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缠了我这么久,不是连她的半点影子都没看到吗?我何苦骗你?况且我若是你,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灵霄宫身上,说不定嘛…”说罢似笑非笑地望了拂瑶一眼,拖长了声音说,“两位说是吧?”

魇月倏地转眸,盯得拂瑶的心直打颤,这苍陌委实是卑鄙,想不惹火烧身也不用这么不讲道义吧?狠狠地剜了苍陌一眼后,随即心虚地移向别处。

紫薇则连忙撇手澄清道:“你不要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我师姐如今在何处,我们还以为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呢。”

魇月的眼神扫过紫薇,阴晴不定地在拂瑶脸上停留了片刻后,便倏地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就不追究了么?拂瑶有些诧异,再次深深地觉得魇月的思维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苍陌终于从拂瑶背后窜了出来,唇际勾起一丝笑,彬彬有礼地拱手道:“谢谢两位姑娘出手相救。”

紫薇奇怪地打量着他,妖魔界居然有这么斯文有礼的妖魔,还是荒野之穹人人闻之色变的妖皇芒绛,这委实太诡异了吧,便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妖皇芒绛?”

苍陌这才正色打量了紫薇片刻,突然轻笑出声,“如假包换,姑娘要验身么?”

“那你怎么如此怕他?”居然要躲到墨川身后!莫非堂堂荒野之穹令人闻之色变的妖皇芒绛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他慢条斯理地低首顺了顺衣裳,然后拿出他惯常装无辜的表情道:“姑娘此言差矣,本皇并非怕他,只是在下委实不喜欢打架,弄得到处血肉模糊,碎肉横飞的,十分有碍观瞻我丰神俊朗、倾国倾城的美貌。”随即笑盈盈地瞟向拂瑶,“这位姑娘,你说是吧?”

“你…”紫薇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妖皇说得话么?简直和和大护法一个德行嘛!

拂瑶斜了他一眼,然后对紫薇说:“紫薇啊,你要记住,这世上有一种人外表看起来就好似小白兔一般无害,其实比老虎还凶狠,最后老虎连怎么被吃掉的都不知道,要是遇到这种人,定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苍陌神情哀怨地看向她,“唉,你这话实实是伤了我的心,我对你如此之好,你竟觉得我是别有用心,早知道我就告诉他你是…”

拂瑶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对紫薇道:“紫薇,我和他有些私事未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就来。”

紫薇疑狐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大惊失色道:“墨川…你们…”

拂瑶故作潇洒地撩了一下头发,轻叹道:“唉,最近姐姐的桃花债委实是多,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解决,此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嗯?紫薇妹妹?姐姐下次到人界逛时给你买糖吃如何?”

紫薇在发挥自己非同寻常的领悟力后,已然完全恢复平静,很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后,神秘地附耳在她旁边轻声说:“要解决得干净利落知道么要是风族长老知道你和妖魔扯上关系,不拔了你的皮才怪!”

“放心,姐姐有分寸。”看着紫薇已远离去,拂瑶环臂斜瞥向他,“苍陌你想我怎么报答你上次的大恩大德?说吧。”

苍陌的表情十分委屈,“瑶瑶,你…”

“在我面前就不用演戏了,我们不是一向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么?”

苍陌怔了怔,也恢复一贯的神色,轻笑道:“知我者,瑶瑶也,不过这次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拂瑶开门见山道,“所以呢?”

“我要借你脖子上的玉坠一用。”

“你要这个做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妙用吗?”拂瑶打量了他半晌,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便扯下脖子上的玉坠递给他,“不管你拿来做什么,只要不去害人就好。”

苍陌把玩着玉坠,轻轻一笑:“那是自然,一个小小的玉坠怎么害得了人?我不过是觉得瞧着挺入眼的,先拿着玩玩。”

“你好自为之吧。”

“瑶瑶,等等。”

拂瑶挑眉,“你还有事?”

