否认,心中大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我干嘛要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她一抽泣,身上痛的更厉害。

“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幸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死了,也改变不了一切。何况还有这么多关心你的人。”胤禵的语气中不无责备,玉穗儿却仍是流泪。

“我对不起他,连孩子都没有保住。我真没用……”她不停地自责,表情痛苦不堪。胤禵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看着她。

玉穗儿泪眼迷蒙,忽然有种强烈的厌世之念,喃喃自语,“也许我生来就是不祥之人,自幼时起,身边的亲人便一个个离我而去。额娘、额附、孩子……是我连累了他们……十四哥,你快走吧,不要再来看我。”

“玉儿,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你说的,真叫我失望。你何时变得这么悲观,人生本来就是这样,谁也避免不了生老病死。你要为活着的人想想,你要是真有什么,我……我们所有人心里都不会好受的。”胤禵沉痛的望着她。

玉穗儿任性的哭道:“我为什么要为所有人想,谁为我想,如今我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死了,他死了!连他的孩子也死了……”

“对你最好的人死了?”胤禵凝视着她,表情有点僵。玉穗儿愣了愣,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胤禵抽了口气,冷冷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们对你都不够好。所有的子女里,皇阿玛最疼的便是你,去哪儿都带着你。你小时候,每次去南苑冬猎,只有你一个人坐在皇阿玛的御辇上,冰天雪地里他怕你冷,总是搂着你坐在他膝上,除了二哥,阿哥里谁有这样的待遇。我知道你心里恨皇阿玛流放多尔济,他虽不是主犯,但他犯的是谋反罪,就算不诛九族也是要处以极刑,皇阿玛只判罚他流放宁古塔,已经是从轻发落了。谁也没想到他会染病去世。”玉穗儿偏着头不看他,但听到说到康熙,心里也是凄楚不已。

“十三哥我就不说了,他是你亲哥,他对你如何你心里明白的很。至于我,我……”胤禵顿了一顿,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辞,“从小到大,我什么事不是顺着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想着你。你犯了错挨罚,总是我替你去向额娘求情。玉儿,这些你都忘了吗?也许在你心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丈夫,可他已经死了,你还要活下去。”

本来胤禵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看玉穗儿委屈的撇着嘴,怕惹她病中伤心,不能安慰反而加重了病情,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玉穗儿始终没有说话,胤禵无奈,只得起身走了。玉穗儿回过神来,叫了两声,“十四哥……十四哥……”胤禵在花格窗外听到她的声音,侧目看了眼窗棂内玉穗儿模糊的影子,迟疑片刻,还是狠狠心没有回头。

洛灵自得了消息,心急如焚,可眼看康熙为了此事也是痛心悲伤,也不敢擅自出宫,艰难的过了两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请旨出宫,康熙听了,准她多陪玉穗儿几日。

洛灵下了马车,从府外进来,正碰上胤禵一脸严肃的走出门来,忙屈膝向他施了个礼,而胤禵仿佛没看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了。平日里他对人总是冷冷的,洛灵见了也不以为意,此时她倒担心起来。

“十四爷!”洛灵以为玉穗儿出了事,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斗篷。胤禵看着她苍白的脸,满眼的不安,忍着气道:“玉穗儿在屋里,她现在万念俱灰,你好好劝劝她。”

洛灵还想说什么,胤禵却自顾转身走了。洛灵对胤禵的态度大惑不解,望着他的背影猛然缓过神来,急急找了个家人,快步去了玉穗儿房间。

洛灵走进玉穗儿住的厢房,看到她躺在炕上,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她知道自己再掉眼泪,会惹她哭得更凶,于是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坐在床沿上,替玉穗儿压了压被子:“你醒过来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好安慰皇上,他可担心的紧。”

玉穗儿看着她,心里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哭道:“灵儿,怎么样才能忘了这一切?”洛灵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看你怎么想了。公主的痛虽彻骨,日子久了,自然就忘了。想想以后,不要总想着过去的人和事。”

玉穗儿摇摇头,“还能有什么以后……我的心好像碎成一片片,那么痛,怎么拼凑都不会和以前一样。”

洛灵定定的望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事:“你只是内疚。”她语调温柔,声音不高,在玉穗儿听来却如当头棒喝,心里顿时噼里啪啦如炸雷。她抬起泪眼和洛灵对视,心知对方是自己真正的知己,自己的心事一点也瞒不过她。

而洛灵一改往日点到即止的态度,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缓缓地道:“公主,生命本就无常,你不必内疚,每个人到世上走一遭,总会尘归尘土归土,百年之后,都是枯骨,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生死之前,没有人错,没有谁对得起或对不起谁,看开一点儿。”玉穗儿嗯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洛灵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生着炭盆,怕房里太干燥,吩咐丫鬟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又把炭盆里的火拨了拨,探询的问:“才刚我看到十四爷,他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玉穗儿目光一黯,幽幽道:“我说的话,伤了他的心了。”“哦,你跟十四爷说什么了?”洛灵深知玉穗儿在旁的事上无可无不可,在这件事上却始终有心结。

“我也不知道,刚才只是说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死了,他就不高兴了,说我是不是觉得皇阿玛和他们都对我不够好,其实我没有这个意思,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玉穗儿烦躁的说,看向洛灵。

洛灵秀眉紧锁,无言地望着她,眼中含着一丝无奈,玉穗儿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很快涌出深深地悲哀。“我不该那么说?”

