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个。当年,这种白瓷极娱乐罕见,工匠烧了几窑才制作成功。先皇大喜,宁王爷是几位皇子里的丹青高手,先皇让他绘了南朝的山水画,印制在白瓷上。烧好了后送进后宫,先皇一见就爱不释手。本宫当时年纪极幼,有次被母后带到萧王妃宫中玩,见过一次。本宫伸手想摸,还被母后打了手。五十年没见了,这色泽还是美如往昔。”长公主捧起一只茶碗。啧啧称道。

驸马也走了过来,他不是看瓷器,而是琢磨着瓷器上的那幅画,“这画被分割成了一块块,想拼凑起来才能看出是哪一处,炎儿,你能分清先后顺序吗?”

冷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这个不难,按不同的顺序,把画裱成多幅,总有一幅是正确的。爹,娘,儿子觉着这事不宜高兴得太早。”

“为啥?”长公主不太满意地看着他。

“儿子寻了两年,才寻到了一比线索,可就在快要成功时,所有的线索全部断了。儿子绝望到差点崩溃,没想到,它又突然出现在儿子的面前,得来没费神也没费功夫。”冷炎指着桌上的瓷器蹙起了眉,“这不太顺利了吗?就好像有人把瓷器捧在手里,专等着我去取。我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会令我们万劫不复的陷阱。”

长公主微恼地扯了下嘴角,“你怕了吗,炎儿?”

“儿子不怕。但没必要把自己往陷阱里跳。儿子认为这畜生搁下,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等儿子观察过一阵,再从长计议。”

附马点点头,“炎儿的话言之有理。”

“有什么理,本宫觉得是言过其实。什么叫得来太顺利,这说明财宝就该是我们家的,江山就该我们去坐。你们想想,这瓷器独一无二,是打开宝藏的唯一钥匙,别人没钥匙,也找不到门,再厉害有何用。炎儿你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少年,现在百官对你唯唯喏喏,你说一他们无人敢说二,驻京元帅和九门提督,对你也是服服贴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来了,你们不行船,说再歇息,好玩吗?”

长公主柳眉一竖,气呼呼地瞪着冷炎,“本宫只恨自己是女儿身,若是男儿,必当机立断,不然象你们前怕狼后怕虎的。”

驸马司空见惯地摸摸鼻子,转过身去,装聋作哑。

冷炎淡淡一笑,“娘亲,这事不是上街买匹布那么简单,要考虑周详,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你前几天要娶那个野丫头,也说考虑成熟了,结果呢。亲没成,到让新娘跑了,你真是给本宫丢脸。”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驸马听不下去,转过身来阻止道。

冷炎的一张脸铁青得吓人,他起身,把瓷器又装回包袱、扎好,“儿子回府了。”

“炎儿,现在眼前就是有陷阱,你是自己跳还是等着别人把你往里推?”长公方恨铁不成钢地追在后面嚷道,“你自己跳下去,还有机会出来。若别人推你,你就只能葬在里面了。趁热打铁懂吗?”

冷炎脚步不停,一言一发,拉开门,直直地出了门。

“气死本宫了。”一阵“咣当”的碎裂声传来,他无言地闭了闭眼。

冷王府中静悄悄的,前几天布置的婚礼,现在连一点点痕迹都寻不着了。冷炎站在院中失了会神,他掉头,实然走向后院的闲阁。

“王爷,你…暂时不要进,”红袖听到脚步声,怯怯地跑出来,“我还没有收拾好。”

“你先出去。”冷笑冷声道,一脚跨进了门。

红袖应了声,慌不迭地跑下台阶。

满桌满榻的红。喜帕、喜绫、喜服,绣花鞋,一律全是红,珠钗、脂粉摆满了梳妆台,牙床前的柜子上,一本书半翻着,上面还有用细笔写着的批注,枕头边,一条丝帕叠得整整齐齐。

冷炎僵立在床边,良久,才伸出颤微微地捏起丝帕,放到了鼻间。

是她淡淡的气息,小女子般的清香,带有一点甜,一丝幽,她太小,还不懂媚,再过几年,她会再高点、半韵点,那时一定会美得令人窒息。

那一晚,她走得多匆忙呀,什么都没带,是不是怕他的东西会玷污了她?

冷炎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她宁可不顾身体,在风雪中独行十几里路,宁可装成一个肮脏的乞丐,宁可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也不要他的关爱。

在她的心里,他还是远远不抵她的家人。

还是小啊,亲情怎么能比得过爱情呢?

