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请!”展母立刻命令身边的丫环,并顺势快步走上前来捏老太太的肩膀,表面上孝顺之极,暗地里却技巧地隔开了老太太和苏尘,将苏尘挡住,“娘,今儿个老爷不止请了巧仙儿,还安排了其他跟多节目呢,媳妇先给您一一介绍一下…”

她滔滔不绝地卖力介绍着,不时地使眼色让展父配合她,明显地想混淆老太太的思想,不让老太太公布苏尘的身份。

她这么一来,底下向来惯于察言观色的众人,顿时明白展母的意思,纷纷献媚地也湊上前来要和老太太说话,展父的几个妾室更是巴结地也挤了上来,团团地将老太太围住,故意地将苏尘挤得更远。

苏尘淡淡一笑,顺从的主动退到一边,不仅不恼,心下反而更加安定了。之前她还有些担心老太太对她的好感只是一时的,也许新鲜劲过了,或者人又糊涂了,可能就真的把她给忘了。可既然老太太喜欢听曲,这个“靠山”可就又稳了几分了。

只因,不管这个巧仙儿有多出色,她也绝对有这个自信让老太太也喜欢上她的曲子的声音。看来展父的情报工作做的还不够到家,如果他知道当初她能栖身青楼,就是因为这一副嗓子和奇异的歌曲,他可能就不会请什么巧仙儿来了!

她虽无攀龙附贵之心,可也没那么容易任由展父展母赶离她唯一能依靠的保护伞!

思忖间,觉得文教那道奇异的视线又扫了过来,苏尘假装抬手抚发,偷眼一看,果然又是那个周先生。

卷二之

第三十八章 大胆筹谋

一个画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好奇呢?而且这好奇,似乎并没有透过她的表现追究她的来历之意,更像是只想研究她的容貌,仿佛要将她刻在眼中再画到纸上一般!

画?啊,她明白了,画像!

看来这个周先生应该是展父特地请来的,为的就是要将她的模样画下来,好让人拿着画像去找展晟飞,说服他回来的吧?毕竟空口无凭,不是展家人说苏尘还活着,展晟飞就会相信的。可有画像就不同了,纵然展晟飞没见过自己原来的样貌,执怀疑态度,但彬彬肯定认得。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行踪不就更加暴露了么?处境更加危险了么?

当初夜枭帮既然能找上门来,就证明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如今他们肯定早已证实和自己一起的小男孩就是彬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和彬彬一起的自己,更何况那个张淮俊此刻就在京城…一旦他们知道自己来京,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还有蓝府这边,必定也很快就会知晓…蓝家是王候之家,其势远非展家可比,到时候,就算彬彬回来,展晟飞也不一定能护得住自己姐弟。而且在展家,除了老太太其他人可都是十分排斥她这个异国“寡妇”的。到时候只怕不仅不可能施以援手,还可能会趁机落井下石,绝了展晟飞的“痴念”,那自己岂不更冤?

想到这接二连三地一层层可能,苏尘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了起来。

事情虽还未发生,可却已是迫在眉睫了,她必须在情况恶化之前就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未雨绸缪,现在就开始争分夺秒地筹谋才行。

但具体又该如何办呢?

苏尘的目光转到众人中间的老太太身上。这个展老太太目前是她唯一的希望和靠山,她绝不能放弃,相反的还必须尽快巩固自己在展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

同时,她还务必想办法,让展父相信自己对展晟飞和展家别无企图,绝不会利用展晟飞“痴情”,而让展晟飞舍蓝暖玉而执意娶自己。如果展父不相信,必要的话,她可以和展父签订一纸协议,只要彬彬一回来,她立刻就带彬彬离开,甚至还可以承诺永生不和展家发生关系。只因眼下她不求展父能帮她多少,但起码也不能让展父联合蓝府对她不利才行。

现在她不过是一片无根的浮萍而已,绝不能冒然地和暴风雨相争。

那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几年地民主社会,她都可以轻易地被冤枉判死刑,更何况在这个法制并不健全、有着各种江湖帮派的封建时空?

