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太让奶奶破费了。”

看着手中一看就知道价值非凡的礼单。苏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沉重。虽然展父答应只要自己彬彬离开就会赠送盘缠,可自己早已打算等到离开那日,绝不带走展府的一分一毫,免得被展家瞧不起。但现在这财虽不入自己中囊中,可展府却确实因自己而破费了。这人情债,还是又添上了一笔。

“小姐你就安心收下吧!”燕子抿嘴一笑,道:“老夫人说了,这些不过是都是身外之物,展家也不缺少这一点。让小姐您啊,千万不要见外。更不要放心里去。”

“那就谢谢奶奶了。”能不放心里么?苏尘暗暗叹息了一声,脸上却笑着点了点头,将视线从锦盒上移开。

“小姐您可别忘记了,现在您可是老夫人的宝贝孙女呢,老夫人的还不就是小姐您的。对了,老夫人还吩咐。等会让奴婢陪小姐一起去蓝府,小姐有什么事,身边也好有个伺候的人。”

燕子自动地过来帮苏尘挑选衣服。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有像老太太那样专挑喜气的大红颜色,而是选了一套浅紫色的映花绸缎。以及一件厚厚的,领头帽檐都缀有洁白狐冒的中紫色风袍。要不然,等会见了喜欢红色的蓝暖玉,两人倒像是争着比哪个更喜庆似的,多少尴尬啊!

穿好了衣服,燕子又问:“那这些礼物,小姐还要不要打开看看?”

苏尘微笑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奶奶选项的礼物都如此贵重,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

乘坐展府老太太专用的马车来到王公贵族所居住的区域后,由于展府的名帖,蓝府门口全副武装的守卫看起来虽然不太友善,但倒也没有为难苏尘,请示了一下后,就放苏尘和燕子进去,旁边则自有另外的人前来引路。

步入府中。进入首先一面黑色光亮的石屏风,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诗。笔风苍劲有力,豪放不羁。苏尘还不是很熟悉古代的各种书法,一瞥之间,只隐约地认得其中几个“金戈”“山河”之类的字,落款人的名字更是狂草之极,半个字也看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由蓝王爷本人亲自题写地,但这屏风后王府的格局却已可从这诗中窥的一斑了。

再往里走,这蓝王爷的将军府果然和展府大为不同,虽然也不乏摆设布置,但总让人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严肃、庄重以及冷漠之意,让人一进来就不觉地产生一种又敬又怕的感觉。

若要说房子的风格通常和主人相似,那么今日之行只怕要加倍小心了。想到门口守卫那没有一丝笑意的神情,苏尘不由地紧了紧风袍,越发挺直了腰。

苏尘等人很快就被带到了客厅用茶,没等少许工夫,便听到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姐姐......苏姐姐,真的是你么?”

苏尘才站起,一个红影便像风一样轻盈地从门口卷了进来,来到了苏尘的面前,正是数十日不见的蓝郡主蓝暖玉。只见她睁大着眼,一眨不眨、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尘,仔仔细细地不放过任何眉梢眼角,大有要把苏尘研究出个洞不可的架势。

数十日未见,她的脸竟消瘦了不少,一双杏眼也因此而显得越发的圆亮,看得苏尘十分的诧异。

“郡主,别来无恙?”苏尘将疑惑暂且压下,微笑着站起,没有被全部挽起的发丝和腰间玉佩的流苏,一同被蓝暖玉带进的微风轻轻地拂起,又娴静地服帖回原来位置。

“你真的是苏姐姐吗?”

看了又看苏尘白皙如玉的面庞,蓝暖玉的眼中明显地透露着怀疑之色。

也难怪她不敢确定,只因真正说起来,她和苏尘之间也不过只见了一面,相处了几个时辰而已。当时苏尘还是浑身漆黑的落难之人,而今,支摇身一变为皮肤完美的贵妇模样,纵然早已得知苏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这前后的变化也太大、太神奇了,令人实在很难相信。何况,苏尘早已是个死人了啊!

