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一阵,笑问:“这是谁的丫头,好俊的模样儿。玉儿宫里的?”胤禵瞥了老九一眼,“你不认识她?原是我额娘宫里的,现在伺候玉儿。”

他知道胤禟在打什么主意,笑着加了一句,“你别惦记她,她是老十七的人,小心老十七跟你玩儿命,那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见愁。”

胤禟听了这话也笑,侧目看向胤禵,“我看老十七很有点像你当年,都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主儿。”胤禵淡淡一笑,长出一口气,“我那时可没有十七现在的豪迈洒脱。”

天气有点冷,胤禟拢了拢袖子,感慨道:“老十七这小子,连皇阿玛都说他是亡命徒。不过那时候他整治魏珠,可真是大快人心。我这当哥哥的都佩服他的胆色和勇气。”

胤禵望了眼天际,“他这一点最像玉儿,没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胤禟瞥了他一眼,笑意很深的说:“可不,宗人府门前那对石狮子上至今还有刀印儿。”提起这事,倒勾起了胤禵心底那桩隐秘,莫名的惆怅溢满心头。

胤禟却还在想两三年前胤礼处置太监魏珠的事。魏珠是梁九功之外康熙最宠信的太监,乾清宫执事,此人虽得康熙信任,却不似梁九功那般圆滑世故,有些不知进退,平日里专横无礼,别说对品级不高的官员不看在眼里,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是对他阿谀奉承的多。

众人碍于康熙,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竟令他越发骄纵,连对皇子们也开始拿起架子来。

康熙和王公大臣、亲贵子弟在南苑行猎,皇子们照例要比试骑射。年长的一些皇子早隐了在康熙面前争强好胜的心,年轻一点的却仍希望通过此种方式博得皇阿玛的青睐。

十六阿哥胤禄和十七阿哥胤礼还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两人年龄相仿,平日里免不了暗自比较,到了猎场上更是想一展身手。

这魏珠本是陪伴康熙骑射游猎的哈哈珠子,也是那等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胤礼的生母在康熙的妃嫔里地位不高,康熙对胤礼也未见得有多疼爱,言语间不免有些怠慢。

这事若换了其他人还好,胤礼年纪虽轻,却是眼里不容沙子。十六阿哥胤禄是最得宠的密嫔王氏所生,康熙也特别疼爱他,魏珠看在眼里,少不要极尽巴结奉承之能事。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围场上。

康熙心情好,让梁九功去找胤禄、胤礼一块儿用膳。偏偏胤礼和几个贝勒、郡王去林子里打野兔,走得远了,等他回营时,康熙已经用过午膳,听了下人禀报,匆匆赶往康熙大帐,却被魏珠拦住。

胤礼道:“你跟皇阿玛说,我来得晚了,请他别怪罪。”魏珠哼了一声,“皇上正和十六爷下棋呢,这会子谁也不见。”胤礼道:“你还没去通传,怎么知道皇阿玛不肯见我?”魏珠漫不经心的态度着实让他窝火。

魏珠态度倨傲,眼皮子也不抬,道:“十七爷,您请了,皇上说了,谁也不见。您别跟奴才过不去啊。”

胤礼怒道:“你敢拦我?”魏珠皮笑肉不笑道:“奴才也是照皇上的吩咐办,不敢擅专。”胤礼轻蔑的冷哼一声,“狗奴才!”

魏珠脸色一变,恨得牙痒痒,但胤礼毕竟是阿哥,就算骂了他,他也不敢明着发作,阴阳怪气道:“奴才就是皇上的狗,皇上说什么,奴才听什么。就是皇上要听狗叫,奴才也能‘汪——汪’两声给他老人家听。”胤礼听了这话,不屑的冷笑而去。

魏珠却不识相,胤礼还没走远,就跟身边的小太监说,“这宫里主子多了,可也得看看自己是哪一层的。奴才只认皇上爷一个。”这话分明是讥讽胤礼生母陈贵人的地位低,胤礼听了如何不怒,他猛的转过身,阔步上前狠狠扇了魏珠一耳光。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魏珠捂着脸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你——你,皇上爷都没打过奴才……”胤礼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子,“我今儿就打了,怎么样!”

