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喜欢此花?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花朵,并不比牡丹、海棠、梅花、百合娇艳,只是这是与师父一起发现的,由师父和她一起亲手种植的。

拂瑶思绪转过来,笑了笑:“因为那时偶然遇到,后来又由我亲手种植,就渐渐上了心,其实并无特别。”

魇月神色不变地低眸沉默着,淡淡迷迭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若有似无…拂瑶有些恍然地想,这个味道…好像是魇月身上惯常有的。

许久以后,魇月淡淡地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说:“我们去人界吧。”

去人界?拂瑶凝视着他:“为何忽然要去人界?”

魇月垂下头,狭长的眼梢微微挑起,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后,举步走过来平视她说:“只是想去走走。”

“好。”拂瑶望着他,声音很轻亦很淡。

人界此刻恰逢深冬,大雪扑哧扑哧地下,落在地上积了厚厚得一层,踩在上面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各个茶楼酒肆的屋顶上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街道上却仍是热闹非凡。

后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正好为初八,恰逢人界的赶集之日,道路两旁四处是热闹吆喝起的小商小贩,周围聚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以前不是没和魇月来过人界,只是事隔万千,连那时的心绪和今日都是千差万别了。

两人走在热闹熙攘的街市上,繁华掠过,人间烟火,都似流光般被沉在他们的心底,一时间静默无声,两人各有所思,却谁都不先说话。

以前的记忆如浮光掠影从脑海中划过,拂瑶忽然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笑。

“在笑什么?”魇月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低沉慵懒,但细细一听里面却又暗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酥柔魅惑,入耳别样好听。

拂瑶淡淡抬眸,目视着前方说:“我在笑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和妖魔并肩而行。”

魇月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是一贯的慵懒,好似在听在寻常不过的事,并未有丝毫不悦。

拂瑶望着迎面走来地拿着面人谈笑的男女,微微有些发怔,突然问:“魇月,要是有来生,你想作什么?”

许是她衣襟前的披风锦带系得太松,倏地从她身上滑落下去,幸得一双手接住。

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又专注地为她慢慢系好,拂过她头上飘落的雪花后,才抬眸凝视着她,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如果有下一世,不作妖,不作魔,也不想做仙,其它什么都可以。”

他缓缓移目到人群身上,目色有些暖意,指尖指向人群比划了下:“或者就做他们,拥有着六界最短的寿命,过着最平凡的生活,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忽然不再说下去,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深和沉寂。

落雪簌簌,冷风疾吹。

拂瑶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听他说话,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望着他左眼角边的朱砂痣,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到最底下是什么感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魇月忽地唇边扯出笑,转过眸问:“你呢?”

“我么?”拂瑶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也只是想简简单单地过一生。”她一直觉得以前和师父在檀云之巅的日子便是最好的,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她不欠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欠她,陪在师父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傻傻愣愣地活着。

拂瑶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可惜永远都回不去了,活到今时今日不管是不是她愿意,她已经欠了许多人,负了许多人,这个事实永远无法再改变。

魇月说:“好,那我们就过一日最普通简单的日子吧,然后我们从此便两不相欠,你说好么?”

拂瑶微怔着望着他。

“嗯,就是象他们一样。”及地的白色披风包裹住魇月修长的身躯,背后柔软的墨发以一根薄如蝉翼的素白绸缎随意地系着,直垂到腰际,沉悦的嗓音传到拂瑶的耳中。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到人界,虽也呆了两日,但那时满心想着的是如何逃跑,倒也真没过得畅快。于是冲他浅浅一笑:“好,我今日会忘了一切,就当是我以前从灵霄宫偷溜出来一样。”

两人脚踩在一层厚厚的雪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脚印,此刻雪已经停了。道路两旁的商贩口中呵出丝丝热气,都不住地吆喝着,三五成群的百姓满脸笑意地围拢在各个摊铺前,四处是讨价还价声,好不热闹。

顺着街市向前走,道路忽然开阔起来,拂瑶举目一望,才发现这里才算得是真正的集市正中央,人潮汹涌得比之外面更有过者而无不及,热闹非凡。各个小摊前清一色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对联和灯笼,有纯粹没有任何图画的红色灯笼,也有彩墨绘的以山水,蝴蝶,肖像为面的彩灯,更有好些颇具诗情画意者,当场在素白的宣纸上题诗作画,引得众人争相围观,连连鼓掌喝彩。

拂瑶拉住旁边的一个妇人,笑问:“这位大婶,请问你可否告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妇人笑盈盈地说:“你们是外地来得吧?难怪你们不知道,今日呀是我们镇上特有的一年一度的彩灯节,可热闹了。”

