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纺的呀,棉花都是自家种的,等收下来就擀去棉籽......”张亚男虽不善女工,但从小耳濡目染,对如何仿棉却能说得头头是道,说道最后,又补充道“不过织出来的好布都是要拿去卖的,差得才能留给自家穿,就算是差的,也是两年才能有一件呢!”

苏尘一边听一边点头,作为以前一直生活在科技发达时代的女性来说,这些古代平常人家的妇女所必须掌握的生活技能,差不多就相当于一种传说,莫说没见过,听都听的极少,仅有的模糊印象也都是从电视上得来的。因此张亚男虽说的详细。她仍然不是很懂。但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她明白在这段过程中,棉布是从成团变成粗线,再从粗线被仿成细线,而后才将细线织成匹地,也就是说想要编织围巾和毛衣并非没有条件,一切事在人为。

“苏姐姐,你想学织布么?”

张亚男憨憨的问道 ,自从见了苏尘复容后的脸,她对苏尘的敬佩已经隐隐升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在她单纯而自惭形秽的心里,苏尘这样能文博识故事讲的又生动又好听的女子,应该生来就改让人服侍和受人尊敬的,而不该做下等人的粗活。

“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苏尘柔柔的一笑,一边搜寻着如何制作毛线的具体法子,那微笑样子看得张亚男又不禁呆了呆,喃喃道“苏姐姐,你长得真美,头发又黑亮亮的,比年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呵呵,我哪有仙女好看呢?”这么久了,苏尘还真有些不习惯别人的赞美,笑着欲弯腰去收拾那些脏布。

“俺来俺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能乱动。”张亚男忙抢过苏尘手中的白布,“苏姐姐,你先回房吧,这里俺会收拾的”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推着苏尘走向门口。

苏尘无奈,只好随她,一踏出门口,就见裴一涯站在皑皑白雪中,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怔怔的抬着头,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射向无尽的苍穹,修长的身影一如后院的青松伫立,似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温和的洒在他的身上、地面上、院墙上,积雪在闪耀晶莹的光芒,他青色的身影蒙上了层淡淡的光华......可不知怎么的,这样一幅原本十分和谐的画面,在苏尘看来却突然觉得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仿佛,那样清澈似湖水、温润如美玉的眼睛背后,还藏着所有人都不得而知的深潭。

“......”苏尘想唤他,但张了张嘴却又忽然胆怯的低下了头,不由自主的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几个月来,第一次想要拥有一面镜子,好看请自己此刻的模样。

真是奇怪,当初她满面漆黑,丑陋无比,却从未对裴一涯产生什么不自在,如今皮肤已经恢复正常,却为什么反而分外的尴尬起来了。

“苏姑娘?”她这一微微犹豫,听力敏捷的裴一崖已经微笑着转了过来,率先开口招呼,语声一如平时一般平和。

“裴大夫......”苏尘欲盖弥彰的连忙放下了手,有些仓皇的抬头微笑,极力的忽略有些紊乱的心跳。无论如何,总要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招呼的不是,更何况,他刚刚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恭喜姑娘,你题里的毒性总是全都除去了......”裴一涯笑着道,当迎上苏尘抬起的实现,他的呼吸忽然一窒,苏尘那新生的容颜就那样毫无阻挡的呈现在他的面前,跃入他的视野中,也跃进他的心海里。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个自由躲在穷乡僻、毫无见识的普通郎中,从前跟着师傅行走江湖时,更是见多了大大小小的世面。可此刻看到站在走廊上的苏尘,看到她那被簇拥在纯白棉袍之中微微泛红的小脸和盈若春水的眼睛,心头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错觉。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个白衣乌发黑顺的女子,更似一株冰肌白梅傲立雪中!那片片的花瓣明明柔弱娇嫩无比,却又坚强自立,自成芳香。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如寒梅般的女子,灰褐色的包装之下,竟能绽放出如此无暇的容颜。

她的容貌不是属于上乘,也就是中等的秀丽,但长期遮蔽的黑肤褪去之后,再加上频频的苦难折磨,犹如烈火淬炼心智,使得此刻的她,看起来竟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一般,只是静静的站立,那内敛而又吸引人的气质就盈盈的散发了出来。

