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瑶心中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半晌才觉得自己只能说,“魇月,对不起。”

魇月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又爱怜地拂过她的长发,语气轻缓,却仿佛包含了许多情绪:“夫人知道吗?你委实是我的劫!”

只是轻轻浅浅得似呢喃似无奈似叹息般的一句话,却让拂瑶没由来地心口一疼,越发地难过起来,只能低垂着眸又说:“对不起…”

他笑:“不用觉得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不爱我而已。我原本以为只要一直把你困在我身边,千千万万年也好,总有一日你会真正属于我,总有一日你的心不会再是空寂的。那时我就隐约知道,不能放你离开荒野之穹,一旦有一日你离开了,或许我就再也寻不回你了,没想到果真如我所料,那个能让你识得的情爱的人…最终不是我。”他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前般妖媚至极,但眸光之间隐隐有些许落寞,些许哀伤。

拂瑶不是不懂,却只是撇过眼,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委实不是个好人,活该如今有此报应。

他继续说:“夫人,如果没有他,如果你一直和我在呆在荒野之穹,千千万万年后,你会爱上我么?”

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眸光中隐隐有些期盼,见她久久不答话,眼中的光彩又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半晌之后,还是扯出一抹笑出来:“这委实是个蠢问题,不必回答了。”

答案或许早在千万年前就知晓了,如果那时他…他忽然自嘲地想,他们一开始就晚了。

“魇月,你知道传说沧海之畔有种花叫做无生么?”拂瑶继续说,“听说此话从花开到花落不过须臾,因为它开得时辰短,所以便如同无生一般。我们虽然有比他们更长的生命,但就是因为更长,所以经历的更多,也许也更容易忘却。慢慢的,忘却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曾经记得的人。总有一日,你也会忘了我,如同无生一样,花开花落总有尽时。魇月,我希望你忘了我。”

她转过头望向他,目光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话其实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她也会慢慢忘记师父,慢慢变回以前那个只知道斩妖除魔,只爱天下奇珍美味的拂瑶阁主。

魇月怔了片刻,只淡淡地一句:“好。”

这样就好。拂瑶脸上泛着淡淡的光,终于笑得释然了。

彼时,拂瑶尚且还不知道,在靡音河畔还生长着另一种花,花开单蒂,寿命万年,从花开直至花落依然一如最初的花颜,绝美异常,名唤长生。

长生长生,永不凋敝,长生不忘!

第77章前缘(上)

不一会儿,空中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其实在东海宫殿里,也会有风雨雷电的,就如同在人界或是天宫一样,只是多了些游来游去的鱼儿。但也不是在哪里都能看到它们,因为东海的其它宫殿都布有结界,也就只有这座偏僻到快要废弃的阁楼还能瞧见它们的影子,却是无意之中多了一道漂亮的景致。

拂瑶怔怔地望了雪花半晌,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落在她手心上躺着,却并不融化,绒绒的几片,看起来很是纯净。

拂瑶摇了摇他的袖子说:“魇月,我想喝酒,我是说痛快喝的那种。”

“好。”

她想了一下,又惦记起自己本是不能喝酒的,“待我一会儿喝完,你点我的睡穴好么?”

“嗯。”

拂瑶终于放宽了心,笑得璀璨,拎起酒壶便是一饮而尽。这大约是她此生喝得最畅快,最无后顾之忧的一次了吧。

雪花扬扬洒洒地下,由最初的零星小雪渐渐变成鹅毛大雪,屋顶上始终相依而偎的两人身上却是滴雪不沾,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她纯净的睡颜靠在他的肩膀上,纤长翘密的睫毛象是一排整齐的扇子,点缀在她粉腮细润的脸上,越发地衬托得她的肌肤剔透白皙。

他身子微侧,垂眸注视着她仿若婴孩般的睡颜,一直看着,一直看着,想着他们之前的对话。

“魇月,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并非真正的墨川?”

“在你替芒绛说话之时。”

“那时?你用了听心?”

他默了半晌:“我不会对一个陌生人用听心。”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气息。”

“气息…为什么你们都说是气息?什么样的气息…”她眼神迷蒙地注视着他的侧颜,有些喝完酒后的憨态,声音则渐渐变小,最后倒在他怀中睡去。

他抬起手,在她柔软的唇瓣处停住,鼻尖萦绕这属于她特有的气息,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来,低声喃喃道:“你已经不记得很早以前我们就遇见过吧…”只是那时他尚不知道,多年以后还能再遇到她。

只是,从一开始,便太晚了。从此,注定了永生永世的,只能是错过而已!

