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儿瞧着他笑道:“您可别小瞧了十七弟,他现在还小,将来可是不得了。”康熙听了大笑道:“朕到把那个愣头青给忘了,哈哈哈。”洛灵听了,想着胤礼梗着脖子瞪眼的样儿,也笑出了声。

三人的的笑声引得胤禵和纳尔苏回目观望,胤禵看着玉穗儿一脸喜色,也不禁一笑,回头看向纳尔苏时,见他目不转睛地看向帐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他正看着笑颜如花的洛灵。

胤禵坏笑着推了他一把:“怎么直眉瞪眼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纳尔苏缓过神儿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着他下去休息了。

从南苑回来,天气一直没有返暖,反而一天冷过一天。这日康熙下朝回到暖阁,梁九功进前为他更了衣,洛灵已把热奶茶端了上来,双手奉上。康熙接过来,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起神儿来。

洛灵看着他,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万岁爷。”康熙又抬头看了看他,转头向梁九功道:“平郡王纳尔苏是不是还没娶亲呢?”梁九功想了想忙道:“是,平郡王还没有娶嫡福晋呢。”

“嗯。”康熙端着奶茶喝了一大口,笑着思忖了一下,冲洛灵招了招手,洛灵忙上前接了奶茶:“纳尔苏文武全才,朕看他的样貌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你给他当嫡福晋,才不算委屈了你。”

☆、第七十九章

洛灵吃了一惊,手一抖,金杯里剩下的奶茶险些泼了出来:“万岁爷,这怎么行,奴婢是汉人,怎么能当郡王福晋!?”“朕给你抬旗,有朕作主,还有什么不能的。”康熙笑着看她。洛灵深锁着双眉,一脸的难色。

康熙似是看出了什么:“想想朕上次的话,别太为情所苦了。”洛灵点了点头,不安地站到一旁,康熙见她并无喜色,只当她还放不下胤禛,叹了口气:“去吧,朕再想想。”洛灵忙轻福了一下,退了出去。

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道:“给老四做个侧福晋,朕总觉得太委屈她了。”“皇上。”梁九功忙笑着上前道:“您怎么忘了,灵姑娘上次跟着十四爷出宫,去得是哪儿来着……”

“难道是胤禩?”康熙也想起了这档子事儿,不太相信地看着梁九功。梁九功笑笑,悄声道:“奴才只是猜测而以。”“嘿!”康熙拍了拍御案,摇头苦笑了一下。

洛灵回到自个儿房里,越想越不踏实,看着康熙的样子,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倒象是认真了。一想到这儿,洛灵有些坐不住了,可看看天色,胤禩想是已出宫去了,就算跑也是追不上了。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琢磨着去找玉穗儿商量商量。

玉穗儿正在教馥儿写字,看她进来,招手让她过来:“馥儿的字越写越好了,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通。”馥儿听了,好不得意地冲洛灵挑了挑眉。

洛灵拽了下玉穗儿的衣袖,低声道:“先叫馥儿出去,我跟你说点儿事。”玉穗儿看她的脸色不好,忙叫馥儿出去候着,自己拉了洛灵到桌边坐下:“怎么了?”“万岁爷要把我给了平郡王。”洛灵急得用帕子扇着风,紧皱着双眉。

“这怎么话儿说的?”玉穗儿也微微一惊。“八哥知道吗?”“万岁爷散朝后跟我说的,这会儿他早出宫了。真急死我。”玉穗儿见她一副惊慌不安的神情,心里虽然着急,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行了,大冬天的你扇什么风啊,看来你是真往心里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洛灵瞪了她一眼:“还有时间打趣我,快帮我想想主意吧。”“如果真是皇阿玛的意思,还真不好办了。”玉穗儿收敛了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正说着,馥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公主,八爷来了。”两人听了都是一喜,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快让他进来。”馥儿被她俩说得一愣,忙跑了出去,半晌,引着胤禩走了进来。

“唉哟!”玉穗儿忙拉了胤禩到洛灵跟前:“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这丫头都快急疯了。”洛灵一见胤禩,也没精神跟她计较:“我以为你出宫了。”