魏珠见他满脸怒色,才知道这位小爷不好惹,心里害怕了,但嘴上却不这么说,“哎呦喂,皇上救救奴才,十七爷要杀奴才了……”

他一路往康熙的帐殿跑去,胤礼甩了鞭子打在他身上,直打的他屁滚尿流,东躲西藏。胤禟、胤禵、胤禩等人纷纷出大帐来看,却并不上前去拦。

康熙在帐殿中听到动静,问梁九功,“外面嚷嚷什么?”十六阿哥胤禄忙道,“儿臣去看看。”

不一会儿,他回来告诉康熙,十七阿哥在鞭打魏珠。梁九功闻言大惊,忙偷眼看康熙。康熙先是吃惊,讶异之后却仍面色如常的向胤禄道:“去跟老十七说,让他别胡闹了,当众打奴才像什么样子。”胤禄领命而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胤禄再次从康熙的大帐中出来,均侧目去看,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走到胤礼身边,耳语几句,胤礼才罢了手,向魏珠指了指,“你给我记着!”说罢,和胤禄一同离去。

老九问十四,“你说老十七这回是凶是吉啊?”胤禵莞尔一笑,“大吉。”“哦?”胤禟意外的看着他。

胤禵道:“难道你忘了皇阿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十六岁时,他和一群布库亲手生擒鳌拜。皇阿玛最喜欢有血性的人。”

康熙的英勇事迹,皇子们自幼如数家珍,胤禟不禁点点头,“十七那小子有种。魏珠那势利小人平日里仗着皇阿玛的宠信,刁钻跋扈,你我都不便直接开罪他,没想到愣是在他手里栽了面儿。”

胤禵瞥见魏珠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向自己的大帐走去,轻蔑道:“咱们犯得着跟个奴才一般见识么,十七弟还是小孩儿,难免气性大点。”

胤禟点点头,却又道:“可魏珠毕竟是皇阿玛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狗挨了打,主人颜面何存?”胤禵诡异一笑,“皇阿玛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在这时候责怪十七弟,不然以后奴才们都侍宠生骄、有恃无恐,主子倒是教训不得了。”

不出胤禵所料,康熙非但没有责怪胤礼,还在第二天围猎的时候,因胤礼拔得头筹而赏了他一件黄马褂。众人不禁对胤礼刮目相看,更对康熙产生了一丝敬畏。

康熙何尝不知道魏珠其人,只是碍于皇帝之尊,不便与个奴才一般见识,况且他又是个念旧的人,故而对魏珠一再容忍。

胤礼教训魏珠,虽然出乎康熙的意料,但康熙也认为魏珠被教训是迟早的事,需要有个人来压制一下他的气焰。人一旦自我膨胀,离爆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自这以后,魏珠老实多了,见了皇子和众臣再也不敢摆谱,见了胤礼更是巴不得绕道走。

想起这些,胤禟嘿嘿直笑。胤禵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脸抽筋了?怎么一直笑?”胤禟打了他一拳,笑道:“我是笑自己越老越没用,竟不如老十七那毛头小子有血性。”胤禵耸耸肩,“十七是个愣头青,这样不管不顾,总有他吃亏的一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再没错的,可是有几个人能参悟?胤禵想到这句话,叹息一声,他自己何尝不是想着建立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

南熏殿旁的一间偏殿里,是阿哥们通常聚会的地方。胤礼刚掀开帘子,十六阿哥胤禄看见他,调侃道:“老十七,听说你要指婚了,是哪一家的丫头?”胤礼瞥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十哥他舅舅的女儿,钮钴禄氏。我可提醒你一句,那丫头长的一般,比馥儿差远了。”“知道你还问我,不是明知故问吗。”胤礼笑道。

