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昨儿偷晃到御书房,看到有好几本参你的折子,父皇在上面批示着…啊,文轩,我想起炎儿书房里有几本好书,我去看看。”

气氛有点沉寂。

蓝梦姗尴尬地拭去眼底的泪,感到眼皮沉重得很,偷瞅了隔着几张椅子的贺文轩一眼。他面无表情,面对着大门,视线像定在外面的某处。

今天在茶楼与二姐和姐夫坐了一会,只是喝了点茶、吃了几块点心,二姐就吐了几次,害喜害得很厉害,她看着心好疼。二姐说怕肚子再大点,就不宜远行,明天准备悄悄出城,姐夫已经联系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她要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与家人联系,让蓝梦姗替她孝敬爹娘,不要担心她。

蓝梦姗怎能不担心呢?二姐自小像个男孩子般顽皮,一点女红不会,一点家务不会。突然嫁人,现在有做了妈妈,怕姐夫被别人发觉身份,也不敢请女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生孩子谁来侍候她?姐夫是很爱二姐,但毕竟是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明天还要长途漂泊,所谓安全之处有可能是安慰她的话,不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具体的地址呢?难道家人还会出卖他们吗?

她没有追问,乖乖地一直点头听着二姐的叮嘱。

但在分手的那一刻,蓝梦姗控制不住的哭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把她当掌上明珠捧在手中爱着的二姐呀,就这样要消失在人海之中,她紧紧抓住二姐的手,不肯松开。

二姐也哭成了个雷人。

最后还是徐慕风掰开两人的手,把蓝双荷强行抱走了。

蓝梦姗从茶楼哭道戏楼,猛然发现戏楼里也是哭声震天。她看了看戏台,庆幸有了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

二姐现在该开始收拾行装了吗?她想把从龙江镇带出来的银票送给他们,徐慕风拒绝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背,说希望她能真的得到幸福。

看着蓝梦姗好不容易强咽下去的泪,又开始泛滥,贺文轩急得在直搓手,他不会安慰人,可是再不出声,冷炎有可能就要回来了。

“蓝小姐,别哭了。请问…你的祖母是不是姓萧?”几个深呼吸后,他笨拙地开口道。

呃?蓝梦姗猛然回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困惑地眨眨眼,接不住这几句天外飞来的话。

“快告诉我,这个问题很重要。”

蓝梦姗突地想起父亲曾经和爷爷说起的关于祖母的故事,“贺公子,你不觉得你这样问很唐突吗?”她嗓子哑哑地质问。

“不要跟我争辩,这件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还有…你家人的安全…”

蓝梦姗站起身,哭得太狠,头有些晕,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贺文轩一个箭步,从后面托住了她。

两个人都剧烈地一颤。

“我不知你是否听你家人说起过,你的祖父曾经是五十年前官窑里的最大的工匠,你的祖母是皇宫里的…”贺文轩顾不避嫌,俯在她耳边急着问。

蓝梦姗浑身的汗毛都惊得竖起来了,她一把推开他,“和工资,你在编戏文吗?”

“我说对了,是不是?”贺文轩急促地呼吸,深邃的黑眸直直地对着她。

蓝梦姗躲开他的视线,背过身,掩饰住心底的惊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祖父早已过世,祖母在道观之中潜心修行,已不过问尘事,他们都是极普通的人,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传奇。”

她越是这样,贺文轩越是肯定了心底的疑惑,“蓝小姐,”他绕到她面前,逼着她对视他,“我不是要害你,更不是有别的企图,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

蓝梦姗很不习惯贺文轩这种低婉的口气,“你到底要说什么?”

“冷炎有没问起你祖母的事?”

“这好像和你无关吧!”

该死的,贺文轩低咒一句,强耐住性子,“和我是无关,可是和你有关、冷炎…他有可能并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因为瓷器才要与你成亲的。”不管了,他一口气吼了出来。

蓝梦姗突然镇定了下来,她打量了他一会,冷冷地笑了,“和工资,你不光是傲慢、骄横、自大、残忍,我没想到你还会诽谤,似乎你与冷大哥还是好朋友呢,你怎么可能这样说他?冷大哥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关于瓷器的事,我答应他的求亲,是因为我们两彼此喜欢,和其他一切无关。”

“你这个笨蛋…”贺文轩急得跺脚、皱眉,在屋子里团团直转,“冷炎他去龙江镇就是为了瓷器而去的。”