“本来是,走了一半,想着来看看你,问魏珠知道你来这儿,就过来了。顺便也看看玉儿。”“看我成顺便了?”玉穗儿推了一下胤禩,在他俩身后偷笑着。

“公主出去走走,给我们腾个地方。”洛灵心里着急,求助地看向她。“得得得,你们聊,我去十七弟那儿转转,灵儿别走啊,等我回来告诉我八哥想了什么主意出来。”说着话,玉穗儿已走到了门边,笑着带上了门。

胤禩看着玉穗儿出去,才转过头,含笑看着她:“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洛灵忙拉住他的手道:“万岁爷要把我指给平郡王。“胤禩面色一沉,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万岁爷下朝回来跟我提的,看样子还在看我的意思,可万一万岁爷心里真拿定了主意,那就……”洛灵有些说不下去,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别急。”胤禩边听边想着她的话,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皇阿玛只是提议,还没有下旨,只要没有下旨,就还来得及。”

洛灵此时六神无主,听了他的话,只是点头。胤禩看着她的泪水,心里一紧,忙将她拥进了怀里:“我本想过一段时间,让皇阿玛对我的厌烦之心淡一些,再提我俩的亲事,才不至于被当场回绝,可没想到……唉,我对不住你。”

洛灵轻摇了下头,满心依赖地偎在他怀里:“没什么谁对不住谁的,两个人的事,就应该两个人来承受。”

胤禩长出了口气,紧紧地抱着她:“你放心,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办成。”洛灵听了,不禁抬起头看他:“你有主意了?”“虽不至有十分把握,但应该可以奏效。” 胤禩轻抚着她的秀发,道:“这件事,不能妄想皇阿玛那边有所改变,只能在纳尔苏身上动动脑筋。”

“平郡王?”洛灵听得有些糊涂。“纳尔苏论辈份应该比我们兄弟晚一辈,这件事,只能让他知难而退了。” 胤禩轻轻推开她,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安心等我的消息,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凭他是谁!”

一句“凭他是谁”!洛灵几乎不相信这句话是他说的。看着他满眼的自信,洛灵第一次感觉到他不只是谦逊温和,待人和善的八阿哥,他更是有着一身皇族霸气的八贝勒。

胤禩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以为她还在担心,柔声道:“别担心了,你先在这儿等玉儿回来,我要赶紧找十四弟商量一下。此事宜早不宜迟。”“嗯。”洛灵知道他有了打算,也安心不少,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等到他走远了,才回房等着玉穗儿。

次日,胤禵便依胤禩的意思,约了纳尔苏出来。胤禵和纳尔苏论辈份本属叔侄,但二人性情相投,又都喜欢好骑马射猎,闲了时也常一起喝酒。所以纳尔苏一见胤禵相邀,便欣然付约了。

二人边喝着酒,边聊了些兵营中的事物,一来二去,胤禵见时机差不多了,瞟了他一眼,坏笑了一下:“我说你都多大了,还不娶个福晋,天天跟野马似的到处跑。”

纳尔苏也不在意,给胤禵斟满了酒,又为自己斟上:“十四叔怎么也管起这事来了。我年纪是不小了,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娶一个回家吧。”

“话是这么说,听说你已经有了四房侍妾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主儿。”胤禵瞥着他,脸上微有笑意。

纳尔苏听了不禁捶了胤禵一下:“嘿。怎么拐着弯骂起我来了,咱们这些亲贵里,除了八叔,哪个不是一房又一房的娶,就说四叔吧,平日里参禅礼佛的,前不久还娶了一房侍妾呢。”

胤禵听他这么说胤禛差点乐喷了出来,眼珠一转,边笑着放下酒杯边道:“行啊你,背后说你四叔的坏话,看我不告诉他去。”

“别!”纳尔苏吃了一惊,忙按住胤禵的胳膊:“这话可千万别说给四叔听,就他那个冷面王,回头再真恼了我。”

“你提起四哥,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胤禵见他这么怵胤禛,心里就知道怎么办了。“什么事儿?”“皇阿玛身边有个灵儿丫头,你知道吧?” 胤禵呷了口茶放在嘴里边嚼边说。

“灵儿?前几次去东暖阁见皇上时见过,怎么了?”“你觉得怎么样?”纳尔苏有些纳闷地看着胤禵:“挺标志个人儿,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