在他的心里,他早把她看得比爹娘还重,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生命。所谓的亲人,除了向你索取,其公能给予你什么呢?如他的爹和娘…

冷炎重重地叹息。

他没有向爹娘说皇上也知道这事了,是怕他们惊恐得慌不择路。如果他的身后真有那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么他就要按兵不动,不动声色,以静制动,才能看清黑影,然后决定后面该怎么办。

如果有那么一个黑影,对他了如指掌,那么…蓝梦姗就有可能没有死,因为,在世上,如今,只有蓝梦姗对他有致使的影响力。那个黑影怎么能不好好地把握呢?

此刻,冷炎私心里渴盼那一个黑影是存在的,只要让蓝梦姗活着。至于他和黑影之间的争斗,他不惧怕。

“梦姗,你还活着,是吗?”冷炎温柔地团起掌心的丝帕,喃喃地说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 … …

东宫

“双荷。双荷…”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

“相公,相公,你醒啦?”“啪”地一声,火镰子一亮,侧睡着卧榻上的蓝双荷捂着火光,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摇曳的烛光下,徐慕风披散着头发,端坐在床上,一双阔目惊慌地四处游走,在撞到一张泪光闪闪的丽容时,眼睛突地一亮,“双荷,你还好吗?”温暖的身子不等他张臂,就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他小心地一点点摸索,不敢错过一寸不丝。

“相公,我很好。你终于醒啦!”蓝双荷忍不住,放声痛哭,离上次和相公说话,恍若隔了一世般。

“我睡很久了吗?”确定怀中的身子无恙,徐慕风才敢呼吸。

“连今日算起,十五天了。”蓝双荷破涕含笑。

“这么久。”徐慕风一惊,他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自从你昏迷后,我们被一艘船上的公子救起,然后就呆在这小院里,他说他是你的朋友,还有一位姓贺的公子也来看过你。”

徐慕风警觉地竖起双目,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手掌缓缓地伸向双荷的小腹,双荷瑟缩地往后退着,他的脸色刷地发白,“孩子…”

双荷咬着唇,抑制住吏咽,“我以后…再给你生。”

“天杀的冷炎。”徐慕风一声大吼,攥起拳奋力击向床沿,握剑的这只手臂却绵软得无法抬起。

“这,这…怎么回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相公,”蓝双荷扳住他胡渣满面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有什么有比活着还重要?虽然孩子没了,你的手臂不能再握剑了,可是你活着,我活着,我们还能生孩子,我还能牵住你的手,是暖暖的,这都好。”她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潮湿的颊面,慢慢挪到唇边,一根根地吻着他的手指,“在你昏迷的这十五天里,我想着,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双荷…”徐慕风震撼地看着妻子,“可是没有手,我还怎么保护你?”

“我保护你呀!我们不要呆在这西京城,远离这些是非,我懂瓷艺,我会做生意,我会让我们生活得很好的。”蓝双荷淡然的双眸闪烁着坚定的神彩。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在战场上,如天神一般,只要有他在,士兵们心里面就充满了力量,英勇无比地往前冲。

而他这样一个稳重如山,只会给予别人保护的大男人,今天,却有这么一个小女人说要保护他,说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觉着好笑,更没觉着羞辱。

他内心相信,她说到,真的就能做到。

两行热泪沽沽地从眼角流下,这是从他记事以来,他唯一的一次流泪。

什么功名,什么成就,什么壮志,什么效忠,一切就像漂浮的云,越飘越远,他很没出息地就沦陷在她的描绘之中。

远离西京,远离是非,带着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向他们曾经想像的,生孩子,过日子。

“那为会就等着你的保护喽。”他不忍打击她,刚才一刻,他已看出屋中家具的雕饰有龙有凤。

他们在皇宫中?徐慕风心中大惊,皇上救了他,那么,想抽身就不太容易了。

蓝双荷欣喜地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嗯,相公,我扶你下床走走,争取早点恢复力气。”

徐慕风伸开双臂,由双荷帮着穿好外衣,窗外透着一丝亮光,天怕是要明了。

到底是练武的身子,虽然昏醒了半月,但恢复得也很神速。但徐慕风感到右手臂被挑断了手筋,不谈举剑,连握筷子都很难。腿脚还好,目前使不上力气。

如双荷所言,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办法。

“这大半夜的在折腾什么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型号打着呵欠,嘀咕地走进来,“徐将军,你醒啦!”

他欢喜地咧嘴大笑,“蓝二小姐,小王说的没错吧,你家相公是铁身子,阎王爷不敢收的。”

“是,公子说的是。”蓝双荷微笑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