“我知道,”蓝梦姗扬起头,挑衅地哼了一声,“那时恰逢瓷器集会,他是为了太子的安全才过去的。”

“他对你这样说的吗?”贺文轩问道。

“对呀!”蓝梦姗设防地退后一步,“贺公子,你就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说这话时,她的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扫过贺文轩的视线溢满了幽怨。

“我肯定要嫁给冷大哥的,因为他对我真的很好。”

贺文轩肩一下耷拉着,浑身象被抽去了气力,整个人软塌塌的,黑眸黯然低落。

“蓝小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能理解,但答应我,不要忙着成亲,好吗?我会找出证据来的。”

“你要栽赃冷大哥?”

“其实,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可是…”他苦笑地看了看蓝梦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陷阱里跳。”

“你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她讶异地脱口问道。

“为什么呢?你不知道吗?”贺文轩耸耸肩,瞬间,暗淡的眸光射出一丝灼热的亮光。

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地看她脸色,被她讥讽,可是他就是放不开她。他的心因为想到她,就不由地一紧,好不容易坚固的意志就沦陷了。

蓝梦姗愕然地吞了吞口水,“关心人呢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但那个人是你,我就无法控制了。”他摊开双手,自嘲地倾倾嘴角。

蓝梦姗甩了下长发,“可是我不信冷大哥是这样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此话一出,她不禁有些后悔,等于是变相承认了祖父、祖母的身份,但她害怕贺文轩还探出二姐和姐夫的事,试探地轻问。

“能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轻轻地抽了口冷气,跌坐到椅中,“那你会放过他们吗?”她现在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二姐他们能安全出城嘛?

贺文轩以为他在问冷炎,“只要他放过你,我不会追究这事的。”

“你说话要算话!”她知道他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可是权限却大过百官。

“一定。你考虑好离开冷炎,我…送你回龙江镇。”贺文轩脑子飞速盘旋,他要怎样让蓝家合理地叫出那几件瓷器、又要让皇上不追究这事,从而保证蓝家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冷炎放开蓝梦姗。

其他的,以后慢慢地来。如怎样让她改变对他的看法…

不过,冷炎为了几件瓷器,不惜迎娶蓝梦姗,真让他吃惊不小,这才是不象冷炎做的事呢!为朝廷,赌上一生的婚姻,值得吗?

或许,冷炎真的是喜欢蓝梦姗?

他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不,不会的,他的直觉不会错,他拼命地说服自己,他这样做,不是因为自私中伤冷炎,而是真的替蓝梦姗着想。

“不,我暂时不回龙江镇。”蓝梦姗摇摇头,龙江镇太避远,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她要肯定二姐与姐夫平安后,才能放下心来。

“你…就这么痴恋他吗?”贺文轩以后她无法忘情于冷炎,突然感到很受伤。

“和工资,虽然你说得很有理,但我认为冷大哥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真的了为了瓷器,他有的是办法得到,何必要成亲呢?”蓝梦姗就事论事地说道。

“那是你不知道瓷器后面的…”贺文轩正要开口,突然看到宋瑾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边还揉着额头,表情傻傻的。

“冷炎呢?”贺文轩看看他后面,暮色四临,院中已是漆黑一团,他的心理掠过不妙的感觉。

宋瑾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咕咚喝了个精光,才象回了点神,“我们刚进书房,坐下不一会,我喝了口茶,突然感到发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醒来后,看房中没人,就出来了。你们谈好了吗?

蓝梦姗询问地看着贺文轩,用眼神问道:太子爷知道这事?

贺文轩轻轻摇头,不,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

蓝梦姗吁了口气。

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有点乱,他需要好好地把所有的事再过一遍,“好了,太子,我们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忙什么呢?”外面这时传来冷炎的清冷的语调。不知他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神态平静,步履安然。

贺文轩一低头,发现冷炎的袍摆处有一处暗红的色泽,他再要细看,冷炎一侧身,把那种袍摆闪过去了,落在暗处。

“都这么晚了,就在王府中用下晚膳吧。”冷眼宠爱地向蓝梦姗伸出手,“看来还是文轩有办法,梦姗终于不哭了,嗯,眼睛好肿,一会用热毛巾敷下。”

“下次吧,太子今天还没温课。”贺文轩拉过一脸莫名奇妙的宋瑾,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