如果现在的苏尘放入人群之中,就是千百人海,只怕众人的目光也会同时投射到她的身上,犹如当初露出黑肤一般引人注意。

专注之下,裴一涯一时竟忘记移开眼睛,近日那些曾在心头泛动过的涟漪,又悄然的荡了开来。

“多谢裴大夫,多亏您的妙手回春,苏尘感激不尽!”苏尘低头欠身行礼,她本已有些情怯,此刻被裴一涯这一凝视,更是晕生双颊,犹如晶莹的白雪之中折射出美丽的霞光。

她还没察觉到自己已与以前大大不同,只是觉得目光向来温润的裴一涯,此刻忽然变得和往常有所不同,那目光里,竟似除了欣赏,还有一些别样的东西似的,叫人心有点慌,有点乱,却又不敢去深思,不敢去多想,只好技巧的转开眼波。

“苏姑娘客气了,裴某也是侥幸,才能帮到苏姑娘的忙。”裴一涯恍然梦醒般的一震,忙上前几步,欲扶住苏尘,却又半路顿住了脚步,转移话题,“不过,你的皮肤已恢复了原色,但此刻新皮肤刚生,还很脆弱,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最好还是先呆在房间里,以免被阳光和雪光伤了皮肤。”

“恩,我记下了。”这边苏尘也竭力沉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的眼神变得自然,“那我先回房了。”

说着也不等裴一涯回答,低着头微微快步的走回了房间,反身抵住门,双手才捂住热热的脸。当日晨飞突然闯入了他的房间,几乎压着她的身体,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呼吸相闻,她都可以镇定的像什么都没发生,可为什么裴一涯仅仅看了他几秒,她居然就仿佛重新有了这一种犹如初恋情怀的羞涩了?

屋内,苏尘怔然出神。而屋外,裴一涯的心潮却更加的不平起来。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沐浴间里将一切偷偷看在眼里的张亚男,满脸都是少女之梦破灭的黯然神伤。

第二卷

第十九章 生存前提

春花赶来时,裴一涯正好被邻村一个病人请去,和她前后错了开来。苏尘因为又做了多天的木乃伊,难得起来活动,此刻解放了,便一直坐着静静的看裴一涯的医术以打发时间。只有张亚男还在院中努力的清扫积雪,她清洗完浴桶白布之后,一直不肯闲下来,一味的埋头拼命干活。

看到张亚男拙劣的回避掩饰,苏尘知道张亚男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这种感觉只是本就无凭无据,就算她想否认也无从开口,只得愧疚的装作不知道。

“她是谁?”突然看见房间里多了个皮肤细腻白皙的美女,又换上了一身新衣的陶春花当场就沉下脸,压根儿没发现“少了”苏尘,还以为裴一涯又捡了什么病人回来,那神情,活像她已经是裴一涯的什么,而裴一涯却瞒着她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春花妹妹,是我啊。”苏尘放下书卷,站起身微微一笑。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陶春花震惊的睁大了眼,眼睛快速的在苏尘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遍,最后停留在苏尘几近完美的秀丽容颜之上,神色顿时变得极其复杂起来,其中最明显的却莫过于嫉妒和后悔之色。

她和苏尘相处时间虽已不短,也知道苏尘的黑皮是因为体内有毒素所致,但由于打心里厌恶这样的肤色,因此反而从未仔细的瞧过苏尘的面容,并且总以为就算皮肤治好了,苏尘肯定也少不了像张亚男哪般粗糙黝黑,哪知今日一看,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差。

那晶莹水嫩的肌肤,不妆而丽,比起自己的精心打扮不知要强上多少......当然,这个多少的程度,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有超出十倍的。

方圆十多里,她陶春花的样貌打扮和身价也算是初衷了,可此刻在苏尘面前,她的心中升起了愤怒的自卑,为什么,这个一团黑的女人,居然会摇身一变的这么漂亮?

“是啊,多亏了春花妹妹你和亚男的照顾,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们。”

“我......”陶春花怔怔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尘的容貌本能的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懊恼的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天,目的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想通过照顾“可怜”的苏尘,以“贤惠”赢得裴一涯的好感,好让早就物色好的媒婆前来为自己说亲,可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个强大的情敌出来!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裴一涯一定早就见过苏尘的样子了,她会不会觉得苏尘比自己更漂亮?会不会从此更加对她不冷不热?恨阿!