“民女曾对郡主说过一句话,郡主当时说民女是第一个那样说郡主的人,不知郡主可还记得?”苏尘不慌不忙地答道,身体微微前倾,附在蓝暖玉的耳边,重复着当日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所有人只要喜欢一个人,就都会去勇敢地去追求的,郡主这样的身份尤其更加难得,民女希望郡主的这份勇气还在。”

纵然别人都已知道了自己杜撰的身份,可是这一句私人的话语,蓝暖玉应该还未告诉过别人吧?

“你真的是苏姐姐......”蓝暖玉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眼睛忽然红了起来,猛然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苏尘,大哭了起来,“呜呜,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卷二之

第四十四章 前因后果(下)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不哭,不哭啊!”

没想到自己的“死”竟会让这个蓝郡主如此伤心,这着实出于苏尘的意料之外,以至她没有马上回应蓝暖玉,而是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手轻拍了拍蓝暖玉的香肩,柔声地安慰。

虽说蓝暖玉叫了她几声姐姐,可事实上她和蓝暖玉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

“哇…”她这一拍,蓝暖玉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的更大声了,泪水很快就将苏尘的肩头潮湿了一片,哭声更加凄切哀伤的仿佛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而这些委屈全都因苏尘而起似的,“苏姐姐,你一定给我做主,晟飞哥哥他…他…”

展晟飞?

“怎么了?是不是展晟飞把我失踪的责任都推到你头上了?来,坐下慢慢说。”

看到这般模样,苏尘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口中依然柔声地安慰,心底不由地自嘲:她就说嘛,自己在这个千金大小姐心中的地位不可能那么重,一定是展晟飞因为当初绑架自己的是蓝府的人而迁怒于她了。除了展晟飞,还有什么能让骄傲的蓝郡主如此伤心呢?

“嗯…”蓝暖玉果然点头承认,梨花带雨地哭诉道:“那天我去后金镇接你弟弟,晟飞哥哥已经很不开心了。云侍卫向他请了半天的罪,都说明一切都是他私下做的主了,可他还是板着脸不理我。后来我们一起回到了山庄,却发现你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晟飞哥哥他…他…他当时就和你弟弟一起对我大吼大叫让我交出人来!呜呜…晟飞哥哥以前虽然一直逃避我,可从来都没有像那次一样对我那么凶!我告诉他,我根本就没有为难你,还把你当姐姐看待,他根本就不相信,还说…还说我这么一个…一个…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落魄的黑女人?哇,苏姐姐,他冤枉我,他冤枉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你…”

想起展晟飞当时冷面冷脸说出一串又一串充满讽刺的形容词,蓝暖玉不由又悲从中来,伏案痛哭。

“我相信,我相信…”纵然蓝暖玉的悲伤主要是因为展晟飞不理她,可她哭的这样委屈,让人心也不觉软了几分。

说到底,也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苏尘暗叹了一声,摸了摸她伏在几上的秀发,柔声劝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等展晟飞回来了,我一定跟他解释清楚,郡主你不仅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反而给了我很多照顾,到时候误会不就都解开了么?嗯?别哭了,大过年的,这样多不吉利啊?”

当初害自己的虽然是蓝府的人,可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确实怪不得蓝暖玉。想到罪魁祸首,苏尘不由暗暗地偷扫了一眼周围,想寻找那个云侍卫。可这一看不要紧,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好似厅后还藏着一双眼睛,正随时观察着她的举动一样。