十六阿哥刚要说话,十阿哥道:“你别跟老十七磨牙,他最能言善道,歪理一出一出的。”胤礼不屑的哼了一声。

十六阿哥悄悄拍了拍胤礼的肩,“十五姐跟我说了,馥儿那丫头就让给你好了,哥哥我最喜欢成人之美。”胤礼不买账,气道:“什么叫你让给我,本来就是我的。”

十六阿哥好脾气,也不跟他计较,只笑笑,“我懒得跟你辩,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兵部送了行文过来,我要去四哥那里,你去不去?”胤礼听说兵部有行文,忙跟了胤禄一起去。

两人一同出宫去,胤禄告诉胤礼,朝廷在西藏吃了败仗,西北将军额伦特战死,军队也几乎全军覆没。胤礼深深的吃了一惊。

他俩到雍亲王府时,才知道胤禛已奉命面圣去了,只得再回宫里,到乾清宫时,亲贵大臣们已经站了一屋子。胤礼忙拉了他十六哥站到一边。

康熙坐在御案后,揉着太阳穴,听张廷玉等人的奏报。

张廷玉道:“拉藏汗已死,如今西藏落入策妄阿拉布坦手里,这群人凶残无度,不仅下令屠城,还派人亵渎五世达`赖的灵塔,拉萨城里惨绝人寰。”

众人听闻此言议论纷纷,达`赖喇嘛在藏人心中的地位犹如天神,策妄阿拉布坦这么做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朝廷挑衅。

康熙怒喝一声,“反了天了!”张廷玉道:“唯今之计是先派人带兵去西藏稳住大局,一旦让策妄阿拉布坦控制了西藏的喇嘛教,那可就后患无穷。”

康熙支颐沉思,半晌才道:“先把岳钟琪从四川调过去当前锋,至于抚远将军的人选,你们可以举荐。”康熙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心里叹息,知道额伦特的阵亡,让所有人都害怕了。

康熙叹息道:“可惜朕老了,不然朕一定御驾亲征。”

张廷玉道:“此事关系重大,须得派一个最适合的人带兵前去平乱,臣建议在皇子中选一位担此重任。”康熙点点头,“代朕出征,皇子最合适不过了。”

平郡王闻言心头一热,出列恭身道:“不论皇上派谁去,臣愿随同前往。”康熙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向自己的儿子,最后把目光定在胤禵身上。

胤禵本在犹疑,恰好遇到康熙殷切的目光,朗声道:“儿臣愿带兵前往平乱,替皇阿玛分忧。”

康熙就等他这句话,此刻精神一振,“好,胤禵愿代朕出征,朕便准了你的心愿。张廷玉,你们即刻去拟旨,朕要封胤禵为大将军王。”

众人没想到康熙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胤禵的要求,只有张廷玉等人心知康熙早已选定了抚远大将军人选,不过是等胤禵自己请命出征。胤禵得意的看了胤禩一眼,胤禩颇为赞许的微微颔首。

☆、第八十六章

玉穗儿在成妃处遇到七福晋,听她说胤禵跟康熙请旨,要带七哥胤佑的儿子弘曙等三个阿哥同去西征,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她匆匆命人去请胤禵,想问问详情。

玉穗儿道:“七哥身体不好,弘曙是他长子,将来府里上下都要靠他,你让他去打仗,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对得起七哥呀。”

胤禵笑了笑,“原来你这么急着找我来,不是担心我,倒是担心你侄儿。弘曙他们不小了,都已过弱冠之年,该历练历练了。”

孩子们需要磨练,这点玉穗儿也赞成,可别人的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孩子父母要恨一辈子的。

玉穗儿想到这里,秀眉一皱,“我刚才遇到七嫂子,她为此事担心的不得了,弘曙从来没带过兵,到了战场上刀剑可无眼。”

胤禵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你这是妇人之仁,男孩子长大了,不建功立业,难道整天待在京里斗蛐蛐。”

玉穗儿哼了一声,“我是妇人,你是大将军。要建功立业,也未必在战场上。万一三个孩子有什么闪失,五哥七哥难道不怪你,你想过没有。”