“春花妹妹,过来这边坐。这边有火盆。”苏尘侧身倒了杯热茶,陶春花的表情她何尝没看在眼里,但陶春花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又如何能介意呢?

“不了,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陶春花忽然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忍受面对这张几乎完美无暇的脸蛋,勉强的打了声招呼,返身就走。

苏尘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闷着声用力将积雪铲倒墙边的张亚男,幽幽的怔住。

她忽然Jude,对于云送堂而言,自己是个彻底的外来者,残酷的破坏了她们的美梦,尽管,她和裴一涯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等伤全好了,她也该走了,只是,她在这里欠了太多的情。

......

之后两日,陶春花一直没有来。苏尘一直试图想为大家做点什么,比如烧烧菜、洗洗衣服、或者帮裴一涯收拾收拾药材等等,可每次几乎刚拿起,不是被张亚男死命的拦住了,就是被裴一涯温和却坚持的劝回了屋,转了半天,依然是闲人一个。

对于两人的关爱,苏尘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更加的过意不去。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张亚男见苏尘对棉花如何变成棉线似乎很感兴趣,便从家里拿了些被自己仿坏的粗线和几根母亲纺的细线过来,好让苏尘研究研究,打发打发时间。

在她看来,苏尘这样尊贵美丽的女子,只不过一时对下等人的生活起了点兴趣而已,并不会因此就像当个纺织女。

看到这一团陌生的线团,苏尘着实开心了好一会,她立刻请裴一涯削了两根细细的圆圆的竹签,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里,开始试验起来。

她先试着将那些粗线尽可能的揉搓均匀和坚韧些。,细细的接上断处,载规律的卷成团,然后开始兴致勃勃的编制起来。她的手本来就巧,小时候也做多了各种各样的手干活,不过一会功夫就织出了半尺多,只可惜张亚男带来的线太少了,远远不够编成围巾。

看看半成品,虽然针法匀称,可毕竟是棉线而非毛线,看起来总是怪怪的,要是线能再圆一些、粗一些、柔一些就好了。

苏尘叹了口气,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掠过了蓝暖玉房中无意所见的那块精美细致的毛毯,对啊,既然有毛毯,那定然就有毛线了。

苏尘立刻放好围巾,先去厨房问张亚男,但张亚男自由生长在村子里,见识仅限于小镇之内,一问三不知。但裴一涯却给苏尘提供了十分令人振奋的消息:朝阳国的毛毯基本上都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所进贡的,因都是纯羊毛所制,因此十分昂贵,只有王宫贵族才能享受,不过他从未听过还有什么毛衣和围巾。

正是没听说过才好呢?这样她这些小家碧玉的技术才有价值。

可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北方游牧民族离这里最起码还有两三千里远,就算等自己感到那里,冬天已经过去了。一旦寒冷不再,这些需求就立刻会下降。何况,路途如此之远,有哪来的路费盘缠?而且她还要去京城找彬彬,又何来这么多时间?

现实的问题一摆到眼前,苏尘心头顿时无力起来,难道离开此处之后,自己只能用老法子,再去青楼卖艺么?

第二十章 驱赶

又过了两日,裴一涯日日在家,陶春花却还是没来。苏尘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剩下的就是康复后的调养,不再需要别人的照顾,但张亚男却仍固执的要坚持照顾苏尘。用她的话就是,能服侍苏尘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是她的福气。

苏尘又是好笑又是感到,这个世界坏人虽多,但真的也不乏这样善良可爱的老百姓。乔家夫妇如此,张家姐妹也是如此,还有...... 裴一涯。

“苏姐姐,俺家托人来说家里有事,要俺马上回去一趟,俺等会再回来给你做饭。”这一日上午,张亚男刚来了不久,院门就被人拍响,一开,却是张家捎口信来了。

“既然家里有事,那你快回去吧。”正忙着重新捻棉线的苏尘抬头微笑道。

“哦,那俺先回去了......”张亚男憨憨的应了一声,拍了拍刚刚抱完柴火的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好奇的看着苏尘利用自己所教的半调子技术,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旧棉和粗棉消息揉搓在一起,又慢慢的捻出来,绕在蹬脚上,“咦,苏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呵呵,这个啊......秘密,只要你答应尽量的给我找一些这样的粗线,等过几天你自然就知道了。”苏尘抿嘴一笑,手中动作不停。

