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雪地,偶尔颠簸,两人之间,原来还有些距离,颠了几次,蓝梦姗不小心就倚进了贺文轩怀里,她没着急挪开,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微笑,再坐正。他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掌心里都是一手的汗。

掀了车帘,她探出头一看,“还是夫子庙呀?”

他笑笑,半揽住她的腰,“这里热闹,不是吗?”

她默契地眨眨眼,“嗯。”

今天不知怎么的,乞丐特别的多,又是唱又是跳,有人手摇竹板,有人敲着牛骨摇铃,还有人弹拨羊皮竹筒。

几个女叫花子身着彩衣,面涂胭脂,头戴花帽,手持打孔竹竿,孔眼处挂上铜钱,用五彩线绑紧。

他们一路行来,简直像群魔乱舞,引得街头驻足观看,小孩子跟在后面起哄。

“这是怎么了?”蓝梦姗纳闷地边走边看。

“今天是丐帮的什么节日,他们聚众嬉戏,不要多看,走快一点。”趁着一阵密集的锣鼓点响起,他揽着她走进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的店铺,种类奇多,古玩字画、花鸟虫鱼,无所不有,还有不少星相占卜之流,更有杂技、武术表演者,气氛比刚才那条街还要热闹。

“喜欢鸟吗?”两人走到一个鸟摊,无数提着鸟笼的人,正谈的笑逐颜开。

“书阁里能养鸟吗?”她欢喜地张望着,有一个鸟笼里有只鸟,红嘴绿毛,叫声尤其响亮。

“你担心我养不起?”他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对呀,担心得不得了。”她皱皱鼻子,顺着他的话接过。

贺文轩微微一笑,“你以后如果少吃点,我会考虑养一只,看上哪只了?那只挂在窗台上的那只可以吗?”

蓝梦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只长嘴的黄色羽毛的鸟儿,在笼子里蹦来蹦去,蹦着,鸟儿突地往上一窜,她的眼睛跟着上扬。

“天…”她的嘴巴在面纱后,不由地微张,眼前缓缓浮出一层湿雾,她怕哽咽出声,忙紧紧地咬住唇瓣。

泪意朦胧的视线里,在素朴的窗台前,站着一对夫妇,男人粗犷,女人纤细,肩 挨着肩,看着下面的街景,不时交换下脉脉含情的眼神。

“我没有看错,对不对?”她扭过头,抽泣着问。

那是二姐和姐夫,以为早已作古的两人,真真切切地在她的眼前,有表情,有人影,她真怕这是个梦。

“嗯,那是只鸟,不是个人,没看错。”贺文轩肯定地点点头。

“你歪曲我的话…”她抬起泪眼,扑进他的怀中,“可是,我真的太开心了…”

肆意迸流的眼泪和鼻涕,毫不客气地滴在爱洁成癖的贺公子的衣襟上。

他拧眉、瞪眼,却又不舍把她推开,只得任由她哭湿了这边,又挪到另一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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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三)(VIP)

就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寒气加重,摊贩们边收拾着货品,边做着生意。

窗台上站立的夫妻已尼不在了,挂在下面的鸟笼取了下来,卖鸟的人拉着个脸,瞪了眼贺文轩和蓝梦姗,光看不买,站老半天了。

“去,一边去,别碍着我做生意。”

贺文轩冷冷地抬起头,把蓝梦姗拉向一边。

“为什么我不能去向二姐打个招呼?只说一句,最多二句。”蓝梦姗讨价还价地竖起手指,扯着贺文轩的衣袖恳求道。

她与二姐不过咫尺,这么近呀,她多想紧紧地抱一抱二姐,感觉二姐的真实,也告诉二姐,家里多好,不要挂念,她还要问下小娃娃好不好?

贺文轩微一眯眼,“姗姗,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冷炎是怎么找到你二姐与二姐夫的?”