数万年前的荒野之穹,还是荒无人烟的连妖魔都甚少出现之地。

一直以来妖魔和鬼魅结合产子,便乃是天理不容之事,所以此子一旦出生便要历经火野,风雷,重天三大天劫。活不下来,是宿命天定,本该如此。若是有幸能度过劫数活了下来,就称之魅妖,法力异常强大。

彼时魇月在荒野之穹整整一万年,火野和风雷两个天劫已经被他度过,而真正最后也是最大的劫数重天,却让他有些回天无力。

因为火野和风雷劫数发作之时,尚可凭自己的修为抵御,而当重天劫数应验之时,不仅会被废了之前辛辛苦苦修炼来的所有修为,且还会被打回本源,还要在九九八十一天之内历经金木水火土的五重劫难。如若在这八十一天之内安然度过此劫数,不仅会恢复之前的法力,还会较之以前增强数倍。

前面四重已过,只剩下重天中的最后一重考验——木劫。木劫意味着他要在林间躲避漫天劈下的天雷,但这并不是一片普通的树林,而是素来以囚禁魂魄闻名的魂昭林,一不留神便会三魂七魄被囚禁在魂昭树下。

魇月的本源是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狼,因为接连在这片魂昭林中连奔了四日,雪白的毛皮早已经染成血红的一片,幽绿的眼瞳也布满腥红,是全然的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心知在劫难逃,过往一幕幕倏地一下窜进脑海中,那个被称之为他娘亲的人往他身上鞭打时的扭曲面容,别的妖魔对他的肆意欺辱、凌虐,火野和风雷天劫的种种酷刑…一个不留神,他的腿被天雷生生劈中,一沽沽的鲜血不停往外冒,奔跑的步伐也只得跟着放慢,天雷却似催命符一样紧跟在他身后,接连劈下来,身后已是无数片焦土。

没想到撑到今时今日依旧挣不开天命,他停住,缓缓闭上眼睛,天意当真如此,倒也落得个清静了!

“但凡是活着,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连蝼蚁都尚且偷生,你委实不该有轻生的念头。”

他抬眸,微微有些愣住,只见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子,唇角微微勾起笑坐在他对面,而他们周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水月色结界,把天雷挡在了结界之外。

她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素白的衣袍上是大片大片的血污,手上,身上全是或深或浅的血痕,于是拿出锦帕清理着自己脸上的血迹,渐渐露出一张清雅素净的面容。“我的样子也很狼狈吧?我们倒还真是同病相连,对了,你是何妖魔?为何天雷追着你打?”

魇月静静地盯着她,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咦,他不能说话么?她沉吟着点点头,做出判断,“如此说来,你此刻定然是法力全失,正在历劫。”要说历劫本就是件辛苦事,想当年她历劫之时,一直有师父和爹爹帮她,可这只雪狼却独自一只,再加上连话都不会说了,委实是凄惨了些,越是深想便越发地同情他,拍了拍他的头道:“你且放宽心,虽我此刻模样甚是狼狈,但一时半会倒也无碍,有我在,定会护你。”

他微微扬着头瞥向她,同情么?目色中却是全然的不屑。

“你待我调息片刻元神,就带你离开这里。”

魇月还是不说话,斜着眼打量起她。从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看,明显并非妖魔。看她的法力也明明很强,但为何会一身伤痕?她独自一人跑到荒野之穹来做什么?

“我倒是忘了,”她突然睁开眼睛,从袖中翻出一瓶丹药:“你如今仅是普通的兽身,这个可以帮你疗伤止血。”

魇月虽是受了她的丹药,但对于她所说的“普通的兽身”这个称谓很是鄙夷,优雅地坐直身体,绿幽幽的眼睛瞥向一旁,看起来倒有几分尊贵不可侵犯的王者风范。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实实是可爱至极,你唤什么名字?哎呀,忘了你不能说话,不过我们能在荒野之穹这样的鬼地方遇见,也实实算是有缘,我叫瑶素,说不定我们下次…”

她微微一顿,苦涩地想,…恐怕再没有下次了吧,等她收集完这五种药引给师父疗伤后,她也许就…

瑶素?魇月扭过头,诧异地瞥向她。她就是传闻中上神离墨的徒弟?哼,果然是神族之人!于是又扭过头。

瑶素倒是没在意他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询问道,“你此刻可有觉得好些?”