胤禵当然知道这一层,可是他考虑的更多,也不便和玉穗儿直说,只是道:“好吧,我答应你,就算我自己马革裹尸,也保你侄儿们周全。”

玉穗儿啐了他一口,“你说这话好没意思,难道我是希望你们出事么,你别自己咒自己了。”胤禵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万一出了事如何如何,这会儿倒成了我的不是。”

玉穗儿偏过头去不理他,心里却又为他担着心。朝野上下早已对康熙要封他为大将军王代天子出征议论纷纷,玉穗儿心里着实怕胤禵锋芒太露,重蹈胤禩的覆辙。等她回过神来,胤禵早已不知去向。

康熙回到东暖阁,靠在炕上,手里把玩着随身的蟠龙玉佩,双眼盯着炕桌上堆积的军报出神儿。

梁九功看了半晌,不敢打扰,静静地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洛灵端了参汤进来,看梁九功冲她直使眼色,心里会意,转身就要退出去。

“你过来。”康熙还是刚才的姿势,眼光却扫了过来。洛灵退了回来,踱到炕边,将参汤递了过去:“万岁爷,趁热喝吧。”康熙看着她,仍没有动。

洛灵有些诧异,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轻轻一笑:“您有话要问奴婢,奴婢知无不言。您先把参汤喝了,凉了药性就散了。”康熙微愣了一下,无奈地接了参汤,慢慢喝了。洛灵笑着接过空碗,转手递给梁九功,梁九功知趣地退了出去。

康熙坐直了身子,敲着桌上的军报道:“胤禵代朕出征平定西北,纳尔苏请命随他西征。”“他要去打仗?”洛灵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颇为惊讶地看着康熙。

“你怎么想?”洛灵一愣,随即撅了撅嘴:“奴婢能怎么想,又不是奴婢出征。”“嗬!”康熙抬起头,指了指她道:“朕前阵子跟你说过,要把你指给他,如今他要出征了,你怎么想?”洛灵看了他一眼,又忙垂下眼皮:“奴婢不知该怎么办?”

“看着朕!”康熙加重语气。洛灵依言抬眼迎视着他,微微皱了下眉。康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道:“朕想在他出征前给你们指婚。”洛灵大惊失色,眼中满是慌乱之色:“万岁爷,您不会吧!?”

“朕的意思已经说了。”此事来得太快,洛灵还来不及想对策,一脸凄然地望着康熙:“万岁爷,奴婢还不想嫁人,还想多伺候您两年。”

“傻话!”康熙虽然语气严厉,面容却缓和多了,指了指跟前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洛灵却依旧坐在了脚踏上,仰头看向他。康熙禁不住轻笑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坐那儿。”“奴婢喜欢坐这儿听您说话。”

康熙轻叹了一声,道:“朕本也想多留你两年,可是纳尔苏请命出征,有他在胤禵身边,朕宽心不少。只是他这一去,还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回来,岂不耽误了你。”

洛灵听他提起胤禵,心念一动,道:“那您就把他叫来,看看他什么意思。要是人家郡王爷一心想着力护江山,建一番丰功伟业,压根儿就没打算娶什么亲,您也就不用跟他磨牙了。”

“你这丫头!”康熙不由笑斥她:“说了关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拐着弯儿的让朕打消指婚的念头。是不是?”洛灵心虚地笑了笑:“奴婢怎么敢呢,奴婢只是让您问问郡王爷的意思。”

“哼!”康熙冷哼了一声:“那就去叫他来,朕还真想听听他怎么说。梁九功!”梁九功闻声快步走了进来:“万岁爷。”“去把纳尔苏那小子叫来。”“遮!”