他眉间点点浅笑,眼神澄净如初,“瑶瑶你说风过会留痕么?”

“怎么这么问?”

“我怕有朝一日我会如风一般消失,连痕迹都寻不到。”他静静地望着她,眼神中似有无限寂寥。

拂瑶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刚在思索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安慰之词,他突然掩嘴轻笑看向她,目光之中尽是戏谑之色。“瑶瑶,你如今怎么如此好骗?哈哈哈哈…”

拂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也笑得甚是和蔼可亲,“苍陌兄误会了,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你就如风般来,如风般去吧,走好不送!”

苍陌握紧手中的玉,望着她的月牙色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喃喃自语道:“如风般去么?”

拂瑶一路紧蹙着眉头,心中不断在琢磨着苍陌要玉坠何用。虽然她一直对苍陌颇为戒备,但内心深处却也并不觉得他真的会对她或者六界不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我说得不对吗?你师姐本来就是仙界的耻辱,一开始厚着脸皮调戏夜渊上仙,意图未遂,又和魔帝暧昧不已,如今更是和那鬼王和妖皇牵扯不清,要说这本事,就算是惯常魅惑世人的狐妖都比不上!”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拂瑶循目望去,果然是那位和她绝对八字相克的西海凤卿姑娘,正对面站着的是一脸怒气的紫薇,看来两人又杠上了。拂瑶挑眉笑了笑,一段时日不见,这如花似玉的凤卿美人依然不是省油的灯啊。

紫薇颇为光火地插着腰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师姐说三道四?”

“既然敢做,还怕别人说么?”凤卿环着胸,冷冷地嘲讽道。

紫薇笑笑:“我师姐聪慧灵动,容貌出众,也难怪连妖魔界之人都倾心于她,确实没什么不可说的。说来还真是比某些死活非要缠着人家娶她的人好了不知千万倍,唉,有些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唉,这种勇气连我师姐都自叹弗如了!”

凤卿眸下冷光一敛,“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还要我重复么?我说…”紫薇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一把利剑倏地窜出,直直向她胸口袭来。

融心剑!拂瑶眸中冷光迅速闪过,可惜已经来不及挡开,只得以手握住长剑,鲜血顺着她的指间缝隙往下流。

“墨川…”紫薇大惊失色。

凤卿脸色也变了一变,随即又镇定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你冲出来非要替她出头,这可怨不得我。”

拂瑶甩开手中长剑,“即便是你们有什么争执,犯得着用融心剑么?”融心剑是龙族至宝之一,威力强大,若是法力不济之人被此剑砍伤,极有可能会散了三魂七魄。

凤卿许是有些慑于她的气势,辩解道:“我不过是顺手这么一出剑,我哪知道她躲不不开?再说是她先出言不逊的,我难道不应该给她一点教训么?她自己技不如人这怨得了谁?”

拂瑶的眸光越来越冷,仿若结了一层冰:“你就是这么想的?技不如人,就活该死么?还是六界众人的性命在你眼中都如此贱如蝼蚁,不值一提?”

凤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恨恨地盯着拂瑶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和那个下贱胚子拂瑶还不是一路货色?谁不知道你墨川…”

拂瑶听到她如此出言不逊,还没等她说完就一巴掌打在她的左脸上,冷声说:“我们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做评价么?”

“你敢打我?”凤卿刚欲发作就瞥见远处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她连连后退了几步,霎时如变脸似得挤出两行清泪,捂着脸说,“我是不小心的,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你已经打了我一巴掌了,还想怎么样?”

“你这是玩的什么鬼把戏?”拂瑶望着她,都快退到池塘边了,莫非是想…果然“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拂瑶唇边浮起一抹笑来,身在东海里再掉进水里,也亏了她想得出来,着实是奇才来着!

不过显然这招也不是当真毫无用处的,起码西海龙王就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连忙从水中扶起她。看到她哭得是雨带梨花,脸上还有两巴掌红印,更是怒从中来:“怎么回事?”

