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梦姗微微一笑,“因为你说你若输了,便去娶一位蓝家小姐。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龙江镇上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厅堂的女子,配不上你这位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所以我只好输了。”

天空中像落下了一只巨掌,对准贺文轩的俊容,狠狠地掴了过去。

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深深地看了蓝梦姗一眼,突地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冲去。

眼前一花,连滑几阶下去,整个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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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行云有影月含羞

终于,终于,她终于让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尝到了什么叫做羞辱的滋味,积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痛快地吐出来了。蓝梦姗徐徐张开紧握的双手,闭上双瞳,深深地呼吸。

可是,为什么浑身气力像被抽去了一般,心情没有轻松几份呢?她反而感到茫然失措、心乱如麻,烦恼透顶,象是无法支撑,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身心疲惫地让她很想放声大哭。

那个在观云亭边上握着她的小手,说你长大后也会成为大哥哥这样的人的白袍少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是输了棋赛、输了尊严,而她又赢了什么呢?

“佛祖呀,你…真的是女子?”宋瑾象是才回过神来,眼瞪得大大的,把蓝梦姗看了又看,“说实在的,文轩神气了这么多年,小王做梦都想看到吃蹩的样子,可是,那也要输给你一个差不多呀,输给你这么个小女子,他不会羞愧到自尽吧?”

“皇兄,你别…胡说。”一边的紫璇急了,恶恨恨地瞪着苍白的蓝梦姗,“贺哥哥哪里输了,是和棋,再说这只是一局棋,贺哥哥会的何止是棋,本宫才不信你样样都胜得过贺哥哥。就是你胜了,在本宫心里,你永远是下里巴人,贺哥哥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

说完,她愤怒地跺脚,扭身拎着裙摆就往楼下追去,“贺哥哥,等等我…”

做后勤服务的贺东贺西在别人呆愕的辰光,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宋瑾手中的一把折扇折了又合,合了又分,一双邪目眨巴眨巴的闪着诡异的光泽,“皇妹说得也不错,是和棋,没人输没人赢,文轩也不要往心里去,他仍是天下第一才子。至于蓝小姐,小王再向父皇奏一本,赐封你为天下第一才女,不矛盾吧!才子和才女,这很公平吧,井水不犯河水,文轩应庆幸蓝小姐是小姐,而不是萧公子。嘿嘿,小王见过女人无数,有妓女、戏女、舞女、浪女…从没见过才女,蓝小姐,小王能否有幸请你一起吃个晚膳?”

他风情万钟地摇着折扇,轻轻地凑到蓝梦姗面前,一双长臂挡到了他的面前。

“太子,天色不早,为了你安全着想,请速回行宫歇息,不要让内务府众官员们为难。”冷炎拱手说道,语气寒慑逼人,不容拒绝。

宋瑾咧嘴呵呵地笑,“炎儿,你别太煞风景了。龙江镇上都是良民,谁会害小王?小王难得见到如此慧黠兰心的女子,想谈正欢时,你插一脚,不好吧!”

“太子是我亲自送你下楼吗?”冷炎一个字一个字齿缝里挤出一句问话。

“别、别。”宋瑾忙摇手,留恋地瞥了眼蓝梦姗,“蓝小姐,那小王先行一步,改日咱们再约。小王那里还有几本好书,咱们可以边看边切磋,很有意思的。你试过一次,就会喜欢上的。”

“太子?”冷炎这一声是吼出来的。

“知道了,外甥有用这种语气对舅舅讲话的吗?”宋瑾翻翻眼,不太情愿地边下楼边回首。

唉,才女就是不一样,出尘得像不识人生烟火,看着你不是双腿发软,而是立生敬意,恨不得把她当神一样供在心尖尖上。可蓝小姐那什么表情呀,赢了文轩,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为什么看上去象受了多大的委屈,小嘴扁着,真让人怜惜。

他不舍地想返身上楼安慰几句,冷炎一记寒目射得他只好乖乖的又转过身去。

某些时候,他这个外甥比父皇还要讨厌、烦人。找个机会,他要把他发配以边疆去,看他还能怎么样自己?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随时来找蓝小姐,与她花前月下,下棋、吟诗、作画,并肩偕手、出入相对。