康熙叹了口气,戴上眼镜继续看着奏折,洛灵起身刚要退下去,临出去时看了看康熙杯中已没了茶,忙问:“万岁爷,刚贡上来一批新茶,您想喝什么?”“白水一碗。”

洛灵听了一愣,随即发现康熙虽低头看着奏折,一脸严肃,眼中却不再似方才那般冷峻,不禁展颜一笑,福了一下道:“遵旨。”说完,转身出去了。康熙余光扫了她的背影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洛灵出了东暖阁,去取了新贡的茶叶,又细心地拣了嫩芯,交给伺茶宫女,等了半晌,才端了新沏的茶回乾清宫,刚要迈步进门,正碰上平郡王纳尔苏急急赶了来。洛灵忙向旁边一让,轻轻一福:“郡王爷吉祥。”

纳尔苏一见是她,目光一亮,上前想扶她又觉得不合适,犹豫了一下才道:“起来吧。”洛灵起身抬头,却见纳尔苏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忙垂下眼皮,轻声道:“王爷请。”纳尔苏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抬步随梁九功进了东暖阁。洛灵在门外等了片刻,才款步走了进去。

纳尔苏已落座,见洛灵进来,眼光就不自禁地看向她。康熙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洛灵余光瞥见纳尔苏的目光,心里一阵不安,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纳尔苏怔了怔,忙收了目光,洛灵上了茶,忙恭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外,心里还一直打鼓:“十四爷到底跟他怎么说的呀,看他的神情怎么好象还存着心思啊。”

暖阁里,康熙缓缓向纳尔苏道:“朝上你能主动请缨,朕心甚慰,你不愧是杰书的孙子,大有将门之风。”

“皇上谬赞了,臣身为大清的臣子,爱新觉罗的子孙,眼见边疆战势,岂有不为国为君分忧的道理。”“好!”康熙闻言,大笑道:“能有你这样忠心英武的臣子,是大清之幸,朕之大幸。”

纳尔苏见康熙龙心大悦,也不禁随之精神振奋。康熙赞许地看着他:“朕等着你们凯旋的消息,到时要大大的封赏。”“臣先谢皇上隆恩。”纳尔苏忙起身恭身一拜。

“起来起来,坐!”康熙抬了抬手,笑道“朕记得你已过而立之年,还没娶正室嫡福晋吧?”康熙话没落音,洛灵进来为纳尔苏上茶,康熙指了指她,让她候在一旁。洛灵无奈,只得静静站着,低垂着目光。

纳尔苏听了康熙的话心中一凛,侧目看了洛灵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望着康熙道:“臣一心想效仿玛法之风,不建功勋誓不成家。”洛灵听了心中一宽,神色间轻松了不少。“那怎么成。”康熙面色一沉:“建功立业,娶妻成家,这并不矛盾啊?”

纳尔苏轻笑了一下,恳切地道“皇上,两军阵前,刀枪无眼,臣若有了家室,怎么能毫无牵挂地跃马疆场,奋勇杀敌,此其一。其二,臣随军在外,家中妻室,必为臣之安危悬心惦念,思念之苦,言语难表。如此两相皆苦,到不如孜然一身,毫无挂碍,来得痛快!”

此言一出,洛灵都为之一愣,有些许感动地望向他。康熙微皱着双眉,看着纳尔苏一脸的诚恳和满眼的绝决,良久,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叹了口气道:“即然你心意已决,朕也就不再多说了。纳尔苏,记着,你和胤禵都要给朕平平安安得回来!”“臣,遵旨!”纳尔苏受宠若惊,忙跪地给康熙行了大礼。

“灵丫头,快扶起来。”洛灵福了一下,上前扶纳尔苏起身。纳尔苏抬起头,正对上洛灵满含钦佩的目光,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去吧,朕会亲自送你们启程。”康熙看了他们一眼,苦笑了一下。“臣告退。”纳尔苏恭身退了出去。

纳尔苏阔步出了乾清宫,仰头望了望碧蓝碧蓝的天,顿感轻松了不少,长长出了口气,大步地向乾清门走去。

“郡王爷!”纳尔苏闻声顿住脚步,回过身。洛灵正快步赶了上来,站定在他身前,满怀感激地深施一礼:“奴婢谢王爷成全。”纳尔苏忙矮身扶起她,看着她清丽的容颜,微微一叹:“你喜欢的是八叔,对吗?”

