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药和胃药倒是真的需要,只是创可贴,哪儿有那个必要呀少爷?不过就是手指尖尖上划了个米粒大小的口子而已,快到家的时候他用创可贴帮她包扎上,端详了一会儿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没见过这么会虚张声势的!

其实也不是虚张声势啦,她喝醉了心里难受,浑身跟火烧一样又热又难过,胃里翻江倒海,想吐一时半会儿却又怎么也吐不出来,躺在他臂弯里的时候还捧着自己的胃部直哼哼:“我难受。”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气好还是疼好了,反正黑着一张脸,还没进客厅仔仔就已经从楼上飞奔了下来,半人高的巨型雪纳瑞,通体黑色,乍一看不是不吓人的,他怕把林薄言给吓着了,忙大声吆喝了一句,仔仔闻声立即停下脚步,站在客厅里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来客。

他一直把她抱到客房的大床上才放下来,想去给她拿个毛巾擦脸,胳膊却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怀里,大概是哪里疼,哼哼唧唧地只是不肯撒手。

没办法只好回身抱她,自己坐在床边,把她半抱着小心地揉她的肚子,低声问:“这里疼?”

她“嗯”了一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要训她,气冲冲地说:“你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喝酒了?”

她睁着眼睛没搭理他,注意力全在他脖子上挂着的链子上。因为他是坐在床边的,而她躺着,那条黑色的链子老在她眼睛上头晃呀晃的,晃得她眼晕,所以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把它捉住了,可是她喝醉了头晕手软,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自己捉了一会儿觉得有趣,躺在他腿上“咯咯咯咯”直笑,顾修捷被她逗得忍不住也乐了,俯下身把脑袋凑近她一点点,低声问:“你想要它?”

她的确想。他头一低她觉得机会来了,右手一伸使劲儿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就势就把他的链子下摆给抓住了,而他根本就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扯得差点没扑倒在她身上,她还笑,“哈哈哈”得意得没办法形容,他要给她气疯了,大手一伸“啪”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咬着牙说:“找死了吗?”

她哪里还会怕他呀?“咯咯咯”笑得花枝招展,白色的被子就堆在她手边,她跟条小虫一样下意识地就把脑袋往被子里头钻,一边钻还一边笑,清脆的笑声被轻软的被子阻隔,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变小、变弱,可他的一颗心却越来越痒、越来越急躁,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要她蒙在脑袋上的被子给扯下来,她竟然还抓着不放,以为他要跟自己拔河呢,最后被子给他扯下来的时候她还躺在那儿看着他嗤嗤笑,他似乎是忍无可忍地叹了一口气说:“小疯子。”

真没见过她这样的,挨骂了还在笑,不过很快地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嘴唇落下来了。他吻她吻得很轻,滚烫的嘴唇一直轻柔地在她的嘴角逡巡,像有人拿着片羽毛逗弄着她的嘴角一样,却始终不肯落在正题,他吻了吻她的嘴角后抬头看她:“知道我是谁吗?”

拜托她只是喝醉又不是失忆了好不好?她觉得这人可真是有趣,一面笑一面还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蛋、眉毛和鼻子,一面看一面咬着手指琢磨:哇塞,这人长得可真漂亮呀!

他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睛:“把手指给我拿出来!”她偏不。她不仅不她还换了个手指头咬了咬,他气得“啪”一声把她的手给打了下来:“我叫你不要咬你听见没有?!”她竟然还知道拿眼瞪他,弯弯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像个被人惹恼的小孩子,又固执又倔强,像要用意念把他给杀死了一样。他气得都快要乐了:“你瞪着我干嘛?”

