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见他如此神态动作,心中顿时咯达了一声,早已明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将彬彬的身体又往树林深处方向拉进了一些。

“我姐姐…”提到自己的亲姐姐,彬彬愣了愣后,眼睛又迅速地红了起来,哽咽道,“我姐姐,乔叔叔,我姐姐她被坏人害死了!”

“什么?你姐姐死了?”樵夫愣一愣,看了看脏的几乎瞧不面目的苏尘,又看了看彬彬,觉得彬彬不像是在撒谎,可又疑惑地道,“可昨天张家还带着官府的人,硬说是你姐姐杀了他们家的二少爷,要抓你姐姐回去问案…”

“明明就是他们害死了我姐姐…”彬彬愤怒地辩解道,眼睛立刻又红了起来。

“这位大叔,”苏尘忙打断彬彬的话,赔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看您这么关心彬彬,一定是个好心人。我想请问一下,张家的人现在还在不在彬彬家?”

“你是?”樵夫狐疑地问,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尘,看到她那身破烂露出部分肌肤的囚服时,不由地露出了一些尴尬的脸色,忙收回目光,只看着她的脸。

“我是彬彬新认的姐姐!”粗心的苏尘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过分狼狈,一心赔着笑粗粗的解释道,“我在山中迷路了,刚好遇到了彬彬,麻烦你赶紧告诉我们,张家的人走了没有?”

“唉,走倒是走了,可是…”樵夫同情地看了看彬彬,不忍地叹道,“他们昨天找不到人,就…就一把火把彬彬家那两间小茅屋给烧啦!”

烧了?苏尘愣住了,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这个家其实是归不得的,却仍一味地自欺欺人…

旁边听直了眼的彬彬突然一把甩开樵夫的手,猛地向前跑去。

“彬彬…”苏尘顾不得和樵夫道谢,连忙追上前去。

樵夫也顾不得追问事情的前后缘由,忙急步追了上来,大喊道:“彬彬,别回去,那张家的人可能还留了人在村里,正等着你们呢?回来…”

苏尘一听,面色顿时惨白,无奈彬彬却充而不闻一般,死命地向前跑去,竟一下子就把苏尘和樵夫都甩了下来。

“大叔大叔,求求你,快帮我把彬彬拉回来吧!他这样回去等于送死啊!”苏尘有心要加快速度,可酸痛无比的双腿却不争气地彻底罢工,还将她绊倒在地上,急得她顾不得手上被新蹭破的皮肉,拼命的哀求。

“好好好…”壮实的樵夫立刻甩开大步,快步追了上去,总算赶在山头前把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彬彬给带了回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算帐!放开我!”彬彬哪里肯回来,红了眼死命地挣扎着,见樵夫牢牢的抱着自己不放手,猛然低头一口咬在樵夫的手臂上。

“啊…”樵夫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松手放开了彬彬,彬彬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

“彬彬!”眼见追逐无望,苏尘顿时心痛欲裂地凄厉地嘶声高呼。

彬彬顿住了奔跑中的身子,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来望着地上绝望地看着他的苏尘,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彬彬!”苏尘一身汗一身土地爬了起来,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放低声音又轻唤了一声,泪水如雨般滚落,在她的脸上冲出两道浅浅的痕印,“难道你忘了姐姐说过的话了么?”

“姐姐…”彬彬茫然地一步步走了回来,快要走近时,陡然冲了过来,扑进苏尘的怀里,痛哭失声,“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我再也没有家了…呜呜…姐姐…我没有家了!”

“姐姐知道,姐姐知道!”苏尘哽咽着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小小年级就连遭巨变的心,自己却仰起头,任泪水滑过面颊和颈项,最后渗入单薄的衣裳之中,满心都是绝望的悲伤。

她们千辛万苦地才找到回来的路,眼看着就要回到家,可家却已经不在了。她终究还是没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还陪上了彬彬的家。

上天啊,为何你要如此对待我们?为什么?

第十二章 立誓

“这位姑娘,彬彬,你们都别哭了。”

樵夫的心也柔软,见到她们哭的悲伤,忍不住也红了眼撇过头去,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紧张地跑到前面张望了一下,又跑了回来,好心地劝解道,“这里虽是山路,可也常有人来往,如果不小心被张家的人看见了就麻烦了,你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

“躲?往哪里躲?”苏尘望着埋头哭泣的彬彬,茫然地呢喃道,难道还要他们躲到山里回去吗?

