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漆黑,如果可以透过黑夜的眼睛,此时便能清楚的看到,在盖着苏尘腹部左右的被面,忽然轻轻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卷了卷,又伸了伸,再卷了卷,然后,像是一道极其诡异的水波一样,向彬彬那边缓缓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这里好冷啊…好冷啊…”

深的仿佛像宇宙黑洞一般的黑暗中,有一道凄惨中透着无尽邪恶的呻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苏尘的耳中,刺得她猛然地张开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门口,连呼吸闭住都不曾察觉。

“冷啊,我在地底下真的好冷啊…”声音仿佛在一点点地向木屋游移过来,每移进一点,就带来更多的寒气,那些凝结成白色颗粒的雾气,像是活动的生物一般从木屋的门缝中透了进来,上下飘荡着靠近木床,“你来陪陪我吧!”

苏尘恐惧地看着那些雾气如触角般碰触着被子,几乎要惊叫起来,但她才一张口,却发现那些正在试图钻入胸口的雾气突然自动地凝结成一条长线,倏地往她口中钻入,然后,再也发不了一丝的声音。

而那些雾气,却还不肯罢休,不仅如毒蛇般在她体内乱闯,还呼唤着外头越来越浓的雾气也一同进入。

越来越多的雾气凝聚起来,不住地翻滚着,渐渐形成了一张狰狞的脸,那是一张苏尘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脸,惨白而怨毒,仿佛集合了世界上所有的仇恨,缓缓地向她逼了过来,“贱人,你不要以为躲到这里来我就找不到你了,下来陪我吧…”

雾气如手,猛然地一把掀开冰冷而黏湿的被子,将苏尘和彬彬两人都暴露在空气之中,又在瞬间缠绕上苏尘纤细的脖子…

“不…”苏尘被那双冰冷无比的手掐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着,难过地发出一声低呼,然后便是一阵急剧的疼痛从她右手传来。

“嘶…”

随着疼痛和古怪的声音的双重刺激,苏尘陡然一个激灵,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木屋中光线朦胧,哪里还有那诡异的雾气,可是不等她松口气,眼睛立时又惊骇地睁的浑圆,近乎呆滞地看着离自己的脸只有半尺的那长长地、吐着舌信的黑蛇。

“嘶…”黑蛇微微偏了偏头,小小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这个明明已经中了自己的毒的人类怎么还不死。

“姐姐…”身边的彬彬茫然地动了动,似有要苏醒来的痕迹,蛇头立刻微偏。

“彬彬乖,再继续睡一会,乖乖地别动,继续睡?”声音几乎立时自动地从喉咙间吐了出来,温柔而镇定,仿佛慈爱的母亲在安抚睡的不安稳的孩子。

可声音主人那满脸冷汗的脸却清楚地表现出苏尘此刻内心的极度惊惧和害怕,她口中像是本能反射一样地安慰着彬彬,但眼睛却绝不敢往彬彬瞟上一眼。虽然无尽的恐惧深深地凝聚在她的骨子里,提醒着她从小就最怕这种身体黏滑的动物的事实,但不知哪来的力量,却令得她在害怕的同时,又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全神贯注地和毒蛇对持。

手上传来的疼痛和麻痹,十分清楚的告诉她一个事实:她已被蛇吻。

三角的黑色的蛇头,更是如此清楚地呈现在她面前,冰冷的触感就缠绕在她的脖子之上,令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噩梦。

但,噩梦醒来后的现实却丝毫不比噩梦的情景好一点点,甚至,反而更糟。

在这样的深山里,无药无医,被这样一条显然是剧毒的蛇咬,后果,可显而知。但她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老天若是看不顺眼,一定要拿回去来纠正这个错乱时空的错误,那就拿回去吧!只是,彬彬是无辜的,他不该受这样的牵连,所以她拼死也要保护彬彬。

苏尘强逼出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清醒,只待毒蛇一有转移目的的倾向,她就立刻豁出去挡住它。反正她已被蛇咬,怎么也活不长了,但彬彬不一样,只要坚持到天彻底地亮,好心的乔大叔一定会想办法帮忙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她也能走的安心些。

