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轩脸色灰白,受了这样的伤,无法再骑马。贺东怕卖艺的人说谎,见他们有辆装着器具的马车,便让他们一个个都坐到外面,给贺文轩躺着,自己和贺西跟在马车后面。

卖艺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不时用眼瞄着贺东贺西,一点也不敢吱声。

马车缓缓地向前驶着,不久,便来到了观云亭。

贺东欲打马上前看看公子有没醒来,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几个手持大砍刀的蒙面人,指着他与贺西,“哈,终于等到你们了。”

两人还没回神,刀就齐刷刷地砍了过来。

两人拔剑,忙迎战。

卖艺的人一见这情形,拼命地抽着马,马受了惊般,疯狂向前奔去。

“不好,公子…”贺西眼看着马车驶远,急了,想追去,几个黑衣人已把他与贺东团团围住,“贺文轩呢?”

领头的男子冷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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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轩是被痛醒的,他睁开眼,眨了几下,疾驰的马车颠簸得厉害,他感到腿痛越来越严重了,不一会,又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先听到更鼓声,知道夜色即将阵临,意识也渐渐苏醒。

四下张望,是在一间堆着杂物的小厢房里,他用尽力气倾听,听到前屋有人说话,有猫叫声,也听到有人在厨房升火,木柴遇火发出噼啪声。

他闻到檀香味,逐渐感到饥渴和疼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哥哥,那个公子怎么办,看他两个下人的武艺,好像是有来头的,我们不会惹个大麻烦吧!”是个女子的声音,语气间带着一丝忧愁。

“反正已惹下了,能怎么办。那么多人围着他两个下人,估计也活不了。这样吧,等凌晨时分,咱们把他身上的狐裘扒下来,然后蒙上眼,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扔到河里去。”男子很嫌恶地回道。

“这大冷天的,会要了他的命的。”

“总比要了我们的命好吧,妇人之见。”

脚步声惭远,贺文轩这才缓缓地吐出口长气,他忍着痛,撑着站起,试了几下,还能走。他摸向房门,好怪异的,房门竟然没上锁。他悄悄地出来,看出这是个大的四合院,他在院子里的小树丛蹲了会,四周静悄悄的。

有人提灯笼走过,是那位卖艺的女子。

他顺着灯光。看到游廊边上有一个角门。女子在那儿站了站,扭身又往回走。

后院重归黑暗。

贺文轩又等了会,确定没有一丝声音。他试着走向角门,角门是半掩着,他打开走了出去,外面是条幽暗的小巷子。

他没有灯,沿途慢慢摸着往前走,感到被刺伤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了,里面有裤子很快沾成了一团。

他顾不上理会,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走到有灯火人家的路上。

就着店铺上挂着的灯笼,他看到“赏雨阁”三个大字,心内一喜。

姗姗,我终于回来了。

冷炎揉着额头,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中,面前几个侍卫战战兢兢地立着,头埋得很低。

“我们埋伏了几日,今天总算看到了贺东贺西,我们没作多想,就扑了上去。心想,有他俩的地方,贺文轩必然在,没想到,贺文轩竟然不在…还让他俩也跑了。”

领头的侍卫胆战心惊地禀道,看着王爷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冷炎已经吼不出“废物、无能的东西”这样的话来训斥了,更举不起手、抬不起脚来打他们几下。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两个月,没有一项计划能顺利完成的。他不知怎么,心里面竟冒出一句“兵败如山倒”这样的话来,是不是他的败势已定,所以事事曲折?

捉一个文弱书生,还不简单如探囊取物,他引以自豪的侍卫们却偏偏有本事让贺文轩给跑了。

是贺文轩太有先知先觉,还是自己不会用人?

这下好,没抓着贺文轩,如同放虎归山,还惊着了虎,暴露了自己。

真的,真的毫无退路了。

“你们都退下吧,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贺文轩的本事。”用兵之际,不可令兵心寒。冷炎稳定了下心绪,和声说道。

侍卫们讶异地抬起头,见王爷神色自如,心里面犯着嘀咕,施了礼,纷纷退下。

等众人走远,冷炎黯然地仰起头,叹了一口长气。

“王爷,”后堂的帘子一掀,项荣晃着一个空袖管,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事怎不交给属下去办,那贺东贺西不是属下的对手。”

“杀了他们有何用,又不是贺文轩。”冷炎真的想吐血,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契合自己的心灵呢?

项荣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我另有安排。从今天起,你陪长公主去夫子庙住几天。”他扭过头,眸深如诲,“项侍卫,我能真正信任的人没几个,你便是其中之一。这次,真的不能再生出意外了。”

“属下明白。”项荣面容剧烈地抽搐了下。

“你恨过…我吗?”冷炎扫了眼她空荡荡的袖管,幸好她左右手都能握剑。

项荣坚定地摇摇头,“属下愚昧,没有早日看清王爷的心,才让王爷生那么大的气。那天,确实是属下的错,让…蓝小姐…被歹人所害…”

冷炎举起手,打断她的话,“这事不要再提,我们都把它给忘记。重要的是以后,你不必再愧疚。好了,退下吧!”

项荣从眼底悄悄瞥了眼冷炎,眼中闪过强烈的情意,但她很快低下眼帘,扭身出去了。

冷炎竖着耳朵,听到她的脚步声远,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他没有告诉项荣,梦姗其实还活着。

项荣也许对他忠心不二,但扯上他的感情,他再也不会信任她了。梦姗现在是他心里独享的秘密,他会好好地守着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梦姗。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已经悄然为自己安排好了一条后路,无论夺位成功是否,他都将会带走梦姗。

夺位成功,他要让梦姗分享他的一切。

不成功,他会带她沿着运河,到达大海,然后从那里出发,去一个叫琉璃的岛屿,那里永远鲜花盛开,没有寒冬。

梦姗不能生孩子,他不在意,只要她给他一个真正的家,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就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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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砌成此恨无重数(四)(VIP)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蓝梦姗伏在书案上,画上第二十七轮太阳。二十七日不见,便是八十一秋过去了,贺文轩走时,她年芳十六,如今该是九十有七了,哇,好长寿哦。这么大的年纪,白发如雪,牙齿掉光光,佝着腰,拄着拐棍,站在风中,痴痴地望着远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等着那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情郎,不知不觉把自己站成了一座石像。

望夫崖的真实版本。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搁下笔,这情景光是想象,心里面就酸酸的,如果是真的,如何能承受,她在风化成石像前,怕是早已心力交瘁而死。

相思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苦不堪言。

无法诉说,却又不能自控,只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魂魄不知在哪一块飘荡,提不起精神做事。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闷闷不乐,动不动就愁肠百转,黯然泪下。

他说只去几日,想不到却是几十日,没有一点音信,这让她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

“蓝梦姗,又画太阳啦!”

宋瑾现在不再客气地称呼她为“蓝小姐”,而是随和地直呼其名,若不是她反对,他更想喊她“梦姗,姗儿”。和她落落寡欢的心情相反,宋瑾的心情好得出奇。他觉得这二十七天过的太快,东宫里德侍妾是有几位,可一个个中规中矩的,好无趣。来了个蓝梦姗,又会下棋,又会弹琴、画画,还会诵经,见识广,就是叫它温课,那循循善诱的方式,也令他不觉得枯燥,他私心里巴不得贺文轩永远别回来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