在这里,任何略有权势地人若要除去她,都实在太轻而易举了。就比如在连云城那一日,如果没有展晟飞,也许自己和彬彬早就落入了什么夜枭帮的手中了,然后消失的犹如一颗尘埃,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们,更别说为她们复仇了。

“巧仙儿姑娘来了!”一声高声的通报打断了苏尘的思路。

苏尘下意识地一抬头,只见厅门处,正袅袅婷婷地走进一个花枝招展的绝色美女。这名美女身披五彩霞衣,云鬓高盘。浑身环佩叮当作响,一进门便婉转伏地,娇声地给老太太和众人请安。

正是京城中,和柳五娘并称“碧落双百灵”,不仅歌喉出众,容貌也同样动人地巧仙儿。

巧仙儿的到来,众人自然一阵轰动不提,巧仙儿今晚似是接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场子,寒暄了两句就即刻示意旁边起乐,同时挥洒起长长的彩袖。在随后边舞边进入的一群舞女之中,开始咿咿呀呀地边舞边唱。

苏尘在一旁细听细看,发现巧仙儿歌声虽然动人,舞姿也很优美,不时地博得在场众人地阵阵喝彩,但对于常在电视中博览各种现代歌舞,不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早已被养刁的苏尘来说,这样的舞姿、腔调、或充满称颂之意的歌词,都并没有十分特别之处。

再反观自身,舞蹈方面自己并不曾经过系统的学习,乐器方面除了笛箫之外也都不懂,看来今晚若要出彩只能扬长避短,以曲音来个出其不意了。

在脑中略略搜索了一下后,苏尘很快就选定了适时的曲目。她目光微转了一下,悄悄地走到侧厅的乐手集中处,站在其中一个执笛地乐手身后,待到一曲完结,众人都在鼓掌恭维之际,悄声地向乐手借用笛子。

那乐手见苏尘满身锦绣,以为她必定是府中某个小姐,哪敢推辞,忙恭敬地将笛子递给了她。

苏尘也不走出,就站在朦胧的纱帐后略试了试音,然后凝神提气,目光注视着老太太的方向,吹出一曲恭喜新年的歌曲来。

欢快而清亮的笛音,立刻在瞬间压过了众人的语声,穿越在大厅之中,以极其清新的听觉,黄莺齐鸣般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这一首《恭喜恭喜新年歌》曲调简单,原来就是以前家喻户晓地新年曲,节奏十分强,歌词又极易朗朗上口,每到新年之际,总是大街小巷都能听到这样的拜年歌曲,可谓是百听不厌、十分喜庆,在这种时候演奏自然最合适不过。

所谓唱歌奏曲,其本意本来就是抒发人地各种感情,或应景表达心情,不管是大俗还是大雅,只要能让人开心就是好歌好曲子。

而今日这种场合,使人惊艳歌喉倒是其次,先让人打心中产生愉悦之情,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这前所未闻的笛声一起,众人皆静,大家的眼光纷纷自动地寻向笛声的来处,那誉满京城的巧仙儿心中更是震动,美目立刻紧紧地锁住纱帐后那个站立着的陌生人。

看到众人的反应,苏尘微微一笑,一边继续吹奏着一边踏着轻快、有节奏的舞步,从纱帐后轻轻转出,在大厅中站定,面上满是亮丽的笑容地看着老太太,以笛声表达新年祝福。

听到这样别开生面的曲子,老太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开心之情洋溢于表,不由地直起身来专心地听苏尘吹奏。

而其他人脸上则是惊奇、讶然、不可置信、疑惑猜测等各种神色都有,其中就数展母表情最丰富,她不仅丝毫没有被欢跃的曲子所打动,反而似乎简直恨的牙痒痒,立刻就想出声叱骂苏尘不知礼节,却被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的展父及时地偷偷制止。

所谓姜毕竟是老的辣,展父毕竟是混迹商场这么多年的人了,就算情况大出自己的意料,也不那么容易再动声色。

这些反应,苏尘自然都早已看在眼中,可她并未在意。

她所在意的,只有三个人的反应:老太太、展父、以及那位京城名伶巧仙儿小姐。

老太太开心,是她第一个目的。展父不愠不怒,证明她和这个首富可以就展晟飞一事理性地深谈,而巧仙儿的反应,则最能代表她的曲风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

很幸运的,巧仙儿眼中那丝来不急掩饰的眼神,分明是嫉妒。

有才者方能招人嫉,她越是嫉妒越代表她的成功。报歉了,巧仙儿姑娘,不是我存心抢你的风头,而是事关生死命运,不得不如此。

“好听好听,这曲子可真新鲜,这步子也歨得好看,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别致的曲子。让人一听就觉得该是这时候吹的…好孙媳妇,快过来告诉奶奶,这是什么曲子?”