想到这里,宋瑾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咧大了嘴。

倒茶的店小二也识趣地下了楼,微微摇曳的烛光下,现在只有冷炎和小脸雪白的蓝梦姗。

“蓝小姐,是在茶馆用了膳回去,还是回行倌用膳?”冷炎尽量让专线温暖一点、轻柔一点,显然这不是他的强项,声音出来后,怪怪的,微微有些颤抖。

蓝梦姗收敛心神,背过身,把散在身后的发丝用书生巾简单地束起来。

“这些日子,麻烦冷王爷了。梦姗已经让总管送了点自家瓷窑制作的瓷器和当地的兰雪茶到行倌,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爷笑纳。”她盈盈弯了下身,越过冷炎,象具幽灵一般飘向楼梯。

“几只瓷器和几包兰雪茶,就要把你我之间画上句号吗?”冷炎一声轻问拉住了她的脚步。

“其他的,梦姗不知能给什么了?”蓝梦姗杂乱无绪地低下头,毫无刚才的犀利与强悍。

“我有要求你给过我什么吗?”冷炎走到她面前,咄咄地看着她,“不要告诉我,因为我和文轩是朋友,就不再理我。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以后,我仍是文轩的好友,但我也很想很做你的冷大哥,这不冲突。文轩也没做什么错事,他只是有点被宠坏而已。我不知道你什么个聪慧绝顶的小丫头,还会钻这样的牛角尖。”

蓝梦姗抬头看他,脑筋一片空白,在他的目光下,觉得吞咽困难。“冷王爷,你过不久就会回京城,我有可能留在龙江镇,有可能会回道观,我们不可能有交集的。你们都是天上的彩云,而我定然是地下的尘埃,云泥会相融吗?”

“交集在于人,你不要满脸急于想和我抹干净的样子,也不要对我说这些,我和任何人都不同。”在你心中。

冷炎有点薄怒,语气之中不免有些斥责。

“冷王爷,我家里还有事,不多聊了。”蓝梦姗觉着和冷炎说不出个结果来,消极地想回避。

“我送你。”冷炎没有为难她,回身端起罩灯,照亮了楼梯,“第三块楼板有根钉子松动了,下楼时,不要让袍摆勾着。”

蓝梦姗怔了怔,没有回身,但是拎起了袍摆,每跨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楼下,护卫宋瑾的官兵都已散去,只有冷炎的四个侍卫一动不动地立在门边,象四具会眨眼睛的雕像。

掌柜和伙计们恭敬地立在一起,看向蓝梦姗的眼神不是敬佩,而是指责。

蓝梦姗倾倾嘴角,也许他们很气她戳破了一个传说。

街上,秋风肆虐,满街狂飞的落叶,沿街挂着的灯笼东摇西摆,一地的红光四散。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蓝梦姗不禁打了个冷战。

冷炎接过侍卫手中的披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里,不动声色地为蓝梦姗裹上,蓝梦姗想推却。

“大夫说过,你的身子不能冻着、捂着。”冷炎说得好象不是自己想关心她,而是在遵照大夫的叮咛。

冷炎没有要马车,也没有骑马,两人沿着大街,迎风步行,四位侍卫跟在后面。

“冷王爷,你为什么不吃惊我是蓝家之女呢?”蓝梦姗突然出口问道,口气中不无试探。

冷炎抢步上前,用身子遮住风口,“你姓蓝还是姓黄,有什么区别?我初见你时,你叫萧云,现在叫蓝梦姗,对于我来讲,什么都没变,你还是那个让我觉得投缘的小姑娘,不过,你越来越让我吃惊了。这么个小丫头,竟然深藏不雪,棋艺高超得令人啧舌,你的画和字,我都见过。你若是男子,怕早就才惊朝野了。”

“蓝家在龙江镇上也算是瓷器的大户,冷王爷没听说过?”蓝梦姗眯起清眸,扭头看他。

冷炎只着一件锦袍,走得笔直,眉目间威仪俊朗。“我这次来龙江镇是为了其他事,和瓷器集会没有关系。因为子樵,我到有幸拜访过蓝荫园,很美丽的园子,你住在梅园?”

