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从外头回来绕园子走来的卢青田叫了一声。

明月望去,淡淡地道:“妹妹。”

卢青田把目光注视到容若身上,她从未仔细端详过名满京师的第一才子。只知是个才貌双全的贵公子,全京城贵胄小姐的倾慕对象。今儿才正经打量一番,不禁感慨,好一个翩翩美少年,不枉流言的传召力,果是名副其实。

她微微对容若欠身,“姐夫。”

明月呛了口口水,“妹妹,暂且还不是。”

容若只是温柔对卢青田道:“青田妹妹好。”

卢青田脸一红,稍有些不自在,“姐夫方可唤我青田便是,多加妹妹二字,甚是别扭。”容若怔了一怔,对明月苦笑,复而对卢青田道:“还是与明月一样唤你妹妹得好,唤青田倒是生外。”

“亦可。”卢青田淡淡微笑,欠身道:“那么姐姐姐夫慢聊,妹妹先回房了。”

说罢,自个欠身离去。容若望了一她的背影,转向明月道:“你这妹妹倒与你有几分相似,表面看起来大方得体,其实内心却有几分女儿的娇羞。”他说着的同时,竟自个笑了起来。

明月方一听他语气中戏谑,心中就有几分暴动,她一直保持的知书达礼竟已被他识穿了。她恨恨地绞着手中的方帕,一阵郁闷。

“明月这般模样,才更是可爱。”容若灿然一笑。

明月手中的方帕终于免遭蹂躏。她怔怔望着已在她前方的容若,他微微侧着脸望着园子的花草,清俊的轮廓在争艳的园子里分外显眼,微笑自姣好的脸上疏开,落有淡淡的兰花雅情。

明月心头一暖,这样的男子将是自己的,还有何需不满?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早为而今断

要不是及笄将至,明月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给自己酿成怎样的绝路。

容若因未做详细的打点,不能在广东逗留太久,不消几日便要回去。那日的送别还萦绕在明月的脑海里。容若打算走水路,一来不颠簸,二来立秋时节的天气在江河一畔,亦是一种享受。

明月独自一人送至他到了码头。正值晌午,虽骄阳高照,却洒下的是温暖照人的阳光。容若背着行囊与明月站在码头上离别。

容若的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待我打点好事以后便来用花轿接你。”

明月微微带着笑意点头。阳光照耀在明月白皙的脸上,打下明亮的光晕,映照出少女含羞的模样。容若一动容,想了一想,“明月,我想要一样东西。”

“嗯?”明月不甚理解,容若开口可要何物?

只见容若自她全身打量一番,最后把目光锁在她发髻上斜插的那翡翠绿翘。他轻轻从她发间把它拔出,攥在手里,“就要这个。”

明月略有好奇问道:“要这可有何用?”

容若忽而狡黠,“不告诉你。”就把那绿翘揣进衣袖之内。明月见他神叨叨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她抿了抿嘴,瞄了一眼他腰间佩戴的荷包,贼笑夺了过来,“那我要这个。”

容若望了一眼,方翕动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船夫道:“公子,可以开船了。”

容若应一声,脸上略有些不自然道,“可否换别的?”

明月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略咯噔一下,虽知这荷包另有隐情,但心中的不安使她第一次任性地摇了摇头。望着明月不安定的眼神,容若也作罢,上前拥抱她一下,“傻瓜。”

她听他半是嗔怪半是溺爱的语气,忍俊不禁回搂着他,“傻瓜会傻傻等你回来的。”

那时她未思及他那话中“傻瓜”之意,后来的种种,她终是明白,那“傻瓜”二字,是他道不尽的情话,述不完的甜蜜。可她,却那般简略的错过一次又一次。

明月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承载他离去的船舶,看它渐行渐远,握着手中那荷包的力道也愈加重了些。当船舶的影子化为乌有,她才低头把注意力注视到那荷包上。