洛灵闻言一惊,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纳尔苏神色一松,低叹道:“我没猜错。”“郡王爷……”洛灵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深怕他恼了。“知道我为什么成全你吗?”洛灵摇了摇头。

“你能在八叔失意的时候,还执意跟着他,可见你是个情比天高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我打心底里钦佩。”纳尔苏由衷地道。

“郡王爷,奴婢也钦佩您是个有胆有识的好男儿。”“呵呵。只是相见恨晚了。”纳尔苏豪爽地一笑:“说真的,如果换了是四叔,我还真打算着遵旨而行了,看看这个冷面王爷能把我怎么样。”洛灵被他的话逗得一笑:“那你怎么知道不是四王爷呢?”

“这很简单,四叔和十四叔虽是亲兄弟,可他二人的关系,我清楚的很。所以十四叔绝不会为了四叔来诈我,而能请得动十四叔的,也就只有八叔了。”纳尔苏慢慢地解释给她听。

“奴婢更佩服王爷了,人人都说王爷英武不凡,却不想心思如此缜密。”“粗中有细,你没听过吗?”纳尔苏挑了挑眉毛,指了指自己脑袋。

洛灵看着他略显顽皮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来。纳尔苏看着她明艳动人的笑容,眼中闪过一抹惋惜:“说真的,我有些舍不得。”“王爷……”

洛灵微微一惊,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瞧把你吓得。”纳尔苏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望着她:“放心,我即跟皇上说了,就不会反悔。你那个荷包能不能送我?”说完,他向她腰间指了指。

洛灵低头摘下腰间的莲花荷包,有些犹豫,毕竟这是自己的随身之物。但想着他如此成全自己和胤禩,看着纳尔苏满眼的期待,还是含笑递给了他。纳尔苏接了过来,端详了半晌,才转过身边走边大声道:“走了。”

“郡王爷!”纳尔苏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洛灵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保重!”纳尔苏站了片刻,长出了口气,才大步地向宫外走去。

洛灵回到乾清宫,梁九功说康熙要见她,她忙走了进去:“万岁爷。”康熙抬眼看着她,冷哼了一声:“你错过了个好男儿啊!”洛灵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愿不愿等他回来?”洛灵微惊地抬头看他,满眼的不安和惊讶,而更多的是哀求。康熙看着她,终狠不下心再强求,瞪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

☆、第八十七章

胤禵出征前,专程去他的师傅佟法海府上探望。法海此时虽已不在南书房任职,但仍深得康熙信任。听管家回报说十四爷到访,便知他的来意,静心在书房里等候。胤禵进屋后,和法海相互见了礼。

胤禵道:“我不日便要西征,今日来跟佟师父辞行。到了那边,少不得要向师父请教。”法海微微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远在关山万里外的师父。”

胤禵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之意,忙道:“佟师父何出此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心里敬重师父犹如皇父。”

法海动容道:“十四爷言重了,我可不敢当。皇上威加海内、圣御八方,我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胤禵道:“在我心里,师父永远是师父。”法海这才赞许的点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向胤禵道:“皇上这次派你去西征,对你是莫大的信任。你年纪轻,到了军中首先就要立威,不然以后没法驱策他们。”

胤禵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所顾虑的地方,跟随我出征的亲贵,不是长我一辈,就是久经沙场年纪也比我大,如何管束他们,真是一桩头痛的事。”

法海捋着胡须,笑道:“这一点你不要担心,皇上会妥善安排。你心里也不必怵他们,到了战场上,军令如山,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

胤禵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康熙早已有所吩咐,试探道:“师父,我想向皇阿玛请旨,让您随军西征,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法海和鄂伦岱虽然都是佟国纲的儿子,但鄂伦岱自认是嫡出,从来不把这个庶出的弟弟放在眼里,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佟国纲死后,鄂伦岱不许法海继续住在佟府,因此法海一直是自立门户。