现在她只企求彬彬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醒来,千万不要引起毒蛇的注意,千万不要…

在提到了嗓子眼的恐惧中,所幸的是,实在疲惫之极的彬彬得到了她轻柔的安慰声,往她身上更靠紧了一下后,终于又继续睡去,没有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半小时,苏尘只觉得身上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黏呼呼地,仿佛着毒蛇身上那冰冷的体液,布满她的全身。从手上传来的麻痹感更是一寸寸地蔓延了上来,手腕,手肘,手臂,肩膀…死亡,在一点点的侵袭着她饱经风霜的瘦弱身躯。

毒蛇没有收紧它的身躯,只是不住地嘶叫着,和她小眼瞪大眼。

终于,它似乎玩厌了,蠕动着抽出了缠在苏尘脖子上的尾巴,慢条斯理地俯在被子之上,游动着按照昨天来的路线,缓缓地游走了,连头也不回。

苏尘一点都不敢松懈地看着那黑色的尾巴彻底地消失在门缝中,又死死地观察地一会,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想举手去擦拭脖子上那些黏腻再看看伤口,好处理一下。可她马上就发现她的手根本就不能动了,不仅是手,就是那半边身体,也不再有一丝的感觉。

毒液已经蔓延,她终于要死了么?

如果就这样麻痹地死掉,也许对她而言,倒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只是…苏尘僵硬地转头看着头搁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的彬彬。

晨曦渐渐透了进来,木屋里的光线也渐渐地明亮起来。

苏尘仔细地看着彬彬那如同金童般的面颊,和小小年级就挺直不屈的小鼻子,回想着当那副浓密的睫毛往上抬的时候,底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如星星般的眼睛,心中充满无限的怜爱。彬彬是多么漂亮又懂事的一个小男孩啊!有这样一个弟弟,一定是天下所有的姐姐都会引以为傲的,只可惜,她这个半路认亲的姐姐,却再也不能看着他长大了。

一滴泪从眼角泌了出来,苏尘微微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悲伤地轻抚着彬彬蓬乱的黑发,低低地道:“彬彬,对不起,姐姐食言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一定要自己学会坚强,好吗?”

第十六章 绝处逢生

木屋之外,群山的上空,秋阳终于升起来了。

暖暖的阳光倾洒在秋日的山林之上,一些没有迁徙本能的鸟儿们,也迎着温暖的阳光,振作起精神,为冬天的存粮而忙碌起来。干枯的密林中,低矮的灌木里,丛生的蕨类植物中,不时地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在里面活动。

一只麻雀落在了木屋的茅草顶上,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忽然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振翅飞起,远远地落在一棵常青树之上。

“姑娘,姑娘?彬彬,彬彬?”麻雀刚飞走,木屋的门就被小心地敲响,“是我乔大叔啊,你们起来没?”

屋内悄然无声。

乔大叔顿了顿,推了推门,发现里面紧紧地撑着,确定是有人在里面,便加重敲打的力度,再喊道:“彬彬,姑娘,开门,大叔给你们带吃的来了!”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乔大叔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包裹,熟练地绕到了侧面的小窗子里,趴着小窗往里面看。只见一大一小的两个蓬乱的头紧紧地靠在一起,似乎都只是睡熟了而已。

乔大叔松了口气,笑了笑,正打算转过去继续敲门,忽然不经意间瞥见了苏尘垂在床板外的一只手,漆黑如墨,状若拳粗,面色顿时大变,一个箭步地冲到了门前,用力地敲打木门,试图推开它。

“彬彬,彬彬,快起来,彬彬…”

屋内,睡在里面的彬彬,终于动了动,接而迷惑地睁开了眼睛,习惯性地先揉了揉迷糊的眼,才望向声音的来源。

“彬彬彬彬…”乔大叔的叫声更急了,中间还伴随着几声铁器的砸门声。

“乔叔叔?”彬彬迷茫地低叫了一声,但外面的乔大叔却根本就没听见他的低语,只以为她们俩都身遭不测了,急的拼命地用随身携带的砍柴刀,拼命地砸门。

“姐姐,”彬彬半爬了起来,正打算去推苏尘,忽然看见苏尘那张同样漆黑、而且还浮肿的很厉害的脸,顿时骇了一大跳,吓的大哭起来,“姐姐…姐姐…”

“彬彬,你在吗?”乔大叔终于听见了声音,忙停止了捶门,“快来给大叔开门,快开门!”