“…”樵夫语塞,面上浮出微微的犹豫之色,但只是一会,马上又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牙道:“就先去我家躲躲吧,年前我那守寡多年的老母亲突然患了怪病,要不是丁姑娘,只怕早就归天了,如今丁家遭此劫难,老乔再怎么说,也不能甩手不管。”

“谢谢大叔!”苏尘感激地道,但随即又担心的道,“可如果张家的人知道了怎么办?会连累大叔的。”

“这样吧,我先回去探探风声。”乔大叔看起来也不是只有热血的莽夫,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示意苏尘带着彬彬跟他一起爬到边上的一座山头上。

苏尘拨开一株松树的树枝俯览山下全谷,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那座小小的村子。

“看见了吗?那就是我家。”樵夫指着村东的一处带着个小院落的房舍道,“你们两个先藏着这里,不要乱走。等我回家先看看村里有没有张家的人守着,如果没有,我就马上上来接你们。如果张家的人还在,我就在门口挂一盏灯笼,然后只能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再上来了。”

“谢谢大叔!”苏尘感伤的道,目光却悲哀地落到离樵夫家百米左右远的一堆焦黑上,凝住无语。

看到自己原本温馨的家,此刻竟已成为灰烬,彬彬的泪又流了出来,咬着牙瞪视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又一头扑到苏尘的怀里,小小的肩头不住地耸动,无声的哭泣起来。

“唉…说什么谢啊!丁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可惜…老天没眼啊…”樵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又瞧了瞧扶在苏尘怀里的彬彬,摇了摇头,转回去挑扔下的柴,脚步沉重地下山去了,留下姐弟两人等候在秋风之中。

“…”苏尘有心想要劝彬彬几句,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只能不住地抚摸着彬彬的头,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现在她们姐弟俩可真真切切地成为天涯沦落人了。虽然好心的樵夫说可以先去他家躲躲,但自己却很明白这种可能性有多么的微乎其微,如今只不过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今晚能暂时有个可以让历经艰险的自己和彬彬有一时的歇息过度之所罢了。

至于其它的长期…哪里还能够强求呢?

苏尘黯然地看着樵夫的身影一点点的往下移,时而隐住时而出现在下山的路上,直至离开山脚,走进山谷中那个小小的村落。

这个村子看起来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房舍四散并不是很集中的村里,每家每户之间都有许多树栽种着着,无意中就遮拦了视线,樵夫一走进去,便是久久的没有消息。

苏尘的目光又缓缓地转到那堆废墟之上。看的出来,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处很温馨的小院子,屋子的后面原本应该种着一些蔬菜花草的,只是此刻早已被践踏的不成样子,门口的那张石桌,也成了乌黑的一片,便是连周围的竹木篱笆,都被拆的七零八落…

好好的一个家就被他们那些畜生给毁了!

苏尘只觉得心里灌满了愤怒,压得呼吸都极其困难。

不管丁家曾经和张家有什么样的恩怨,才追着丁家紧追不放,可这样逼死了人家的父母、欺辱了人家清白的姑娘,还反过来诬陷对方杀人、将人家赖以生存的房子都要烧的行径,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而且,她根本就不相信是丁家主动得罪的张家,必定是张家丁家有什么企图!

“灶…灶台下…下…”

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罪该万死的张家,苏尘正恨的紧握拳头,少女那张满是哀求的脸孔忽然又浮现在苏尘的眼前,她不由地微微一个机灵,顿时联想到更多:丁羽临死前的话,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她是不是说灶台下,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会不会和张家和丁家的恩怨有关?

“彬彬…”苏尘轻唤了一声,想趁着彬彬还清醒的时候,问问他知不知道这回事。却发现彬彬的身体虽然还在微微抽动着,但眼睛却已紧紧地闭上,呼吸渐驱平稳…竟就这样靠着她站着睡着了,浓密的睫毛上犹自挂着一小滴晶莹的泪珠。

苏尘这一动,那泪珠就扑的落了下来,渗进苏尘的前襟中,慢慢地湿开…

苏尘怔怔地瞧着那颗眼泪消失的地方,悲悯陡然如怒海起风浪般如潮汹涌,感觉那颗泪仿佛直接穿过衣服,渗入了她的身体里,就这样和自己的鲜血融到了一起。

从今往后,就让她来为彬彬一家报仇吧!不管未来有多艰难,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为彬彬一家报仇!这个世间,若没有公义来处置那些畜生,就让她用自己的方法来了解这段私怨,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但只要她有心,就不信报不了这个仇!