“嗯。你小子有眼光,洛灵是前任江宁织造曹寅的女儿,以前是玉穗儿的伴读,现在是皇阿玛的御前宫女。” 胤禵听了他的话,故意把洛灵的底都说给他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十四叔有话直说吧,别吊着。”纳尔苏听了更晕了,他是个急性子,可禁不得胤禵这么东拉西扯的耗着。胤禵见抻得差不多了,才大笑着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实话告儿你吧,皇阿玛有意把她指给你,给你当福晋的。”

“啊?”纳尔苏听了大感意外,可想着洛灵清柔灵动的容貌,心里又莫名的一阵欣喜,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复杂去了。

“怎么着,傻了吧!”胤禵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纳尔苏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一下:“你把侄儿想得也太不堪了。”“这么个妙人儿,你不傻才怪呢。”

“可是……”纳尔苏突然想起刚刚胤禵的话:“十四叔刚才说到,提起四叔才想起这事儿来,难道四叔跟这事儿有什么联系?”

胤禵装作一愣,想了想才道:“灵儿自进了宫,深得皇阿玛的喜爱,也因为与曹寅的关系,所以对她的终身大事格外在意。四哥一直对灵儿有意,只不过皇阿玛好象对此事……”

胤禵说到这儿,轻笑了一下:“我也只是猜测,就连指婚的事,也是听别人说的。今天说给你,也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底。”

纳尔苏听了他的话,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皱着眉,低头不语。胤禵见他一脸的心事,偷笑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酒道:“灵儿那丫头真如了她的名字,洛水之灵,轻柔婉约,又知书明理,出身名门,的确是嫡福晋的上上人选。难怪皇阿玛一直舍不得她给四哥做侧福晋,如今把她给了你,连我都没想到,可见皇阿玛多看重你,你小子有福了。”说完,一仰脖干了杯中的酒。

纳尔苏神色一缓,也不禁笑了一下:“要真有这么个福晋,我还真得收收心了。先不说她有多好,光是皇上对她的眷顾,我就得顾着点,别再让她参我一道。”

☆、第八十章

这回胤禵可真愣了,听他的话茬儿,好象真动了心思,可转念一想,不禁暗笑:你小子想着若是皇阿玛的旨意,四哥也就没辙了,看来得加点儿猛药了。

纳尔苏见他不说话,禁不住又有些疑惑:“十四叔?”胤禵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走神儿了。我是想,灵儿要是嫁了你,四哥虽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不定别扭成什么样儿呢。可话说回来了,谁让他老早就娶了福晋呢。呵呵,没办法。”

听他提到胤禛,纳尔苏心里本来刚刚解开的心结,一下子又系紧了:“人家是和硕雍亲王,到时候可别因此恼了我。”

胤禵心里一乐,眼光却一横,唇边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亲王怎么着,有皇阿玛的旨意,他能怎么着,还能吃了你?甭担心。”

他越这么说,纳尔苏心里反而更没底了,胤禵和胤禛是亲哥儿俩,他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纳尔苏虽是康亲王的后人,但怎么也跟阿哥们是没得比的。

胤禵见他又自顾思忖着,拿了酒杯碰了碰他的,笑道:“我也只是听说,还说不准皇阿玛最后把灵儿给了谁呢。别回头给了别人,你小子再害了相思病。喝酒喝酒。”

纳尔苏知他这么说是宽他的心,叹了口气,端了酒杯跟胤禵对饮起来。可自那日起,他倒是留了心,康熙召见他时,格外留意地看了洛灵几眼,见她娇柔灵秀,举止清雅,心里着实地喜欢。可同时,他也注意到胤禛偶尔看向她的目光中会隐含着一丝无奈和心痛,不禁让他对洛灵的喜爱之心上蒙上了一丝阴影。

玉穗儿去凝春堂给德妃请安,小宫女雁翎告诉她,德妃和密嫔去西山佛寺吃斋还没有回畅春园。她正要去看望康熙,瞧见十七阿哥胤礼的母妃勤嫔从清溪书屋出来,迎上去问安。

勤嫔陈氏被封为贵人多年,地位在宫中始终不高,因和德妃相得,和玉穗儿也很熟络。她刚封了嫔不久,康熙又屡次夸奖她儿子胤礼,见着玉穗儿心里高兴,亲热的扶了她一下。

“快别多礼,好些日子没见你,怪想得慌呢。胤礼整天跟我唠叨,十五姐如何如何,对你比对我这额娘还亲。”勤嫔爽朗的一笑,性格和胤礼极为相似。

玉穗儿也笑,打趣道:“他是惦记我那时带他玩儿吧。爬树、抓蛐蛐……”勤嫔拉着玉穗儿的手,道:“去我那儿坐坐吧,正好有件事儿也要和你商量商量。”

