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员外,逃避不是个办法,你如此坚定,可别人不会这样想的?”

“他还要怎样?”蓝员外脸上突然露出一股凛然之气,“我一天都没在那个深如大海的院墙内生活过,远远地离开他们。以前,我觉着没有儿子很遗憾,现在我觉着这是种幸运。他担心什么呢,我膝下三女,我只是个普通的瓷商,能抢他什么,夺他什么,何苦逼我太甚?”

贺文轩静静地立着,很久,心里面却波涛起伏。

蓝员外原来什么都知道的,但他选择忽视,不,是彻底洗涤掉,他不想寻根问踪,甘心做一个普通的瓷商,守着家人,在僻远的小镇,过最简单的日子。

换作其他人,得知自己有皇家血脉,能做到这般吗?

“在我记事时,娘亲就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爹爹为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生养,那点血脉比起爹爹的养育之恩,有多微不足道。我听过便忘了,跟着爹爹学做瓷器,娶了我现在的娘子,生了三个女儿。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纯朴又快乐。我从没有和女儿们说起这事,我希望她们过最平凡的生活。那几件瓷器,若不是你说明,我根本不知谨宝藏一说,娘亲可能也不清楚。如果她知道,她不会从宫里把它们带出来的。她只是觉着那是爹爹的心血,舍不得丢弃。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该发生的事,早晚都会来。蓝家这一劫,不是贺公子你,是逃不脱的。现在瓷器交出去了,我的心思也明明白白摊在这里,他该把安宁还给我们蓝家了吧!”

贺文轩不是蓝员外口中的他,无法回答蓝员外的问题,但是贺文轩心里面已经有了应对的决断。

“贺公子,我一直很讶异,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会这样帮助我们蓝家呢?”蓝员外突然问道。

贺文轩俊脸胀得通红,很难为情地回道:“其实我对…三小姐爱慕已久,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你认出她了?”蓝员外讶异地问了一声。

“呃?”贺文轩瞪大俊目,他和姗姗以前见过吗?

蓝员外朗声大笑,“缘来,挡也挡不住的。想不到过了十年,你们真能续上这段情缘。说真的,她当初搭冷炎的马车去西京寻她二姐,我真的替你婉惜,姗儿对你可是用心良苦。”

十年?用心良苦?

贺文轩拼命地眨眼,肚子里像被蒸过了一般,热腾腾的。

“你不记得了,十年前,在观云亭,你该十四五岁吧,挥毫作画,对景吟诗,我带姗儿去西京求医,你走过来,抱了抱姗儿,从那以后,她便把你记着了,拼命地努力,说要成为像贺大哥那样的人。直到你们在来福茶馆再次相遇,她又惊又喜,为了能留在你身边,她故意输棋给你。”蓝员外蹙了蹙眉,“可是后来又是怎么的,她回家后,总是说你变得太多,再不是以前的贺大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聪明绝项的大才子此时像个傻子乐呵呵地笑着合不拢嘴,原来如此呀,想不到姗姗那样早熟,在这份感情里,她付出的比他多太多,难怪她气他、怨他。

“那时我太笨,不会表达,还好现在不太晚。”贺文轩抬手过顶,对着蓝员外拜了三拜,“我以后绝不会再犯傻,不会再让梦姗失望的。”

“我相信的,一个能让姗儿记住十年的人,绝对不会差。”蓝员外窝心地一笑。

这一刻,浑身的疲倦神奇地消失了,贺文轩的心快乐得像花儿绽放一般。

入了夜,客房内,他明明困得很,却无法入睡,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把与梦姗见过的一幕一幕又重现了一遍,观云亭初识,来福茶馆再遇,后来的争执、斗气…

真是笨呀,老天把他的真命天女十年前就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却没有认出来。什么近不得女子,原来是他潜意识里等着她长大。

她长大了,来到他面前,他差一点失去她,幸好,现在,他们互通心意,彼此相爱了。

贺文轩真的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这时候能飞到蓝梦姗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一遍遍地告诉她,他太幸运,太幸福了。

也不知有没合眼,仿佛就眨眼间,天亮了。

贺文轩急着回京,与蓝员外话别后,正准备走时,他看到了蓝丹枫。

比起秋天时,她瘦太多了,美丽的眸子溢满了忧郁,勉强对他挤出的一丝笑比买还难看。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涌出一丝愧疚,看得出,她对子樵还余情未了。

“大姐。”挑明了恋情,他主动随着蓝梦姗称呼。

蓝丹枫俏脸一亮,友善地点点头,叮嘱道:“路上多多保重,让三妹多注意点身子。”

“我想过不久,我会带着她回来看望你们的。”如果子樵的心思和她一般,他会点醒子樵,让子樵把握住机会。

蓝丹枫笑笑,没有多言,转过脸,眼神茫然地不知看向何处。

三人上马,挥手驶远,掀起漫天的风沙。

天空又变成了铅灰色,日头浅白着,像个病入膏盲的人,藏在云层间奄奄一息,狂风肆虐,天气冷得滴水成冰。

“公子,还有二十里便到了城门口了。”贺东快速驱马靠近贺文轩,“天色还早,我们吃点东西,再进城,可好?”