她就瞪,就瞪,就瞪,怎么了?她瞪着瞪着他都能听见她在咬牙了,他忍不住笑着问她:

“干嘛,要把我咬死啊?”话没说完她突然咳了起来,大概是真被他给气着了,想说话结果却一不小心给呛住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他吓得忙伸手去拍她,把她抱在怀里小心地拍拍,她咳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所以他起身到洗手间去给她拿毛巾,送回去的时候却听见她在卧室哼哧哼哧地笑,中间还夹着“汪汪”的狗叫声,出去一看果然是仔仔爬到了床上在闹腾她,那么大一只她居然也不怕,伸手抱着仔仔的脖子,呵呵笑着直把脑袋往狗脸上蹭,仔仔居然也没反对,伸出舌头一个劲儿地舔她,他想一想真是哭笑不得:闹半天原来他的待遇跟仔仔差不多呀!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林薄言没有去上班,因为起得实在是太晚了,天空又下了很大的雨,所以顾修捷事先代她向餐厅请了假。她虽然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听说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天假,小小地惭愧了一小会儿也就开开心心地上楼打游戏去了。那时候男孩子都喜欢玩“魔兽”,但林薄言的游戏技术实在是已经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所以顾修捷说死了也不肯带她玩。她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玩QQ连连看。中间顾修捷口渴了下楼去找水喝,隔着八百丈远都还能听见她在楼上“哇哩哇啦”懊恼地连连大叫,他就算不问也不难知道:那家伙一准是又输了!慢腾腾地走上楼,刚一进门就已经看见林薄言眼含悲怆地看着他说:“顾修捷,你要是不给我报仇的话,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他一想什么事儿能把她气成这样啊?坐下来的时候微微侧头一看,不由自主地就抽了一回嘴角:连连看呀,普通场呀,一清华的高材生硬生生地被人从房间里头给赶出来了!

难怪把好端端的孩子给打击成这样!!

他出手自然是所向披靡的,不多时那个网名叫“不和菜鸟玩”的家伙已经输得有些沉不住气了,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说:“胡阿尤啊?”

“还是刚才那一只吗?”

“不会吧?和偶玩阴的啊?”

“我还不信今天就赢不了你了!”

旁边林薄言看得志得意满,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得意的样子看上去很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伸出白白的小爪子拍了拍顾修捷的肩膀说:

“小伙子真是不错呀!”

他听了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快五点钟的时候做家政的阿姨却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家里的小孩子生病,所以要请一天假,顾修捷挂了电话以后走回楼上,伸出光着的脚丫子踢了踢林薄言的后背说:

“林姑娘,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啊。”

什么意思呀?貌似她林薄言根本就不会煮饭的好不好?她咬着嘴唇纠结地为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咧嘴冲着对面的人一笑,很谦虚很低调地告诉他说:

“其实我的泡面煮得倒还不错!”

他“嘿嘿”冲她一龇牙,伸手过来把她从地毯上拉起来说:“走啦,还是出去吃吧!”

他们没有开车,因为林薄言一向不怎么喜欢麻烦,吃个饭也要开着车子从城东跑到城西,一顿饭吃下来至少要两三个小时,顾修捷也就只好随她。他住的小区不远处就有一家规模很大的超市,一楼有好几个餐厅,开在这种地方,口味自然也还可以。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粤菜馆吃了点东西,林薄言倒是无所谓,就是顾修捷说:“不好吃!”叫他买点别的垫垫肚子他又不肯,最后死活要拉着她跟他一起去逛超市,其实她不知道他家里根本就什么也不缺,他就是不舍得她那么早就走。所以进去的时候漫无目的,看见顺眼的东西就随手扔进手推车里,林薄言跟在他身后逛了一圈以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啪”一声拍下他伸向货架的手说:

“走开啦,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结果逛到最后,有生活常识的她买了一大堆的水果和零食,最后还到熟食区去买了两对香喷喷的烤翅回来,没结账呢就忍不住偷偷地拿了一个吃了,顾修捷一见忙退后两步嫌弃地看着她说:“别跟人说我认识你啊!”

当谁还稀罕他了!

出门的时候没有下雨,所以这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谁知道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又是大雨如幕。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不见雨停,林薄言想了一会儿突然嘿嘿笑说:

“不如咱们俩也浪漫一回,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咱俩一起顶着回去吧!”