他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想到她好歹救过他一次,踌躇半晌后,终于点了点他高贵的头颅。

瑶素颇为满意地点头,“看来我制的丹药效用不错。”刚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一截干枯的树根顺着她微微抖动的袖口滑落下来。

这截树枝…魇月蹙着眉,盯着那截树枝半晌后,倏地震住,这是…魂昭之根!又抬眸睇向她,莫非…她就是为了采到这些魂昭之根,才弄得满身伤痕的?

要知道平素即便是不小心碰到它的根系,都会瞬间被取三魂七魄,更不要说割下它的根脉。即使是神魔一族之人,遇见魂昭这样的囚魂树妖,都避之唯恐不及,而她竟然敢单枪匹马来采魂昭之根,还能活着出来,法力果然不可小觑!魇月瞬间对她另眼相看。

不过…看她身上到处是狰狞的血痕,想必也是一场恶战,才能成功脱身,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不要命?那么弱小的身子,居然能承受住如此剧痛,他突然觉得此事颇有几分意思。

她闭目调息,魇月也蹲坐在地上养精蓄锐。既然上苍都不让他死,那么他定然不能辜负了苍天的美意,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么?

他在心中冷笑,随即瞥向面前的女子,既然她要发挥她纯良的天性,那他何不顺水推舟呢?他青绿的眼在渐渐漆黑的林中显得越发的明亮。

待到瑶素打坐调息后,已是三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一到夜里,魂昭的法力就愈加强大,那些难看而狰狞的根也开始蠢蠢欲动,渐渐向地面爬出来,向着他们的结界靠近。

瑶素睁开眼睛,感觉到四周越来越阴森的妖气,眉头微微拧起,早知道就先走出这片魂昭林再说。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望向魇月道:“雪狼小弟,你识得路吗?”

雪狼小弟?魇月懒懒地凝向她,绿幽幽的瞳孔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阴森的冷意。

瑶素自然看得懂这个眼神,面色纯良道:“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岁数定比我小,我不叫你雪狼小弟,要叫什么?再说我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可爱,配你委实正好。”

魇月阴冷地望了她,不过显然不起作用,她依然笑颜如花道:“我说雪狼小弟呀,我神兽的样貌可比你狰狞多了,所以你犀利的眼神还恫吓不了我的,你不如节约点力气,一会儿好走出这片魂昭林。况且,我好歹算是你救命恩人,虽然不需要你感恩戴德,但是起码要对我客气点吧?嗯?”

魇月终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瞥向别处。

“这就乖嘛。”她揉了揉他头上的绒毛,完全不理会他阴郁的眼神。

“你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么?”她又问。

他被困在木劫之中才四日而已,不等足五日,结界根本不会打开,又怎么走得出去?

她了然道:“明白,那我们边走边找吧。”

虽然她对这片魂昭林不熟,不过以她目前的法力,若只是避开魂昭,倒还不在话下。

她看了看他的腿,虽然已不再流血,但是伤口却是狰狞得很。于是扯下自己的衣裳上的碎布,帮他上了药后,草草地包扎一下。

一路兼程,天际边已经隐约泛出白色。

第78章前缘(下)

瑶素望了望面前越来越稀少的魂昭树,心里约莫着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

因着之前加强结界的力量应付天雷,在加上身上的伤口未愈,瑶素体内的灵力耗损严重,不得不坐下来再次调理内息。于是他们一人一兽坐在空旷的地上,一个闭着眼睛调息,一个颇为闲适地蹲在地上注视着面前之人。

三个时辰后,略带慵懒的声音传来,“感觉如何?好些了么?”

瑶素睁开眼睛,惊奇地望向面前的魇月,“雪狼小弟,你居然会说话?”

他瞟了她一眼,隐隐带着不屑的倨傲:“我有说过自己不会说话么?”只不过之前太虚弱,而说话又太耗费元神而已。

瑶素微微眯起眼,瞪了他半晌,他也直直地回视她,幽绿的眼中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瑶素眉目一转,站起身子叹道:“既然雪狼小弟能说能跑,十分神清气爽,委实是在下多管闲事,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慢着。”魇月站起身子,瞥向她。

瑶素十分和蔼地回头一笑:“雪狼小弟莫不是要报恩么?”

倒是个伶牙利齿的女子,魇月盯着她,缓和了下语气:“在下确实在历劫,既然姑娘要仗义出手,莫不该做完么?”