床上的彬彬却充耳不闻,缩到了墙角直哭:“姐姐,呜呜…姐姐…”

“彬彬,快开门哪!你姐姐出事了,快开门哪!”

“呜呜…”彬彬听出了里面有一句姐姐,哭的更大声了。

“彬彬,快点开门!”丝毫不知此刻的彬彬只有三岁智力的乔大叔见呼应无门,忙又抡起了别在后腰上的柴刀,用力地劈向木门,几下就砸开了一个缺口。然后立刻伸手进去先拉开顶门的木头,再拨开门闩,也管门差不多都破烂了,一头冲了进去,扑到床前,猛然怔住。

只见苏尘的身子都已泛满了漆黑的颜色,眼睛紧闭,嘴唇紫黑,而且已经浮肿的几乎连五官都分辨不出来了。

乔大叔不忍地移开了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根据他在山中砍柴多年的经验,知道苏尘一定是中了本地最有名的乌倬蛇的毒了。这蛇不仅浑身漆黑,毒性剧烈,而且中了它的毒液之人,皮肤也会慢慢变黑、膨胀,如果在皮肤彻底变色前,能及时地找到解药,也未免没有活的希望,可是…

乔大叔又叹了口气,皮肤都黑肿成这样了,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姐姐…”彬彬似乎浑然不觉乔大叔的闯入,随着咋见苏尘黑脸后的害怕渐渐消失后,又本能地向苏尘挨了过去,含着泪推摇着苏尘,“姐姐,姐姐…”

“彬彬,这位姑娘已经中毒死啦!你就不要再去碰她了,让她安心的走吧!”因为知道乌倬蛇的毒虽剧,但不会传染,这乔大叔并没有拉开彬彬,而是叹着气同情地将手搭在彬彬的肩膀上,“唉,这也是命啊!我们这些穷苦的人的命啊!”

“姐姐醒醒,姐姐不要睡觉觉,不要睡觉觉…”已经历过一次亲姐睡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彬彬,越发害怕地放声大哭起来,怎么也不肯承认苏尘的死亡。

他和苏尘虽然相处不过两日,可这两日的感情却胜过两年的感情。此时他虽然糊涂幼稚,却很明白这个姐姐是多么地疼爱自己,多么地关心自己,在他心里,这个姐姐,早已和原来的姐姐重叠了…如今这个姐姐的身子,又和原来的姐姐一样开始冰冷,怎能不叫他害怕,怎能不叫他心慌、无助?

“彬彬,来,到乔叔叔这里来。”乔大叔还没发觉彬彬智力的下降,粗壮的手臂一伸,就要将彬彬从床的里面拉出来,这姑娘人虽好,可人死了总是死了,活人是不能这样和死人挨在一处的,会沾晦气的。

“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彬彬死命地抱住苏尘的身体,哭喊着,怎么也不肯放松。

乔大叔怕拉伤了他,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再用力,只得劝导:“彬彬,乔叔叔知道你很难过,可你这样,你姐姐会走的很不安心的。”

“姐姐不走,姐姐说过要一辈子都留下陪彬彬的,姐姐不会骗我,姐姐不能骗我!”彬彬哭的更凶了。

乔大叔怔了怔,这才发现彬彬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性情软弱了不少,也幼稚了不少,但他马上又释怀了,他小小年级,才刚刚死了亲姐姐,现在刚认的另一个姐姐又被毒蛇咬死了,性情怎么能不大变呢?