这她也能想得出来!大夏天呀,他身上统共也就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色的V领T恤,她怎么干脆不叫他裸奔得了?这小流氓!跟她早上看见自己睡在她身边的时候那尴尬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表情简直大相径庭。今天早上是谁一紧张,脱口就对他说:

“我昨天晚上应该没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

他倒是想!要不是怕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会跟自己拼命,他是一点也不介意跟她一起“禽兽”一回的!

那边林薄言还没在心里YY完呢,忽然头顶上“刷”的一声,抬头一看就见顾修捷举着把伞站在自己身边,施施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林小姐,您身后就是一家很大规模的超级市场,您如果乐意还可以叫它百货公司,里面除了衣服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物美价廉的雨伞可以出售。”

好吧好吧她承认是她一时没有想到。但是,为什么他跑了一趟就买了一把伞呢?不仅一把,这把伞的覆盖面积貌似也并不太大,那么大雨呀,就算能走得回去也该淋湿了。

顾修捷听了她的抱怨以后扫她一眼说:“一把伞好几十块钱呢!你难道就不知道钱应该省着点儿花?”跟顾公子谈节省?她想想还是省了吧!她敢打赌顾修捷他们家停车场里光他一个人的跑车也要比雨伞的数量多出好几倍。

第四十二章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回去,会淋成落汤鸡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事实上林薄言才走到半路的时候就已经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拧着眉头“噔噔噔”从他的伞下跑出来,很豪气地冲着他把小手一挥,大大方方地吩咐他说:“你自己先撑着吧,我一个人跑出来凉快凉快。”

大雨如幕的八月呀,傍晚呀,凉风阵阵呀,至于就把她林薄言给热成了那样?顾修捷听了以后忍不住把眉头一皱,满脸黑线条地呵斥她说:“你还不快点给我进来?!”

他以为她不想呀?那么个秀气而袖珍的印花小伞,能遮住他人高马大的顾公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他们俩手里都还各自拎着那么多的东西呢?他往她身边一站,不费吹灰之力,光是无意中的碰触就已经足够把她从雨伞底下推出来,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地从雨伞边缘落在她的头脸上,偶尔还跌落在她的衣领里,那滋味简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所以顾修捷喊她的时候她就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还连忙提了一口气大踏步地往前走,顾修捷起先倒还没有注意,等看清楚前面那小丫头根本就是装聋作哑,不由得就有些火冒三丈,大声吆喝了一句说:“林薄言!”

开玩笑他又不是她爹!干嘛整天大呼小叫地训斥她呀?林薄言的臭脾气一旦上来了,天皇老子的账她也不买。听见自己身后的那人急得跳脚,她不知怎么竟然会觉得很开心,还隐隐夹着兴奋。这么一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完了,顾修捷已经快要追上来了。一着急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头一抄,用两只胳膊兜着撒欢似地直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咯咯咯地直笑,头先这俩人明明是较劲儿来着,到最后不知怎么竟然会变成了一场游戏。打开家门冲进去的时候别说是林薄言了,就连顾修捷也累得呼呼直喘,买的那些东西刚才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随手散了一地,他不管,也管不上了,只是一面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气一面紧紧地盯着靠在圆桌旁的那个人,她刚才跑得太急了,门一开她就一头扎到了桌子的方向,“扑通”一声摔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撑在桌沿上贪婪地大口大口吸气,漂亮的小胸脯随着剧烈的喘息上下起伏。跑得太急她有些头晕,一时半伙儿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落在他的眼里是多么地充满诱惑力。她有的时候时常后知后觉,对自己周遭的危险总是一无所知。他再怎么坐怀不乱毕竟也只是个年轻正常的男人。他一点点地向她靠近的时候她先还没有醒觉过来,以为自己铁定要挨揍呢,还想躲,结果等发现他真正的意图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火热柔软的唇已经落了下来,落在她冰凉柔软的双唇上,她的甜美清凉像是一泓清泉,他不期然吻上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嘴唇轻轻地逡巡着她的唇瓣和嘴角,下颚和颈子,最后又重重地回到了她的唇上,最后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满足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薄言,我爱你,你应该知道的吧?”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像是有一台重型的搅拌机在里头不停地搅不停地搅,扬起太多浓烈的灰尘,叫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清楚掩藏在尘埃深处的东西究竟都是什么,只觉得心里乱,一颗心剧烈而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叫她浑身无法遏制地抖动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应该做些什么,但逃跑却是她一贯所长,她想到这个立即反手用力地推开他的身体,几乎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地夺路而逃,匆匆忙忙地扔下了一句:

“对不起,我有事还是先走了。”她这样怕他,逃命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下意识地伸手竟然没拦住,他的心跟着他的手,在那一瞬间猝不及防地摔落了下去,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失落在哪里,他自己也看不到,但是那一刹那他是那样的难过,心脏骤然一紧,他那么辛苦支撑了这么久才告诉她,可是她竟然吓得夺路而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地靠近她的心?

林薄言从顾家跑出去的时候一路都没怎么敢停,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顾修捷的话吓成那样。一路惴惴不安地直走到租住的小区门口,垂着头正往门里头走,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叫她,转回头左右一看,才发现竟然会是宋君婷。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林薄言左想右想,仍然想不出自己和宋君婷还能搭上什么关系,所以看清她的一刹那回身就往小区里走,宋君婷紧赶了几步追上来叫她:“林小姐,麻烦你等一下!”

她不想等,可是又不能不等。因为想来想去,为什么要逃呢?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地方,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缩头缩脑地把自己藏起来呢?这么一想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去看着宋君婷问:“有什么事?”

其实又能有什么事?宋君婷似乎很是顿了一会儿才说:“是他想要见一见你。”

他?他是谁?为什么想见她?林薄言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冷冷地问向宋君婷,把个宋君婷听得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她说:

“林小姐,你该知道的,是陆先生想见你。”

可是陆先生又是她的谁呢?林薄言听了以后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麻烦你转告他,我和我认识的陆先生,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至于没说完的,也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第四十三章

宋君婷赶到城西陆家的时候陆东宁正在客厅里头等着。没能见到那个人,他觉得失望也是在所难免。看他神色阴郁,她不由得有些讪讪地开口解释说:

“还是个小孩子,脾气犟得要命,我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陆东宁听了以后默默无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慢吞吞地开口说:“脾气犟,那是因为她对我无所求。”

其实怎么会无所求呢?无所求,只不过是因为想要的更多而已,求不得,也就只好放手了。宋君婷虽然心里头非常的不以为然,但是嘴上却没有说什么。进门的时候随意地打量了一下这栋简单的公寓,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零散地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抱枕和毛绒玩具,不用问也可以知道那一定是先前林薄言在的时候留下的。她想虽然现在这两个人仍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孩都已经赢了,因为至少在现在的陆东宁心里,她毫无疑问已经稳稳地占据了一方天地。

而另一方面,顾修捷因为头天晚上淋了雨,第二天就生起病来。偏偏杜念航那帮可恶的家伙还要成帮结队地打电话过来戳他的伤疤,幸灾乐祸地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有把握住,顾修捷啊顾修捷,我到现在真是想不承认你的纯情都不行了!”

叶俊尧那家伙做得更过分,直接给他介绍了家男科医院,说是专门解决某方面问题,保证药到病除。顾修捷听了以后只差吐血,咬牙切齿地骂说:“你们这帮禽兽!”

不过话虽这么说,内心里的懊悔却并不是不深切的。还是张俊厚道一点,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说:

“追女孩子嘛,最重要胆大心细脸皮厚,你这么跟她耗着得磨叽到哪辈子呀?可别真等阿航他们家儿子都能下地跑了你们还在那儿温吞着呢,那你也太熊了点儿吧!听哥的,给她来点猛的!保证立即搞定!”顾修捷听了以后虽然嘴上“切”了他一句,但是回头仔细回想了一想:还是有道理的。

厚着脸皮打电话给林薄言,接通之前还特地酝酿一下,那头林薄言听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先还吓了一跳,听他说只是发烧了,马上又松一口气,声音平平地说:

“那看医生了没有呀?还是去医院打一针吧,那样烧退得快些,回来以后再好好睡一觉也就好了。”

顾修捷听了以后忍不住就开口骂她:“没良心的东西。我都病得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有吃呢,你难道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吗?”