拂瑶问:“是灯会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这个可比灯会有趣得多。”妇人指了指远处拥挤的人群,笑说:“你看那边,每个在题字作画之人身边都围着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一会待到他们作完画时,会亲手以他们做的画为面做成一个彩灯,彩灯里面会放上一个写了他心上人名字的纸笺,供放在我们的祠堂之内,之后姑娘们可纷纷依着自己选定的如意郎君人选,把自己的信物投给他制的彩灯,然后等到十五之日,由我们镇德高望重的老辈宣布到底那一对乃是真正的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拂瑶笑:“还有如此有趣之事,这倒是稀奇。”

妇人打量了两人一眼,笑说:“这本就是热闹事,若是你们是我们镇上之人,本也可以试试的,只是我们祠堂只供奉我们本镇的…”

拂瑶瞧见妇人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立即明白她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道:“大婶,你误会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贵镇,只是凑凑热闹而已。”

妇人笑着给他们指了指左侧旁边的一棵巍峨的大树,说:“小姑娘看到没有?你若只是凑凑热闹,倒是可以到那边去。”

第99章红缎

拂瑶循目一望,看到那树上系上了无数的红绸缎,树下一大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条红绸缎,有的在使劲往上抛挂,有的人骑在身材更魁梧之人的肩上,然后勾着树枝,将自己红绸缎系在上面。

拂瑶说:“他们是在挂什么祝词之类的吧?”

魇月应道:“我们去看看吧。”

走到树下,看到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拂瑶也顿觉得心头暖了许多。

旁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佝偻着背走过来,慈爱地问:“小姑娘,要买红缎么?这个可好呢,你只要在上面写上你想写的话,挂在这棵神树上面,保准儿你心想事成。”

“神树?真有这么灵?”就连天宫西池瑶台上那株据说三万年才开一次花的海沧玉琼树都没有心想事成的神效,否则…拂瑶目色掠过欢笑的人群,唇角也渐渐绽出一丝笑,活在世上,只要有希望,总是好的。

魇月问拂瑶:“你要么?”

拂瑶想了一下,对老人说:“给我两条。”

魇月付了银子,从老人手中接过红缎递给拂瑶,但拂瑶只接了一条,笑说:“既然我们到了人界,就入乡随俗吧,你也写一条。”

两人在老人的案几前相对而坐,拂瑶从竹筒中拿过两支毛笔,细细地沾了墨,递了一支给魇月,然后支着头对着红缎杵了片刻后,开始提笔。

刚写了两笔就隐约觉得不对,抬眸正好看到魇月盯着她的红缎瞧,拂瑶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写的字,笑说:“非礼勿视,兄台应该懂吧?”

魇月眼底闪烁了笑意,然后收回目光:“好,我不看。”

拂瑶偏着头瞧了他片刻,直到确信他果真目光端正后,这才收回注意力,正准备提笔继续写,却忍不住瞟向他面前的红缎。

哪想到魇月比她还警觉,蓦地抬眸凝向她,拂瑶当场被抓个正着。

她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偷窥,目光倏地移向他面前的墨砚,随即晃了晃手中的笔,笑得很是纯良:“那个…没墨了。”

魇月敛回目光,边举笔边似笑非笑着说:“如果不知道,倒觉得你上辈子象是一只狐狸。”

拂瑶略脸皮素来不薄,挑眉问:“这是褒还是贬?”

一不留神眼神又晃向他面前的红缎,分明看到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非礼勿视!拂瑶尴尬地抬眸,正好对上他笑意浓浓的灼亮黑眸。他唤来老人又买了一条红缎子,看向她说:“是褒还是贬,瑶儿你以为呢?”

拂瑶恁是脸皮再厚,也不免汗颜,只得讪讪地抓起红缎子站起身说:“我到那边去写。”

半盏茶后,魇月拿着红缎子走过来,拂瑶这边也收笔。两人一同走到树下,那时树周围聚拢的人群比之前更甚,他们只得搁在几丈之外,最有趣的是有一个矮小但身着富贵、年届中旬的男子抱着无数条红绸缎不断向树上抛,有的有幸被抛上去挂在树枝上,但大多数都掉落在了地上,周围却连连响起喝彩声。

“他们这是做什么?用抛这么多么?”拂瑶有些奇怪他的举动,就算是写愿望,也用不着写这么多吧?莫非他的愿望委实是太多,需要无数条红缎来写。

魇月神色专注地瞧了片刻后,对着那棵老树最正中那条异常粗大的枝干比划了一下:“他应该是要把红缎扔向那上面的竹篮里吧。”