玉穗儿听她说得郑重,忙问是什么事。勤嫔道:“就是我们家老十七的婚事。”玉穗儿点点头,两人正要走,却听见洛灵在身后叫玉穗儿。

“公主,皇上要见你呢。”洛灵站在门边。玉穗儿只得和勤嫔说改天再去找她说话,勤嫔点点头,“快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康熙正坐在炕边上逗孙子弘历玩儿,看到玉穗儿进暖阁来,忙招呼她坐下。弘历从炕桌上拿起一块玉露霜方酥给玉穗儿,“姑姑吃,还是热的。”玉穗儿接过去,笑道:“弘历这孩子真是可人疼。”

弘历挣扎着从康熙腿上跳下来,拽着玉穗儿的衣襟走到康熙御案前,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字给玉穗儿看。“姑姑,你看我写的好不好,师傅今儿个夸了我。”

玉穗儿接过去看了看,赞叹的点点头。弘历仰脸望着玉穗儿,小脸儿上也挂着笑。康熙忍不住笑道:“师傅不过夸了几句,逢人就显摆。”玉穗儿道:“弘历写的确实好。”

康熙慈爱的看了弘历一眼,拍了拍手,魏珠进来把弘历领了出去。玉穗儿跪坐到康熙身后,替他拿捏肩井。康熙道:“朕真的老了,已经到了三月里,夜里睡到后半夜,还老觉得肩膀冷飕飕的。”

玉穗儿道:“今年是倒春寒。”康熙见洛灵不在,向玉穗儿扭头道:“那丫头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事?”玉穗儿不解的问。“纳尔苏的事呗,灵儿那丫头能不和你说?”康熙示意玉穗儿坐到一旁。

“你觉得如何?他俩从年纪到家世是不是相配?”康熙探询的问。玉穗儿微一沉吟,“这事儿,还得问他们本人,旁人再觉得好,强扭的瓜也未必甜。”

康熙听她的意思竟是不大同意,不由得皱了眉。玉穗儿道:“婚姻之事,只在缘分二字。有缘的,相依到白头,没缘的,各自奔东西。”她叹了一声。

康熙瞅了她一眼,心里也不好受,道:“让你从你哥哥们的孩子里过继一个养子,你总不答应,将来朕百年之后,别人都有归宿,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

玉穗儿勉强一笑道:“孩子都是爹娘心头肉,何必叫他们骨肉分离。嫂子们将来也是要指着儿子过日子的。”“他们儿子多,怕什么。”康熙老了反而有些小孩儿脾气。

玉穗儿笑着看老父亲,道:“孩子再多,在爹娘看来也是一样的疼。您这么多儿女,哪个不是您的牵挂?”

她这么说,康熙也没办法,只得微微一叹,“他们十个也不如你一个。”“要是没有他们,我将来岂不是更没了依靠,好在还有他们。”玉穗儿笑着给康熙倒了杯热奶茶。

她离开清溪书屋正遇上胤禛来接弘历,见胤禛神情落寞的样子,心里一紧,快步追上去。“四哥,好些日子不见了。”

胤禛回头见是她微怔了一下,随即道:“策妄阿拉布坦在西北闹得厉害,我一直忙着,也不得空到畅春园来。”玉穗儿见弘历默默的跟着胤禛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笑道:“你对孩子太严厉了,瞧瞧,弘历都不敢说话了。”

胤禛低头看了弘历一眼,见这小家伙也正凝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特别清亮,心里喜欢,向玉穗儿道:“这孩子心野着呢,不好好管教督导,大了更难管。师傅教什么,他都要刨根问底,有时我和你四嫂责问他几句,他不服气却也不辩解,不知道整天想些什么。”

他这话音虽是责备,语气却是淡淡的骄傲。玉穗儿低头一笑,心想这不正是和德妃娘娘说的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灵儿,最近还好吧?”胤禛终于忍不住问。玉穗儿点点头,“挺好的。”“我每次来,她总是回避着,如果真的能放下,又何必逃避呢?”胤禛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对她,我是不会放手的。有空你劝劝她吧,别总跟我拧着了。”