林薄言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深感为难,她可不是没良心吗?想当初她生病的时候,顾修捷做牛做马鞍前马后地忙来忙去,不要说吃喝了,就连一杯白开水都没让她自己倒过。现在他生病了,她反而连看都不去看一眼,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于是下午的时候跟经理请了假,匆匆忙忙地打车赶到顾家,进门一看顾修捷果然病得不轻,软趴趴地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烧得红通通的,连嘴唇都有些干裂了。叫他起床一起去医院他又说什么都不肯,只是说:“睡一觉就好了。”她拗不过,于是问:“那你想吃点什么没有?我出去给你买去。”

顾修捷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鸡汤。和木耳放在一起炖,我就喜欢我们夏瑾瑜炖的木耳鸡汤。”

林薄言听得一愣,想喝鸡汤那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谁知道他们家夏瑾瑜炖出来的鸡汤是个什么味儿的啊?她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领悟到:“喝什么鸡汤?拜托你是发烧又不是坐月子,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喝粥吧!”

是谁规定只有坐月子的人才可以吃鸡汤来着?顾修捷听了以后简直就哭笑不得。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才答应说:“吃粥也可以,不过你得自己给我煮。”

林薄言想这位少爷可真会作弄人呀,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会煮饭来着。不过相比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这差事简直就要让人觉得自在多了。他都不知道她来这一趟究竟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想想那天晚上他对她说的那句话,她的一颗小心心到现在还没个安生的地方可以放,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还以为他们可能连朋友做不成了呢!

事实果然是她还不是很成熟,现代男女,谁喜欢谁就至于非你不可了压?这么想想立即就觉得轻松了很多,蹦蹦跳跳地下楼,翻箱倒柜地煮粥去了。

林薄言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怎么下过厨房。最近的一次就是和陆东宁分手那天。因为从他们在一起开始陆东宁就非常非常地宠她,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几乎什么事儿都会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有时候就算两个人在家里吃饭也总是由陆东宁掌厨,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过意不去,偶尔还会走过去帮他洗洗盘子刷刷碗什么的,到后来陆东宁就连这些不再让她干了,因为心疼她的双手泡在白色的洗洁精里。

林薄言现在再想一想,仍然会觉得和陆东宁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是十分甜蜜的。只是这甜蜜究竟都是属于谁的呢?她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是一个错位,灵魂和身体被他残忍地抽离出来,而他极力追寻着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嗐”了一声,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叫你你也不理!”把她给吓了一跳,扭头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说:“煮粥呀少爷,不是你强烈要求本小姐亲自给你下厨的吗?”

顾修捷听了以后咧开嘴笑,说:“只要是我说的你就答应啊?这么乖?那你先过来亲我一口行不?”

林薄言一听,立即华丽丽地石化了。蹙起眉头没等开口,旁边顾修捷却忽然倾身过来在她脸上猛亲了一口,退开一步笑嘻嘻地看着她说:

“你不亲我,那我亲你也是一样的。”

第四十四章

林薄言简直就有些无语。很久以后回想起来,仍然还会咬牙切齿地骂他是个小人。头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装得多可怜呀,软软的,惨兮兮,都由不得她不来走这一趟。可是事实上呢?这少爷从小到大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一般情况下几乎很少生病,小小地淋了场雨而已,怎么着也不至于就软成那样了。林薄言觉得自从那天以后她和顾修捷之间的一切就似乎都有些走了样了,那个人管她管得越来越多,开始的时候管她在哪里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后来的时候管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的,再后来更过分,干脆就开始管头管脚了。有一次她和惠雯一起出去逛街买衣服,中间惠雯还特地问她:

“你和顾少爷究竟怎么回事儿啊?还这么吊着呢?我说表姐呀,这么好的人你要是不赶紧抓住了,以后可有你后悔的!”