紫罗兰色丝光棉制成的上好荷包,上面秀得是开得端庄的君子兰。她不懂这女红的绣工如何,只知这朵君子兰与容若的气质相符合,想必定甚是了解他。在荷包的背面,只有一个字“若”。

明月却在此时,手脚冰凉。即使在骄阳底下,她亦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略有迟疑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那块玉。羊脂白玉的耳坠…

耳坠是一种可以给女人带来神韵的东西。倘若是赠与男子,那其中的用意自然是表明思慕之用。方如此一想,明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冰月。又想到容若略有为难的表情,总结出他定是舍不得这东西吧。不禁冷笑起来,把荷包塞到手里转身回去。

多计较无意,总之,他们之间已成过去式,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这是她一直的理念,也是她一直坚强的凌夷。

三月过后,深秋之日,卢府热闹不群。在这一日,卢兴祖似回春一般,精神矍铄。脸上洋溢着微笑,下床为明月张罗及笄礼。

喜鹊在初阳之时就跃上枝头,唧唧喳喳叫了起来。在卢府的某个房间内,昏昏的晨曦射进来,在幕帘内,前雨正为明月系腰带,当腰间终打上一个结,前雨才如释重担舒了口气道:“这采衣还真难穿。”抱怨一番,“也不知为何如此隆重在意这及笄礼。”

明月不说话,走至镜子前看看自己的模样,不禁蹙眉。她许久未穿彩衣了,自从去京城那日,她便换上成人女子的着装。因旗人女子十三岁算是初成人,亦可着成人装。

有一年之久没穿采衣,现在看起来还真是难看。

“走吧。”明月深吸一口气。终是要完整成年了。

卢府正厅上,设盥洗、帨巾,如祠堂的布置。以帟幕围成房于厅的东北。冠礼要用上褙子冠笄。褙子、履、栉、掠,都用桌子陈设于东房中东部,以北为上首。酒注、盏盘亦以桌子陈于冠服北面。冠笄用一盘盛着,用帕蒙上,以桌子陈于西阶下。一位执事守在旁边,布席于阼阶上的西面,面向南。

卢兴祖着盛装就座,亲戚童仆在其后面,排成几行,面向西,以北为上。从亲戚习礼者中选一人为傧,站在大门外,面亦向西。明月梳着总角着采衣,在东房中,面向南等待。

东房走来一位老妇人,对她微微欠身,向明月伸手,“小姐,及笄礼开始了。”

明月点头,把手交与她,被她携于正厅。走至厅当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她望了眼父亲,此时的父亲眉开眼笑,看似甚是欢喜。她浅笑走到正宾面前坐下。

在一旁候着的正宾洗手做准备,再跪下为明月梳头加笄和罗帕。梳好,明月站起来,向父亲一叩拜,这是第一次扣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卢兴祖一直咯咯笑,心情大好。

接着当明月簪上发钗,着一套素色襦裙二拜正宾,再三加钗冠、礼服、佩绶,三拜。繁缛的礼仪终于结束,置醴敬酒。明月先敬卢兴祖,再敬其他嘉宾,自西向南敬。她心里暗叹,幸好自己酒量不浅。敬酒结束,卢兴祖该赐明月“字”了。

当明月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字,顿时哑然了。

御蝉。

怎会是御蝉?她愣怔在原地,父亲唤她,她都未回过神,还是一旁的前雨推搡她一下,她才略有反应。

“明月,你怎么了?”父亲担忧道。

明月摇头,但看似心不在焉。父亲也未说些什么,携明月向来客致礼算是礼成。明月浑浑噩噩过完了自己的成人礼,喝过的酒尽亦在此时上了起来,脑袋疼了起来。

干呕几下,还是未能呕出什么。她独自在闺房内,坐在茶几旁,方倒一杯水正欲喝杯水时,前雨气喘吁吁推门而入,见被酒熏得通红脸的明月一怔,一时忘记自己风尘仆仆来此的目的。

明月把杯里的水全灌了进去,扫了一眼发愣的前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也只是随口问问,没留多大的心。

前雨被她这么一问,神经又复苏,她捶胸顿足,跳大神的样子叫,“不好了,小姐,老爷…老爷叫你过去。”

明月转脸,鄙夷望了她一眼,“唤我就唤我,你干什么这般大惊小怪?”