瑶素望向他,停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如此说来我倒委实该好人做到底。可是我消耗了这么多灵力为你挡天雷,但雪狼小弟你居然连一句话都吝啬开口,仿佛并非很情愿受我情。”

魇月眯了眯眼,眼中的幽绿越发得森然,“那你莫不是要我为你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完全无惧于他眼底的冰冷,她面容颇为肃然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太过言重,我本不是为了得到如此恩报才出手相助的,这委实有违我做神的道义。不过雪狼小弟你之前毫不理睬在下,让在下实实有些怅然寥落,不如你逗我开心一下如何?不然约莫这结界的力量也会随着在下的心绪阴晴不定,起伏万千,万一这天雷一个不留神劈了进来,在下倒是并无大碍,但要是一不小心恰好劈到雪狼小弟你如今这副娇弱的身子骨,在下便是甚为忧虑,甚为忧虑了啊。”

魇月眸底深处划过一道幽光,敛了敛道:“那你说说想我怎么做?”

瑶素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银白的皮毛中还夹杂着罕见的金丝,神情十足的倨傲不屑,这么说并非一个简单的妖魔啰?那么…一个念头划过心坎儿上,她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笑,突然凑近摸了摸他的头,“我还没听过雪狼的叫声呢,来,叫两声来听听。”

魇月绿幽幽的眼睛眯了眯,居然真把他当做一般的野兽!

瑶素见他定着眸怒瞪着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可能玩笑过分了些,忙说:“我只是说说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魇月又睇了她一眼后,转开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还好你识相。想他魇月活了一万年,还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这个小丫头倒还真敢。

瑶素有些悻悻然,真是无趣,平素都是她欺负人的,今日竟然被一只雪狼咽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倒不是怕他,他如今只是一个法力全无,被打回道本源的妖魔。可是下意识里却总是忘不掉之前在魂昭林刚遇到他时的那个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当时想都没想就救下他。

或许他们是真正的通病相连,同样想凭一己之力逆天而行,却也同样的无力回天。其实,他们只是想好好地活在这世上,而她,只是想永远陪在师父身边而已。

她转过眸,又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你的劫应该是走出这片魂昭林,便算度过了吧?”

魇月嗯了一声,算是应承。

“甚好,”她站起身继续向前走,笑说,“我们走出这片魂昭林,你便算安全无恙了。”

魇月跟着她走,“你为什么来采魂昭之根?”

约莫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她之事,她微怔了一下,然后微微垂下头,“我是为我师父采的,他受了很重的伤,必须以魂昭之根和其他药为引。”

他确实听闻过上神离墨为封住狱界封印,损耗了颇多修为,莫非还受伤不轻?“其他药引是什么?”

“龙吟香、幂川水、蛇馥花、还有陀罗草。”

魇月猛地抬眸,神情复杂地望向她:“你说的这些只有五禁之地才有,你知道就算你法力再强,等你真正聚齐这五种药引时,可能连你的命都没有了么?”

瑶素淡淡颔了颔首,“我自然知道。”就是再清楚,她也必须如此,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人了。”魇月声音很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瑶素并不甚在意,风掠起,一头墨发微微飞扬,笑得很浅道:“这世间之事在做与不做间,端是看你愿不愿意,无关乎值不值得。或许有一日,你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到那时,蠢与不蠢就在一念之间。”

魇月默然不言,心中却十足的不以为然。

“呦,魇月大人历劫之时都能找到如花美眷从旁协助,当真是艳福不浅啊。”魇月和瑶素面前骤然多出四道人影,朝着他们阴狠地冷笑。

“连这里都找得来,看来你们为了报仇倒是煞费苦心。”魇月眼神轻蔑地瞟向他们。

“可不是么?若是我们早知道你正在历劫,还会等到今日才找上门?不过看你此刻这副狼狈模样,倒也不晚,啧啧,真没想到魇月你也有今日,历劫的滋味不好受吧?委实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三弟,我们总算可以为你报仇雪恨了,哈哈哈哈…”

瑶素瞥向他们,笑了一下:“诸位莫不是一时兴奋过度,都当我是死的么?就算你们想杀他,也要问问在下是否同意吧?”

魇月怔怔地望向她,她亦回眸冲他笑,一副颇有兴致的表情道:“雪狼小弟,你和他们有什么仇?说来听听。”

魇月凝视了她片刻后,转过眸,仿若漫不经心地说:“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他那什么三弟没本事拴住自己的女人,我自然就代为调教一下,哪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找上门来要寻仇。象这种没用的废物活在世上也无甚用处,我就顺道让他提前元神寂灭了而已。”

瑶素古怪地盯着他,女人…调教…面上突然一红,微微咳了一声:“没想到白狼小弟甚得女子欢喜,委实是不错,不错。”

她想了半天,也就只想出这么个词出来,又在心里琢磨了半晌,目光倏地转向那四人道:“我雪狼小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我私以为讨女子欢喜本也个技术活儿。虽然白狼小弟的做法太过激烈了些,委实不值得提倡,但总归是你们三弟自己技不如人。既然你们三弟已经元神寂灭了,即使你们找他报了仇,他也不能活过来,还白白多造了一条杀孽。这样吧,我帮你们训斥一下他,导他回头是岸,走向正道。至于你们,干脆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如何?”