林薄言当时没说什么,倒是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这个表妹变化蛮大的呀,以前从来都是她提点她,现在好了,什么时候都学会替她操心了。于是就问她说:

“杜念航对你怎么样啊?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也没听你对他有个确切的说法?”

“还能怎么样呢?”惠雯说话的时候神情难言落寞,“他对我当然不差,只是以他的家世,恐怕未必就真能瞧得上我。”其实谁又会是真的傻瓜呢?现代人,谈情说爱是一回事,谈婚论嫁又是另一回事,惠雯也在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对自己和杜念航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像她担心的那样一无所知。

那天惠雯问她:“你是不是因为姑父的关系才拒绝顾修捷的呀?”林薄言想了一想,苦笑着说:“谁会要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呀?”说了半天,段惠雯最终还是彻底弄明白了:

“你不就是还想着那个陆东宁吗?那是个什么人呀?你还指望着他会回过头来找你呢?香港陆氏那么大一馅饼,他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别人抢走了?傻了吧你!换了谁都不会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有了江山何愁美人?表姐,拜托你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穷摇好不好?”

薄言被她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洗脑,回去以后自己想想简直都有些无语了:

什么时候他们家段惠雯都聪明成这样了呢?

虽然她极力避免着和陆东宁再见面,但是有些场合还是不可避免。没过多久蓝天就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里找到了份校园兼职的工作,面试的那天恰巧林薄言也没有别的事儿,于是干脆跟她一起跑去凑热闹。如果不是恰巧遇上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家杂志社一早就已经被陆东宁的网络公司给收购了。她无法不怀疑蓝天之所以会拉她一起来其实是早有预谋的。没想到蓝天竟然也不瞒她:

“这家杂志社新近易主,人员会有很大的调动,我们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学生,有好的机会,相信他会给我们留一个适当的位置。在那些竞争机制相对完善的大报社里当个临时的小实习生,没有机会不算,整天不是给人端茶倒水就是下工厂,跟个打杂的有什么两样?我是不想再待在那种地方浪费时间了。”

如此急于求成,说到底,还是从现实生活中得到的教训。和李成瑞分手以后蓝天曾经去找过他,谁知人家竟然还能够反咬她一口,丝毫不知羞耻地骂她是个“第三者”,处心积虑地破坏了他和苏艺之间的感情,简直就是个红颜祸水。她听了以后深受打击,回来看见林薄言就扑上去抱着她失声痛哭了一场,哭完了以后自己总结:自己这是狐狸没打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想当初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感情好得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地黏在对方身边。可是现在呢?李成瑞家里的条件其实比她还要差,两个人都是从西北的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里走出来的,想在北京这样的都市中迅速地站稳脚跟,根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林薄言也明白,想当初他们两个暑假里为了留在北京挣学费,曾经还租住在人家的一间毛坯房里,三伏天里没有空调,两个人就用脸盆呀水桶什么的端一些冷水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席子上的时候热得浑身都是汗,还能好得抱成一团躺在凉席上滚来滚去。

“所以说什么是爱情呀?爱情就是两个内分泌暂时失调的男女头脑发昏的时候干下的一件蠢事!”蓝天这样对林薄言解释,“说什么都是假的,包括爱情和男人。女人只有拥有自己的事业才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林薄言只觉得自己对爱情是越来越感到迷茫了。人人都会经历的事,那么多人都在谈恋爱,可是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只有极少数的人说好,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爱情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面试结束了以后从人事部里出来,还没进电梯就已经听见了自己身边有人在喊:

“陆总早上好。”她先还不以为会是那个人,等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不由得就一怔,要不是蓝天在她腰上轻轻地攘了一下,她怕是连该进电梯都已经忘记了,只是站在电梯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听人叫:“薄言。”心一下咯噔咯噔跳了好几跳。最后走出大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连后背上都是汗,双手紧握,一口银牙咬得死紧。说实话她极度鄙视这样的自己,因为一向自认潇洒的她,现在居然拿得起却放不下。