“彬彬乖!不要吵你姐姐了,先下来。”真是可怜的孩子,乔大叔擦了擦湿润的眼,放缓了力道诱哄着彬彬,然后趁着他没有那么反抗的时候,突然将他一把抱起,带了下来,准备带到外面去。

“姐姐…姐姐…放开我,我要姐姐…”彬彬向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野兽,拼命地挣扎着,可小野兽就算本质是野兽,力量还是很弱小,更何况他是人,是个此刻智力只有三岁的小男孩,不懂反抗的技巧,因此两三下就被乔大叔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彬彬,你醒醒?你姐姐已经去世了,她被毒蛇咬死了!”乔大叔愣了愣,他是个粗人,实在不怎么懂该如何安慰人,只要实话实说地道。

“你骗人…姐姐只是睡觉觉,呜呜…姐姐,你醒来啊,醒来啊!不要丢下彬彬…哇…不要丢下彬彬,彬彬害怕,彬彬害怕…”

彬彬小手不断地挣扎着伸向苏尘,此刻他看苏尘那满面的黑色,已丝毫不觉害怕了,因为,有比这个恐怖的面容还要害怕的东西正在本能威胁着他,他已隐隐地明白,如果没有眼前这个昨天还温柔地抱着他的姐姐,他以后的命运将会不知道如何的孤独、寂寞和坎坷。

“唉…”

乔大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先把彬彬抱到门外去,让他在看不见苏尘的情况下好安静下来。人死了,后事总要处理的,虽然他自己也穷的叮当响,连棺材也买不起,但好歹总要想法子让人家入土。

只是眼下张家的人盯得紧,他肯定不能带彬彬回去,也不能放着彬彬自己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或到处跑,少不得要想法子找人暂时收留几天了。

唉,这孩子真是命苦啊!听说三四岁的时候就没有爹娘了,靠着一个心灵手巧的姐姐带到现在,却又…唉…

“我不走,不走…姐姐救我…姐姐…”彬彬大哭着,两只小手死死地扣住破门,不顾门上的木刺扎进了手,泌出红红的鲜血,仍怎么也不肯放弃苏尘,如雨落下的泪水糊了一脸,在他污秽的脸上冲出两条苍白的痕迹。

乔大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忙停止了动作,想把他受伤的手先扳下来,却没有注意到床上原本已僵硬如石的苏尘,忽然轻微地颤了颤,她那只垂在下面的手,更是有要努力抬起来的迹象。

“姐姐…”彬彬一直牢牢地盯着苏尘,顿时又哭又笑地叫道,“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你姐姐她已经…”

乔大叔的语声忽然顿住,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尘那一片黑肿的面容上,忽然有两点微弱的光芒发了出来,仔细一瞧,竟是苏尘睁开了眼睛,在艰难地看向她们。

第十七章 福气

剧毒无比的乌倬没能咬死苏尘,在假死状态中昏迷了几个时辰后,她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等到下午乔大叔去而复返,拿了一些大小陶罐和一些草药回来的时候,苏尘的身子虽然还是僵硬着无法动弹,脸上也依然布满黑气,双唇泛紫,但终于能开口说话,还能笑着安慰嚎啕大哭的彬彬了。

经过这一夜的劫难,她原本就是清秀而精致的瓜子脸,顿时变得胖乎乎的,甚至连眼睛也肿成了单眼皮,只是如果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她瞳孔中的神采却是反而越发的明亮起来,仿佛是光泽最好的黑宝石被拭净了尘土,又像是夏天夜空中唯一璀璨的两颗星星移出云彩的遮蔽,再也无法掩住光芒,那亮光深邃的仿佛蕴含了无穷的人生哲理,教人一见就再也难以忘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用乔大叔发自衷心的话说,苏尘是他所听说过的,唯一一个乌倬蛇的蛇毒行走全身却还能活下来的人,这样的奇事,自从这个村子落户到这里之后,一次也没遇到过,所以,苏尘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福气。

苏尘微微一笑,没有反驳,看自己此刻这样全身虚浮,僵硬无力的情景,如果真的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说,那她穿越后的境况也不至于如此了,按那些穿越小说来看,她应该是重新投胎到个富贵好人家、受尽千般宠爱,而且一堆帅哥美男围绕才是,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半死不活地躺着,连生活起居都还要素不相识的乔大叔这般照顾。

“苏姑娘真是对不住啦,我们村子实在太偏了,一时间请不到大夫过来,我就只能先把家里的草药先凑合着拿来了。”乔大叔歉意的捧着一堆草药给苏尘看,“不过这些草药都是以前丁姑娘留下专门治蛇毒的,因为山里头蛇多,所以大伙屋里头多少都备了点,今天你先吃吃看,不成的话我再去镇上请大夫。”