好在法海才高学富,深得康熙重用,如今又有胤禵这么个学生,心里不免也颇为骄傲。胤禵的提议,让他心里一动,自他从广东巡抚任上退下留居京中,康熙一直没有再做安排,与其留在京里碌碌无为,不如去军中创一番事业。

胤禵见法海若有所思,知道他已经被说动,进一步道:“四哥府上有个谋士叫戴铎,此人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实在遗憾。”

法海沉思片刻,看了胤禵一眼,道:“李光地的门人陈万策不是和你熟络吗,如今李公已死,这个人你务必要将他安置好了。”胤禵点点头。

法海仍是沉思,半晌才道:“八爷那里……”胤禵莞尔一笑,“师傅放心,我心里明镜儿似的。鄂伦岱也要随我西征,到了那边我自会安排。您等好儿吧,我这就跟皇阿玛请命,让您去当我的军师。”

胤禵从法海府上告辞出来,径直去了畅春园澹宁居。康熙听了他的来意,在暖阁里来回踱着步思索。胤禵望着康熙,心里有点忐忑。玉穗儿本来掀了暖阁的帘子要进来,看见他们父子似在商议要事,忙退了出去。

洛灵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好奇的问:“你怎么不进去?”玉穗儿拉着洛灵闪到一边,“皇阿玛正跟十四哥商议大事呢,我不方便进去。”洛灵嗯了一声,“那咱们出去走走再回来?”

“好。”玉穗儿应了一声。离开时,她向暖阁瞥了一眼,却压下了好奇心。

暖阁里,康熙向胤禵道:“你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朕也在担心这一点。这样吧,朕派法海去军前效力,助你一臂之力。”胤禵忙跪下谢恩。康熙坐到炕上,向他招招手,让他近前。胤禵忙站起来,肃立康熙身侧。

康熙打量着他,动容道:“胤禵啊,朕知道你不愿去西北苦寒之地,但除了你,朕也想不到有别的良将可委。”胤禵忙道:“儿臣愿前往平乱,替皇阿玛分忧。”

康熙叹了口气,“诸皇子里,除了老十三之外,也就你还能带带兵,有皇阿玛当年的影子。”胤禵听他这话,丝毫不敢露出喜忧之色,生怕重蹈胤褆、胤禩等人的覆辙。

“儿臣怎么敢和皇阿玛相提并论,如今皇阿玛不嫌儿臣年轻识浅,委以重任,儿臣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康熙见他说的诚恳,心中颇为赞许,笑道:“都说你豪迈率性,有侠风,果然是不假。到了西北军中,要多和你师傅商量,裁夺不定的时候,就写信给朕。”胤禵又是跪下谢恩。康熙挥了挥手,他跪安后退了出去。

康熙五十七年年底,十四贝子胤禵被封为抚远大将军,出师西征,并由固山贝子授王爵。军中皆称胤禵为大将军王,一时间,胤禵踌躇满志,气势盛大。

出征那日,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

大将军胤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

胤禩等人一直送行至京郊,胤禵嘱咐他们道:“皇阿玛年事已高,我这回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好歹经常给我写信说一下京里的情况。”

胤禟笑道:“我天天给你写。”胤禵笑着打了他一下。他边和胤禩等人说话,边回望京师方向。

胤誐道:“还望什么呀,你老婆不是刚走。”胤禩笑而不语。胤禟悄悄向胤誐道:“有个人还没来呢。老十四一直不肯下令大军前行就是等她。”

这时,玉穗儿的马车终于赶到,玉穗儿自马车上跳下来,向众人走过来。胤禟得意道:“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就到。”“八哥九哥十哥好啊。”她平静的和他们打招呼。那三人知趣的退到一边去,让他俩道别。

玉穗儿道:“十四哥,我给你做了件黑貂皮袍子,西北苦寒,你带着路上穿吧。”“我以为我那天说的话惹恼了你,你不会来。”胤禵望着她的眼睛。

玉穗儿淡然一笑,道:“怎么会呢,十四哥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玉穗儿还能和你记仇不成。德胜门外人太多了,闹哄哄的,我不喜欢那场合。”胤禵见她神色淡定,丝毫没有喜怒之色,心道:她这神情越来越像皇阿玛了。心中不觉有点寒意。