曲终了,老太太更是喜笑颜开,一个劲地招手让苏尘过去。

一声“好孙媳妇”,顿令众人集体色变,但却无人敢相拦,就连展母也只得恨恨地退到一边。

苏尘微微一笑,也不纠正她的称呼,从容地走近老太太,回道:“老夫人好听力,这曲子确实是我故乡在新年的时候所人人传唱的,名儿就叫《恭喜恭喜新年歌》。在我们那里,就连三岁孩童都常唱着这曲子讨红包呢。只可惜没有我需要的乐器,不能一边演奏一边唱给您听…要不,我给您再清唱一段吧。”

“好好好,唱一段唱一段。”老太太听说还有这样的新鲜事,兴致越发浓厚了,哪里知道她那一句已经在这些晚辈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也令苏尘从此在京城一炮而红。

就是方才吹笛的几分钟内,她突然灵机一动,又有了更新更好的想法。

常言道:靠人不如靠己。既然隐不了身份,那何不索性更主动些,让自己更加暴露于大众之下?只要她运用得好,异国贵妇这一身份和那笔子虚乌有的宝藏,也应该能成为另一把有效的保护伞。

展家纵然已富甲天下,可旁人却没有这么多的财富。世人多贪心,她身份公开后,表面上看起来窥视她的人更多了,实际上,说不定反而能起个暗地制衡的作用。

最起码,在得到宝藏之前,那些人肯定一个个都巴不得她活着。

至于展父所顾虑的事情么,呵呵,要是她设法成了展老太太的干孙女,和展晟飞成了姐弟关系,向来注重伦理关系的朝阳国人,尤其是蓝家和蓝暖玉等人,还会以为她企图勾引展晟飞么?

卷二之

第三十九章 古今歌赛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

老太太既然要听,苏尘自然乐的奉陪。无视睽睽众目,苏尘就在老太太旁边坐了下来,示意老太太和她一起拍手伴奏,脆生生地唱了开来,周围再多冷眼又如何,人总要学会苦中作乐吧?否则日子可真的没法过了。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在苏尘有意地重复了两遍后,童心未泯的老太太也拍起手跟着哼唱了起来。

老太太这一唱可不得了,周围一些不懂事的小孩顿时也乐了起来,纷纷加入了进来,有些性子活泼的,更是又拍又跳又唱地,觉得十分新鲜有趣,那些随同的舞女见曲调简单,也情不自禁地轻声应和,整个大厅顿时变成闹哄哄的小演唱会。

然后“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众人欢快的声音越响,展母脸就越绿,展父的面色也终于忍不住拉下了几分,巧仙儿更是几乎当场拂袖而去,多亏最初带苏尘进府的管家眼尖心细,忙上前打圆场,想请她到一旁入座。

“老夫人,今日仙儿还带了一首段戏,是您最喜爱的《姐妹采莲》,专门来唱给老夫人听…”巧仙儿哪里咽得直这口气,眼见老太太等人还“恭喜恭喜”个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推开管家不顾礼节的硬挤进苏尘和孩童的圈中,硬凑到老太太跟前。

“啊?哦,那也好那也好…干脆你们俩一人一曲。”老太太终于重新注意到了巧仙儿,索性一厢情愿地建议道。

苏尘停了口,微笑着和眼神中充满挑战意味的巧仙儿对视了一眼,这个她倒没有意见,只是难免有点像孩子争宠,幼稚得有些可笑。可想要博得老太太的欢心,让她同意收自己为干孙女,就必须一直让她高兴才可以。

只要能达到目的,这游戏再幼稚也得认真玩下去,何况看着老太太高兴,她的愧疚也会少一点。

这一古一今歌艺的较量,一较量便是一个时辰,展父等人在无奈之余,也只得足足陪了兴致高昂的老太太一个时辰。

发现唱了两首还是比不过苏尘的百变曲调后,巧仙儿更加不甘心,熬足了劲搜肠刮肚地,几乎把所有拿手的曲子都拿出来了,而且时而边弹边唱,时而边唱边舞,不仅使出浑身解数,更把后面几场重要的约会置之脑后,自己也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可古代曲子唱来唱去也不过是那几个腔调,又如何能和多姿多彩的现代歌曲比呢?更何况苏尘的肚子里,不仅装了不下几百首现代流行歌曲,随时随地都有不同的新鲜曲子,还因为自小的兴趣而学会不少不同戏曲,更占了不少优势,即便只是清唱而无乐曲,却仍凭着一副天生的歌喉震动众人。