魇月噗嗤一下笑出声,真亏她想的出来,她师父平素就是这么教导她的么?实实是有趣得很。

“你是什么东西!”带头男子气得倏地喝住她。看她全身是血迹,衣裳也破破烂烂的,还在硬撑着帮这妖孽挡天雷,哼,肯定是他的相好。想他们空手而归,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既然救了他,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动他一丝一毫,不然我岂不是白白耗了这么多修为么?”

为首的男子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么?我是看你身为女子,且和你无冤无仇,这才懒得为难你。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快走,别挡着我们兄弟的道,不然可别怪我们不讲道义。”他虽看她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约莫法力也流失了不少,不过口气倒是挺大,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就是,你看你一副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你真的要帮这个快要死的魅妖么?呵呵,看你小模样倒是长得不错,是个小妖吧?不如跟了我们兄弟几个…”其中一个男子猥琐地盯着瑶素说,另几人立即发出心领神会的淫笑声。

瑶素眼中一道厉光闪过,他们瞬间被弹出几尺之外。“我的法术虽不高,但好歹是师父的徒弟,要是连你们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妖魔都打不过,岂不是太不学无术了。”说罢,右手一伸,怀抱中立即多出了一把古琴,几个音符下来,一圈圈音波向着那三个妖魔的方向射去!

他们连忙聚集全身内力抵挡,无奈音律的节奏越来越快,音波击出的灵力随之越来越强,那三个妖魔分身乏术,虽苦苦抵挡,身上依然多出了许多狰狞的血痕来,剧痛阵阵袭来。

怎么会这样?那带头的妖魔惊恐地抬眸,突然大叫了一声:沥素之琴!神族之人!莫非她就是传闻中上神离墨的徒弟瑶素!“月神饶命,月神饶命啊…”几人连忙边惨叫边跪地求饶。

瑶素见他们快抵挡不住,便收住琴声,抬眸叹道:“非要弄得满身是伤才肯收手,这又是何苦呢?你们快走,不过记住,不要找我雪狼小弟的麻烦了,有本神罩着,你们甭想动他一根毛发,知道了么?”

“是是是…”几人闻言,赶紧逃命似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刚消失,瑶素口中的鲜血便猛然喷了出来,身体倏地滑落下来,魇月连忙接住她,只见一张苍白无比的脸。

“你怎么样?”魇月沉声问。

“无碍,不过是刚才抚琴不小心动了体内灵力。”她委实没想到魂昭的妖力如此强大,连沥素都抚不了,但如果不借助沥素之力,恐怕连刚才那几个小妖魔都对付不了。

等她真正收集完剩下的两种药引,恐怕元神虚耗便到了尽头…瑶素定了定神,吃下几颗丹药,又调理了许久内息,脸色终于渐渐恢复,望向一旁的魇月说:“我们快快出去吧。”

“你确定自己行么?”魇月瞥向她,虽然脸色比之前好许多,不过仍是十分虚弱。

“嗯,我无碍。”

一个时辰后,四周终于不再见魂昭,瑶素四下一望,确信他们已经走出了魂昭林,脸上露出笑,望向魇月说:“终于出来了,想必不久你的法力就会恢复,我也该离开了,雪狼小弟,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刚才有听到我的名字吧?”

“嗯?”瑶素听到他们之前唤他魇月,骤然反应过来,“好吧,魇月,我也该离开荒野之穹了,我们…”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妖魔,你们上古神族不是一向自恃血统高贵么?”魇月看向她,打断道。

这个问题问得瑶素一时有些怔。

魇月继续说:“同情抑或者是怜悯?你不觉得把你的慈悲之心惠泽到了荒野之穹来,太过荒谬了么?”

瑶素盯着他,许久才说:“救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同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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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哀伤,绝望,而这些正好是我如今的心境。或许理由不同,但我们都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惜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她琉璃色的眸子注视着他,“魇月,你会么?”

一瓶丹药忽然浮现在瑶素面前,“这是龙吟香,我不喜欠别人的恩情,这是我还给你的,算是抵你对我的救命之恩。”魇月淡淡道。

瑶素抬起手,接住浮在半空中的瓶子,笑:“魇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