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叹息,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太子昨儿为姑娘们停留一日,今儿为棋赛停一日,如果明天再出来个新鲜事…唉,干脆把皇宫搬到龙江镇好了,不知皇上允不允许?

官员后脑勺一阵发麻,无奈地摇摇头,忙追上走得飞速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天恩茶馆的掌柜真是受宠若惊,如此影响巨大的赛事竟然放在他家举行,不知是哪块飘来的云彩发出的光。现在二楼都清空了,腾出厅堂做赛场,但一楼来的茶客可比平时多太多,街上也水泄不通。

当朝太子也光临了,真是祖上蔽荫呀!

“这边请。”他恭着腰,领着太子往二楼走去,两人身量都不轻,踩得楼板咯吱咯吱直响。

“嘘,轻点别扰了他们。”太子扇子打了掌柜的一下,眼瞪着。

掌柜的只敢点头回应。

二楼,空荡荡的厅堂内只有一张方桌、两把宽背椅、一个香案,一柱香刚燃不久,清凉的檀香味飘溢在室内,贺文轩与蓝梦姗对面而坐。这次,贺文轩没有让萧云,两人按照时下的规矩,以划拳来决定执黑先走。

结果,仍是蓝梦姗执黑先走。

两人刚走了十子,但神色都非常严肃。蓝梦姗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贺文轩看不出紧张,但落在棋盘上的视线非常专注。

“战况如何?”宋瑾不敢惊动了下棋的人,走向一边观望的冷炎和紫璇,贺东贺西在另一处做后勤服务,点个香、倒个茶、递下布巾、

所有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紫璇白了宋瑾一眼,“刚开始呢!”她用唇语回道,“皇兄,你又不回京?”

“小王乐意。”宋瑾一翻眼,露出“你奈我何”的神情。

紫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复转过身去看贺文轩,哼,敢向她贺哥哥挑战,不知死活了,一会儿棋赛结束,她要好好地羞辱一番那个小书僮。

“炎儿,咱俩赌一下,一万两银子押注,你财谁赢?”干巴巴地盯着两个下棋的人,很没趣,宋瑾眼睛一转,玩兴大起 。

冷炎皱起眉,不屑于这种小把戏。

“赌下吧,赌下吧!炎儿,小王一见到那小书僮,就喜欢,我们相谈甚允,相见恨晚,你还真不让小王失望,竟然敢挑战文轩,小王心里真乐开了花。小王赌萧云赢!你呢?”

冷炎以为自己错听,寒目微微眯,“你赌萧云?”

“嗯嗯!”

“那好,我赌文轩赢。”眉宇一松,他退后一步,拉了把椅子坐下,就着一杯新砌的兰雪茶,抿了起来。

宋瑾瞧他那神态,感觉腰间的荷包一松,一万两银子没了。没了就不了,他就看着萧云爽,先在口头上赢一回。

“算我一个。”紫璇凑了过来,“我赌贺哥哥赢。”

“你的赌注是什么?”冷炎慢条斯理地问。

紫璇捂嘴窃笑,“如果贺哥哥输了,我就永远不见贺哥哥,我们之间的婚约取消。”

“不知羞耻的丫头,你们之间有婚约吗?”宋瑾不留情的戳破紫璇的谎言,“昨儿你文轩同意与你定婚,小王以为是真,一问,原来是你一个人在自得其乐。”

紫璇羞恼得一跺脚,“这…这是迟早的事,父皇早就和贺丞相说过,把我指给贺哥哥,假在哪里了?|

“那你拿出真凭实据呀!”宋瑾乐得真咧嘴,“你和文轩属于同一类型,真成了亲,他那书阁怕要开天窗了,以防你们打起来,好逃。”

“我…我们才不会打起来呢,我们就要过得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给你看,气死你。”