演唱间,歌声或活泼俏皮、或温柔婉转、或慷慨激昂、或舒缓淡泊,其白话一般的歌词听来更通俗易懂,加之曲风完全不同的几段戏曲,每每令老太太又惊又喜大呼好听过瘾。

几番较量之下,古生古长的巧仙儿哪里还可能是苏尘的对手,几乎都以惨败告终。

而这个时候又糊涂迟钝起来的老太太,却浑然不觉面前的汹涌暗潮,左一首右一首地,简直是听得前所未有的欢畅愉快,折腾了半宿,精神竟一点都不见疲倦。展父展母等人中途插入劝了几次也不见效,作为罪魁祸首的苏尘自然又多增了一身怨恨。

看到巧仙儿迟迟不愿服输,苏尘心思又开始转动:这样一直比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想巩固自己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还需和老太太单独相处才有法子令得老太太一时心软答应自己的条件。

斟酌一会后,苏尘决定以一个独特的故事来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变相地结束这场竞赛,令得二人的比赛结果不了了之,这也算是给巧仙儿留一个薄面。

待苏尘选唱了一段黄梅戏女附马中的《谁料皇榜中状元》后,老太太果然对这个女附马很感兴趣:“女驸马,女人怎么还可以当状元,当驸马啊?这可太新鲜了,好孩子,真有这样的故事么?”

“回老夫人,是真的,老太太若喜欢,不如我细细地讲给您听好么?这个故事在我们那里也可算是一大传奇呢。”

“好好好,自然是好。”老太太此刻简直是苏尘说什么就应什么。

“娘,天色不早了,今夜您已经守了好几个时辰了,身体要紧,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展父勉强地笑着又来相劝,“反正苏姑娘就在府中,您老想什么时候不就什么时候听,今夜您还是先歇着,等明日您起来了,再让苏姑娘继续讲故事,您看可好?”

“是啊,娘,都快寅时末了,苏姑娘又是唱又是讲的,想来也一定累了,”展母口是心非地强笑道,“您要是真喜欢她,就让她也休息吧?”

“这样啊?”老太太看着苏尘满脸犹豫,一方面想继续听故事,一方面又怕真累着了苏尘。

“没关系的,老夫人,苏尘还不累,能让老夫人开心,那是苏尘的福气。”虽然确实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着疲劳,可苏尘仍然装得十分轻松愉悦地建议道,“老夫人,要不,让苏尘陪您回房单独再讲吧?您呢,也就随便听,要是听着听着睡着了,也没关系,您醒来后苏尘可以继续给您讲下去。”

这一次她可不是不想给展父展母面子,而实是怕这一休息,就会被恼羞成怒的展父展母转身就下了暗手,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老太太了。

“呵呵,乖孙媳妇还要哄我这个老太婆睡觉啊,难得难得…”老太太抓住苏尘的手,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孩子真有孝心。行,那就照你说的办,要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明天你可要继续讲哦。”

“娘…”展父无奈地叫了一声,对苏尘如此取宠更加愠怒。

“叫什么叫?今天是新年头一天,本来就该守岁的,往年你总是早早地哄我去睡觉,今年我可得自己做主了。你们不高兴陪我老太婆,就自己玩去好了,我有乖孙媳妇陪就够了。”老太太搭着苏尘的手站起来,任性地道,“好孩子,我们回房去。”

“是,老夫人。”苏尘温顺地道,垂眼避开众人的各种视线,和燕子一起搀扶着老太太出了客厅,将如针芒的目光统统地撇在身后。

她不是八宝玲珑,做不到面面俱到,明知越是取悦了老太太,就越是得罪了展父展母,也无可奈何。只盼接下来老太太能顺利地收她为干孙女,这样展父虽然还是不高兴,但至少也不用担心苏尘会和展晟飞在一起。

他最担心的隐患一解除,纵然主观上还是不喜欢她,但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该会手下留情些吧?

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也注定是一个扭转苏尘命运的关键一夜。

回到房中后,苏尘看似轻松,实则却调动了所有神经,尽可能绘声绘色,抑扬顿挫地将原本就十分传奇的《女驸马》故事,讲述得更加动人,听得老太太如痴如醉,困意全无。到最后,听到冯素贞这个奇女子在洞房之夜扭转乾坤,不仅化解了公主的怨恨,更赢得公主的帮助,设计让皇帝亲口许下赦免欺君之罪、并收为义女的承诺,终于皆大欢喜的各自花好月圆,忍不住大力鼓掌,拍手叫好,大呼冯素贞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奇女子。

“老夫人,这世间的奇女子又何止冯素贞一人,在我们的家乡,还有很多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呢,老夫人若喜欢,改日我再一一讲给您听。”苏尘技巧地为老太太捏着双肩,令得老太太身心皆悦,实在高兴的不得了。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老太太惊喜地转头,拉住苏尘的手,“乖孙媳妇,快别捏了,来,快坐到奶奶身边来,都给奶奶讲讲。”

“老夫人…”苏尘温顺地转了过来,却没有依言坐下,反突然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夫人若真心喜欢苏尘,就请老太太以后莫要再叫苏尘孙媳妇!”