她摇摇头。

“就是你从万福戏楼出来,与徐慕风会合,其实你不知道,项荣就在不远处跟着你。”

面纱后的一张小脸刷地白了,“怪不得那天,他说项侍卫另外有事,不陪我上街了。”她自嘲地一笑,“我还自以为做得很完美,却不知道他早就不信任我,早就把我当成了鱼饵。”

“你别看满大街都是不起眼的行人,谁知道哪里有一双眼睛在悄悄盯着我们呢!知道你二姐很好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我们回家好吗?”他看她闷闷不乐的样,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告诉她实情的。

“嗯,我听贺大哥的。”她对他全幅身心折服了,考虑事情周到,做事稳重,在他的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她把手乖乖地塞进他的掌心,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再没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窗台。

贺文轩的笑意中不知觉透出些宠溺。

“长大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是过程,不需要太自责,一切都还好,是不是?”他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宽慰地捏了下她的小手。

“贺大哥,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谢谢”,为了我,为了我的家人,为了贺大哥做的所有所有。”她突然停下脚,站在暮色回笼的街头,身量只及他的肩头,仰起头,风把她面上的薄纱掀起,他看到她瞳瞳闪亮,眼中波光潋滟。“贺大哥,谢谢。”她非常慎重地说道。

不知怎么,这样的蓝梦姗,贺文轩突然不敢正视。一量正视,他现在不会只牵着她的手,他想抱她,想吻她,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如汹涌的潮水袭来,完全无法抵挡。

他拼命维持平静的语调道:“我其实不是个会做善事的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出来。所以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

蓝梦姗蓦地脸红,赶紧装模作样地把话题引开,“啊,这天真冷啊,那鸟真漂亮…”

贺文轩没答话,一迳儿地看着她,看到她窘迫不已,才主动解围,“再漂亮,也不准带回书阁。”

他还是那个爱洁成癖的贺大才子,接受她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别的,比如一只叫声怪里怪气的鸟,在书阁里飞来飞去,那气味和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蓝梦姗差点忍俊不禁,腾手挽住他的手臂,“知道啦,今天 我不买。下次我偷偷来买,养在书楼里,不让你看到。”

贺文轩握手成拳,因她的靠近,嗅进她少女体肤的微香,他屏息。

让她住进书阁,是明智的吗?

不管明智不明智,他都不想回头了。

蓝梦姗因长期居住道观,饮食清淡,贺文轩配合她,让书阁的厨子晚膳准备了清淡的菜色。桌上的每一道菜,厨子都做成了滋补的药膳,暖胃又健身。

“贺大哥,想不到我们的喜好有许多相似之处,为连这膳食都差不多。”她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相太过文气,可见她的祖母虽溺爱,但教养依然很严格。

贺文轩心头抑止不住地隐隐欢喜,夹起一大块菜放进她的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站在外面侍候的贺东贺西眼都直了,公子的一项项规矩在蓝小姐面前逐一瓦解。公子极少在外面吃外食,就别谈和别人共筷了。

蓝小姐,看来是书阁的福音。

以前,他们被公子的洁癖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他们看着洁净无比的窗台桌椅,公子一拧眉,他们就得用清水洗上十遍八遍。

现在好了,人间充满了曙光。

贺文轩的日子确是过得很享受,书楼里居然也建有一个用暖石围成的浴室,这雪夜在里面沐浴,一点也不觉着寒冷。

蓝梦姗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净了头发,感觉周身是从未有过的清爽、宜然。

她来得匆忙,贺文轩没来得及为她准备衣衫,叫贺东翻出年少时一些稍小的衣衫让她应付一下。但即使是他年少时的,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宽晕长,但反而更让人感到她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体态袅袅婷婷。

蓝梦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噗地一声笑了。她挽起长长的衣袖,任湿发散在身后,光着脚走在毛毯上,贺东在楼内为她又添了几盆火盆,送了手炉,暖壶里灌满了水,还有填饥的点心、解渴的果子。

她似乎享受着贵宾的待遇,不,即使是贵宾,也住不进书阁的。贺西说她是公子搬进书阁后的第一位客人。

蓝梦姗噘起嘴,目光浏览着书架上的书册,心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住他的房间,穿他的衣衫,用他的东西,这样子,是不是算很亲密了?换作是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可对象是贺文轩,那意义就大不同了。

他对她的心还是和几个月前在龙江镇上是一样吗?

因为她是他唯 一能近身的女子,他才必须接受她,她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到无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