有人偷听么?苏尘心中顿时一凛,迅速地垂下眼转回目光,藉由轻拍蓝暖玉的动作而缓解瞬间而起的紧张。

“真的吗?苏姐姐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害你的吗?还有,晟飞哥哥…”蓝暖玉一听苏尘愿意主动解释,立刻欣喜地抬起头来,快速地抓住苏尘的手,“你说晟飞哥哥,他会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你了,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就就是很好的证明么?我要是觉得你会害我,我怎么可能还会主动送上门来?难道我不要小命了么?”苏尘微笑着打趣,假装在脖子上一抹,蓝暖玉顿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不仅我相信,你的晟飞哥哥也会相信的。你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罢了,等解释清楚了一切都会好的。”苏尘帮蓝暖玉擦去脸上的泪痕,像哄孩子一样地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如果展晟飞真的对蓝暖玉没有感觉,就算他心里相信,嘴上也会利用这个而更加拉开蓝暖玉之间的距离的。

只是,她又怎么可能对蓝暖玉实话实说?要知道当初害自己的凶手可就在这蓝府之中呢!

“嗯,苏姐姐你现在也是晟飞哥哥的姐姐了,你解释他一定会听的。”蓝暖玉耸了耸红彤彤的可爱鼻尖,孩子气地点头,脸上终于雨过天晴,又显出娇憨之色,“苏姐姐你快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苏尘假意皱眉,苦苦思索道,“我记得当时我心里挂念着彬彬,躺了一会就睡不着了,便起来在窗前看雪景和梅花,忽然间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然后就觉得头一阵发晕,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好心人给救了。”

“寻阳夜枭帮用下三滥的迷药迷倒了姐姐,不仅想害姐姐,还想一箭双雕地存心挑拨本郡主和晟飞哥哥之间的关系。”蓝暖玉咬牙切齿,恨恨地跺脚道,“可惜证据不足,要不然,本郡主早让父王挑了他们的才窝。”

“害我的人是夜枭帮么?他们为什么为这么做?”苏尘佯装十分惊讶地道。“展晟飞先前就曾说过,有夜枭帮的匪徒盯上了我和彬彬,可是我回到朝阳国后,根本就没得罪过什么夜枭帮的了啊?难道…”

说到这里,苏尘猛然住口,接着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难道什么?”蓝暖玉果然好奇。

苏尘故意犹豫了一会,才苦笑道:“我原来猜想他们可能是为了当初随同我回来,后来却沉在大海之中的那船宝藏,可按道理说,如果他们是为了宝藏,那就更不应该把我迷昏了扔在荒山之中,而是会让我想方设法地找到沉船才对啊!”

“…”蓝暖玉也怔住了,偏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忽然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说他们把你扔在荒山里?他们是谁?姐姐你又是怎么被人救的?”

“我是被人救了之后,才知道先前自己被人装在麻袋里,扔在了荒山山沟的雪地之中,至于害我的人是谁,什么模样,我一点都不知道。”苏尘面不改色地摇头说谎,“我原本一醒来就要来找你们,可当时因为伤的很重,几乎变成残废,根本无法走动,身上余毒又刚好发作,因此只得等身子养好了才上京来找你们。”

“残废?”蓝暖玉骇然地站起,怒道,“真是太过份了,他们竟敢这样对待姐姐,眼里还有王法没有?我不管了,我一定要让父王派兵围剿那个夜枭帮,父王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找皇帝哥哥下圣旨去。”

“郡主,”苏尘忙拉住她,明知故问道,“来日方长,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也不急在一时,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了?我在恩人家中一躺就是将近一个月,能走之后就来找你们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苏姐姐,佻不知道,你失踪后,我派了好多好多人去找,可都找不到你。后来官府说在荒山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还拿来了你的手…我…”想起盘里的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肉和那只黑手,绕是蓝暖玉再胆大包天,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们大家当时都还以为那个人就是你…”

“王爷到…”蓝暖玉还没说完,就有人高喝着通报。

苏尘和蓝暖玉刚转过头,门口就转入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袍男子来,才见人影,尚无暇细看其年龄面貌,一股逼人的气势已随着一双如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苏尘。

卷二之

第四十五章 初见蓝王爷

此人一进来,苏尘立刻感到了一阵冷硬如铁墙般的压力向自己紧紧地移压过来,中间还隐隐地夹着杀伐之气,令得苏尘几乎当场怯步后退,背脊顿生冷汗。

这便是朝阳国当朝的权臣之一,镇国大将军兼辅相的蓝毕渊?