“这话从何说起啊?”老太太吃惊地忙伸手要扶苏尘,“孩子快起来说。”

“老夫人,如果您事先不将苏尘认为是您的孙媳妇,您还会喜欢苏尘么?”苏尘含泪抬头。

“…”老太太的手顿时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精光。

苏尘本就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见状心中猛地一颤,犹如黑夜中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这眼神,和展父那眼中的精明何等相似,难道这个老太太,竟不是真糊涂,而是假装的不成。

“老夫人,正如展夫人所说的,苏尘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异国女子,而非展公子的未婚妻,老夫人越是厚爱,苏尘心中就越是担当不起,实在不能再顶着您老的孙媳妇之名,误了展公子的终身大事。”老太太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令苏尘瞬间警觉,言语立刻小心了起来,如果老太太非但不是真糊涂,反而是个人精,那么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博得最大的支持。

“又胡说了,”老太太的双眼又盛满了笑意,假装糊涂地嗔道,“你明明就是晟儿的未婚妻,这可是晟儿亲口说的。乖孩子,你是不是怕晟儿他爹不喜欢你,所以才害怕的呀?”

“老夫人,此事和展老爷无关,苏尘和展公子确实不是老太太所想的那种关系,老太太若愿意,苏尘现在就将我们的相识过程一一讲给您听。”苏尘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之前是她粗心了,一个糊涂的人,怎么可能拥有那么明亮的双眼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老太太一脸无奈地道,对房里的丫环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单独劝劝这孩子。”

待众人都退尽,房门关起,苏尘还是跪地不起。老太太亲自起身下来搀扶苏尘,微微叹息道:“好孩子,先起来吧?”

卷二之

第四十章 舍得之间

..........

苏尘没有坚持着玩那一套“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苦情把戏,默默地起身,温顺地随老太太的牵引坐到身侧。

“好吧,先跟奶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奶奶才能帮你。”老太太眼神清澈如溪,面容慈祥却犹如平民百姓家的长者一样,也不因苏尘一再说明自己和展晟儿的关系而更改自称,态度仍然十分和蔼。

“老夫人,晚辈知道您其实是大智若愚的长者,不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晚辈不知道展公子是如何对您说的,可是展公子和晚辈真的并没有什么暧昧瓜葛,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单纯的交易而已。”

苏尘抬起明如秋水的眼眸,望入老太太表面普通、实则沉淀了许多岁月睿智的眼中,诚恳地再次解释。将因中毒而变黑的自己,如何和半路认养的干弟弟在连云城初见展晟飞,又如何在街上再遇展晟飞和蓝暖玉,其后如何和展晟飞达成协议,以及后来的悲惨遭遇,都一一地坦白了出来。

自从进入展府之后,虽不过短短一晚上的时间,情况却一变再变,不时意外横生,被大家认为“已糊涂多年”的老太太,居然心里头还清楚的很!这消息是多么的惊人啊!以后的发展只怕很难再用常理来推断了,因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其实想想也是,如此家大业大的展家能成为京城首富,必然不是一代两代的事,其间肯定少不了许多风雨坎坷,起码见证了两代的老太太,其经历又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比?自己原来那个打算利用老太太的喜爱和同情,忽悠她将自己收为干孙女的幼稚念头,最好是赶紧收起来,坦诚以待才是最好的法子。

当然,这个坦诚也是有限度的,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以及和彬彬的相识等,是绝对不能实话实说的。至于夜枭帮为什么盯上自己,自己也仅仅是猜测他们和张淮俊有关系,具体原因还不能确定,也无从说起。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能令自己完全放心,完全将自己的经历和盘脱出的人。就是那个总是让人产生安心和信任感觉的神医,也还未到这一步。

念起那个总是一身淡青色的年轻医者,苏尘不由地微微分神恍惚了一下,那个张淮俊明显是凭借了什么才让裴一涯跟他上京,也不知此刻他怎么样了?