捻线、卷线她并不避人,反正这都是张亚男看惯的活,但正式织围巾的时候却一直都是背着旁人偷偷的织的,连裴一涯也不知道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准备等到四条围巾都织好后,再每个人赠送一条作为新年礼物。以来可以略表谢意,二来可以看看大家对在这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

“哦,那俺先回去了。”张亚男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苏尘在做什么,索性也就不去想,到隔壁和裴一涯打招呼去了。

自从苏尘恢复容貌后,她埋头干了半天的活,细细的想了想自己恶化裴一涯的差距,以及未来的可能性。第二天忽然似大彻大悟一般,见到裴一涯竟然再也不紧张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反而自然了许多。

没了张亚男干活声。隔壁裴一涯捣药的声音顿时越发的清晰起来,一声声的,犹如心跳在节奏的跳动。

苏尘忽然不自觉的回信起最初那一个个夜晚,每次到了该喝药的时辰,手足无力的自己总被他温柔的扶在坚实的臂弯,就着他的手喝下热气熏脸的药汁,而自己,总是努力的忽略这种过于贴近的距离,忽略这那股与女子截然不同的男子气息,控制者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扣扣扣......叩叩......”

就是这样的声音,每次总是先三下后两下,苏尘啊苏尘,你怎么大白天的就又做起梦来了!苏尘轻咬着下唇,腾出一只手,抵住额头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幻觉甩出去。

“怎么?你不舒服么?哪里不舒服?”敲门声忽然换成一个熟悉的男低音。不等苏尘反应过来,一个青色的身影已快步走了进来,两根修长的手指几乎立刻搭上苏尘还捏着一根棉线的柔荑,指腹轻按触,微微温热。

“呃......我......我没事。”苏尘一惊,方才明白刚才确实是裴一涯在敲门,脸上顿时一片火烧,手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

“你的心跳怎么忽然会这么快?按理说,这几日你的身体应当调养的不错......”裴一涯却未马上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犹自专心的诊测她的脉搏,目光凝注在棉线之上,沉吟道。

“我真的没事......”听到裴一涯这话,苏尘脸色更红,心跳更急,近乎仓皇的将手一沉,速速的缩回了藏在袖中,垂眼低声道“裴大夫,你......你有什么事么?”

“我......”看到苏尘犹若红霞的脸,再想到方才那异样的心跳,裴一涯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也疑似有一点点尴尬的薄晕,忙掩饰性的直起了身,看着对面的药架呐呐的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拿一点药材。”

“哦,那要不要帮忙?”苏尘跟着站了起来,借机侧身对着裴一涯。镇定,镇定,他只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别想太多。

“不用了。”裴一涯暗暗的吸了口气,快步走向药架,声音听起来也平静了许多,“我屋里那些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改天我就把这两个药架移过去,让你的房间宽敞一点,也好少些药味。”

“我没觉得拥挤啊,而且,这些药味我已经闻得习惯了。”苏尘忙拒绝道,却分不清自己是单纯的不想让他麻烦还是不愿他真来搬走。

“裴大夫?裴大夫在么?我家有人得了急病......”商议还未出结果,突然有人急敲院门。

“在,马上来。”裴一涯应了一声,拿了两包药对苏尘道:“我要出去一下,午饭你别动手,亚男等会回来做。”

苏尘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对了,还有你的伤才刚好,不宜过于劳累,自己要多注意。”裴一涯一脚踏出门外,又顿了顿,还想交代两句,可院外的人又着急的叫了起来,他不再迟疑,回房背了药箱立刻出门。

苏尘站在门口,看着裴一涯匆匆离去,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以后再也见不到裴一涯回来似的,顾不得会被别人看见,一直追到了院门口。

门缝中,一青一灰的两条背影,渐行渐远,深浅不一的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雪的那一头。

苏尘怔然的立了半天,方才索然的将门关好,返回屋中。然后她刚拾起原来的活。院门忽然第三次被人拍响:“开门,是我。”

陶春花?好像好几天没见她,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而且偏巧又赶在裴一涯出门的时候,这下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苏尘带着微惑,忙回身开门。

“这个是给你的,如果你还记得我对你有一丝恩情,我希望你走的越远越好。”门刚开,陶春花就冷着脸,将一个包裹和一把伞塞到了苏尘的怀里。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暂避锋芒

苏尘看了眼包裹,淡淡一笑,侧身让开:“门口风大,进来再说吧!”