玉穗儿费解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还不知道洛灵和胤禩的事?这可难了。玉穗儿斟酌着,才道:“四哥,缘分的事不能强求。你看开点吧。”胤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睛里寒意徒升。

玉穗儿和胤禛道别,远远看见胤禵走过来,站在宫门外等了他一会儿。“我还有事,路过跟你说几句。”胤禵跟着她往园子里走了几步。“什么事儿?”玉穗儿猜到他早看到她和胤禛并肩而行,只是不愿和胤禛照面,才远远的跟着。

“八哥跟我说了纳尔苏的事,我找纳尔苏说过了。怎么做,让他自己掂量吧。”胤禵耸耸肩。玉穗儿轻笑,“我能猜到你会怎么说,让他知难而退罢了。纳尔苏一向自视甚高,又是红带子觉罗后裔,只怕他未必吃你那一套呢。”

胤禵不以为然,“在咱们面前,那小子还不敢怎样。”玉穗儿道:“什么那小子,他可比你还大一岁。”“可他得叫我叔。”胤禵哼了一声。

玉穗儿淡然一笑,“你跟八哥说,别泄气,皇阿玛那里我和灵儿会想办法慢慢磨,纳尔苏那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一直以为你向着四哥。”胤禵想起刚才玉穗儿和胤禛并肩而行的一幕,心里有些怫然。玉穗儿垂着眼帘,淡淡的说了句,“我谁也不向着,灵儿喜欢跟谁是她的事,我只是成全她的心愿。”

她抬眼看了胤禵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这会儿怎么不急着走了?”胤禵笑了一笑,“呦,你这是逐客呢?”玉穗儿挑着眉揶揄他,“我不撵你,不然你留下来用膳?得了,别客套了,赶快走吧,免得你家人惦记。”

胤禵扶着她的肩,道:“我是真有事要走,赶着去理藩院看蒙古递来的折子。改天我得了空,进来陪你和额娘吃饭。”

玉穗儿这才微微一笑,“你有这个心就好,皇阿玛和德妃娘娘他们都上了年纪,喜欢看着儿女在膝下尽孝,人越老越跟孩子似的。”胤禵点点头转身而去。

他在畅春园中一路走着,想起玉穗儿最后那几句话,和她平常的语气似有不同,竟是有些别样的情绪,缓缓停了脚步。

玉穗儿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想起康熙的那番话,回望园中寂静冷清下的景致,第一次感觉到落寞的惆怅。

热热闹闹的孤独,细细密密的无奈,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赫赫扬扬的家族,繁华背后,她独对孤灯,到头来守候的只是凄凉。想到这里,泪盈于睫,举目望着院中巨大的海棠树,在风中空摆着树杈,枝叶皆已落尽,心中有些凄然。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披了一件披风。来不及擦泪,吃惊的回头去看,胤禵正看着她。天色渐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着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你替老十七绣的那个荷包挺好看,闲时给我绣一个。”玉穗儿忍住泪,问:“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胤禵嗯了一声。

玉穗儿欣慰的一笑,胤禵这才看到她脸上微有泪痕,像是梨花上的雨露,刚要问她,她却先开口,“今年的春天来得晚,看到这海棠树光秃秃的,不似往年那样开满繁花,我心里有些感怀罢了。”

“我的玉儿心里想些什么我都知道。”胤禵凝望着她,伸手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玉穗儿心里五味杂陈,心想着,他果然是我的知己。两人深深的对视,片刻之后,玉穗儿睫毛一低,只低声说了一句“你去吧。”此时,处处都已上灯,又明亮起来。

☆、第八十一章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大半,日子就在周而复始中转过时间的轮盘。到了腊月里,宫里又开始忙活着要过年了,玉穗儿随康熙移驾回了紫禁城。皇太后自九月里受了风寒,就一直病着。无论太医怎么想法调治,总不见好,反而有病情恶化的趋势。

玉穗儿常去宁寿宫请安,见太后气色一天坏过一天,私下里也不免和洛灵提到这事。太后这一病,康熙也寝食难安,不但每天亲自去问安,还下令皇子皇女们也必得日日进宫探望太后。

玉穗儿从宁寿宫回来,刚走进屋子就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呦,这水仙花开得真好,是谁送来的?”她走进暖阁,看见桌子上摆了两盆水仙,问了一句。