出门的时候接到顾修捷的电话,正好他前天送了一辆越野车在附近的车厂里检修,听说她就在这附近,于是顺便就开车过来接她。这时候街道上的车子并不多,顾修捷开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陆东宁的车子正慢腾腾地向着林薄言她们的方向滑去。紧接着就看见陆东宁下了车,也不知道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林薄言的表情很是冷淡,始终是半侧着身体站在那里,似乎连看都懒得多看对方一眼。他走下车去叫了她一声:“薄言。”很高兴她的眼睛在那一刹竟然冷不丁一亮,连一秒钟都没有多耽搁地向他跑过来:“你来了啊。”

连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宋君婷都没有发觉当林薄言从陆东宁身边经过的时候,那个人的双手骤然收紧,然而很快却又无力地放开。好的东西人人都想要,只是靠近的时候,却又迟迟地不敢伸手抓住。他重新坐上车子的时候顾修捷的那辆红色的牧马人早就已经启动了,此刻正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的视线里远离,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清楚地看见林薄言的动作,不知她和蓝天究竟都和顾修捷说了什么,反正车厢里看上去一团热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但是那一刹那突然就有些失控,猛地抬起头来吩咐司机说:“给我追上去。”

宋君婷问:“什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没想到陆东宁的情绪一刹那间更加失控,厉声地对着司机又重复了一次:“我叫你给我追上去!”

可是追上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现在这样,如果让你父亲知道了,对那个女孩子不会有任何好处!”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那么的愤懑而委屈:

为什么明明都是他的东西,而他却不能要?不敢要呢?

第四十五章

陆东宁到底还是没能追得上林薄言。因为正像宋君婷说的那样,就算让他追上了又能够怎么样呢?他仍然没有任何立场来要求她些什么。但无法控制,他的心里是那样的焦急而妒忌,像是有人拿着一把轻巧锋利的刀子,慢慢地贴着他的心窝一点一滴地切下去,那样疼,疼得他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他想为什么呢?明明那是他的,明明她是他的宝贝,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承认,他没有把她贴在自己的心窝子上来爱,却是把她悬在自己的心尖尖上来疼,连一句重话舍不得说她,生怕她在他身边会受一点委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那样担心,松开手怕把她给推得远了,收回手又怕会把他自己给搭了进去,虽然只是一念之差而已,他还是就这样失去她了。

一路开车回到她住的小区,林薄言的情绪明显不怎么好。顾修捷见她笑里难掩落寞,忍不住在她下车的时候伸手拉住她说:

“下周一我要离开北京,俱乐部的那帮人组织去西藏越野,正好缺一个随行的摄影,你如果愿意,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他以为她听了以后会很高兴,没想到林薄言居然也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就很为难地告诉他说:

“我恐怕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至少也要十几天,我又要打工又要学习,再说还马上就开学了,你还是去找别人陪你去吧。”

顾修捷听了以后很是失望:“全世界数你最忙。好不容易放个暑假,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还好意思说,她又不像他那样,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林薄言听了以后不由地朝天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说:“我要打工,我得赚钱养活自己,还得交学费,再说马上都开学了,哪儿有空陪你玩啊?”

其实他根本就是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西藏啊,他早几年的时候已经去过好几回了。顾修捷想了想仍然还有些不死心,笑嘻嘻地看着她说:“有钱赚的,一天两千,半个月下来你这一年的学费也就全齐活了。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呗?”

开始实施美元政策了。林薄言虽然肚子里觉得好笑,可表面上却还是说:

“哟,才两千一天呀?您这么有钱,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万,干嘛不直接拿钱把我给砸死算了?!”