“嗯,谢谢大叔,一定会有用的。”苏尘体贴的微笑着,这个村子的偏僻和就医的困难,她早就了解了,乔大叔能找来这么多草药,已经很难得了。

“对了,还有我已经和我家婆娘说过了,让她明天借口回一次娘家,再给你带点东西来,你就安心地先养着,什么都不要想。”乔大叔放下药,走出门口,动作利索地在门口架了个小石灶准备等会煎药。

“大叔,您真是好人!”苏尘感激地笑道,虽然她就是笑得再努力,别人也不容易瞧出来,可这是她除了开口道谢外最好的感谢方式。

她刚才想错了,其实,她真的是已经很有福气了。两次大难不死,已是无比的幸运,能得乔大叔一家如此不怕殃及自身祸端,而倾力相救,更是她的福气。

“嗯,乔叔叔是好人!”吃了两个馍馍后,正在打开药包将药倒入陶罐中的彬彬用力地点头道。

正如他曾经一日一夜地对着亲姐姐的尸体而丝毫不害怕的勇气,虽然苏尘的面目任何看了都会吓一跳,但他还是很快就接受了下来。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丝毫嫌弃和害怕的神色,照样亲热的唤着苏尘姐姐,仿佛苏尘的面色一点都没变。

苏尘微笑着看着他忙碌,她发现彬彬糊涂的时候,他的身体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些以前曾学过的知识,不自觉地就会做出来,就像上次很自然地挑出有毒的野果子一样,此刻准备煎药的手法也很熟练。

“呵呵…”乔大叔憨厚地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砍点柴,马上就回来。”

“姐姐,喝水。”彬彬从陶罐中倒了一碗茶,小心翼翼地捧到苏尘面前,用小小的胳膊支起苏尘的头。

“谢谢彬彬。”苏尘张开还麻木着的嘴,欣慰地就着彬彬的手喝了两口,感受着还带着微温的水滑入喉咙,感受着彬彬小心地帮她擦去从嘴角溢出的药汁…有弟弟若此,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至少,她还能和她的亲人在一起。

自从从冰冷的噩梦中再度醒来,她就有了一个很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既然能醒过来,就一定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死去,彬彬也再不会轻易地失去她这个姐姐。所以等会不管这打小就不爱吃的药会有多苦多难喝,她也一定要全部喝完,尽早地让自己好起来,她们姐弟俩也才能真正的相依为命地过完这一生。

“彬彬,你瞧着点火,叔叔先把门修好。”乔大叔取走陶罐,将其架在生了火的石灶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找了几块木板和和钉子过来,打开门用柴刀背当当当地敲打了起来,边干活边不时地和苏尘说话。

“苏姑娘,你不知道,其实说到我们这里的乌倬蛇啊,还有个很老很老的传说呢!打我记事起,就听老一辈的在说,大家都说这乌倬蛇啊,是百蛇中最毒的蛇,经过乌倬蛇咬后还能活着的人,不管是哪一条乌倬蛇,都绝不会再咬第二次,而且听说这个人以后就会百毒不侵的,寻常的毒物一闻到那味道,马上就会先逃的远远的…”

“呵呵,要是那样的话,那我不是真的因祸得福了?”苏尘婉约地笑了笑,心里并未将这个传说当真,只是侧着脸,目光温柔地看着蹲在石灶前认真地看火的彬彬,添柴,煽火,不时地注意陶罐里冒出的热气,每个举动都充分地显示出他以前常做这样的活。

“放心吧,这活儿彬彬熟的很,以前他姐姐在时,就经常帮他姐姐煎药…”

乔大叔见苏尘的眼睛几乎不离彬彬,很自然地接口道,但说了一半突然又顿住了,看了看彬彬似乎没注意到他说的话,暗暗地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提及丁羽,只是沉默地举锤敲钉,固定好一块后,又拿起另外一块,补最后一道缺口。

想起那个美丽纯洁,却生如夏花般的女子,苏尘的情绪不由地又被牵扯着低了几度,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回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有义务要传承亡者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和不舍,如果她和彬彬一味地忧伤,丁羽一定会走的不安心的。

苏尘有些艰难地半换了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依在床头,然后看着一大一小各自忙碌着,一点都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只是任由心中的暖流缓缓地流动着。

这乌倬蛇的毒很奇怪,现在她的身子虽然还是僵硬浮肿着,却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疼痛,相反的,身上原来那些伤口也跟着被麻痹了,如此也好,至少自己不用再吃更多的苦头了,而且此刻有人这样照顾,能这样平静地过一段日子,真好!