“父王,您来得正好,女儿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女儿跟您说过的苏姐姐。苏姐姐,这就是我的父王。”苏尘的身躯正本能地因为强压而往后微仰,左手却突然被一只柔胰握住,随即就传来蓝暖玉那一道轻松阳光般的娇脆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立刻瞬间射破阴霾的气压,在苏尘和蓝王爷中间注入一股清新的空气,缓和了一初见便紧张之极的气氛。

“民女苏尘,拜见王爷!”气压一减,苏尘立刻低头恭敬地行礼,顺势强迫自己压下如擂鼓的心跳,不住地劝告自己:镇定镇定!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一直犹如隐形人站在后面,手中还捧着未送出的礼盒的燕子等人也忙下跪。

“你便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苏尘?”蓝王爷根本就没有理会燕子,也没有立即走向上首入座,而是就站在离苏尘三步处,一动不动,鹰顾狼盼地审视着她。他的身高原本就高上苏尘许多,此刻一开口,那浑厚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天上的滚雷一般,却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回王爷,所谓死而复生之说,不过是场误会。”苏尘努力地抵抗着强压,尽力以最平静地语气回道。一来就刻意地先以气势压人,看来这位王爷对她很不满意啊!观蓝暖玉的态度应该没说自己什么坏话,那应该就是那位云侍卫在从中作梗了。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你若死了,也不会站在这。”蓝王爷淡淡的道,目光扫过苏尘低垂的眉眼,“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呼…苏尘,别害怕,记住他虽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可自己好歹也是个见惯了大世面,地位尊贵的“中国贵妇”!两者身份虽然不能相提并论,同样都曾是人上人,所以无论如何,都绝不可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相反地,这个时候尤其要表现出贵妇的气度和从容才行。

苏尘一方面不住地以自我催眠的方法鼓励自己,一方面努力地回想着电视中那些当女皇公主的演员的神情态度,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可以保持完美的微笑,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这位当朝王爷,打量着他的脸。

也许是戎马多年的关系,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虽说已过花甲之年,两鬓也略有雪丝,但鼻坚眉浓,眼神锋利,面庞线条冷硬,竟丝毫不见任何老态。

见苏尘居然敢如此不卑不亢,并且微笑地和自己对望,而无丝毫胆怯,蓝王爷口中不由发出一声极轻的“咦”声,目光中的气势陡然加剧。

“父王,苏姐姐虽然没有死,但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故土,并且来到京城,你就不要为难她了啦?”蓝暖玉见势不对,忙偷偷地捏了一下苏尘的手,然后向蓝王爷依身靠去,娇嗔道,“父王您难道忘了女儿曾说过,苏姐姐可是女儿的好朋友么?你为难姐姐就是为难女儿哦!”

“本王几曾为难她?”蓝王爷轩眉一扬,那肃压之气顿时和缓了许多。

“还说没有为难呢,苏姐姐向您行礼,您都没说免了,还一直板着脸,这不是摆架子为难人家是什么?”蓝暖玉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不依地晃着蓝王爷的手刁蛮地撒娇道。

“呵呵,郡主多虑了,王爷威严自天成,民女不过是一介异国难民,得见尊顔已是很难得了,淡何为难。”苏尘微微笑道,主动一半恭维一半打圆场。

万事开头难,迈出了无所谓地第一步后,心理反而轻松了许多。说来蓝王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而不是神,只要自己的心先不要慌在前面,也没什么可怕的,别忘了,她可是受了二十几年平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可不是唯唯诺诺的古代小女子。

见苏尘不仅不害怕,还居然小小地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蓝王爷眼中诧异之色更深。云常立没有说错,这个女子果然非同凡响。别的不说,就光是他方才那刻意散发的气势,也足以让普通的女子胆颤心惊,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了,而她,居然只是屈膝道了个福,脸上更无诚惶诚恐之色。

