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轩咬着唇,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她的小脸通红、双目灼灼的样子,她怎么会是个女子呢?

女子怎么可以说出那样凛然的话语,女子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才气,女子怎么不守闰礼,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女子怎么可以…?

这些也不重要。

贺文轩握紧拳头,象头困兽一般,对着茫茫的夜空怒吼着。

重要的是她…她竟然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他从娘胎里出来后,就落下了这么个怪癖,不能与女子近距离接触,除了娘亲。但到了他十岁过后,娘亲,他也不愿接触了。只要是女子,十丈之内,就要自动回避。不然,他的毛孔就会全部张开,浑身不由自主地冒出又痒又难受的红痘痘,不到二个时辰,不会褪去。

为此,父亲特地为了他建了书阁,只允男子进入。

娘亲则愁得长吁短叹,贺家只有他一个独子,少时没什么,如果大了,再不能接触女子,那么贺家岂不是断了香火吗?

她遍访南朝的名医,名医说这其实是种心病,贺公子骨子里高洁得很,觉得女子是污渍,才不能近身。娘亲问那有什么可治的吗?名医们摇摇头。

娘亲无计可施,却找些个懂风水、会邪术的江湖相士请教,有位相士说,轮回时,有一个男人便会有一个女人相配,贺公子这病好治,他日遇到一位他的真命天女,便可痊愈了。

什么真命天女?丞相夫人谦虚地问。

就是贺公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接触,身体没有异样,那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也是他一辈子的媳妇。

丞相夫人盼呀盼,盼到贺文轩二十四岁,那位真命天女也没出现过,她失望地向儿子哭诉。

贺文轩咬牙切齿地低咒,那些个神棍的话你也信,这世上配得上我贺文轩的女子还没出生呢?

他心高气傲,爱洁成癖,他是与女子不能近身,但实际上他也没为谁心动过。

子樵笑说他是不是也许他前世是个女子,这辈子应该喜欢男子。

他自信,他并不喜欢男子,子樵和冷炎、慕风都是俊美男子,他就从没有过非份之想。

只有在看到那个小道士时,他的心头偶尔闪过一丝悸动。

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真命天女。

他真的能碰女子。他记得与她牵手去文人街驽钝收,买画村,十指交缠,走了几条街。在小院里,他也拉过她,不止一次。

可是为什么真命天女要是她呢?

她没礼仪、没规矩,讲话很冲、脾气很坏、不懂谦让、不端庄…就是气质还可以、长相清丽、不算笨…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他吗?

若配不上他,那她应配什么样的?

不,不,不,贺文轩拼命摇头,双肩黯然地牵拉着下来,他不能接受她配给别人,可是他也不想接受她。

他只不过搞错了人,说了她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就这么小心眼的来报复他。

和这样的女子白头偕老,那不得窝火死了。

爱记忆的小丫头,哼!俊容痛苦扭曲着,太差管教了,那蓝员外只顾做生意,不知他的女儿这样子不守女德吗?

养女不教,父之过。既然蓝同外无力管教,那么就让别人代劳吧!

贺文轩牙齿把唇瓣咬出一圈白印,仰天长叹。

“公子,你还好吗?”跟踪过来,在身后站了很久的贺东贺西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不会是气疯了吧!

“我没事,回小院去。”贺文轩闷闷地扭过头,负手直冲冲地往前走去,头故意地扬起多高。

“贺哥哥…”紫璇一见贺文轩进院,哭丧着小脸迎过来,柔声安慰,“你别往心里去,那个讨厌的丫头,我明天让你教训她去,一定要替贺哥哥吐了这口气。”

“我的事,你少管。”贺文轩口气冷硬得象块冰石,看也不看紫璇,自顾走进卧房,关上门,然后再也没出来。

紫璇眨眨眼,贺哥哥…打击好象很大哦!

次日,贺文轩如常地起床练字、看书,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但是不管在做什么事,他会失神、叹自,有想着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出门了,自动自发地往蓝荫园走去。但是在走到大门前时,他又折身转到了园子里的后面。

一会,他要和她说什么呢?他在心中打着腹稿。

前面树下站着的那人是认?他张看四周时,居然看到折磨了他一夜半天的罪魁祸首站在不远处。

他脱口喊着她,她不应声,拨脚就跑。

气死他了,他是鬼吗?

他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来找她,她应该笑靥如花、含情脉脉地迎接他。

这什么表情?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档在她面前,小径很窄,又没有人经过,她想进,除非从他身体里钻过去。

他冷着脸,指责地瞪着她。

蓝梦姗眼神躲闪着,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问:“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那是你,我有,有许多…”贺文轩气愤地吼道。

“那么,贺公子请讲吧!”他一吼,蓝梦姗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贺文轩焦燥地耸耸眉,过了好一会,神情激动,说:“我…一直在和自己斗争,可是失败了,今后或许仍然会失败,也许还会后悔,但我再了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我…我要娶你为妻!”