“所以,晟儿只是因为不想成亲,想找个丑......奇怪的人故意气他爹,才找上你的?这确实像是晟儿那孩子的脾气。”听了苏尘的一番话,老太太摇了摇头,抚摸着苏尘的头发,叹道,“可怜的孩子,居然年纪轻轻地就吃了这么多的苦,又是被蛇咬,又被人害的几乎没命,一个女孩子家家,还单独千里寻亲,唉......真是太难为你了!”

“老夫人......”老太太如奶奶般的慈祥和关怀的眼神,以及落在头上的那种陌生的温暖感觉,让从未得到过长辈亲人关怀的苏尘,忽然感动地想落泪,语声不禁哽咽了起来。

记得小时侯,常常在工作之余,和小影一起偷偷地爬到孤儿院的楼上,一起透过窗户去看不远处普通人的生活。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家父母带出去玩,或者有爷爷奶奶牵着手过马路去买零食,两人总会发上半天呆,努力地幻想着那手里拿着甜甜的糖、甜甜的笑着的孩子,就是自己和小影。

“好孩子,别哭,你既然千里迢迢地终于回到了故园,又认识了晟儿,进了展家,就说明我们祖孙也算有缘分。”看到苏尘红红的眼眶,还以为苏尘想到了回归故土的一路艰辛,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将苏尘单薄的身躯搂入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你放心,有奶奶在,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多谢老夫人爱护。”苏尘想放纵自己享受这难得的“亲情”,可念及现实,又强笑着离开了老太太的怀抱。老太太虽然是因为一时的同情才对她好,可对于从未享受过祖孙之情的她来说,能有这样一番依偎,也该满足了。

“老夫人,我想求您两件事。”苏尘笑着忍下鼻中的酸涩。

“说吧,什么事?”老太太和蔼的道,眼中一片清明的洞察,仿佛已经知道苏尘要说什么了。

“第一件事,苏尘想请求老夫人允我在我弟弟回来之前,暂时留在府中,我怕会再次错过我们姐弟的重逢。”苏尘温婉地还以一笑,直言道,虽然就算她想走,展父也不会让她离开,但是通过老太太这一层,展父留她的方式自然就无法偏激。

“你这孩子,这事还用得着求么,你愿意留下,奶奶我是巴不得啊!而且你能如此相待一个半路收留的孤儿,奶奶就不能多添一个人的饭碗啊?”老太太笑道。

“谢老夫人,”苏尘感激地笑了笑,诚恳地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展老爷和展夫人对苏尘有诸多误会,还请老夫人能亲自解释一下,苏尘和展公子并非未婚夫妻,也无意高攀贵府,不会妨碍到展公子求娶佳偶。”

“嗳,什么高攀啊,依我看,你这孩子的气质要配我们家那个任性的晟儿还绰绰有余呢?”老太太不赞同地嗔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惋惜,认真地注视着苏尘的眼,“孩子,你真的对我们家的晟儿没意思么?虽说你的年龄确实比晟儿大一些,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就是平民百姓家的童养媳不也有的是比丈夫大的?晟儿脾气任性,你却乖巧稳重,正好互补......”

“老夫人......”老夫人唠唠叨叨地说得苏尘顿时满脸黑线,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地抗议了一声。

“呵呵......好吧好吧,奶奶不说了,奶奶答应你就是了。”老太太停了口,纵容地笑道,“不过,你有条件,奶奶也有个条件哦。”

“老夫人请说!”苏尘恭敬地道,只要老太太不要又故意装糊涂一切好说。

“这老夫人老夫人地听着太别扭了,奶奶刚才也说了,我们俩啊也算有缘分,以后你就跟着晟儿一起叫我奶奶吧!”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苏尘一怔,忙推辞道:“老夫人,这不妥当,我只是个异国孤女。哪能......”

“怎么?,你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太婆了?不愿意认我做奶奶?”老太太故意不悦地板起脸。

“......”苏尘张了张嘴忙想否认,可看到老太太那双了然一切、沧桑留痕的眼睛,忽然忍不住滚下一颗泪来,如清泉般流过洁白的脸颊,又如甘露般滋润了久涸的心田。

就在前面一刻,她已在心中放弃攀附老太太这棵参天大树的念头,现在惊喜却在放弃之后已意外的来临,这短短时间内的浮浮沉沉,上上下下的变化莫测,怎不教她感慨万千,无语哽咽?

展家地位最尊的老太太,主动认她当亲人,她苏尘的命运,是不是终于等到第一缕曙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