第十八章 乔大婶

折腾了一会后,乔大叔终于放下柴刀,笑着走了进来,道:“苏姑娘,门已经修好了,我再去找点石头和柴火回来,晚上山里冷,那床被子根本不顶用,到时候你们就在屋子里烧点火,取取暖。对了,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在屋子的周围都洒了硫磺粉,今天晚上你们就放心的睡吧,不会再有蛇跑进来啦。”

“嗯,辛苦大叔了。”苏尘微笑着点头致谢。

乔大叔笑了笑,将锤子放在门边,出去和彬彬交代了几句,又带着柴刀出去了。不多久,就带了一捆久经耐烧的粗柴回来,在门口噼里啪啦地劈成一截截的,搬到了木屋子里。之后,将桌子移到床边,好让苏尘伸手就可以取到桌边的东西,又另外地找了一些石头,在离床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围了个小堆,地面上摆上几块大石头,顺便架空,上面就放上木柴,然后扯了些细柴干草放到一旁,作为开始的引燃和加大火势之用。

“晚上姑娘你得稍微留神看着点,要是火快灭了,就叫醒彬彬,让他来添柴火,小心火不要烧的太大了,烧得太大怕火星子冒到床上去,这屋子不是木头就是干草的,很容易烧起来,到时候就麻烦了,一定要多注意…”乔大叔看起来人又高又状,仿佛粗的很,实际上心却非常细腻,准备好一切之后,又耐心地嘱咐了一些注意点,唯恐苏尘不明白。

苏尘认真的一一记下,彬彬睁着两只大眼睛,在外面听着,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考虑到自己还无法下床,苏尘想了想,又请乔大叔取了根长棍放在床边,喝完药后,她感觉左手已经好了很多,应该勉强能拨动木棍了。如今时值深秋,天干物燥的,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确实不得不防。

乔大叔是靠打柴为生的,毕竟还有自己的活要忙,因此安排好一切后就下山去了。

没有了乔大叔洪亮笑语的屋子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彬彬很懂事地服侍着苏尘喝药,又扶着她躺下,便出去烧热水,加热乔大叔带来的粗馒头,一切都安排的仅仅有条。

苏尘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地看着他忙碌,如果不是彬彬在和自己说话时,声音还是那么奶气十足,而且一空下来就会习惯性的像婴儿一样,不顾一切地依偎到苏尘身边来,苏尘简直要怀疑清醒的彬彬又回来了。

其实,苏尘的心里实在有些矛盾,她自然不愿意看到彬彬此刻现在的样子,但同样更不愿意彬彬清醒后沉沦在仇恨之中的痛苦,可她不是医生,不懂治病,面对彬彬这种情况除了给于更多的关心和爱,又能如何呢?

秋天的日头很短,当阳光失去温度之后,天很快地就暗了下来,该关门休息了!

苏尘不舍得彬彬小小年级就如此忙碌,本想自己起身做事,可尚未恢复的身体却根本就不由人,最后只得告诉彬彬,该如何把外面石灶里的还在燃烧的木柴移进来燃起屋里的火,再让彬彬动手,好在彬彬动作相当伶俐,倒也没出什么错。

等忙完后,苏尘又嘱咐彬彬拴好门,并将陶罐里还剩下的硫磺找了两块布给包了,一包放在床头,一块包在床尾。虽然大叔说已在木屋周围洒了硫磺,但山风猛烈,很有可能片刻之间就把硫磺吹散,还是在身上带些为好。因为从这床破被上那浓重的腥味看来,那乌倬蛇说不定一向都是在这里睡觉的,如今她们算是抢了它的地盘了,一定要再提防些。

唉,没想到她前天还跟在野猪后面捡吃的,现在又要和毒蛇抢地方睡?呵呵,她堂堂的一个人类,怎么老和动物计较吃住呢!无奈呀!