呼,呼,呼…终于说出来了,贺文轩心口一松。

“什么?”蓝梦姗猛烈地眨着眼,俏容失色,“贺公子,你在说糊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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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贺文轩横了蓝梦姗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很正常,也很清醒,但我是迫于无奈的。”

蓝梦姗可怜的脑袋真的想不能了,“你…受了谁的威胁了?”这世上,有谁敢强迫贺文轩,打死她也不信的。

“是你。”贺文轩义愤填膺的声音响彻在秋雨之中。

“我…只不过和你下了盘棋,其他什么也没做。”

“你碰了我的手。”

“呃?那好像是你主动牵我的。”说起这个,她还没怪罪他的鲁莽呢!

“我没起痘痘。”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火焰。

蓝梦姗要抓狂了,这不是好事吗?“那又怎样?”

“你只能嫁给我了,因为我长这么大,你是唯一让我不起痘痘的女人,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还是决定要娶你了,不在意你的出身,不在意你粗俗的举止,不在意你那些个低级的家人,我会带你回西京,把你调教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中女子的。”

蓝梦姗杏眼圆睁,小脸胀满了血,嘴唇微微地哆嗦着。

如果他不是比她高,如果他不是男人,如果不是在这无人的小径上,她会用力抬起手,恨恨地甩他几个巴掌。

这就是读了万卷圣贤书的才子吗?孔老夫子若在场,会不会欲哭无泪地撞墙?

“你娶我的理由叙述完毕了?”她拼命地抑制着满腔的怒气,问道。

“差不多了。”他成竹的脑地点点头,以为下一刻她会激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定还会主动投怀送抱呢!那样,他要好好地告诫于她,请注意举止,他们还没成婚呢,不宜有太多出格的行为。

“那么你以为我会怎么办?”

“你点头说好。可以这样讲,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接触的女子,你是怎么也高攀不上我这样的男子。”他骄傲地扬起眉梢。

“闭嘴。”蓝梦姗再也听不下去了,涨红着脸叫道,“对于我来讲,和你扯到一起,简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耻辱,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人人都有权向别人求亲,不管别人是否应允,双方应该彼此尊重,这是起码的礼仪。而你呢,你站得高高的,俯视着我,以一种怜悯、同情、无奈的语气对我说出这一番话,还自以为是我会兴奋得飞上了天。贺…贺文轩,告诉你,我讨厌你已到根深蒂固的境界,我一时半刻都不能忍受和你呆在一处,哪怕我终生孤老,也不要嫁你,哪怕我嫁给街上的流浪汉,也赛过嫁给你百倍、千倍。”

说到最后,她眼中都涌满了泪水,纤细的身子颤抖得象树上的落叶。

贺文轩紧紧地盯着蓝梦姗的脸,气得俊容发白,脸上的每个神情无不透出内心深处的惊诧与混乱。他极力使自己的情绪镇定,直到他确信自己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才强装平静的语气问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好,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但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讨厌我?就因为我把你认错了,在戏院里说过的那几句话?”

“那是一个理由,还有许多。你看不起我的家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又不喜欢我,你残忍又傲慢,无礼又自大,我喜欢被虐待吗,要把自己嫁给你这样的人?好,就算抹去这些,对于一个破坏我姐姐幸福的人,我可能去接受他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贺文轩脸色铁青地问道。

“我大姐她对…江班主一见钟情,江班主对她也心有所动,为了江班主,大姐可以忍受下一切委屈,甚至接受他满天下的红粉知已。我知道这很傻,但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你怎么会不傻呢?傻到没有自尊、放弃自我,可就在他们快要成婚时,你几句话,让江班主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去,我心里面很瞧不上江班主,但他是姐姐喜欢的人,大姐哭到晕厥,一次又一次,无奈,我家人只能把她送到道观之中。都是因为你,他们俩一个被指责为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一个被耻笑为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觉得这事错在哪里?也许你姐姐是喜欢子樵,可是子樵对她的情意并没有那么深,勉强在一起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贺文轩耸耸肩。

“你也知道勉强的婚姻是不幸福的,那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娶我呢?不要告诉我实际上是因为你输给了我,你想娶了我,我便会以你为天,对你服服贴贴的。”

“我没有输给你,那是和棋。”贺文轩额头上的青筋暴立。

“贺文轩,第一次来福茶馆,我是故意输给你。昨天我也给了你面子,知道吗?”蓝梦姗轻蔑地倾倾嘴角。“请让开,我该回去了。”

“该死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贺文轩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目光中交织着诧异与屈辱。

“我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贺公子,从今以后,你我若老天捉弄,在某处不期而遇,那么就我们相互把对方不作空气或者是路人。”