“问题是老爷看似很生气,貌似是在生小姐的气。”

明月一怔。她这父亲很少对她发脾气,即使生气也是等她触发再爆发,可如今他这父亲竟找上来了?可见她定是惹恼到他到极点,才如此动怒。但她最近循规蹈矩,并未做出阁的事啊?

自个猜也猜不出所以然来,还是去看看才是。

明月使个眼色,让前雨乖乖呆在房内,自个便去了父亲房那。她在去父亲房的路途中,遇见了卢青田。卢青田手里把玩着一些东西,看似很兴奋的模样。与明月正好碰面,不禁笑道:“姐姐,去哪?”

卢青田甚少对她笑,难得的微笑倒让明月惊喜,“去父亲那。”

她一提父亲,卢青田似乎就抑郁起来,脸上原本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不见,怏怏然道:“那姐姐去吧。”明月点头,与她过肩之时,瞅了一眼她把玩的东西,竟是一只血玉镯子?她虽仅仅只扫了一眼,却能清清楚楚见到那血玉镯子里的红丝甚多,乍一看,是难得的玉中极品。

以她父亲的俸禄断买不起这玩意儿。她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那全能多金的商人,阎罗,阎大老板。她不禁纳闷,他们两人这般,可是定情了?

当她到父亲房门时,方想敲门,门自动开了,是卢府的管家。他看似脸上甚是凝重,见到明月,嘴翕动一下,想说什么却硬生生作罢,只是把明月拖到一旁,警觉往里屋看看,想必卢兴祖听不见,便对明月道:“小姐,老爷看似心情不甚好,你待会得掂量点,老爷身体不好呢。”

明月会意颔首,心中略有一些疑惑,到底是怎么惹到她那父亲了?

她忐忑不安推开父亲的房门,方一见到父亲的脸,迎来的是父亲戟指怒目,“我怎生出这么个女儿?你这般一掌堙江,肆意妄为,现在作茧自缚了吧。”说罢,撇下手中的一张纸。

明月惨遭劈头盖脸的怒骂,更是疑惑不解,她瞅一眼在自己脚边的那张纸,随意捡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怎会这样?

她波澜不惊的脸一下子,惨白无比。

卢兴祖睥睨一眼,本是弱的身子,被明月这造次的事,一下子肝火上来,呼吸不稳道:“你看着办。要是被纳兰家知晓你这荒唐事,你与纳兰公子这门亲事也就吹了!”

明月的脸色愈加苍白,死死咬住唇,攥紧手中的那张纸,一捏皱褶了纸张。

不过,未免太把她卢明月当小白兔了吧。她望了一眼父亲,跪下,脸上一脸淡漠,“这事父亲不用担心,明月自当稳稳当当解决,一切都会按照原来的轨道走。”

说不定,还能锦上添花呢。明月俯视望了一眼手中的纸,宁久。

润色朝家典

烛灯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整个房间凭这微微的弱光,显得昏暗些。明月坐在案桌旁,盯着手中褶皱的纸张发愣。她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当她得知他步步为营,算计到这般田地,她在想,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仅仅是为娶她?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美貌让那个男人大费周章。

这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她与阎罗那简洁的协议。上面还有阎罗的一句话:卢大人该懂阎某的意思。还请卢大人择日,在下下聘礼,娶令媛。

不过…

明月拄头随意地玩弄面前的烛火。这协议是她与阎罗签得没错,可这纸上只字未提是她卢明月,为何父亲那般笃定是她而不是频繁与他交往的卢青田?