这样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蓝王爷没有言语,一双利目却没有停止对苏尘的打量。

他哪里知道,苏尘之所以不下跪,那是因为在她的观念里,还没什么下跪的尊贵观念。跪并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跪的有代价有作用,就像以前为活命向蓝暖玉下跪,像前夜为保护自己向老太太下跪,至于其他时候,却是不能随变折腾的。

“父王是王爷,可姐姐你也不是普通女子啊,你可是来自海那边国家的贵妇呢!”蓝暖玉似是十分了解自己父王的脾气,见状又插了进来,笑嘻嘻地推着蓝王爷到上面坐下,然后自己就依在蓝王爷身边,撒着娇一个劲地帮苏尘说好话。“父王,您不知道,苏姐姐懂的东西可多了,很多东西我朝根本就闻所未闻呢?不信就让苏姐姐给您讲讲。”

“哦,是吗?”蓝王爷故意问道,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下跪的燕子等人,随意地挥了下手,“都起来吧!”

卷二之

第四十六章 松懈

“依你所见,这个苏尘如今还有威胁么?”

蓝府的人都知道,花园中有一处常年大门紧闭的庭院是蓝府的禁地,平日里就算是蓝暖玉也要拦在门外,可此刻,这禁地之中的一间房中,却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发话的这人声音低沉浑厚,赫然是前一会还在客厅之中以气势压人的蓝王爷。

“按理说,展家老夫人既然收了她为孙女,她从此也就是展公子的姐姐,两人自当再无可能,可是…”回答蓝王爷的声音有些熟悉,跟随阳光的脚步进入屋内,可清晰地看出身影正是当日狠毒地欲将苏尘灭口的云常立云侍卫。

“可是什么?”蓝王爷执一块软布,缓缓地擦拭着手上一把褐色长弓,一遍又一遍,神情专注地仿佛那长弓比人更能解语般!

“可是属下总还有些不放心,怕王爷的大计会因这个女子而生变化。”云常立小心地回道,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正是这种感觉让自己当初亡命江湖时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或者一次次将对手消灭于萌芽之中。虽说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弱女子看起来并没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和王爷,可是那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我看,你是怕当初胡乱对人家下手的事会被查出来吧?”蓝王爷声音越发地平静,语气也无丝毫的起伏,“她就是再来历不凡,再聪慧漂亮,也不过是个寡妇,能对暖玉有什么威胁?难道蓝家堂堂的郡主居然会比不上一个小寡妇不成?”

“王爷恕罪,属下绝对没有如此做想,确实只是凭十几年的亡命本能提醒王爷而已,”云常立立刻惶然跪下,他跟随蓝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兵权的实际掌控者是语调越发平静,就代表他潜伏的怒气越大。“这个女子不仅能获得郡主的喜爱,还能让展家老太太认她为孙女,绝对不简单啊!属下之所以未雨绸缪,一切都是出自对王爷的一片忠心,此心天地可鉴!还请王爷三思!”

朝中有多少百官大员,宁可得罪皇帝也不敢惹蓝王爷生气,他今日怎么就捋了虎须了呢?可是,今天在密室观察苏尘时,那种感觉确实十分明显啊!当年他既然选择了投奔蓝王爷,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头,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主子,他无法心中明明有危机感却藏住不提醒主子。

恨只恨那两个废物办事不牢靠,竟为了省事在落雁崖脚下就扔下了她,虽然那两个废物已经永远都已不能开口说话,但鱼已漏网,机会错失,想要再来一次可就难了。想到苏尘此刻的另一个重要的身份和蓝暖玉那明显的爱护,云常立不禁深皱起了眉头。

“我看这一次你是多虑了。”见云常立指天发誓,蓝王爷的口气和缓了一些,将长弓翻了一面再擦,“玉儿一向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被异国人事吸引也不足为奇,至于展家的老太太,不过是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婆罢了,只要展方德愿意和我们合作,其它的又有何为惧?”