小丫头的问话咄咄逼人,他不能再绕开了。

蓝梦姗叹息一声,“大姐抛绣球那天,我就见过王爷,你与江班主来时,我也在园子里。可惜事与愿违!我们蓝家最近事情好多,没几件顺心的,爹爹和娘亲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姻缘天注定,不要强求。”冷炎又恢复了惜言如金的样子。

不知觉,两人已来到了蓝荫园前,冷炎停下脚步,“你今天心情有点不平静,我不再多说什么,明天我再来看你。我们之间,我不想就这行结束。我还会在龙江镇呆几天,所以梦姗…我可以叫你梦姗吗?”

蓝梦姗脸一红,“当然…可以。”

冷炎嘴角一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不太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明天…见!”

他转身走向人迹稀落的街头。

“你的披风?”蓝梦姗在后面叫着。

“先放在你那里。”冷炎的声音随风飘来,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蓝梦姗眉头蹙拢,噘起嘴,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回过身去。

梅园

“嫣红,这披风,你明天清洗下、熨汤好,然后让人送到冷王爷的行倌去。”蓝梦姗手中抱着个袖炉,一入夜,气温突地降了许多,天铅灰黑重,象要下雪似的。

不会吧,刚进八月呢!

“三小姐,你怎么会认识冷王爷的?我听镇上人说,那王爷人如其名,冷得像块冰,你就是块热铁,也会被他冻僵的。不谈别人,就连百官都惧他三份呢!”

“他有这么厉害?”蓝梦姗挑眉轻笑。想起冷炎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表白,很是有趣,但她脑子里很快又掠过一个脸色铁青、吼声如雷的家伙,笑意立时冻在脸上。

“嗯,他在朝中说话可比那外色迷迷的太子有用多了。”

“色迷迷的太子?嫣红你见过太子啦?”

嫣红忙摇头,用针挑着灯花,让屋子里亮一点,“我听别人讲的,太子来龙江镇几天,行宫里几位宫女都侍寝过,他还嫌不够,保长另外又给他送了几位。他都不避嫌的,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人面就对姑娘宽衣解带,天,真是恶心。”

蓝梦姗笑,宋瑾是色了点,但人还算亲和,真性情。

主仆正说着话,听到蓝员外的咳声传了过来,“姗儿,睡了吗?”

“没了,爹爹。”蓝梦姗忙去开门,发觉不是蓝员外一人,后面还站着个脸皮黑黑、腿脚很粗壮、有点木纳的男子。

“这是你的远房堂兄,叫蓝怀树,傍晚才到的,这位是三妹蓝梦姗。”蓝员外为二人做了介绍。

蓝怀树没出过老家,更没见着这么美丽的姑娘,窘得手脚都不知放哪儿,“三妹…好!”

“怀树大哥好!”蓝梦姗乖巧地施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

“是…是…”蓝怀树还是很紧张,目光躲躲闪闪的,哪里都不敢看。

“怀树一点颠簸,今日就早点歇着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嫣红,送怀树少爷回梨园。”蓝员外说道。

“梨园给怀树大哥?”蓝梦姗惊问。

“难道还留给周晶那不要脸的丫头?”蓝员外没好气地走进厢房,“都是她,害丹枫伤心成这样。”

“爹,苍蝇不碰无缝的蛋,江子樵不给她机会,她能缠得上吗?”蓝梦姗冷冷一笑。

蓝员外叹息,“这也是,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还好丹枫心宽,呆在祖母身边,应很快就会忘了这事。姗儿,你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吗?”

蓝梦姗在父亲身边坐下,没有提和贺文轩赛棋的事,神情有些酸楚,“嗯,以后我不会再离开蓝荫园。爹,我今天有悄悄试探过冷王爷,似乎朝中并没注意到蓝家。我们可能只是放一些有心的山贼盯上了,碰巧盗的是那一批瓷器罢了。”

“会是巧合吗?”

“应该是,不然我们不会过得这样太平的。”

“会不会山贼从知情人口里听说了什么?想借此要挟我们?”

“那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字:等,爹,二姐有信回来吗?”