胤禵向不远处胤禩等人望了一眼,转向玉穗儿道:“我不在京里,十三哥又足不出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惹出什么祸来。”玉穗儿笑道:“瞧你说的,我好像专闯祸似的。”

胤禵凝望她的笑颜,心中始终有一丝不舍,又嘱咐道:“我这一去,三年两载也未必回来,我家里你帮我多照看着。”玉穗儿点点头,“你且放心的去吧,管保叫你无后顾之忧。”

在冷风里站久了,她裹紧披风,胤禵替她整了整狐狸毛领,玉穗儿向他微微一笑,“包袱里有一个荷包,是你那时跟我要的,绣的是梅花,穗子结的是平安如意。”余光瞥见八哥九哥十哥三人正说话,好似没在意他俩,脸上却都挂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却只付诸一笑。

扭头望了望行军的队列,玉穗儿笑道:“好了,大将军王,我也不耽误你行军,去西北后莫忘了写信报平安。”胤禵笑着点点头,像幼年时那样伸手去摸摸她头发,也许是意识到边上还有别人在,他很快便把手缩回去。

玉穗儿反倒很坦然,道:“我那时被罚跪在奉先殿,只有你想到给我送袍子去,十四哥,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从前的情分儿可别忘了。”她说完这话,把手里的包袱往胤禵手里一放,便转身而去。

胤禵听出她话里有话,风里她的白披风被吹的飘散起来,格外耀眼。这情景很多年他一直难以忘怀。

回城途中,胤誐忽道:“我一直觉得十四弟和玉穗儿之间有点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胤禟瞥了他一眼,心想老十你可真是后知后觉啊,这些年了才看出来,嘴上却道:“别瞎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胤誐不服气,“我哪儿瞎说了,你看刚才那俩那酸劲儿,依依不舍的。对不对八哥,你也瞧见了。”

胤禩笑笑,“那也没什么,十四弟一直把玉儿当亲妹妹。宫里人多嘴杂,好好的话儿都能传的走了影儿,这种捕风捉影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老十听他八哥发了话,这才没有再提。

康熙五十八年,大将军王胤禵到达西北后,为整顿军心,将办事不力的官员参奏罢职,无论亲疏一视同仁,官兵士气为之大振。

很快,他将西征大军兵分三路,将策妄阿拉布坦的军队围困在西藏。策妄阿拉布坦听到风声,慌忙率部下逃回了准噶尔。胤禵没有损耗兵卒,便收回了拉萨城。然而西藏仍是一片混乱,胤禵上书给康熙,请求康熙下令册立新任达`赖喇嘛,以安定当地的局势民心。

胤禟收到胤禵信后,去找胤禩商议。胤禩道:“十四弟干的不错,我听说他到西北以后,严肃军纪、赏罚分明,雷厉风行,这才是会带兵的。”

胤禟点点头,把信交给胤禩过目,“是啊,十四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也难怪皇阿玛如此器重,亲自写信给青海派去助战的厄鲁特蒙古的王公们,替十四弟西征铺路。他深得皇恩,和咱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胤禩看完信,笑了一笑,“你别泛酸,总得有这么个人替咱们去争。你应该这样想,幸好是十四弟而不是别人。”胤禟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你那时命鄂伦岱随大军出征,我现下才明白你用心良苦。一方面可以辅佐十四弟,一方面咱们也可以时时得知西北动向。”

胤禩望着远方,天空中飞过一群鸽子,他若有所思道:“十四弟早已不是当年的十四弟了,只怕他未必高兴我这样的安排。鄂伦岱比他年长,辈分也比他高,军功显赫,到了他麾下,难免掣肘,你看着吧,十四弟迟早会把他遣回来。”

胤禵出征不久,太监总管梁九功获罪拿问,魏珠接任太监总管。

☆、第八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