这口气,他一听就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就解释说:

“这一趟路程比较远,一趟下来要十几天呢,恐怕会很辛苦,所以给得高点也是应该的。”

林薄言一脸不屑地“哼”了他一声,沉着脸,却并没有说些什么。顾修捷见她有些不高兴,立刻把脸凑过去说: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她还不理他,把身子一扭,大踏步地直往小区里走,顾修捷见了忙追上去,拉住她胳膊说:“言言…”

没想到她竟然在笑。鼓着嘴,抬头看他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的,他看了以后不由地就轻轻地倒抽了口凉气说:“你成心的是不是?”

她当然是。听他提到钱,虽然的确是有点不高兴,可她就算再怎么傻也应该明白他不过是为了她好而已。顾修捷听完以后气咻咻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林薄言,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坏了哈!”她忍不住,“扑哧”一声垂头笑了出来,闷闷的,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她所有的表情里,这是他最爱最爱的一个,所以他忍不住倾身过来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吻说:“对我一个人坏就行了啊,别没事儿乱欺负人!”暖暖的气息猝然喷在她脸上,让她觉得又麻又痒,所以她不由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说:

“咱不带这么动手动脚的啊!”

八月中下旬顾修捷和他的车友们开始积极地筹备这次的西藏之行。临行之前他还特地带着林薄言去了一趟超市和百货公司,给她买了很多很多进藏所需的物品,其中包括羽绒服和卫生棉。付钱的时候林薄言连脸都红了,气咻咻地哼了他一声说:

“你想的还真是多。”

可是虽然功夫做足了全套,顾修捷到最后还是没忍心让她陪他一起驾车上路。虽然他为了照顾她,特地换了一辆陆虎出去。因为你知道,对越野车来说,陆虎虽然坐着舒服却并不是最合适的。

顾修捷把车子交给自己的同伴开出,自己却和林薄言一起从北京直飞格尔木,然后在那里和同伴们会合,由格尔木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经由唐古拉山、那曲草原和纳木错,再在拉萨会合,由拉萨出发去日喀则、定日、珠峰等地,最后由拉萨直接飞回北京。

第四十六章

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格尔木。这天的天气非常之好,出了机场,已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做真真正正的阳光普照,一抬眼就能看见漫天铺展的云彩,大片大片地浮在蔚蓝的天空底下,波澜壮阔,十分美丽,但相比北京而言,格尔木的夏季明显要凉爽得多。薄言兴奋了一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稍稍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此时身处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上,想到即将到来的旅行,心里不禁一阵激动。顾修捷怕她初来乍到无法适应,明令她不准乱跑乱跳大呼小叫,以免到时候身体出现不适。其实这才在哪里啊,格尔木的海拔不过也就两千多米而已,又是在市区里,他也未免把她想得太娇弱了吧!林薄言对此哼哼地不以为意,顾修捷听了以后却不由得重重地瞪了她一眼说:

“你还好意思提!上回是谁弄伤了手指就不依不饶地抱着我撒娇?别待会儿哪里又不舒服了,故态重萌,平白叫咱们西北同胞看了笑话。”

薄言一脸不服气地冲他耸了耸鼻子。走了几步,恰看见刑力正抱着手懒洋洋地靠在路边的吉普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帆布服,里面衬着一件半新的白色背心,衣襟大敞,头发剃得只剩下发茬子。刑力的身材本来就十分魁梧,这两年给西北的水土洗礼得,越发像个标准的西北汉子。顾修捷一打眼看见,不禁陡然想起《水浒传》里那段对武松的描写来: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只是这哥们虽然当了两年兵,相貌堂堂倒是不假,浑身的匪气却是越发重了。想到这里顾修捷不禁摇头失笑,打量着他说:

“昔日北京城里风流倜傥的刑四少爷,不过才在部队待了三年而已,浑身的草莽劲儿就全出来了。这要是给邢叔叔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你发配到这犄角旮旯来戍守边疆。”

刑力“切”了他一声说:

“山高皇帝远,他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我还就乐意待在格尔木,赶明儿再在这儿娶个老婆安个家,非把他给急死不可。”

顾修捷听得“嘿嘿”直笑,乐呵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