蓝员外摇头,“没有,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想让怀树接管瓷窑,抽身去西京城寻寻看。”

“西京城?”蓝梦姗喃喃咀嚼着这三个字,身子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隔天,天果然变了,阴云密布,雨丝横飞,呵一口气都象会冻成冰水。蓝梦姗窝在厢房里半天,午膳后,耳朵一直竖着,生怕嫣红进来禀报,说有人来访。

冷炎话不多,但掷地有声,别人很难反驳。她不傻,当然明白冷炎在她身上投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起初,她很吃惊,但冷炎却做得理直气壮,而且很执著,大有不撞南墙绝不回头趋势。

她有些无言。

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但她从没过自己会和一位王爷有交集,何况还是冷炎这种跺跺脚,南朝都会震三震的大权在握的王爷。

这种理智永远大于情感的王爷,怎么也会玩一见钟情的冲动?应该有一位端庄温婉、进退自如的大家闺秀配他才差不多。

她只是一个在道观中长大的野丫头,呵,这怎么可能的事呢?再说长她十岁,他们之间该怎么相处?

不过,他专注地看着她,体贴地关爱她时,真的有一丝心动。他很疼她,很宠她,虽然做得笨笨的,但很真挚。

这种男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见异思迁的吧!

蓝梦姗羞涩地一笑,不敢再乱想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姐被抛弃,二姐失踪,爹爹说的那个陈年的事情,都让她烦乱,还有…一些无名的杂事,如贺文轩…

贺文轩,那个自大狂…不会真的羞愤到自尽吧!

不会,有贺东贺西陪着,还有紫璇的相伴,昨天那些又算什么。

“嫣红,我出去走走。”她不在园子里,就可以避开与冷炎见面的难堪,主要是见了,说什么好呢?

“小姐,一天的风雨呢!”嫣红嘀咕着递给她一把伞。

“我就在后园的河畔转一会。”蓝梦姗讨好地一笑,“别告诉娘亲哦,免得她大呼小叫的。我在家都快闷坏了。”

“那你快去快回。”

“嗯,最多半个时辰。”

蓝梦姗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的角门出了园。走过一条石径,就是蓝荫园自建的码头,专为往外运送瓷器时泊船的。瓷器集会过了,运河里泊着的船没前几天那么拥挤,但还是一条挨着一条。

因为下雨,商人们没有出船,在船里哼曲,陪着老婆孩子,缕缕饭香和笑语声从船舱里飘了出来,有一两个孩子调皮地跑到船板上淋雨,惹得娘亲在后面疼惜的追骂。

蓝梦姗很喜欢这种人情味浓浓的简单生活,她贪婪地看着,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走到一棵老槐树下,裙摆上沾了点泥巴,她弯身用手树上的一片叶子轻轻拭去。抬起头来时,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撑伞的男子,远远地看着象是贺文轩。

她心中一慌,忙转过身,急急地往蓝荫园的后门走去。

“蓝小姐,请留步。”果真是贺文轩,他也看到了她,追在后面喊着。

蓝梦姗加快了脚步,已经拐上石径了,后面就快到角门。

“蓝小姐…”贺文轩人高腿长,几步就跑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有话和你说。”轩文轩平息了下呼吸,疲惫而无奈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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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贺文轩一遍遍地念叨着,漫无目的在街乱窜,街人讶异地看着他。

天,那个尊贵公子受了什么打击,失魂落魄的。

他看到巷子就转,看到街头就拐,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座荒芜的园子中,再也没有去路,他才停了下来。

洁癖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乱成这样,他还是站在一处空地上,不让草屑和尘埃沾身。

风让他的长袍吹得鼓起,身后的长发被吹乱了,这些,他暂时都顾不上。

他很想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怎么会输?不,这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生来就是个赢家。少时,他也曾一次次输过,但每输一次,他都会进上一大步。说来好笑,他很享受输的感觉,那种感觉驱赶着他向前、奋斗、努力。

去他的天下第一才子,他从来不稀罕。

他输得起,他也巴望着这世上有人能赢他,人活着,需要一个目标,谁,谁说的?

哦,是萧云,她现在叫蓝梦姗,蓝家三小姐不是那个丰满圆润的不知廉耻的女子,是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