苏尘咬紧了牙,用力地抹去了眼角的湿意,仰首望向苍天:你这个不开眼的老天爷,你听着,我苏尘有生之年,必定要让张家的人都血债血还,哪怕付出我苏尘的所有,我也要保护我的弟弟,绝对不容许旁人再来欺负他!

高高的苍穹之上,一团浮云慢慢地飘了过来,遮住了原本还散发着一些热度的太阳,天地顿时一片苍白阴沉。

“呼…”随着太阳的消失,一阵猛烈的山风紧跟着急速地驶过树林,将一些摇摇欲坠、还满心依恋着树枝的黄叶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扔的远远的,也刺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囚衣的苏尘,身躯忍不住的猛然颤抖了两下,仿佛在讥笑她的不自量力。

哼,光有斗志又有什么用?你还是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待到满山残余的黄叶都被我摧尽,更冷的冬天就会不可抗拒的来临,到时候,你们两个没家没依靠的姐弟,就等着在雪里挨饿受冻吧!

连风都这样的欺负人!苏尘愤怒而无奈地搂紧了彬彬,尽可能地伸展开双臂挡着冷风,心中却更加坚毅:那你就看着吧,老天爷,看我怎么活下去!看我怎么将那些畜生一个一个的收拾掉!

第十三章 一个箩筐一腔愁

话虽这么说,斗志也虽很昂扬,但苏尘的身体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她本来就已经很单薄的囚服,因这几日的山林生活,更是已被扯的七零八落的到处是口子,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里面一些肌肤,此刻被冷风这么直直的一吹,皮肤立刻率先诚实的起了最敏感的反应,带的身体无法控制毒颤抖了起来。

苏尘瑟缩了一下,有心想搂着彬彬坐下去缩起身子,但又怕看不到山下的动静,只能徒劳无功地拉紧了残破的衣服,强忍着寒冷坚持着,并不住地打量山下和四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村落座落在一个并不十分宽敞的山谷之中,似乎只有一面通向外界。

望着那条蜿蜒着消失在山后的小路,苏尘怔怔的发呆,现在她除了知道这是个古代的封建社会外,其它的还一无所知,更别说了解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了,一瞬间,苏尘忽然感觉有些害怕,有些怀疑…几乎身无所长的自己,真的能在这个世界顺利的生活下去么?

想到茫然的未来,苏尘的情绪不免又有几分低落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那些渐起的炊烟之上。

一缕、两缕、三缕…村民们开始做饭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家团圆地围坐在一起,共同分享也许并不丰富却一定热气腾腾的晚餐。

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变故,也许此刻彬彬和她姐姐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守着那个贫瘠却温暖的家,而今,这个家却没有了。她们,该往哪里去呢?

苏尘怔怔地望着那些斜升到天上的烟雾,原来不知不觉,又是黄昏了呢?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几个黄昏了?

应该是第三天了吧!好像她刚来的那天,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彬彬和丁羽的。唉,丁羽…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苏尘又叹了口气,望向怀里鼻息更沉的彬彬,睡着了也好!至少睡着的时候,他能放松些,不像清醒时那么痛苦。

感觉到山风的风向又有点变了,苏尘忙小心地半转了个身,顾不得自己更加发冷的身体,将身子移到起风的那一面挡着,爱怜地保护着彬彬少受一些冷风的侵袭。

那位好心的乔大叔,应该已经下山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是不是那张家的人还在村子里,所以乔大叔才无法分身回来?还是…苏尘担忧地注视着毫无动静的山下,突然不期然地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万一那樵夫不是去打听张家的人还在不在,而是去向张家或官府告密的,那该怎么办?看这小山村,户与户之间都有许多树木栽种着,如果现在他们已避开自己的视线悄悄地上山来捉人,那…