难怪张亚男才来一会就被人叫回去,难怪突然有人得急病,原来陶春花早就有准备了,早就再盘算着赶她走了。

“我给你一刻钟收拾东西。”见苏尘没有表现地如自己预料中的软弱和慌乱,陶春花脸上更是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了进来,趾高气扬地道,“不过你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我们救你的时候,你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是,裴大夫的救命之恩和春花妹妹的照顾之情,苏尘永不敢忘。”苏尘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即表达式了感激之情,又适当的点出了恩情的轻重。

是,她确实很感激陶春花的帮忙,感激因为有她帮忙而免除了疗伤中的许多性别尴尬,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为了这份别有目的的恩情而顺从的离开。走,她当然迟早要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的走法。

“你记得就好,我娘已托了人找裴大夫提亲,年前我们就会把好日子给定下来,我们已白养了你这么多天,又免费给你治伤治病,你是个聪明人,也该自足了。”

陶春花显然听不出苏尘的话中话,摆出一别胜利者的姿态,抬高了下巴,自作聪明地把别人都当傻子,仿佛她一提亲裴一涯就赶忙会立马之不得的答应。

看到陶春花明显想挟恩图报以击败情敌的样子,苏尘忍不住想笑,幸好及时忍了下来,无论如何,人家确实也是照顾过自己,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毕竟人家也还是个小姑娘。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不相信吗?告诉你,裴大夫已经去过我家,我们马上就要商定婚期了。”陶春花眼尖地发现苏尘的眼里有一丝笑意,恼羞成怒地往门外喊道,“赶车的?”

“小人在,小姐有什么吩咐?”

门外立刻有人谄媚地应道,随即门旁探进一个戴着厚存皮风帽的脑袋。这是个标准的矮个子男从,样貌看起来似乎老实巴交,可衣着却很邋遢,一又细小的眼睛一见到苏尘就呆的转不开眼,闪闪地发着幽幽的亮光,几乎当场流下口水,盯着苏尘心里十分不安。

苏尘脸上微笑不变,心却顿时一沉。

陶春花这么幼稚可笑的谎言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也不认为自己走了裴一涯就会真的娶她,这原本不过是小女孩为了争取心上人的一种幼稚的手段,可现在她带了人来,事情就复杂性了。倘若不依着陶春花离开,她很有可能会让这个车夫来用强,强行把自己赶走…唉,她和裴一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女人嫉妒起来却是一点理智都没有,只凭自己主观臆断。

“你就在外面等丰,我叫你你再进来。”陶春花先是狠狠地瞪了瞪赶车的,又示威地向苏尘瞟了一眼。

“是是是,小人就在门个候着…”赶车的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缩回到院门前的乌蓬车上。

“进去吧!”陶春花走了两步,回头叫苏尘,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苏尘无语地往院内走去,心中不住快速思索,看来今天不先离开一下是不行的了。

裴一涯和张亚男既然被调虎离山,一时之间恐怕赶不回来。自己身虚力弱,如果陶春花让这个男人一用强,这幅大伤刚愈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粗暴的对待。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先顺了陶春花,等走到半路再想办法。只是,离开一下是没问题的,但这个车夫的眼神却让人关在无法放心,万一陶春花不仅仅要赶她离开,还别有用心,或车夫半途起了歹意,冰天雪地的,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该怎么办呢?

当务之急,必须要先想个自保的方法。可该如何自保呢?

“你想好没能,要带什么?”耳边传来陶春花不耐烦的声音,苏尘才发现两人已走回屋内。

“哦,我就收拾。”苏尘暗暗苦笑,脸色却平静地打量这间居住了快一个月、虽不是家却如此温暖的屋子,目光巡回过躺了一个又一全白天和黑夜的木床,巡回过床边那张小几和小凳,巡回过那两个大药架…

药架!苏尘的心忽然一动,这些天她偶尔也会翻一翻裴一涯的医书,闲来无事地对照着医书认识药架上的各种中草药,也好多少学点皮毛。她记得第二个药架上有一味极容易捏磨成粉的草药具有很好的麻药效果,那日裴一涯用来制造迷药时就曾经放过一点点。