“王爷…”

“你不用说了,我会派其他人盯住这个女子的,待展晟飞回来观其情况再做打算。总之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另有要务派你去做。”蓝王爷手微微一摆,视线依然凝注在弓身之上,擦拭的动作更加缓慢,仿佛移动每一寸都付出了艰难的克制和压抑,“章家前两日突然大摆药粥布施民众,又赢得了不少民心,如今碧落城人人都在传颂章相贤德,更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我要你去查查看这背后是谁的主意,并设法把药方取到手。”

“是。”知道蓝王爷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极难更改,而且这次新任务显然也重要非常,云常立只得低头领命。

午时已过,展家的马车才从蓝王府的侧门驶了出来,缓步走在大街之上。

“小姐,我们这就回府么?”燕子撩起了一角车帘注视着车外,望着自出了蓝府就一副疲惫的样子在软垫上的苏尘,犹豫着道。

“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么?”听出燕子语气中的留恋,苏尘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

今日拜会能如此轻松地全身而退,虽说主要是那套绝版的、几乎全以宝石珍珠和水晶构成的华美首饰吸引了蓝暖玉的全部注意,迫不及待地要想试戴,才让自己有更多的空间做更全面的准备,得以在午膳后以更从容的态度面对蓝王爷的各项“询问”。但如果没有燕子的机灵,怕这次会面会难熬很多。

当时燕子说奉命陪同自己前来,还以为只是老太太的疼爱表现,并未特别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老太太此举竟似还有深意。可是,看燕子的模样顶多也不过十五六岁…

“不瞒小姐说,奴婢有个表兄,就在附近一户人家当值,因表兄上次领差出了次院门,已是许久未见…”燕子低垂下头,扭扭捏捏地拧着衣角,吞吞吐吐地道。

“哦,表兄啊?”离开了令人窒息的蓝府,苏尘心情也不由地放松了起来,忍不住以打趣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小姐…”燕子的脸更红了。

“呵呵,开个玩笑啊,你不要介意,不过…”苏尘脸上笑着,口中却歉意地道,“不过不是我不同意,你看我也是初到展家,怕不好在外随意逗留,以免奶奶担心。要不,待回去后我帮你向奶奶请个假,让你专程去看你表兄一趟,你看可好?”

一顿查问后,蓝王爷对她的态度,虽然如同展父一样有所和缓,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未确定自己已没有性命之忧前,还是不要在展府外随意逗留为好。

“小姐请别误会,奴婢并不是诚心要耽搁小姐回府。”听到苏尘婉转地表示不同意,燕子不由地有些急了,顾不得脸红,忙进一步解释道 ,“奴婢只是突然想到前面转个弯,就是我们展府的酒楼,小姐初来府中,何不干脆趁此机会熟悉一下?奴婢…奴婢也可…可…”

“你也可以顺便去看一看你的表兄。”苏尘笑着接道。

“请小姐成全,奴婢保证最多两柱香的时辰,就立刻回转,绝不会耽误小姐太多工夫的。”燕子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奴婢如果不是见小姐和蔼宽容,不似一般千金小姐难以亲近,也断然不敢提此过分要求。”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见燕子确实心中急切,苏尘犹豫了一下,心中转念一想,燕子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环,自己刚入展府,正是需要扩展人脉的时候,今后少不得有需要她帮忙之处。前面既然是展家的酒楼,只要自己再小心些,安全问题应该不大,索性就卖她个人情吧!