“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这位大哥说的不错,他确实想要把红缎抛到最中央的竹篮里。”旁边的一个文弱书生很热情地解释,随即指向那株大树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五十里外旁村住着一户年轻夫妇,那娘子本是大户人家出身,长得是花容月貌,年芳十五就有无数媒人上门提亲,可惜那娘子却恋上了一个穷书生,不管是谁上门提亲都不应许。那娘子的父亲知道后自然是大发雷霆,怎么也不肯把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许配给那穷书生,而且还一意孤行地要把她许给同是当地豪门大户的王姓人家。这娘子自是抵死不从,与那书生连夜私奔至此,从此过上了隐名埋姓的生活。一开始小两口的生活虽是清苦,却也十分和乐,但好景不长,有一日这书生突然染上了怪疾。眼睛也突然失明不说,且还全身发浓溃烂,他们本就身无分文,请大夫看病纷纷摇头,让她及早准备后事。但这娘子却不死心,没日没夜不停的织布来换取为她夫君治病的药钱,后来她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对她说既然她如此有心,不如求求老天爷。那娘子听后便在每日日出和日落之时,对天跪拜叩首,终于感动了一个神仙。神仙对她说五十里外的此处有株神树,若是每日坚持在这树上系一根红缎,则总有一日她夫君的病会痊愈。这娘子自是十分感激,每日坚持不懈一路三拜九叩到此处,风雨无阻,约莫一年光景之后,她夫君的病竟真的痊愈了。但不幸的是,那娘子却终究是太熬心血,油尽灯枯,她夫君才醒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唉,虽然是个传说,不过也是感人至深啊。”

那书生很是伤怀地抬了抬袖子擦干眼泪,刚抬起头就看到拂瑶和魇月正神情诡异地望着他,他顿时激动地颤了颤手指道:“你们、你们都不觉得感动么?”

拂瑶和魇月对视一眼后,拂瑶随即转眸,对着那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带哀伤得说:“兄台刚才讲的传说委实是很感人,不过你乃是性情中人,流几滴男儿泪也属正常,我们则…情绪不喜外露一些。只是…兄台适才那段话讲了半晌,好似漏掉了为什么他要把这个红缎子抛到最中央的那竹篮中?”拂瑶想了想,还是决定婉转地提醒他。

“咦,我适才没说么?”书生有些惊讶地摸了摸额,然后有些怅然道:“两位实在是抱歉,最近忙着准备考科举,脑子有时候有些不大好使,还望见谅!”

拂瑶一本正经道:“兄台客气,客气啊,不过这考科举固然重要,但是身子骨也很重要的,兄台最近最好多补补。”

书生无比感激地望着拂瑶:“姑娘心地真善良,在下一定多多注意!”他的神色忽地有些茫然,“呃,刚才说到哪里儿呢?”

拂瑶指了指那棵树,讪讪道:“说到…为什么他们要把这个红缎子抛到最中央的那竹篮中?”

“喔,对!对!对!”书生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魇月突然大笑出声,刚要说话,就被拂瑶一把捂住嘴唇。

魇月缓缓止住笑声,凝视着拂瑶,眼底流光灼灼,耀眼非常。

拂瑶顿时尴尬地移开手,转眸望向书生说:“兄台请继续讲!”

“关于这个为什么要抛到最中央,是因为传说那时此树还十分幼小,那娘子每日三拜九叩到此,都将红缎系在最中央最顶端的位置,以昭示其心可表日月,于是大家都纷纷认为只有将手中的红缎抛到那树最中央的位置才会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而那娘子若是真的在天有灵,也能感应到百姓们的心意,所以每年的今日就是我们镇特定的红缎节,许多别镇的乡亲们都会慕名而来,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诚心的祈祷来年能够实现愿望。”

拂瑶了然地颔首道:“原来是此意啊。”

“嗯,但如果是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谁想将自己的红缎挂到最中央的位置,就只能站在三尺之外向那竹篮中抛,而不能爬上去系或者放上去,否则就不会灵验。但是如果真的抛中,那就真的是件大喜事,因为多年来但凡是能将红缎抛中者,几乎都能达成心中所愿。”

拂瑶远远望着那个汗流满面,还在继续向上抛洒的中旬男子,笑着对书生说:“那兄台你怎么不去试试?万一能抛上去,说不定可以高中状元呢。”不过绸缎本就轻巧,这树又如此之高,枝桠繁多,一不留神就挂到别处去了,要是他们仙界之人倒是不再话下,不过搁在凡人身上就着实是有些难度。

书生望着那棵树摇了摇头,“这做学问之事严肃得很,来不得半点马虎,怎能投机取巧!再说…这个篮子已有几十载未被投中过了,我哪里有这个运气啊!”