这一夜,虽然意识里不得不留了三分警惕,中途也曾几次醒来,因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彬彬而只好自己努力地挣扎着拨动木棍加柴,所以睡的并不是很平静,但总的来说,却是这几日过的最温暖的一夜了。

当天再度放亮,苏尘自然地苏醒时,火堆还未燃尽,屋子里充满了淡淡的余温和木柴燃烧后的烟味,虽然温暖却相当熏人,引得苏尘忍不住咳了两声。

紧紧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彬彬还睡的很香,苏尘下意识温柔的想替他捻捻被角,却欣喜地发现身体又灵活了些,她略显吃力地抬起手,只见皮肤上的黑气果然微微淡了几分,苏尘顿时心情大好,看来乔大叔这草药果然还是有效的。

就说她一定能活下去!看着彬彬红润润的粉脸,苏尘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今晨的第一个笑容。

她发誓,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好好地珍惜每一天,好好地渡过每一天,这样才不枉她两次死里逃生的生命,不枉彬彬这样全心全意地依赖她,还有,不枉好心的乔大叔如此照顾她。

太阳出来后不久,乔大叔就带着乔大婶上山来了,还带了一床被子。

“苏姑娘,这是我婆娘!你就叫她一声乔大婶吧!”乔大叔等彬彬打开门后,将身旁一个身材有些瘦小而羞涩的中年妇女推上前来。

“乔大婶,您好!”苏尘努力地在彬彬的帮忙下支起上身,微笑着。

“姑娘好。”乔大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农村人特有的腼腆和憨厚,她显然早已知道苏尘皮肤变黑肿,因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弃,反倒有些害羞,说了三个字后就再也不肯说话了,只转着眼打量着小木屋,似乎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呵呵,苏姑娘啊,你别介意,我婆娘就是这样,不大会说话。”乔大叔笑着移开了油灯,把被子和包裹等放到桌子上。

“大叔说哪里话,是我和彬彬麻烦您和大婶了。”苏尘愧疚地欠了欠身,按现代的时间来算,乔大叔和乔大婶要来这里,起码得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两小时啊,哪怕是在平地上走,也累的够呛的了,何况还是这样爬山越岭的,她心里真的好生过意不去。

“姑娘客气。”乔大婶见苏尘身子都这样了,还给她行礼,褐色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红晕,看了一眼苏尘,有心想过来扶,又有些害羞,站立间,反而更加手足无措了。

“孩子他娘,你先去给苏姑娘他们烧点热水吧!她们姐弟俩肯定还没吃早饭。”乔大叔明白自己老婆的性子,忙转移话题道。

乔大婶温顺地应了一声,忙转身出去,在土灶上忙活起来。

“苏姑娘,你再休息一会,等会饭做好了,我婆娘会叫你。”乔大叔搓了搓手,招手让彬彬过来,吩咐道,“彬彬,好好照顾你姐姐,大叔再去找点柴火来。”

“嗯。”彬彬点了点头,依偎到苏尘的身边,握住苏尘的手。

等苏尘她们吃过馍馍加热汤的早饭后,乔大叔也回来了。依旧地把柴劈成了一段段地搬到屋子里,又快手快脚地赶制了两只简单的小凳子,吩咐了乔大婶几句后,便往山里砍柴去了。

大叔走后,沉默寡言的乔大婶,便上上下下地忙活开了。她虽然话语不多,但每回和苏尘交流时,羞涩的眼神里透露着淳朴的真诚,显示她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帮苏尘和彬彬。

山中取水困难,据大叔讲,这里离最近的山涧也有来回半个时辰的路,因此除了喝的,其他的水都是能省则省,可饶是如此,乔大婶还是烧了些热水,为苏尘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整整四天都没有洗过澡的身体,去除了那一身的臭气,也清洗了苏尘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伤口。

苏尘的身体虽然有所恢复,但还没有恢复到能自理的一步,因此只好红着脸接受乔大婶的帮忙,而乔大婶也是个腼腆的性子,结果擦了一次澡,倒将两个女人都闹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