“谢小姐。”燕子欣喜地站了起来,两步作一步地走到车门前,对车夫道,“去悦宾酒楼。”

马车很快就停在一座高雅的酒楼前,酒楼的伙计早看到了展家的马车,车未停稳就和一个中年人陪着笑急急地迎了上来。

“大小姐,您慢点。”燕子先钻出车厢,然后撩起车帘小心地扶着戴上面纱的苏尘下车。

“小人赵财拜见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不知大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小姐恕罪。”为首的中年人抢先一步,弯腰恭敬地行礼,口中一连串“大小姐”叫得苏尘好生不习惯。

“起来吧!我也是临时起意,顺路过来看看而已。”

赵添财?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应景啊!苏尘忍住心中暗笑,一边站定,矜持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透过面纱抬眼打量着这座碧落城里知名的大酒楼,只见那块烫金的匾额之下,进进出出的无不是衣鲜服丽之人,而无半个平民。就连店内的伙计,其服饰也不同于一般的酒楼,个个神气十足地迎来送往。

也是,展家既是巨富,所开的酒楼排场自然不会小。

“赵掌柜,您老新年发财啊!燕子这厢给您请安了!”燕子笑嘻嘻地屈了屈膝。

“不敢不敢,燕子姐姐您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应该小人给燕子姐姐请安才是。”赵掌柜连忙还礼,一脸陪笑。

“嘻嘻,燕子小小一个丫环,哪能和赵掌柜比呢,您就别客气了。”燕子口中笑着,眼睛却向赵掌柜悄悄地使了个顔色,“赵掌柜,今儿个可有清净的包厢,大小姐有些累了,想在这里稍事休息。”

“有有有,小人这就带大小姐前去,大小姐这边请。”赵掌柜忙恭敬地让到一旁,顺势偏头对边上伙计道,“还不快让人去泡壶上好的花茶给小姐,再准备一些点心果盘?”

“是。”那伙计立刻一溜机灵地先去了。

“小姐,您就在这里稍坐一会,奴婢去去就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只需拉一拉这根红线即可,赵掌柜立刻就会前来侍候。”安排好苏尘在一个临街的雅间后,燕子似有些迫不及待想去见她表兄了。

“去吧。”苏尘正走到窗前好奇的向外望道,闻言回头微微一笑,意示无妨。这个雅间的位置确实是好,从窗口望去,可同时将两边街道的景象都一收眼底,正好弥补了自己还未真正见过京城模样的遗憾。

“谢小姐,那奴婢走了。”燕子欢快地福了个身,像一只小蝴蝶般翩然转身带上房门,留下苏尘一人独自欣赏风景。

“苏姑娘,别来无恙啊!”正当苏尘以为房中已再无人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笑呵呵的声音。

卷二之

第四十八章 迷雾

听到房中忽然多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苏尘方方微微松懈的神经立刻重新紧绷,立刻第一时间迅速地转身,并下意识地靠向红绳的方向,可她才转过身看清来人的模样就怔住了:“宋大哥?”

“嘘!轻点。”来人正是富富态态、白白胖胖的特别“车夫”宋胜平,只见他笑嘻嘻地做了个轻声的手势,随手拉开了一张椅子,犹如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悠然自如地坐了下来。

“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尘犹豫了一下,没有即刻拉绳叫人,但也没有离开伸手就可拉到红绳的位置。

“我啊,我是专门替某人送信来的,你打开便知。”宋胜平故意当作没看见苏尘的暗地防备,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往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放在桌上向苏尘那边推了过去。

送信?自己在京城别说是举目无亲,就是朋友也没有一个,谁会给自己送信,而且送信的人还是宋胜平?苏尘满腹疑惑地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宋胜平才展开。

纸是质地平滑、渗墨均匀的好纸,字是工整平和中又暗含洒脱之意的楷体,而词…

“静观默察,少出多伏,姐弟相逢必有期。”

姐弟相逢必有期!姐弟相逢必有期!苏尘极其吃惊地默读了一下纸的那十五个字,反复地咀嚼其中之意,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宋胜平,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开了嘴巴。如果说方才宋胜平的出现让她惊多于讶,那此刻这十五个带给她熟悉感觉的字体,则实实在在令得她震动万分。

“这…”

“嘿嘿,看来不用我多作解释,你应该认出这是谁的字了,”宋胜平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花茶,美美地喝了一口,见苏尘还在发呆,忽然对苏尘促狭的挤了一下眉,取笑道,“怎么,不相信?”

“不是,我…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