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四姐轻声叫着容芷云,“小小姐已经到了”

容芷云回神,“到哪儿了?”

“到楼下了,已经通过话,现在想必在乘电梯”四姐看到女主人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不由得叹息——想当年,她只身来港,势单力孤进入这个家,被老夫人和一班“表哥”欺负的时候,也从未露出半分畏惧和紧张,如今……四姐对容芷云鼓励的笑了笑

容芷云深吸一口气,“好吧”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要过的,不是吗?

往事接踵而至啊~~文里的人都陷在了回忆中这段很纠结,希望不至于太沉闷谢谢大家支持~~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九)

在门开的一刹那,四姐愣了一下——门外站着的这个娇俏的女子,活脱是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叫了声:“小小姐”

自端拎了一只果篮站在门外的地毡上,被眼前这位穿着白衣黑裤工人服的老太太叫的发愣,她含糊的应着,往老太太身后瞅,看到了容芷云,似乎松了一口气

容芷云招呼自端进来四姐忙从自端手里接过那只果篮,看了一眼,欢喜的对容芷云说:“小姐,是您最喜欢的石榴呢”

容芷云心里一动,看着弯身换鞋子的自端,对四姐点了点头,问自端道:“来的路上顺利吗?”

自端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怔忡——她问的这么自然,好像自己是天天都会来似的

容芷云没等她回答,又问:“你喝点儿什么?让四姐给你准备”

昨夜胃痛的的记忆还没消退,佟铁河那张扑克脸又浮现在眼前

自端说:“请给我一杯温水谢谢”

四姐应着去了

容芷云让自端进去坐下

自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公寓里装饰的低调而简朴的并没有常见的那种奢华让她觉得舒服室内的光线很好,也很温暖她的目光落在那巨幅肖像上

“那是你外祖父”容芷云低声说,“没有能够见到你,他一直深以为憾事”父亲过世的时候,把名下的一部分财产遗赠给了外孙女,包括房产和古董并且在容氏家族的信托基金里,特别给外孙女指定了份额只是这些,在自端成年之后,通通都放弃了

自端静静的看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

四姐将燕窝和温水奉上

“随意一点儿”容芷云微笑着

自端从进了门,脸上的表情一直就绷得紧紧的

容芷云起先也是有些紧张的可是现在,自端就在面前,她反而放松下来

这是心里有了计较的那种淡定

这是无论如何都想说出心里话的那种从容

自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表面上是平静的,可是水杯里的微波荡漾出卖了她

自端低头

手上那颗的钻石发出耀眼的白光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

心跳的很急心情也是急躁不安的

以她一贯的慢条斯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正常

可是她控制不了

来的路上,她还问自己,是不是非要知道母亲当年反对她和顾惟仁在一起的理由?

母亲并不是唯一一个反对的

只是,别人可以用另外的途径向她施压,比如顾阿姨顾阿姨只是清楚的向她表明了立场:坚决不同意然后就有父亲开了口而母亲,记忆里,那段时间,母亲根本见不到她的面应付家里的反对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不在乎多这一股力量

现在想想,她是怨母亲的隐隐的,她曾意识到,在她和惟仁的问题上,间接的也是生母和继母的战争

想起这些,自端觉得胸口处剧烈的疼

那样激烈的反对,她都没有怕

她没有怕是因为他也不怕

是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她愿意和他一起走……

可他退缩了他先放手了明知道,他一放手,她会跌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仍是放手了

她们赢了

是的,她们赢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一个人想要给她一个反对的理由

她想知道

也许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她就是想知道

她承认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惟仁那双眼睛,和眼睛里的欲言又止她想她至少在这里,会撑得住一个答案

于是,她来了

“为什么?”自端听到自己把这三个字问出了口她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容芷云“请告诉我为什么如您所说,二十五年来,您甚至没有一刻忘记过我,那么,您总应该是希望我幸福的吧?”

“阿端,没有人比妈妈更希望你获得幸福”

“那么为什么?既然我的幸福,只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说出来,就好了吧

能够说出来了

自端的右手握住左手

手心碰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硌的她疼这疼由手心处扩散开……

“你这个孩子……”容芷云被自端脸上满布的痛楚镇住,心疼的、喃喃的道,“正因为这样,我,我们才必须阻止你和惟仁结婚,你知道吗?”