苏尘立刻被这个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站直了身体,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巡视着山下,没想到这么一动,脑中忽然一阵昏眩,几乎一头便前边栽去。

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

苏尘暗叫不好,急忙将身子靠回树干闭上眼努力的呼吸,过了一会,晕眩感方才微微地消退了一些,她立刻第一时间地看向山下,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撤退。幸好正好看到乔大叔独自一人从村里出来,走向自己的屋子,而他家的房舍前后并无其它人。

苏尘小心地又检查了一边,确定确实没有人跟着乔大叔回家,这才稍微地松了口气,只是眼睛却再也不敢放松片刻,竭力地打起精神守着。一会后,乔大叔终于又出来了,肩上还挑着一副箩筐,只见他小心谨慎地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快步地向山脚下行来。待他到了山脚,在山头的苏尘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只好提着心继续等待。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后,山林间的小路上终于再度出现了乔大叔的影子。

“彬彬?姑娘?”乔大叔小声地叫着。

“乔大叔,我们在这里。”苏尘有些迟疑地回应道。

乔大叔立刻偱声走了过来,看到她们顿时松了口气,也不多解释,匆匆地走了进来,放下担子后,立刻从箩筐中拿出一个包裹背在身上,急声道:“赶紧跟我走!”

“谢谢大叔,张家人都走了吗?”苏尘还以为他要带她们下山,忙准备摇醒彬彬。

“唉,”乔大叔皱着眉叹了口气,看到苏尘怀里的彬彬,放低了声音,问道,“彬彬睡着了吗?”

“嗯,他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赶路一天的山路,累坏了。”苏尘心疼地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叔,村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这位姑娘,彬彬让我来抱,”乔大叔弯腰抱起彬彬,“张家的人还没走,我要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先躲躲。”

张家的人还没走?苏尘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看到乔大叔已抱起彬彬往树林外走,忙勉强地跟了上去,急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老葛打猎时住的屋子,姑娘你要跟紧了,这里到木屋那里,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

一个时辰?苏尘听到这个时间,脚当时就软了。她当然知道古代的一个时辰就代表着现代的两个小时,如今她几乎已是筋疲力尽,哪里还能走得了两个小时的山路?

乔大叔见她没跟上,回头一看,正好见苏尘歪倒了下去,急忙又抱着彬彬走了回来,腾出一只手扶起她,歉疚地道:“姑娘,对不住了,不是我们不想收留你们,而是村里的人穷,也就那么两三间屋子,张家的人又隔个半天就来搜一次,实在没法藏你们啊!”

苏尘虚弱地笑道:“我明白,乔大叔,谢谢你!”

“你也不要谢我,我能做的太有限了。”乔大叔见她一时之间实在走不了,不由地有些发愁,“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苏尘咬牙逼自己站起来,“我们走吧!”

“那好!那你小心点。”乔大叔点点头,往前面引路,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一个时辰的山路呢,这样也不是办法。”

他忽然又折了回来,拖出那对箩筐,拨开筐绳把彬彬放了进去,对苏尘道:“姑娘,索性我挑着你们去好了。”

“这…这怎么可以?”苏尘又是感动又是惶恐地道,“大叔你放心,我自己能走。”

“唉,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叔,大叔就不是外人,你就不要再逞强了,上来吧,瞧你瘦的没几两肉的样子,重不了多少!”乔大叔一边扶着苏尘硬往另一头的箩筐走去,一边爽朗的笑道,“大叔常年在山里打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实在没有力气的苏尘,只得红着眼也红着脸迈进箩筐里,好在这箩筐不小,勉强地容纳了她。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来,姑娘,我瞧你身上衣裳太单薄了,先穿上我婆娘的衣服吧!”乔大叔扶着苏尘在筐里坐好后,又打开包裹,递给苏尘一件厚厚的布衣,转身给彬彬也盖了一件,然后把包裹放进彬彬那头,俯身欲挑。

“谢谢大叔!”苏尘只觉得心里无限温暖,眼中一热,泪水忍不住又盈了上来。

“谢啥,姑娘你可坐稳了,走咯!”乔大叔喊了声号子一使力就挑起了担子,稳步往林外走去。

第十四章 木屋惊魂

秋阳倾斜的越发厉害了,透过若隐若现的树林,将乔大叔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山路弯弯,重重,秋风还在吹拂,苏尘却已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只是默默地看着前头一步处那微微摇晃的身影,为先前心中的怀疑而羞愧万分。

多么朴实而厚道的大叔啊!