“你…你这鬼丫头,告诉你,你会后悔今天你所讲的一切的。”贺文轩咬牙切齿地吼道。

蓝梦姗从一边的泥地上,越过他。

“永远不会。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句,我一定会嫁给一个胜过你许多的男子。”

“好,那我先恭喜你了。”贺文轩憎恶地说道,然后转身大步地往相反方向走去。走着,他愤怒地扔掉了手中的油纸伞,在一天的密雨中,渐行渐远。

蓝梦姗浑身哆嗦地走进蓝荫园,在门边,她停了一下,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被家人看得她哭过。

还没掩上门,就听到四季园中传来蓝夫的高吭的哭喊声。

“老天呀…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可怜的丹松,可怜的双荷…”

她突地打了个冷战,慌不迭地走过去,爹爹和蓝怀树都在。蓝怀树满脸惊恐,蓝夫人早哭花了脸,蓝员外凝重的脸皮抽搐着。

“又出了什么事吗?”蓝荫园现在象风雨飘摇中的一条船,一个小的风浪都能引起强烈的震撼。

蓝梦姗怕自己跌倒,扶住了桌子。

“叔叔刚刚收到一封信。”蓝怀树回道,“是…劫持二妹的贼人写来的。”

“劫持?”蓝梦姗失声惊呼,抢过蓝员外手中的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凌乱,用笔幼稚,显然写字人没读过多少书,用语也无章法。

“蓝员外,你家二小姐现落在我手中,暂时无恙,你不要担心。她想念你很紧,急盼一面,请速带一万两银到西京城西郊的夫子庙,你父女便可相聚了。”

“爹,这是谁送来的?”

“用箭射到园子里一棵树上,没看见人。”蓝员外说道。

“会不会是个玩笑,二姐前一阵不是还有信回来的吗?”蓝梦姗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她想让爹娘宽慰些。

蓝员外摇摇头,“双荷失踪,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事。这一定是那山贼写来的。”

“爹,那么这信也不全然是坏事。”蓝梦姗说道,“至少代表双荷还好端端的,有了下落;另外,爹爹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一万两银子,蓝荫园出得起。”

蓝员外赞许地看着梦姗,只有她能在这一团乱丝下清晰地看出症结。

“我已差人准备银雨,明天一早就去西京城。”

“不,爹爹你这个时候不要离开龙江镇,怀树大哥刚来,不了解情况,娘亲心情又不好。”蓝梦姗生怕再生些意外,“我替爹爹去一下西京城,一有什么消息,就会写信告知的。”

“你?”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连男夫人也止住了泣声。

“我…搭别人的车。”说这话时,蓝梦姗有一些羞赧,也带着股赌气。

“今天下午,园子里有没邻居过来窜门?”蓝梦姗走进梅园,故作不经意地问嫣红。

嫣红眼眨了眨,“到没有邻居来窜门,只是来了位不速之客,给夫人用扫帚赶跑了。”

“谁呀?”蓝梦姗心中暗叫不好。

“就是小姐认识的冷王爷呀,总管领着他刚进客厅,被夫人看见,一下认出他是和江班主同来过蓝荫园的。气不打一处来,插着两腰就骂开了,拿起扫帚,迎上前去就打,冷王爷真是涵养很高,拱拱手,还很礼貌地告辞了,说改天再来。”

老天,蓝梦姗又急又羞,娘亲真是的,也不问状况,江子樵朝三暮四,关人家冷王爷什么事呀!

“快,嫣红,陪我出去趟,我要去行倌向冷王爷赔个不是。”

嫣红瞅瞅外面一天的雨,无奈地喔了声。

两人冒雨来到行倌,结果冷炎不在,丫环把蓝梦姗领进客厅,说王爷吩咐过,若小姐来过,一定要留着她。

丫环说到“小姐”两上词时,嘴角挪谕一笑,可能是想到前两天蓝梦姗还是一身的书生打扮在行倌中出出进进。

丫环捧了一桌的果品和蜜饯,让蓝梦姗边吃边等。

嫣红偷偷地吐了下舌,“小姐,冷王爷对你可真好。”

蓝梦姗淡淡地一笑,然后叹了一声。

她就要这样赌上一生吗?

对,就赌,就要让那个自大狂气到呕血。她在心中发誓,还在桌下悄悄握了握拳,生怕自己胆怯。

有一个真心喜欢自己、呵护自己、宠溺自己、又永远不会花心的男子,只要是女人,除非她是傻了,才会想到拒绝。

可这世上,傻子大有人在呀!

但蓝梦姗是聪明的。

聪明的蓝梦姗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为什么叹气?有心事吗?”门外传来一声平静的问候,气息却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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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无言谁会凭栏意(三)

蓝梦姗局促地起身回头,“是你,你…回来了?”

“等很久了吗?”冷炎抖落肩上的雨珠,估计太着急从大门外直接跑过来的,他走上前去逼近她,眼光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