“嗯嗯,我等着那一在。”宋瑾晃着二郎腿,他不太聪明的脑袋也能想得出,那一天是绝对不会来的。

文轩可是碰不得女人的,这辈子,他注定是个和尚命。

冷炎一会儿,一杯茶已见底,店小二又给他满上一杯,他没有接过,搁在桌上,任热气遮住视线。

朦胧中,看到贺文轩怔了下,抬下眼,看了看萧云。

贺文轩掌手里密密的都是汗,腿脚僵硬得有些发麻。他轻敌了,真的轻敌了。萧云一上来就气势汹汹,不顾性命,不按条理的往前冲、往前杀,小到一寸疆土,大到半片江山,只要能争取的,哪怕牺牲所有,他都会去争,完完全全不留余地。就是这样,怔住了自己,从而自己下得有些保守。就在自己一闪神之间,萧云又连进了几步。

今天,萧云的棋风和那天在来福茶馆里是迥然不同的,应该说,那天,萧云并没有用全部的实力对他对弈。

真正的高手,不在于你下赢了这盘棋,而是你在与你势均力敌的敌手面前,你如何不动痕迹地让自己输,而又输得不那么惨。

贺文轩闭上眼,接过贺东递来的热布巾,轻试了下面容。

他可以可以肯定,萧云是个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手,不需要三月,现在他已经感到那股大军压境的震撼了。

那么,在来福茶馆中,他故意放水提出来到自己身边三月,是什么缘故呢?

贺文轩睁开眼,探索地看着萧云。他手中执着一枚黑子,秀眉拧着,在沉思。

贺文轩扫视了下棋盘,命令自己打起十二份的精神,不然,再过一会,他二十四年来不败的神话就要告终了。

但,他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

天下何其之大,能人辈出,萧云才十六呀,就有如此神出鬼没的棋艺。这股后浪真要把他这前浪推死在沙滩上了。

两柱香完结,一盘棋还没见分晓,已到午膳时分。冷炎让人封棋,几人就在茶馆里用了简单的午膳。紫璇识趣,没敢缠贺文轩,她可能没有想到萧云能撑这么久。用膳时,贺文轩默默地吃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萧云刚病愈,下棋很耗心神,她没什么胃口,冷炎让掌柜的煮了点参茶,硬要她喝了几口。宋瑾地看着冷炎,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的炎儿真的对小书僮有非份之想?

膳后,两人休息了下,然后开棋继续。

下棋的人不觉着时光的流逝,观棋的人却把都仰酸了,眼看着秋阳西斜,西方的天空泛起片片余晖,掌柜的好心地上来问要不要掌灯,这棋赛还没完。

“贺公子?”终于,蓝梦姗出声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贺文轩,小脸红通通的。

贺文轩艰难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都站了起来。

“谁赢了,谁赢了?”宋瑾一个大步跨过来,急不迭地问道。

紫璇小心翼翼地站在贺文轩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冷炎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噙起一缕欣慰的笑意。

“和棋了。”贺文轩疲惫地回道。

“什么?”宋瑾眼珠子瞪得出了眶,下了一整天,竟然是和棋,气死他了。

贺文轩摆摆手,“我想静一会。”是的,是没有输,但对于天下第一的贺文轩来说,和棋也就是输棋了。

天下第一,顾名思义,只能有一个,现在有两个,那还是天下第一吗?

而对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他见过萧云的字,萧云的画,萧云还有许多许多地方,他还不太了解,但眼前这一切,就足够他震惊了。

贺文轩真正的敌手出现了,他必须要严阵以待,稍一松懈,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蓝梦姗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秀雅的薄唇微微一倾,她忽然转过身去,轻轻扯下头上的书生巾,任一头如云的发丝散在身后,樱唇一点,双瞳如星,粉腮酡红,只一瞬间,象是换了个人,周身散发出绝美的…少女气息?

贺文轩心在抖,地动山般的抖,不,不要是那个结果?

宋瑾兄妹对视一眼,纳闷地耸耸肩。

“贺公子,因为你一开始错把我认作是小道士,我只好顺你的意,扮成了男子,做了你的书僮。萧云到是我的真名,但我还有一个名字,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不知羞耻的蓝家三小姐蓝梦姗。今天,贺公子承让了,梦姗在此谢过。”她落落大方地道了个万福。

宋瑾和紫璇都呆住了。

一桶冰水迎面泼下,贺文轩狠命咬着嘴唇,才没有跌坐到椅中。

“你使计…来我身边三月,到底是何故?”贺文轩咬牙切齿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