凤卿并不做声,只是嘤嘤地哭,看起来倒是娇弱至极。拂瑶闲闲地瞥了她一眼,这演戏还成瘾了么?这四海出了这么个人物委实是家门不幸。

紫薇有些沉不住气地嚷嚷道:“还在演戏!你伤了墨川居然还一副恶人先告状的嘴脸,委实是让人恶心!”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拂瑶身上,见她手上全是血,妙谷连忙迎上前就问:“不要紧吧?怎么伤口这么深?”

“都怪这泼妇,刚才辱骂我拂瑶师姐在先,我忍不住回了两句,她居然恼羞成怒就要用融心剑杀我,要不是墨川帮我挡了一剑,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啊…”众人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凤卿这么狠。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适才偶然提到了拂瑶阁主,才说了这么两句,她们不仅甩了我一巴掌,还合力攻击我,我不过是出于本能不小心抽出了融心剑要抵挡,哪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说罢又一副含泪欲滴的模样,看起来委实有几分楚楚动人,颇有些引人怜惜。

“你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嘛,到底是谁先出手想置我于死地的?居然还说不小心的?那我要不要也用你的融心剑不小心看看…”

紫薇还欲继续争辩,却被西海龙王打断:“紫薇姑娘,我不清楚小女和你们有什么争端,不过她已经说了是不小心才伤着你们,你们却还要把她推下水!你们灵霄宫是不是欺人太甚!”

“西海龙王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把您令女推下水的?”拂瑶瞥向他,果真是一家人都不分青红皂白。

西海龙王沉声道:“不是你们推她下去,那她是自己没事跳下去的么?”

“这就说不准了,令女热衷于此道也说不定,不过您倒是可以问问令女为什么他娘的在东海还要玩跳水的戏码,莫非当真是太爱水了,想在此练习一下如何浮水么?要说我们就他娘的想不出这样的桥段来,委实是有趣得很,哈哈哈哈…”拂瑶学墨川的语气,笑得极为彪悍。

玄夙“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墨川说得极是,以我们灵霄宫人的智慧,实实是想不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桥段来,去推一个自小在水中长大的人下水。唉,说来就怪我那人见人爱的拂瑶师妹一不留神就招来些桃花债,却老是被有心人妒忌,如今不仅落人口实,还要被殃及池鱼,所以我就说嘛,还是师哥我害了她啊…紫薇师妹,你也无需在意,清者自清,我们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别人说么?放心,师哥站在你这边!”

南放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冲紫薇斥道:“平素要你好好练法术你不听,给你说过这世上多得是居心叵测之人,上次要拂瑶才救得你一命,这次又要墨川帮你收拾烂摊子,你看你…”

“你、你们…”西海龙王听他们这样说,气得连连发抖,瞥见远处,连忙迎了上去,“夜渊上仙,大护法,你们来得正好,你看你们灵霄宫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小女不过是…”

夜渊的目光定在拂瑶身上,问:“怎么回事?”

拂瑶抬眸正好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心中一阵慌乱,连忙撇开眼缩回手,清了清喉咙道:“这个是…”

琉鸢笑着打断道:“西海龙王,我们灵霄宫是得罪你们西海了么?上次吧,她硬要‘一不留神’就把我们紫薇打下堕仙迷林,这次又要‘一不小心’就想将她捅得魂飞魄散,如今令女又十分不凑巧的‘一个晃神’就跌进了池塘,倒赖在我们灵霄宫身上了,我们委实是无辜的很啊!”

西海龙王沉着脸说:“大护法,一事归一事,上次我们凤卿已经和你们道歉了,况且,就算是她有万般不对,你们也不至于记恨至此,如今更是…”

夜渊握着拂瑶的手,缓缓传送灵力,眼神却慢慢瞥向西海龙王,问道,“若是此剑真的刺中紫薇,那当如何?”