拂瑶转眸望向魇月,兴趣盎然地小声问:“你说我们要是不用法力,能投进去吗?”

魇月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慢慢浮现一抹笑,恢复了惯常的妖媚横生,道:“你说呢?”

拂瑶郑重地思索片刻后,望着那棵大树叹道:“那我们还是用法力吧。”

魇月敲了下她的额头,笑:“但凡是这类小把戏,你倒是上心得很。”然后接过她手上的红缎,将两条缎子打了个结,向空中一抛。那红缎立即象有了感应,缓缓向那棵树的方向飘去,然后稳稳当当得落在了竹篮里。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惊叹声,纷纷向魇月和拂瑶望去,有的满脸羡慕,有的窃窃私语,最后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一句“好!”,其他人纷纷鼓掌喝彩!

魇月淡淡地转眸望向那还处于呆滞中书生,说:“呆子,若是你想讨个好彩头,我可以帮你,把你的红缎给我。”

那书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中全是魇月把红缎抛进去的那一幕,呆呆地望着他们片刻,才突然张大了嘴道:“你们、你们…”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拂瑶偏了偏头,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从他手中攥过红缎递给魇月,然后对他说:“兄台,我们相遇一场委实有缘得很,所以帮你讨个好彩头。不过如你所说,做学问一事十分正经,你还需自己多多专研才是。”

说完,这边魇月又已经将它抛进竹篮里了,这次众人都张大嘴巴,静默无声地齐齐注视着他们。

魇月视若无睹地拉过拂瑶说:“热闹看过了,我们走吧。”

“嗯。”拂瑶点头,然后和魇月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100章捉山雉

一路走来,拂瑶与魇月把集市逛了个遍,新奇的玩意儿都瞧得差不多,时辰也接近未时,这时天际边竟难得出现了一轮日,点点余辉洒在雪地上隐隐生出些暖意。

魇月的目光定在前面不远处的酒楼招牌上,问拂瑶:“饿么?”

“此刻还不饿,”拂瑶想了想,忽地眼中流转着晶亮,“这里我们已经逛了个遍,也没有什么好玩之处了,我们不如去郊外,今日正好有雪,我倒是想起一个好玩的事。”

“走吧。”魇月颔首。

拂瑶见他答应得爽快,笑说:“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跟我走?你不知道人界有种人俗称人贩子么?”

魇月挑眉问:“人贩子?做什么的?”

拂瑶略微有些惊讶,堂堂鬼王竟不知道人贩子,约莫是上人界来的次数太少,还不如她这个半调子。于是…她笑盈盈地说:“人贩子就是…喏,你瞧见那里没有?”

魇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的望去,只见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二楼的阑干上,不住地向挥舞着手中的轻纱,嬉笑吆喝着。

魇月睨向她,眼梢微微飞扬,仿佛在等她解释。

拂瑶顿时来了兴致,说:“她们不是人贩子,只是有些是被人贩子买到这里来的,所以你若是跟着我走,说不定…”

“说不定你就把我卖到那里?”魇月眸光闪了闪。

拂瑶立即讪笑着否认:“自然不会呢,还没人敢动到您头上过来,除非不想活了。”

魇月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然后凤目又扫了过去,“她们在做什么?为何倚在阑干上?”

拂瑶更惊讶了,竟不知魇月这般纯良,连人界的青楼都不知道。略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让他继续纯良下去吧,于是极其含蓄地说:“她们…在招呼客人,你知道经营酒茶买卖,竞争十分之大,难免需要些…招揽客官的人。”

魇月皱眉:“那家店的掌柜定会亏本。”

“为何?”

“庸姿俗粉,会倒人胃口。”

拂瑶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很想提醒他以前喜欢的那席美艳狐妖全是如此类型的,不过还是生生忍住了。“那个…萝卜青菜,各有…”

还没说完,魇月脚下的步子忽地顿住,白如玉瓷的脸掠过一丝妖孽的笑,“那些狐妖自是比她们好看些。”随即又补充说,“别问我是不是又用听心之类的傻问题,你的心思太简单,看你的神情便知。”

拂瑶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他浅浅地笑了笑,道:“我们走吧。”

他们一路默然不语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行至郊外,漫山遍野都是白皑皑的雪。

魇月问:“你说的是什么有趣的事?”