父亲说那张协议其实是一种婚书,她还真不知仅仅“财产共有,共享富贵”是婚书里的一条。单凭一条虽不成婚书,但倘若他再补全婚书其他几条,就成了正正规规的婚书了。

此时的自己就好比刀俎上的鱼肉,任阎罗宰割。

原来这就是他赠与她的及笄礼,还真是独特得让她食不下咽。她盯着皱巴巴的纸一阵发笑。她虽不知阎罗为何会想转过来娶她,但抱歉,她绝不屈服。

似乎现在全局都掌握在他手里,只要协议加几句话,便成了婚书。那何不如他意,把那张协议补全成婚书,下聘礼来娶好了。

明月狡黠而笑。阎罗啊,阎罗啊,你可发现协议上的漏洞?她可是发现了。

第二日,明月照常向父亲请安。卢兴祖见她这般淡定,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质疑,“明月,时间不等人。”明月轻轻一笑,“父亲放心。”

卢兴祖略点头,虽心中还有担忧,但见明月如此神情,便安心的闭上眼养神。明月慢慢退出卢兴祖的房,唤前雨准备马车。

她昨晚就下了请帖,请阎罗到“茶人居”好好叹茶。当明月准时到达茶人居之时,她的老位子上,已坐上一人,穿着青色长衫,安安静静独饮。他眉目总是淡淡的,眼神亦是冷冷的。

明月想,像他这么个大老板,有俊俏的外表,有富甲一方的资产,有刚好的风华正茂,典型女子梦寐以求的择偶,虽“士农工商”的商排在最后,但若有他这般的底子,可不能小觑。

想着就朝他走去。阎罗似感到有人朝他而来,抬头淡淡扫了一眼,见是明月,原本淡漠的眼眸忽而闪出一道光,稍纵即逝归于平静,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明月。”

明月向他点头,两人便都坐了下来。明月开门见山道:“阎老板可是算计了明月?”

“我说过,商人得利用一切契机。”

明月冷笑,“确实甚能把握,本想敲来一笔,不想把自己赔了进去。”她似自责摇头,“当时鬼迷心窍了。”确实是鬼迷心窍了,当时想要这么大一座金山,为了未来的规模计划,结果注意到了未来,忘记现状,误了一身糊涂。

“明月此次招我来,到底想问什么?”阎罗见她懊恼的模样,皱了皱眉,拿起一杯茶呷了一口。

“哦,”她轻描淡写问了一下,“阎老板可喜欢明月?”

阎罗呷在嘴边的茶杯顿了一顿,稍有讶然望着她,见她神情坦荡,他亦轻笑,“喜与不喜,无关婚姻。”

明月心里舒了一口气,嘴上却好奇问了一句,“为何?”

“婚姻不是喜与不喜,而是适与不适。喜而不适,生活的摩擦总有一天成不适。适而不喜,生活的互补迁就,总有一天磨平菱角,成又喜又适。婚姻是生活,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生活过日子。”

明月一怔,讪讪然,“阎老板,这话觉得笼统了些。”

“哦?”阎罗望向她。

“适与不适,不是生活的互补,不是性格合与不合,归根到底,是忍与不忍,宽恕与不宽恕。生活本就不会平平顺顺,每个人都有自身的缺点与优点,缺点互擦难免,放缓心态,两人之间互迁一点,摩擦就磨平了。婚姻之中,不能缺少爱,因有爱才能去谅解,因有爱才会去共同经营这份人海茫茫,你只想陪我,我只想随你的婚姻。”

阎罗一顿,轻笑,“明月怎懂得这般?”