馥儿正坐着剥栗子吃,见玉穗儿进来,忙站起来道:“是十四爷送来的,他见您不在,花儿送来就走了。”

玉穗儿笑了笑,回头向素绮道:“待会儿端一盆到你们房里,我这里有一盆就够了,味儿大了怪熏人的,水仙就是要淡淡的香气才好。”素绮应了一声。馥儿拍了拍手,笑道:“公主,还有呢,您过来看。”她上前拉着玉穗儿的胳膊,带她到西暖阁。

西暖阁是玉穗儿平时看书抚琴的书房,布置的很清雅。玉穗儿一进屋,就看到书案上的琉璃花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一大束梅花,朵朵怒放,幽香扑鼻。

玉穗儿哈哈一笑,“这也是十四爷送的?我看不像,他哪会大冷天的跑去折梅啊。这五颜六色的一大把,倒像是老十七的作风,哈哈哈哈。”

馥儿脸上一红,“还真给您说着了。十七爷说他去给太后请安,看到宁寿宫的花园开了一园子的好梅花,想着您喜欢梅花,就折了几枝来给您送来。”

玉穗儿瞧她脸上有淡淡红晕,打趣道:“我看他是送来给你的吧,老十七这小子跟喝了蜜似的嘴甜,几句话就能哄的大家都高兴。得,这么一大把,给我留几枝就行,余下的你喜欢哪枝都拿走。”

“不不,这是十七爷送给公主的,奴婢可不敢要。”馥儿笑着推辞。素绮向玉穗儿道:“十七爷送给馥儿的,想必早送到她房里了。”

玉穗儿这才恍然,笑着点头,端详着那一瓶梅花,忍不住赞道:“这花儿开的确实好,味道也素淡,暗香浮动月黄昏,梅下抚琴喝酒,倒真是人生一桩美事。”

“人生里的美事儿多了,公主可有雅兴随我出宫去溜溜?”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暖阁外传来。玉穗儿一听就听出是碧萝的声音,欣喜万分,忙迎出去,“小嫂子,你今儿怎么得空来啦?”

碧萝嘻嘻一笑,“公主,您就叫我碧萝得了,我还自在些。”玉穗儿挽着她胳膊进暖阁,命馥儿去倒茶,向碧萝笑道:“如今你是我九哥的侧福晋,名正言顺是我小嫂子,我可不得叫你一声嫂子。”

碧萝坐在炕上,道:“我跟我们爷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想着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们,跟他说了一声,过来看看你们。”玉穗儿笑着向素绮看了一眼,道:“看,又是一个请了安顺道来的,我沾了皇祖母的光。”

素绮道:“可不是,近日宫里人来人往,不知有多热闹。”玉穗儿见碧萝比未出嫁前胖了些,笑道:“九哥对你好吧,瞧你吃的多富态。”碧萝笑道:“刚出了月子,人还没瘦下去。”

玉穗儿抓起一把瓜子给她,两人扯了些家常闲话。

碧萝道:“九爷跟我说,皇上要给灵儿指婚,是不是真的?”玉穗儿点点头。碧萝纳罕道:“灵儿不是跟八爷……”玉穗儿道:“皇阿玛还没松口呢。”

碧萝微叹一声,“可也真是好事多磨,这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婚事也不能再耽搁。”“是啊。”玉穗儿想到洛灵和胤禩,也不禁跟着叹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刚才说,要找我出宫是不是?”碧萝这才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一打岔竟忘了这茬儿。我们爷和俄罗斯国的洋和尚有来往,经常去他们庙里烧香,我跟着去过一次,还见过外国女人,可真是有趣极了,都穿着吊钟一样的大裙子。如今他们的洋节快到了,庙里每日都有念经的,热闹的很。我想着你老待在宫里怪无聊的,跟我出去散散心可好?”