“这…”西海龙王一时词穷。

“若是刺中,紫薇便会魂飞魄散,西海龙王觉得是一巴掌抵一条命还不划算么?或者让墨川也‘不小心’一回,刺回去倒也两销了,西海龙王觉得呢?”

此话一出,连灵霄宫的人都有些惊讶。夜渊上仙在他们众人眼中向来是从容淡定的,比九重天外的仙人还不食人间烟火,更是甚少有事情可以让他情绪为之起伏,没想到他竟然为墨川受伤之事,说出如此重的话。

听得西海龙王心底也是一阵怵然,刚想再说什么,凤彧突然走了过来道:“父王无需再说了,适才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妹妹的不是。”

“幸亏贵海还有一个明事理的。”拂瑶瞧了凤彧一眼后,瞥向西海龙王笑道,“您老人家可看好了,绝对不是我们没事生些事端出来,这次我就看在凤彧曾经帮过我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

西海龙王理亏,一时面上难看,便拂袖而去。

“多谢墨川姑娘,”凤彧虽疑惑他什么时候帮过她,但此刻也无暇细究。转过头,便对凤卿皱眉说:“还不走么整日四处闯祸,丢人现眼,还不回去好好反省?”

凤卿不可置信地望着从小到大最疼她的哥哥半晌后,再环视了一圈众人不屑的眼光,心中虽然愤恨不已,却只得一跺脚,便哭着跑开了。

第76章长生

房内,一盏香炉里熏着拂瑶熟悉的檀香味,水色的轻纱吊帘轻轻摆动着,一室静谧。

拂瑶合上门,隔着帘子凝视着卧榻上的素白身影,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见他缓缓走来,忽然没由来觉得惊慌,退了两步,笑说:“那个…不知夜渊上仙找我何事?”

他身子微微一怔,复又浅笑道:“伤口好些了么?”

“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就不劳上仙费心了。”刚要解释,受伤的左手就被他握在掌中。拂瑶本能要缩回来,却动不了分毫,一双如碧波般黑眸正直直注视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垂下眸,轻轻地咳了一下,“那个夜渊上仙,在下实实很感谢你的关心,不过这男女有别,我们不甚相熟,还是…”

“瑶儿。”夜渊轻溢出声。

拂瑶猛地抬眸,心中有些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夜渊上仙刚才是不是唤错…”

还没说完,夜渊就有些无奈道:“瑶儿,那日在我与西海圣母谈话时,便闻到你的气息了。”

拂瑶有些惊诧,这个也闻得出来么?气息倒是能分辨是仙还是妖魔,但还能分辨出是谁么?

夜渊自是知道她的心思,淡淡一笑:“容貌可以改变,但属于一个人的气息却是不会改变的,就象…”过了千万年,你依然还记得我的气息一样。夜渊顿了顿,后面一句终是没有说出来。

拂瑶微微一怔,心情却免不了更加黯然,原来那日师父知道她就在旁边。委实是说得明明白白了,就算再想不懂,也不行。收起涩然的的心绪,拂瑶淡淡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她的神色尽收于夜渊眼里,些许心疼慢慢泛开,虽然近在咫尺,他却还是不能给她现世安稳,宿命么?既然注定给不了,那便不要有希望也好。喉咙上倏地涌上的一阵腥味,硬是被他压了下去。

拂瑶收敛好心绪,抬眸正好撞见他有些苍白的面容,连忙问:“师父你没事吧?”