“也许在女人心里,丈夫会是最亲近的人。十四爷他不可能理解,就算是我,也还体会不到。”

“我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你回去跟皇阿玛说,我想离开京城回科尔沁去。”玉穗儿失神的望着窗外,喃喃道。

洛灵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微微一叹:“躲得开京城这个伤心地,科尔沁难道不是另一处伤心地?”

玉穗儿惨然道,“哪儿都好,我就是不想在京城待着,我想一个人过过清净日子。”洛灵心知再劝也是没用,只有等她心中的悲伤淡一些,才能自己走出困局。

玉穗儿的视线转回来,轻声道:“十四哥那里,你代我去说说,本来我想悄悄的走,但又不想他对我今儿说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你去劝劝他吧。今非昔比,让他不要想太多了。”

“这种不讨好的话你自己不说,反到让我去?旁人也就算了,十四爷我可不敢惹。”洛灵忍不住象往常那样打趣她。

玉穗儿瞧着她,淡然道:“你不去还有谁敢去?他和八哥、十三哥不一样,人家对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他有点像四哥,总是冷着一张脸。话说回来,除了你,我还能指望谁?”

她说的不错,这样的话,也只有她去说,胤禵才会听得进去。洛灵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眼圈一红,泪无声地滑下了面颊。

☆、第六十四章

洛灵回宫后,将玉穗儿要回科尔沁的话对康熙说了,康熙也只是叹息,未置可否。胤禵来给康熙请安,洛灵站在廊下看见胤禵,叫了他一声。胤禵回脸看见她,疑惑着走过去。

“十四爷吉祥。”她屈膝施礼。胤禵冷着脸嗯了一声:“有事儿?”洛灵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引他往院中僻静处,才道:“公主让奴婢跟十四爷说一声,她要回科尔沁去了。”胤禵心里一沉,态度仍淡淡的,“哦,何时动身?”

“就这两三天了。”洛灵见他有点心不在焉,心知他还在为玉穗儿那天说的话耿耿于怀,便道:“她那天的话,十四爷不要放在心上。你误会了她的意思。”胤禵冷哼一声,“哼,她都告诉你了?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想我并没有误会她。”

洛灵秀眉一皱:“十四爷觉得公主说错了吗?夫妻难道不是这世上的至亲?能陪伴一个人走完一生的,不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是丈夫和妻子。”胤禵听了这话,脸色发白,目光黯然,“这是……玉穗儿让你跟我说的?”

“不,是奴婢自己想跟十四爷说的。”洛灵看了胤禵一眼,见他低垂着双目似有所感,才接着道:“公主接连遭受打击,心情不佳,她说那些话也是因为心里对额附太过内疚,说出来总比压在心里轻松些。她的个性你最清楚,这两年她越来越像皇上,很少对别人提起自己的心事,旁人也很难猜测她真正的想法。所以我想,除了你,那些话,她对别人是不会说的。”

胤禵想了想,苦笑了一声,“宫里长大的孩子,她又没额娘,不多个心眼儿很难适应。只是没想到,她的境遇这样不幸。”

“所以你才应该更体谅她。”洛灵叹息一声:“公主说不想再待在京里,想过清净日子。”“所以她要走的远远的,不见我们这些人。我担心她一个人……”胤禵不无烦恼的说。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我一直认为公主不是寻常女子,皇上常在背后夸她,她的坚韧好多男人皆不及。如果能化解她的心结,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好事。随她去吧,”洛灵知道胤禵心中必定不放心玉穗儿远去,她自己又何偿放心。

“她说了几时回来?”胤禵急切的问。洛灵看着他,摇摇头。胤禵长出了口气,掉头往外走:“她不说何时回来,那就是根本不打算回来了。玉穗儿犟着呢。”洛灵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这里有她所有的牵挂,她怎么会不回来?你说你了解她,却怎么不懂她这个心思?”

有十三福晋的精心照顾,再加上年轻,玉穗儿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已经能下床走动。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镜匣,看着镜中的自己,大病初愈的面容苍白憔悴,一头秀发还没有梳理,披散在肩上。她拿起牛角梳,对着镜子细细的梳头。

想起往昔的情景,多尔济常在她身后看她梳妆,镜中常能看到他的笑颜。有时还会从她手里接过梳子,细心的替她梳理秀发。

“玉穗儿——”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他的声音,转头去看,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伤感溢满心头,她的眼睛又有点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