玉穗儿听她的话,笑喷了好几次,喝了口茶,才好不容易压下去。见碧萝不解的望着她,忙道:“我小时候听宫里的传教士南怀仁说过,他们的和尚叫传教士,传教士待的地儿也不叫庙,叫教堂。教堂里常有信徒去做礼拜,过节时那些也不叫念经,叫唱诗。”

碧萝嘻嘻一笑,“我是搞不懂这些,我们爷还常在家里宴请那些和尚,呃,传教士……叽里咕噜说鸟语呢。”说罢,她捂着嘴又是一乐。

玉穗儿点头,“我听九哥说过,好像是俄罗斯话,就跟咱们这里说官话一样,他们国家也有官话。”碧萝道:“我听说,他们供的佛也很灵验,如今太后病着,咱们不如去拜拜他们的佛,为太后祈福。”

玉穗儿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太皇太后当年也是信奉天主的,常戴着他们的十字架。你什么时候去,我到皇阿玛那里回一声,才能出宫去。”

碧萝道:“冬至过后,就是他们的洋节。我们爷说,那时最热闹了,赶得上咱们的春节,不如那时我进宫来带你。”玉穗儿说了声好,忽又道:“你让九哥把八哥也叫上。”碧萝会意,忙点头。

碧萝难得进宫一次,玉穗儿和素绮坚持要留她在宫里用完晚膳再回去。碧萝拗不过,只得差人去回了胤禟一声。还没吃完,胤禟就赶着来接她回府。玉穗儿忙吩咐紫绡和馥儿收拾了桌子,自己则过去和胤禟、碧萝说话。

“到了我这里,你还不放心啊?巴巴得赶了来。”玉穗儿打趣道。“天黑了,夜路难行。”胤禟笑着回了一句。“你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放心不下小嫂子。”玉穗儿揶揄了一句。胤禟只是笑,却不言语。

玉穗儿想起刚才的话,向他道:“对了,九哥,碧萝嫂子跟我说,你们过几天要去教堂,你请八哥也过去吧,我带上灵儿一块儿去。”

胤禟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他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再叫上十四弟?”玉穗儿白了他一眼,笑嗔道:“你少来。”胤禟嘿嘿一乐,“有这等热闹事不叫他,他得跟我急。你放心,你九哥我自有分寸。”

他夫妇俩走后,玉穗儿看到馥儿满眼期待,笑道:“我们出宫的时候,你可以告假,让胤礼带你玩儿去。”馥儿忸怩了一下。玉穗儿看她神色间有一丝羞怯,笑而不语。

康熙五十六年冬至,皇太后已病入膏肓,康熙自己也抱恙在身,命雍亲王胤禛代为前往天坛祭天。同时,宫中一切冬至礼仪酌情减免。

冬至当天,诸王亲贵在乾清宫向康熙请安,女眷们理应去太后宫里请安,但因太后病重,众人在暖阁外探望过就纷纷离去。

中午的家宴上,玉穗儿和福晋、公主们坐在一桌。馨格格远嫁之后难得回京一趟,和玉穗儿一见了面就说不完的话。

馨格格不无感慨道:“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玉儿,你真是……”她哽咽了一下,在团圆的气氛下,也不忍心说出令对方伤感的话。

玉穗儿知道馨格格是替她惋惜,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道:“得其命而不得其运,大概就是我的写照了。如今我也看开,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什么事儿都得经历。”馨格格拍了拍她的手,“你能这么想,姐姐也就放心了。”

胤祥远远的看见玉穗儿,见她穿着一身白底兰花掐金丝的素雅锦缎旗袍,领口袖口露出白色狐裘边,梳了飞燕髻,只用一根莹洁的玉簪子挽了,没有其它头饰,颈上也只挂了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悬着金锁片,那是她从小到大年节时必带的,在一群姹紫嫣红盛装的贵妇中格外清冷。他算了算,想着多尔济的祭日快到了,玉穗儿每逢这时必会素服吃斋,悼念亡夫,心中怜惜的微叹一声。

玉穗儿正支肘在桌旁听馨格格谈起她的儿女如何胡闹让她头疼,馨格格说的眉飞色舞,她听的忍俊不禁。余光瞥见胤祥正望着她,向着他征询的看了一眼。胤祥浅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有宫女进来告诉馨格格,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馨格格忙对玉穗儿道:“雪大了,孩子们还在我哥家等着,我要早点回去了。”玉穗儿见她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席还没散,你就急着走啊?”