为了早点回京,公子像没了命般狂奔,十多天的路程硬是减少到六七天,路上能不吃就不吃,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贺文轩拉住马缰,四下看看,官道边有家小驿站,围着驿站,有一家小饭馆和客栈,他嗅了下鼻子,闻到烤羊肉的味。

“好吧!”今天就能见到梦姗,贺文轩不觉也放松了下来。

饭馆里,已经坐了一桌人,像是到处流浪的卖艺人,穿得花花绿绿的。饭菜还没上来,卖艺的一位男子拉着一位姑娘,在店中伙计们的要求下,表演了一个小魔术。

男子手中拿着把刀,手举刀落,姑娘没有闪躲得开,手掌硬生生地被砍掉在地上,鲜血撒了一地,姑娘雪白的脸和血蛭般的嘴唇成了鲜明的对比。

伙计们惊吓碍大叫起来,直嚷着快找布巾给姑娘包扎一下。

男人轻笑,摇手阻止人上前,只见他手一挥,众人还没看清什么,姑娘的手掌又完好如初,地上的血也不见了。

众人这才感到神奇,拍手叫好。

贺文轩只淡淡地瞟向那边一眼,便转过身喝着茶。

贺东贺西也同样作目不斜视般。

饭菜送上来,两桌都有一盘烤羊肉,闻着就肉香诱人。

贺文轩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增强体力,拿起筷子,夹了两块。正吃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膝湿热,低头一看,长袍已被血渍浸湿了,而右腿也开始隐隐作痛。他警觉地望向另一桌。

表演的姑娘眼光稍微往下转了一圈,对着他妩媚地一笑,继续无事般的继续吃饭。

“公子,怎么了?”贺东察觉到贺文轩的异样,低头一看,腿上的血已经把地上的青砖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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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三)

贺文轩疼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嘴唇开始发白。

贺西快速地抽出宝剑,指向表演的男子,“是不是你刺伤了我家公子?”

“怎么可能,我们坐在这里都没动弹。”表演的男子火大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贺东撕下一抉衣角,按住贺文轩的伤口中,然后抽出剑,与贺西并肩而立。

“这屋里没有别人,不是你们,又会是谁?”贺西毫不怯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表演的男子抓起桌上的碗“当”地一声摔到地上,握着把刀,跌翻桌子,呼地站在贺西面前,那表演的女子不知几时,手上也多了把刀,其他人和伙计纷纷退开,吓得东躲西藏。

贺文轩咬着唇,尽力保持清醒,注视着卖艺之人。不知怎的,明明只是一个小伤口,血也止住了,他的意识却渐渐抽离,眼前越来越迷糊。

不好,刀口上怕是用了迷药,他突然意识到,却已开不了口,身子一软,慢慢瘫坐下去。

那边,贺东与贺西已经与卖艺的人打开来了。

卖艺的人只会几招江湖把戏,哪里打得过真材实料的贺东贺西,不一会,渐落下风。贺东趁机连出几招,贺西一个扫堂腿,转瞬,就把两人打倒在地,手中的刀早震飞在一边。

“两位爷,饶命,小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那位公子的,小的知错了。”表演的男子一反刚才的凶悍,突地像变了个人,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那女子也吓傻了般,只会哆嗦。

贺东用剑尖指着男子,“你为什么要动我家公子?”

“小的是江湖卖艺的,赚的银子都不够糊口,偶尔就做点小抢小劫。公子进来时,身上那件灰色的狐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的与妹妹就动了歹心,偷偷…对着公子射了把飞镖。”

“你个畜牲,还真是有胆。”贺东气急了,一抬脚,对准男子的心口踢了过去,男子大叫一声,躺倒在地。

“哥哥,哥哥…”女子爬过去,趴在男子身上,哭成一团。

另外几个卖艺的人也跟着嘤嘤地哭起来,直嚷着:“大爷饶命。”

贺西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收回剑,转过身,一看贺文轩已昏迷在地,急了,剑尖突地向表演的男子刺去。

“爷,爷,那个只是迷药,”女子惊慌地忙出声哀求,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药包,“这是解药,敷在伤口处,一个时辰后,公子就会醒来的。”

“你若使诈,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贺西接过药包,回身扶起贺文轩,撩开长袍,小心地把药涂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