他微微摇头:“我无大碍,不过这些日子有些乏了。”

“那师父定要多休息,后日便是仙魔圣节,若是师父有什么大碍,恐怕…”她忧虑的是他身体,但话到唇边却仅能以仙魔圣节为由。

“我明白,你放心,这两日再好好休息一下便会好的。”

拂瑶点头,突然想起那日在珊瑚石中听到的对话,便把此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夜渊听,只是省略了罗阎说师父的那段。

夜渊微微思索片刻后说:“如此说来狱界之钥便是他拿给紫魄的,剩下的三颗聚魂珠如今也在他手上。”

“嗯,如今阎妖罗阎已元神寂灭,狱界之钥和三颗聚魂珠都在他们手中,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破尧之石的下落,不过还是要尽快夺回狱界之钥和聚魂珠,以免他们以后真的找到,威胁到整个六界的安危。”

夜渊轻轻咳嗽了一声,眸光之中仿佛有继续幽深,喃喃道:“是该尽快拿回聚魂珠了,我…们时日不多了。”

“既然师父不舒服,就先休息吧。”拂瑶起身。

“瑶儿…”拂瑶顿住,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夜渊。

夜渊嘴唇翕了翕,好像想说什么,随即眼眸又转淡,如玉的容颜略微垂低了些,长长的睫毛在夜明珠的柔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泽。一室的璀璨,拂瑶却看不见他的表情,“没事了,你也多加休息。”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她这段时日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过得怎么样么?拂瑶心中骤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原来六千年不曾动情也未必是好事,这头一遭,好不容易生出一朵桃花小苞来,还没来得及开盛,就硬生生地被掐断了。

“另外,你的手有些凉,多加一件衣裳。”声音依旧温和如故。

拂瑶有些怔,无意识地收了收手指,果然,冰凉。

东海宫殿中有一处叫做“玉重阁”的阁楼,因为地处偏僻,平素倒也甚少有人来。拂瑶双肘撑着膝盖,手中挂着一壶酒,托着下巴坐在屋顶上,脸上还氤氲着一层淡粉的红晕。

适才她问东海龙王讨来了一种据说最不会醉人的酒,便悄然跑到这个偏僻的角落来。要说这酒的味道确实很淡,一口喝下去也仅是有些桂花的余香留在贝齿之间,完全喝不出酒的味道,果真不醉人,委实是个好东西。

拂瑶眼色迷离地望着远方,思绪却东游西荡,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呵呵…拂瑶阁主,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拂瑶从屋顶上往下望,骤然发现多了一条身影。雪衣飘飘,仙姿俏容,除了每次都挑她心情最差之时出现的凤卿,还真不作第二人想。

拂瑶刚欲出声打发她,便察觉身体有些异样,是定身咒!“你跟踪我?”拂瑶微微眯眼,以这凤卿向来阴险毒辣的做派,此番定然是来寻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出丑之仇的。

拂瑶的心思虽明了,此刻身上却完全动弹不得,说来她不过是来悼念下心中那朵刚被折段的桃花苞子而已,却又躺着都会中刀,委实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凤卿微一挑目,右手一勾,拂瑶倏地狼狈得从屋顶上跌落到她面前。

“可不是吗?堂堂拂瑶阁主没想到也会有今日吧?你不是一向仗着法力高强,处处和我做对么?此刻为何不动了呢?”说罢她轻笑着倾下身,狠狠地掰过她的脸,得意洋洋地问道。

拂瑶挑了挑唇角,“好像处处和我作对的,是阁下你吧?”

凤卿剜了她一眼,倏地放开她:“我就说除了你,这世间怎么又突然多出张一见就令我厌恶至极的面容,呵呵…若是不跟着你,还不知道原来你就是拂瑶。莫不是连自己都觉得丢人,才顶着别人的脸面过活,不敢见人了么?”

“凤卿姑娘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么?再者我敢不敢见人和你有什么相干?”拂瑶瞥向她,淡淡一笑。

“你、你这个贱人…”凤卿怒瞪着她,“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也难怪,反正你一直就这么令人讨厌,你不回答我也没关系,不过适才你和夜渊的谈话倒是让我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你喜欢他,你如今的师父,你果真是个不要脸东西!”