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不合适……他是你继母的儿子,照道理也是你的哥哥……怎么能在一起呢?外人会怎么看你们、怎么看我们景家?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一张张的面孔,奶奶爷爷,爸爸阿姨,大伯娘娘,都不停的跟她讲不要不要,分开分开……她要疯了,她真的要疯了

自端惨然一笑

容芷云忍着心头的酸痛,望着女儿,“阿端,真相是残忍的我愿你一生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因此而恨我,如果你因此而谁也不能爱,如果你因此一生都不幸福,那么,我应该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阻止,为什么顾惟仁会离开”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三十)

是的,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容芷云一字一句:“阿端,你听好了——顾惟仁,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自端耳边响起来嗡嗡的声音

容芷云的声音,在这嗡嗡声里,开始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他,是你父亲和顾悦怡的儿子他们在陕南下乡时相恋73年你父亲参军,离开陕南75年冬天我们结婚结婚以前,他曾回到陕南见过顾悦怡阿端,顾惟仁生于76年的夏天”

自端几乎听得到自己牙关紧咬而发出的“咯咯”的声音

“这是顾悦怡亲口对我说的从她和她的幌子丈夫离婚,回到北京后,她就不断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阿端,个中的细节,妈妈不会跟你说因为妈妈根本不愿意回忆但是阿端,不要以为十年前他们的结合是单纯的姻缘他们的姻缘,三十多年来从未断过我承认我有错,当初,我不该强求,但不代表他们做的全对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冠以爱情的名义,就都是正确的”

自端摇着头

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你可以去问你父亲你也可以去问顾悦怡你甚至可以去问顾惟仁顾惟仁为什么会抛下你一走了之?因为是我找到了他我告诉了他为什么他的妈妈死也不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我不相信!”

她不能相信

三十多年……不,不会的

那是她的父亲啊,和母亲离婚后,独自过了十几年的父亲啊;顾阿姨……顾阿姨,她认识的顾阿姨……怎么会?!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顾惟仁……是她的哥哥?她父亲的儿子?!

这不可能

“骗人”自端摇着头,“你骗人”

“阿端,妈妈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

像是有一根绳索勒住了自端的喉,她瞪着容芷云,只是说不出话来心脏处的麻痹渐渐的向身体四肢在扩散,已经不知道痛

容芷云知道自己这番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她看着自端,叹了口气

“阿端,这些话,本不该等到今天才说你父亲和顾悦怡,”容芷云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他们能有勇气一爱四十年,却没有勇气对着自己的子女说出真相?而且还是一对被蒙在鼓里,吵着要结婚的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什么样的危险?这是……”容芷云几近咬牙切齿二十多年,她关心着女儿,看到她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可是也许就那么一错神的工夫,就漏掉了这样一个关键——千算万算,算不到两个孩子,会在顾悦怡眼皮子底下闹恋爱

她想起来,仍觉得胆寒

“我给了顾惟仁一张机票我对他说,你去问问顾悦怡,问问你是谁的儿子问清楚了,是走是留,与我无干”

容芷云的话,像是炸弹一样,在自端耳边炸开

那炮弹的碎片刺进她的身体里,体无完肤

她整个人抖的像一片树叶

惟仁的脸在她眼前晃着,微笑的他,皱眉的他,快乐的他,苦恼的他……重重叠叠,像一张网,向她罩过来,将她网在中央,不断的收紧,再收紧紧的她喘不过气来……

容芷云看着自端那脸色,和当年顾惟仁如出一辙

她心脏猛的一缩

如出一辙……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痛苦,却依然那么的隐忍

她离去的时候,看着手中紧紧的攥着机票站在护城河边的惟仁,那一刻,她也像现在这般的心疼又心碎

她知道自己残忍

所有的这些,不该由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痛恨残忍的自己,也痛恨造成这一切的那两个人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阿端……”

“怎么会与你无干……怎么会与你无干?”自端喃喃的,她直直的盯住容芷云的眼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大口的喘着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容芷云叫道

然后,屋子里是死死的寂静

自端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可是没有泪,也没有泪意

此刻,阳光明媚,透过落地窗,阳光恣意的在空气中奔跑,毫无拘束

自端觉得自己整个人在这样的阳光里似乎都变作了透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真恨不得死掉

恨不得死掉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三十一)

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她就还是那个她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她怎么办?

这让她,怎么过得去?

惟仁不是原来的惟仁,父亲不是原来的父亲……这些,似乎都已经不是她理解的样子

她要怎么办?

她呆呆的,呆呆的望着容芷云,木雕泥塑一样

母亲的发型……发型甚至都没有太大变化,发髻散开,应该会看到那漂亮的发卷儿吧……一直深深埋在记忆中的,漂亮的发卷儿,和她垂头看莲花的侧影

过了好久好久,她说:“对不起”

容芷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阿端……”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发脾气”她转开脸目光移向窗外看得到西山,看得到山上的树

她想起那个早晨,伴着西山清澈透明的空气和阳光,从山间石板路走上来的那个人……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我,再问您几个问题,行吗?”

容芷云点头,不住的点头

“第一个,”她深深的吸着气,“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