乔大叔,我今日疑你,实在对您不住!他年苏尘若有能力,一定会回来报答您今日的救命和援手之恩!就此立誓,绝不食言!

“大叔,你停下来歇一歇吧,我真的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走。”苏尘一只手捏紧了衣领,一只手扶着筐边,第N次地开口劝道,自己这样坐在这里,却让人家劳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自己现在就算再瘦,也起码有个八十多斤啊!再加上彬彬,乔大叔一定很累!

“没事…”乔大叔故意高声地回道,反而更加地挺了挺胸,歪了歪头,就着扶在扁担上的手臂擦了擦汗,停也不停地大步地往前面走去,“大叔受得起。”

苏尘哽咽着:“大叔,还是让我下来吧!前面又是上坡了,您这样…我心里真不好过。”

乔大叔朗笑道:“姑娘,你别担心,不过出点力气而已,大叔是粗人,别的没有,力气可多的很。你好好地坐着,过一会就到了。”

“谢谢…谢谢…”除了这两个字,苏尘觉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瞧你,又客气了!”乔大叔故意装作有点生气的样子,接着又叹道,“姑娘啊!你就莫要和大叔这么客气了,大叔没本事,以后还得靠你自己照顾彬彬。你身子不养好那怎么行呢?”

方才途中,苏尘已含糊地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没说自己是从天而降压死了人,只说是自己在山中迷路而刚好走到河谷,见到张家二少欺负丁羽,无意中把人给打死了,才带了彬彬和丁羽逃命。

大叔听了不甚唏嘘,感叹万千地说他们这个小丫村数十年来本来都没有一个郎中,村里人要是生病了,就只能赶到二十里外的小镇上去治,村里人又穷,因此以前很多人生了病就只能熬,熬不了就只好准备后事。自从两年前丁羽带着弟弟流落到这里来之后,村里人才有了依托,生病时再也不担惊受怕了。

因为丁羽不仅人长的美,而且心肠又好,平时附近村里人家有个发烧病痛什么的,她总是免费送给人家草药,提起丁羽,村里人几乎没有不认为她是仙女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只可惜这么一个好姑娘却这么被人给糟蹋了,还死得如此不瞑目。

乔大叔一边沉痛的叹气,一边问清了丁羽埋葬的地方,答应苏尘一定会去重新修整一下,并祭拜祭拜,按照这里的风俗,人死了,如果头七天之内没人祭奠,是会变成孤魂野鬼,超不了生的。

他们对话时,彬彬一直在前头的箩筐中沉睡,只是睡梦中偶尔发出一两声哭声,隐隐约约地喊着爹娘和姐姐。

苏尘想到眼前这温暖不过是暂时而已,等到明日她就要带着彬彬远走高飞,逃离张家的势力范围,从此开始流落天涯,又不禁悲从中来,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乔大叔喘着粗气的声音惊醒了迷茫中的苏尘,她抬头一看,果见前头半山腰的树林中,隐约地露出一角小小的木屋顶,而四周的山林,早已是暮色如岚。

“姑娘小心些!”乔大叔放下担子,去了筐绳,把苏尘慢慢地扶出箩筐。苏尘在筐中缩坐了半日,两脚早已麻痹,此刻一起身,一只脚才踮到地,一阵奇剧的痛楚顿时从脚尖直逼脑中,刺的她几乎如同一面残破的土墙般颓然倒塌。

“脚麻了是吧!”大叔忙同情地扶住她,关心地问道。

苏尘疼的只有拼命吸气的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一个时辰,虽说不用走路,可一个成年人所在箩筐之中,又怕增加大叔负担而一动不敢动,身上的酸痛原本就已可想可知,更何况她那细嫩的脚在连续的爬涉之后,早已不堪重负,说不定等会检查已经有好很多水泡了。这双重的折磨一道来临,怎能不令她苦头吃尽。

大叔看她一时起不来的光景,又瞧了瞧另一只箩筐中依然还在沉睡的彬彬,想了想,拾起边上的扁担给她支撑,道,“姑娘,你先不要动,让麻脚缓一缓,我先去屋子里打扫一下。等会再扶你进去。”