“书中领悟,见笑。”

“明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阎罗似乎对明月这番话提不起兴趣。

明月在心里叹息,非要她做的那么绝吗?她不死心接着道:“明月心里已有人,但绝对不是阎老板。”

阎罗未有任何反应,像听平常话一般,“知道。”

他的意思是,他依旧要一意孤行。明月深吸一口,恢复女子该有的微笑,“那么…阎老板还是及早下聘礼的好。”

阎罗浅笑不语,独自浅酌一杯,“明月。”

明月将他望去,只见他未望她,只是盯着手中的酒杯,他知她心里有人,可她知他心里也有人?阎罗玩弄手中的杯子,转了一转,“颠簸多年,只想有个家。”

明月怔忪不语,站起来欠身,“那阎老板随意。明月告辞了。”她正欲转身离去,阎罗却拽住她的胳膊,“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她浅笑,凛然转身。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去创造自己想要的幸福。

只是可惜,他的幸福不是她的幸福。不要怪她薄情,只怪他没在她心里无人时,打动她。所以,她的幸福里,没有他。

回府以后,明月直接去见卢青田。她去别院找卢青田之时,卢青田真在绣女红。见难得来的明月来此,讶然将她望去,“姐姐?”

明月浅笑走来,“妹妹在做什么?”

卢青田望了眼自己绣织品,“不过是女儿家随意绣绣的东西。”

明月瞅了一眼,是戏水鸳鸯。她十拿九稳她这妹妹快有相思病了。

“妹妹这戏水鸳鸯固然是好,尤其适合用在喜帕上。”

卢青田的脸立马飞上两朵红晕,低眉道:“青田并未有那思想。”

“什么?妹妹有什么思想?”明月装出一副不知何意的模样,茫然地望向脸已有苍白的卢青田。明月见她这样子,忽而扑哧一笑,手帕捂住嘴轻声细语道:“其实阎老板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说着,自己站起来,对卢青田眨巴眼,略有调侃之意,“妹妹可喜欢?”

卢青田倏地睁大眼,不明她话中的用意。明月却神秘一笑,“明儿你就知道了。”

明月转身离去时,卢青田略有些发愣,木雕泥塑动了动手中的针线,一阵刺痛,她才回过神,吸着受伤的手指,目光盯着戏水鸳鸯。

脑海里不停地响起明月方才的话,妹妹可喜欢?

明月敲开了卢兴祖的房门。此时的卢兴祖坐在床上认真地看书,听到响动,抬头看去,见是明月道:“来了?”

明月点头,毫无预兆扑通跪下,“父亲,明月一事相求。”

卢兴祖见她正用盈盈若水的眼眸望着自己,就知她心里想什么。他叹息一声,“明月,从小到大,别人都知我宠你,冷落青田。可是他们看不穿,你性子招人喜爱,甚得我意。青田性子就较为偏激,一对你好,她便更逆我,惹我生气。”

明月低眉不语,等着父亲说完。只见卢兴祖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让青田替你?”

“不。”明月凛然跪在地上。卢兴祖怔了一怔,看向明月。

“我是要她端端正正以卢青田的身份嫁出去。妹妹喜欢阎老板,父亲能看得出来。明月喜欢纳兰公子,毋庸置疑。倘若明月嫁与妹妹的心上人,试问,我们情何以堪?试问,纳兰家该怎么看待我们卢家?在明月与阎老板的那份协议中,明月的身份是两广总督之女,但总督府上可不只有一女。虽然明月这般请求自私居多,但还是请父亲接纳。”无论从任何方面考虑,青田嫁给阎罗是最好的安排。

卢兴祖半眯起眼望着明月,莫测注视她片刻,“这确实是十全十美的权益之计。可要是阎老板发现了悔婚怎办?青田以后何以立足?”

“不会。下聘礼成,想悔婚只有准新娘犯七出方能悔婚。青田循规蹈矩,怎会犯七出?”