“春花妹妹,我也知道我打扰了裴大夫很久了,原本我也打算等伤好就离开,只是,裴大夫不在家,我这样大恩未报就不辞而别就走不好。”苏尘心下一转,面上诚恳地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裴大夫那里我会说的。”陶春花果然以为苏尘想采用缓兵之计,马上打断苏尘的话,同时稍微缓了缓了脸色,故意道,“其实也不是我一定要逼你走,只是我马上就要和裴…裴哥哥成亲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留在这里,旁人总免不了要说闲话,裴哥哥人好心善,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让我来说的,还让我帮忙叫了车夫,送你去镇上,免得你走路。

裴哥哥?

“我明白,这些日子是为难裴大夫了,只是…”苏尘故意为难地道,“春花妹妹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让我带点草药走?你看现在天气这么冷,我的身子又虚,如果能继续吃几副药,一定能好得更快些,也免得以后再回来找裴大夫。”

“这个…没问题,你自己拿好了,裴哥哥那里我会做主。”陶春花听苏尘愿意离开,也乐地大方。

“多谢春花妹妹和裴大夫。”苏尘也不迟疑,走到药架前拿了一把草药,包了起来,为怕陶春花起疑,又随便地拿了两样,一起放进了陶春花带来的包裹中,目光扫过窗台前的笔墨,又道,“春花妹妹我能不能给裴大夫和亚男姐妹留个条子,亲自告别?”

“不用了,他们那里我也会转告的。”陶春花立刻机警地拒绝,自已不识字,万一这个女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自己也看不懂,穿帮了就麻烦了。

“好吧。”苏尘故意为难地不再坚持,动手把自己来时身上所穿的衣服放进包裹中,然后披上蓝暖玉所赠、被掳时一起带来的绣花外袍。

这间华美的衣服一披,陶春花眼睛又是一亮,似乎想开口索要,但还是忍了下来。

“好了吧,那走吧。”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能得到,陶春花的语气又开始变差。

迷药在手,苏尘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

当下淡淡一笑,估计视而不见那做了一半的捻棉线的活,也不取放在床头里面的半条围巾,从容地走了出去,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她既然决定了要先报答一下人家再离开,就不会因为陶春花小小的威胁就吓的不敢回来,所以这些活,她迟早要回来做完的。

车是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匹瘦马,一个乌黑的雨蓬罩,车辕上斑斑痕痕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载人的,更像是用来运货的。

苏尘裹紧外袍,顶着冷冽的北风,在陶春花得意的目光下上了马车,看着她给了赶车的一吊钱,秘密的嘱咐了几句,那车夫一边弯腰听着一边讨好的点头,目光不时地瞟向苏尘。

苏尘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车子启动时,她留给陶春花的,依然一副微笑的面容,那镇定的气度气的陶春花马车都走远了,还恨恨地踢着边上的积雪出气。

幸好,她也还算识趣,没有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相信过几天后,裴大夫一定就会慢慢忘了她。到时候,她家的媒婆就真的可以上门了。想到终于顺利地打发走情敌,陶春花返身关好院门,得意地准备离开。

可是,裴大夫真的没有对这个女人动心么?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曾对自己那么好?

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陶春花忽然又想到一个主意,为什么不索性让裴一涯认为苏尘忘恩负义,不仅不辞而别,还偷走了他的钱呢?这样哪怕她好意思再回来,裴大夫对她的印象也一定会很差。

马车沿着小路,一路颠簸着向前是驶去,冷风不时地灌进来,这一个多月,苏尘几乎足不出户,自然不懂这里的地理,也不知马车是往哪个方向而去,只能尽量地记住沿路的一些较为明显的特征。

上车后,不管苏尘怎么套话,怎么问陶春花打算把自己送到哪里去,车夫始终咬紧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不过他那双小眼睛,却不对的就回头看一眼苏尘,仿佛一直在寻思着什么,气氛安静而诡异。

尝试着沟通无效后,苏尘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路悄悄地捏着那包草药,神经半绷着寻找着机会,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越是不说,就越证明心里有鬼,倘若目的地真是什么青楼,那她再想逃就难了。

马车大概走了近一个小时左右,途中经过了一家又一家零零散散的雪中小屋,终于从小路转上了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