馨格格叹了一声,“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那几个小祖宗,一到了雪天儿,就跟撒了鸭子似的,玩雪玩的甭提多热闹,我不回去看着,磕了碰了就晚了。”

玉穗儿扑哧一笑,“额附都不管吗?”“他?哼,他才不管呢,他和孩子一起玩儿。”馨格格一脸笑意。“我送你到宫门口。”玉穗儿向素绮看了一眼,素绮上前递过披风给她。

姐妹俩各自裹着厚厚的披风,在风雪中缓缓而行。“照这样下法,明早大雪就封门了。”馨格格皱眉望着天边。“有什么不好,封了门,就在暖阁里待着烤火,烤栗子、红薯吃,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玉穗儿微微笑道。馨格格也一笑,“可也是,好玩的事儿多了。”

宫门口,玉穗儿和馨格格执手又说了会儿话,玉穗儿不舍道:“你离京之前好歹告诉我一声,我去保泰哥家送你。”

馨格格点点头,“放心吧,我这次起码在京里住上一两个月,咱们有的是机会一块儿玩。”玉穗儿这才肯放手让她走。两人像幼时那样抱了抱,直到馨格格上了马车,她才转身而去。

玉穗儿独自走在紫禁城的甬道上,四野空旷一片白茫茫,整个皇城笼罩在风雪里,不见人影,深吸一口气,空气异常新鲜。虽然下着大雪,却一点儿也不冷。

走到御花园的湖边,见不知是谁堆了一半的雪人扔在那里,她童心大起,瞧瞧四下里也无人经过,把狐狸毛袖套扔到一边,蹲在地上堆起雪人来。

不一会儿,雪人堆的只差俩眼睛。她侧身四顾,正要站起来去找两个小石子给雪人当眼睛,一只手伸过来,在雪人脸上按了两下,雪人的眼睛立刻晶晶亮起来。玉穗儿回头一看,胤禵正打着伞站在她身后笑着。

“老玉米又一个人躲起来玩儿了。”胤禵调侃道。“切,谁躲了,我送馨姐姐出宫去。”玉穗儿站起来拍拍袍子。

“琉璃球儿哪来的?”她饶有兴致的问。胤禵走上前,替她打着伞挡雪,笑道:“我儿子玩剩下的。”玉穗儿咯咯一笑,“看不出你还是个慈父,随身带着这些玩物,随时准备陪孩子玩儿。”

胤禵只笑笑,道:“宴席散了,我从乾清宫出来,谁知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玩雪。看了你好一会儿,你也没发觉。”玉穗儿撇嘴道:“你是属猫的,脚步轻,踏雪无痕,谁听得到。”

胤禵四处望望,走了几步拾起一根干树枝,截断了插在雪人嘴巴上,笑道:“这回齐活了。”玉穗儿看了一眼,笑道:“丑死了,谁长这样尖的嘴巴,又不是鸟儿。”她把树枝拔掉扔了,用手指给雪人戳了个月牙形的嘴巴,让它哈哈笑。

胤禵见她手冻得红红的,手腕上的那只挂着金铃的镯子光灿灿的,不时发出悦耳的琮琮声,忙拾起袖套递给她,“快捂捂手,别冻坏了。”玉穗儿接过去,笑道:“没事儿,我不冷。”

“你那只玉镯子呢?”“哪只”“就是那时在木兰围场看见你戴的那个,碧玉镯子。”“哦,那个啊,那是良妃娘娘的遗物,我还给八哥了。”胤禵点点头,“下次我去棋盘街,有好的再买一个给你。”

玉穗儿却含笑摇摇头,“我要这些器物,一百件也有,哪里就要你到宫外去寻。这个镶铃儿的金镯子是我自小带惯了的,如今不过是带着玩儿。”

胤禵嗯了一声,见雪下的渐渐小了,索性把手中的油纸伞插到雪人身侧,让它打着伞。玉穗儿见状哈哈一笑,“你再把帽子摘了给它戴,沐猴而冠。”

☆、第八十二章

两人一起离开时,玉穗儿回头望了一眼,见那雪人打着伞的滑稽样子,仍是忍不住捂嘴轻笑。她轻轻把披风的帽子戴上,向胤禵道:“我去皇祖母那里,你去不去?”“我正想着要去呢。”胤禵侧望着她一身白披风,和天地似要融为一体,问:“你今儿怎么穿的这么素?”

玉穗儿小心翼翼的踏在雪地上,雪花咯吱咯吱作响,仰脸看他,“我一向也不喜欢穿红着绿,素点儿有什么不好?如今皇祖母病着,太医说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胤禵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