“麻烦你了,大叔。”苏尘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仍在箩筐内,拄着扁担,眼中含着水花确还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见她总是不忘答谢,乔大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向木屋。

安顿好苏尘和彬彬之后,乔大叔怕张家的人巡视村中见他不在家会起疑心,也顾不得再安排其他的,只好趁着暮色匆匆地赶了回去,明日再来。

大叔走了,屋子里的人气一下子降了下来。

木屋很小,也就十多个平方。木屋也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桌,连椅子都没有。那用简陋的木头搭建的床一坐上去就吱吱呀呀的作响,床上用一张不知什么兽皮盖着的,是一床陈年的不知缝补了多少补丁的又脏又黑的棉被,还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桌上有一盏刚刚燃起的油灯,发着昏昏的连桌面都无法照清楚的光芒,黑黑的烟袅袅地升往同样简陋的木屋顶。

苏尘搂着彬彬,躲在霉味中又带着一股特别腥臭的被子底下,尽量忽略着被子的味道,睁着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等待着身子慢慢地转暖。彬彬自从哭累了站着睡着之后,一直都没有醒来,而她,虽然身上已是累极困极,可却总有一股很倔强的东西在莫名地支撑着她,不让她顺从身体疲惫的呼唤而睡去。

“呜——”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吼叫,也不知是风还是野兽,苏尘不由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她进屋后,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好好地去观察过木屋周围的环境,大叔一走便将门拴上了,此刻尘埃落定,四周各种夜里的动静声一起入耳,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就突然猛烈地扑了过来,令得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木门。

大叔说这里虽然还不能算深山区,但平时野兽也没少出没,走的时候一再地嘱咐她一定要插好门,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她听话地照做了,不仅插好门拴,还用了一根粗粗的木头顶着。

虽然门是关了,不过冷风还是从木屋的缝隙之中钻了进来,分走好不容易积累起的一丝暖气,这屋,看起来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住人过了。连泥土的地面都有草长了出来,因为是屋内,草叶上竟还有些青葱的味道,不像外头山林中的野草那般枯黄。

夜慢慢地深了,油灯还在不时地晃动着,门外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苏尘圆瞪着的眼睛几度不知觉地半合了下来,她毕竟是真累了,在连续经历两夜的胆战心惊之后,躺在这样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木屋中,还有床被子…虽然这被子实在脏臭,但对亟待休息的她来说,诱惑更无疑是巨大的。

在无谓地坚持了半天之后,倦极的苏尘终究放下了戒心,搂紧了彬彬,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但她却没有看到,就在她避上眼并在瞬间坠入梦中的那一刻,门缝脚底下,有一条漆黑的蛇,缓缓地蠕动着长达一米的身躯,慢慢地游了进来。

黑蛇来到木床前,昂起长长的身体,口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半天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影。昏黄的油灯下,它那双小小的眼睛碧油油的发亮,它的头,赫然是三角型的。

黑蛇静立了一会后,似乎决定了什么,开始慢慢沿着木头的床脚盘旋着向床板游去,拖着长长的身体一点点地爬上了床,然后,又静立了一会,悄悄地从苏尘她们的脚底钻进了被窝。

第十五章 生死一线

木屋的外面,秋虫不鸣,连夜鸟都睡了。

深邃无尽的夜空中,寒星闪烁,高高的,遥远的,从九天的九天之外,冷漠地发着微光,却一点光线都到达不了这片峰高坡众的深山。山林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依然被浓重的秋夜所统治着,只有不得不在夜里外出活动的不知名的动物,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极低的叫声,以及它们踩到干枯柴叶的咔嚓声。

小屋,便淹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和日渐稀疏的枝桠混成一片。

而小屋内,桌上的油灯显然已到了枯竭的尽头。

“噗”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之后,屋中再没有一丝的亮光,那两道呼吸声也因着灯光的熄灭,而分外地清晰起来。

苏尘觉得身上很冷。

这种冷,好像不是风吹进来的冷,而是直接刺激到皮肤的冰,贴到了身体,便寒进了骨子中。这种冷,便是前两日她露宿荒山之中,都未曾体会过。她忍不住在梦中打了个寒颤,越发地搂紧了彬彬,几乎要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