卢兴祖低吟一声,“真是狠。”卢兴祖笑道:“你对阎老板真狠。”

明月不答,依旧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她也是无奈。原本她以为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与他详谈也许会有所转机,未料想他那般固执。实在无法,既然逼她,那么她就只能如此,反正问过,他不喜欢她,只是想找个适合的过日子。她明月尚浅可以,爱他如斯的青田更能胜任。

卢兴祖摆摆手,轻叹,“你先下去吧。”

明月颔首,站起退去。她方关上卢兴祖的房门,眼睑下垂,沉吟片刻。哎,她酿成的因要由别人来承担铸成的果。可这也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子。

阎罗不出三日便派媒婆下聘,那时明月本是担忧父亲不会采纳她的建议,不想去见媒婆的是卢青田。明月便知,父亲还是纵容了她一次。

卢青田是喜欢阎罗的,当得知他来提亲,她一改从前的冷然,如少女待嫁的模样。阎罗安排婚期甚早,下聘后第五日便选好“请期”,他速度之快,让明月愕然,他这般着急,是为何?

五日后,当大红花轿抬进卢府那刻,是她亲手为卢青田梳妆打扮,戴上凤冠,披上霞披。她尤记卢青田对她说得一句话,她说,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找一个疼她的人过生活。

明月不知阎罗到底有没有爱卢青田,但她知他会倍加呵护她。

卢府没有当家主母,扶她上花轿的自然是明月。她着嫩粉色礼服,腰间束京白绦子,搀扶卢青田上轿。她明显感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不想也知是谁。她明媚将他望去,虽见他杀人般的目光,但她依然笑脸盈盈,“妹夫,妹妹就交给你了。”

阎罗身著大红袍礼服,在那日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显得分外扎眼,他愤怒的目光好似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他别样的情绪只维持一会儿,立即冷笑起来。

明月是第一次见他阴森的模样,那犀利的眼眸向她射来,她顿感万箭穿心。他接下来的动作,简直出乎明月意料。她以为他会冷然继续完成“亲迎”,如平时一般淡然。

他此时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当场去解礼服的扣子。明月哑然,其他看客也惊在原地失了声。阎罗脱去新郎礼服,衣服狠狠甩在地上,自己下了马大步朝明月走来。

明月自是知她在劫难逃,当场掴耳光的打算亦有,大义凛然站在原地受一耳光。阎罗走至她面前,抬起手。明月眼一眨不眨等着去受那愤怒的耳光。

然,阎罗手中攥着一张纸展开给她看。是那张协议。阎罗冷笑,一点点在她面前撕掉,目光凛冽严肃。撕成碎片,洒在空中,如纷飞的绵雪,落在他们面前,每片纸片如锋利的刀子,划在身上,斑驳的千疮百孔,横亘在他们之间。

“卢明月,你厉害。但告诉你一件事,卢青田是我亲妹妹。”阎罗冷冷道。

明月怔在原地,甚至眼不敢眨一下…他方才说些什么?一旁轿子的幕帘被掀开,卢青田已揭开喜帕,用一种震愤的目光望着他们二人。

阎罗目光依旧望着她,“我的生母江浙张氏,名音。”

竟是二娘。明月脸色苍白,无言表达心中的震撼。卢青田癫狂抓住阎罗的胳膊,“阎老板,你方才说什么?”

他目光未移半厘,望着明月,“天荒地老,永无见期。”他决然转身。明月见他转身后那寒冷的脸庞,才知,她这般举措,把他一个男人的自尊伤了多深。向来,阎罗如斯桀骜。

她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永无见期…

真的永无见期?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明月的脸上。明月捂着脸,这巴掌扇得非常重,她一阵恍惚才把目光移向出手之人。卢青田怒目切齿,脖上的青筋突起,“我的好姐姐。”

明月立即用同样力度扇回她一耳光,“即使姐姐再错,也轮不到你打。我自会向父亲讨打,但由不得你动手。”

卢青田不敢置信望着她,忿然作色,“你记得。”她愤愤拔起发髻上插的珠钗,狠狠摔在地上,朝着阎罗离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