拂瑶好笑地睇了她一眼,难得搭理她。

哪知凤卿突然两巴掌打在她脸上,脸色阴晴不定道:“这两巴掌是报前两次之仇,我倒想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她自幼便是在西海众人的宠溺下长大的,尤其是爹爹,完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可是自从这个拂瑶出现后便三番两次地踩到她的痛处,明明只是身份不明的下贱之人,她凭什么得到仙界众人的喜欢!凭什么那么多人为她出头!凭什么连夜渊都收她做徒弟!

拂瑶平静地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说得云淡风轻:“这样就恼羞成怒了么?”

凤卿见她如此平静模样,心中更为恼怒,冷笑了一声说:“你真以为他收你做徒弟就是喜欢你么?仅仅是徒弟而已。”

“那你为何如此忌惮我?不就是怕我对你造成威胁么?老实说,你心思太过歹毒,偏偏人又太过蠢笨,我师父心如明镜,要想他娶你,恐怕此生恕难如愿。”

凤卿这次却没急着反驳,“他娶不娶我,这是后话。我承认你确实对我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只要你一死,我的机会就大许多不是吗?而你,喜欢自己的师父,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做得出来,就算我杀了你,也不过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说罢,凤卿尖利的指甲瞬间伸出,刚要扣住拂瑶的脖颈,她的身体就如纸片般倏地一下被甩出几丈远的珊瑚石上,昏了过去。

拂瑶望过去,目光落在几尺外的芳华绝世的墨色身影上,魇月!

他鬼魅般的身影突然掠到拂瑶面前,抱起她,望着一脸怔然的拂瑶,眉头紧紧拧起,不悦道:“在想什么?连这么个废物都打不过。”

“你不该来的。”拂瑶望着他狭长的眸子,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似有无限落寞和着微微凉风慢慢渗透进他心里。

他定住不动,眼中却无一丝情绪,半晌后如冰雪裂开般的沉音才化开:“你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他从来没想过,即使原本就是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的心,原来也是会痛的。

拂瑶沉默不语,他此刻这种心境约莫就象她对师父,如今她总算能体会了,原来果真如此难熬,所以更不想欠他更多。

他缓缓低眸直直望进她的眸底深处,有着同样熟悉的痛,他有些自嘲的想,原来,还是晚了。漫长的沉默后,他终是看向她,半晌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好,我答应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不过陪我说说话,好么?”

他的眼睛里带着淡笑,却很空很远,拂瑶许久才道:“好。”

他抱着她向阁内走去,突然脚步一顿,好似忽然想起,问道:“夫人不喜欢我杀人吧?”

拂瑶知道他说什么,便微微颔了颔首。

一道光摄在珊瑚石上的凤卿身上,她缓缓转醒了过来。魇月拂过她微微红肿的脸颊,沉声说:“我可以不杀她,但决不能让你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凤卿无比惊恐地连连后退,“你…”一阵剧痛袭来,她脸上瞬间多了几道掌痕,比之拂瑶脸上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打她两掌,我还你四掌,也算公平。快滚吧,不然等本王我心情欠佳之时,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他的声音透着隐忍的怒意,若不是她不喜欢他杀人,这个女子就算死一百次都难辞其咎!

凤卿虽怒不可遏,但却惧于魇月强大的法力,只得恨恨地丢下一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魇月低头问:“夫人心情有没有好些?”

拂瑶顿了一下后轻轻一笑:“大快人心。”

最后拂瑶和魇月并排坐在屋顶上,前方是一望无垠的深邃天空,地面上形状千奇百怪的珊瑚礁和遍地散落的贝壳,时常还有各种漂亮鱼类从他们面前游过,就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他们周围。良辰美景,风景如画,却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

魇月忽地打破沉默,“还记得我第一次在荒野之穹遇见你么?我们也曾是这般坐着。”他的嗓音和师父的温润如玉略有不同,虽然依然十分好听,但是多了几分绵长,几分妖娆,听起来总觉有些渺渺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