拂瑶抬眸一笑说:“捉山雉。”

魇月望着她,略略有些失神。其实她极其爱笑的,浅笑,深笑,尴尬地笑,得意的笑…虽每一种笑都透着一股慧黠,但千万般笑,无一相同,他以前常在想有没有可能将她所有的容颜都收集在脑海中,但是每每如是想,又觉得一场徒劳!于是他开始想怎么样才能忘记,将有关她的一切都慢慢忘记。

魇月转过目,望着面前的冰天雪地说:“在这里捉山雉?”

拂瑶点头说:“嗯,就是要在冰天雪地里捉山雉才有趣,而且这样正好,我们捉了山雉就可以烤肉吃,这样就不愁一会儿饥不果腹了。”

魇月说:“那我要怎么帮你?”

“你一会儿不出声就行,其实在人界管这个叫狩猎,”拂瑶想了一下,又说,“若是真要过一日人界的生活,我们就不要用法术,你会发现这也有趣得紧。”经过刚才,拂瑶发现她对人界比魇月知晓的要略多一些,所以她想多给告诉他一些她知道的东西,若是他以后到人界来,也起码能有她这个半调子的功力,不至于太了无生趣。

魇月望着她晶亮的眸子,笑着应许。

他们继续往前走,在走到一处低矮灌木处,拂瑶忽地停了下来,对魇月小声说:“就是这里,我们得趴下来!”

魇月有些诧异,“这里?”

“嗯。野外的打猎环境自然是很恶劣的,你得凑合一下。”拂瑶解释道。

魇月解下他的披风铺在雪地上,然后趴上去,示意拂瑶也趴下来。

拂瑶见他脸色素白如纸,想起他本在历劫,身子骨本就虚弱,刚要解下身上的披风就被魇月拦住,顺手将她拉下来趴下。

魇月用心音道:“接下来如何做?”

拂瑶思索了片刻,在袖中翻腾了半晌,然后取出适才在集市上买的一包松子,打开倒出一些放在手心上,用心音回说:“我将它们一粒粒扔出,现在冰天雪地的,不好觅食,山雉大多都饿了很久,这些松子约莫也能引出一两只来,我们只管等着就行。”

魇月哦了一声,片刻后问:“这你都是跟谁学的?”

拂瑶忽地轻轻转过首,笑说:“我如果说无师自通,你信么?”

魇月唇边勾起一抹笑。

“因为我以前常常如此漫山遍野地跑,常常会自己找些乐子出来,那时师父…”拂瑶倏地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后来到灵霄宫后,玄夙也常常陪我一起捉,所以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魇月神色未动,只轻轻应了一声,头略微垂低了点,说:“他…以前都陪你一起捉山雉么?”

拂瑶略微偏了一下头,然后脸上缓缓漾开一抹笑,说:“没有,师父大多在旁边看着我捉。”

魇月略微有些晃神,喃喃低语了一声。

拂瑶没有听清,微微侧了侧目,目光恰巧定在魇月左眼角边的朱砂痣上,复又移过眸问:“你适才说什么?”

魇月略微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他从她掌中拈过几粒松子,一粒一粒由远及近地扔出去,问:“这样对么?”

拂瑶赞赏地轻轻颔了颔首:“嗯,看来你也颇有慧根。”

想了一下,拂瑶又问:“你以前历劫,有遇到过饥不果腹的时候吗?”在人界有饿死一说,在仙界和妖魔界同样如此。如果恰逢历一些特定的天劫,不管是妖魔或是仙,都要承受法力全失,且无法觅食之苦。

魇月目色有些恍惚:“历劫时倒没遇上,不过幼时…好像有过这样一段时光。”幼时的记忆对他而言,就是幽暗发臭的昏暗地牢终年见不到一丝阳光,血迹斑斑的粗大铁锁沉重地背拷在脚踝上,还有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人若是心情恶劣之时,眼中闪着疯狂恶毒的幽光向他靠近,便是一顿冷酷无情的鞭打,若是心情好时,隔十日半月想起他就送一堆妖魔过来,让他成为一群饿得发狂的妖魔口中的猎物或者打败他们,吞了他们的元丹,吸了他们的精魂。

活着,只是为了活下去,或者杀戮!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

拂瑶望着他冷清的侧颜,倏地想起以前看到他胸膛上盘踞的那些交错狰狞的疤痕,心中不禁想他幼时到底受过多少伤,经历过多少痛,才能硬撑着活到今时今日。她受过的所有苦,都是靠着师父这个精神信念一直支撑着她,但是对于一个只希望能活下去的人来说,这一切的痛苦又该如何承受?

拂瑶垂下头,默然不语。

魇月忽地指了指前方,传心音给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