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顿住,他…他这一句话,是在表白还是道歉?

“朕等你回来…朕说过想封你为妃的话,会一直生效。”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在距离苏尘一步处又停了下来,司马毓似在叹息又似等待。

苏尘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请皇上恕罪,那件事不仅事关彬彬一家的冤情和名誉,更系天下安危,小女子自当竭力去完成。也算是内在本分。至于其他的,小女子从不奢望,还请皇上莫要再提。”

言罢,也不等司马毓回答,素手打开厢门,低眉而去。

“皇上…”苏尘才离开,门口其中一个面容寻常的大汉返身进入包厢内,听其语声,赫然是宋胜平。

“宋爱卿,她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是不是?”司马毓负手背对门口,望向窗外,声音飘淡如风。

卷四之

第三章 离别前的意外

三日后上午辰时,天气晴朗,一轮红日悬在半空之中。

晨府颐养园内,连珠和燕子带着几名小丫头,正在苏尘房中恋恋不舍地为苏尘等人的离开做最后的收拾,将一盒盒刚刚烧好的点心放进食盒之中,红红的眼睛不时地向坐在榻上的祖孙俩投上几瞥。

“唉,没想到你真的要这么快就走了!”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拉着苏尘的手,叹息道。

“奶奶,现在出发,等谢谢我们感到南方,差不多正是采摘草药的最佳时机。为了顺利地治好彬彬的病,我们宁可早到,也不能晚了错过。”苏尘微笑着环顾众人,“奶奶,谢谢您和晨叔叔他们对我们姐弟的照顾,尘尘答应您,只要找到了药,治好了彬彬的病,我就回来看你们。”

“那也不能不让人跟着啊!你前些日子才糟了那么多的罪,奶奶怎么能放心?”老太太忧心地道。

“放心吧,奶奶,那位皇甫公子不是已经派人送信来,说他也是张淮俊那恶贼的仇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么?我们现在已经真正的安全啦!要不,尘尘怎么敢就这样南下呢!不用奶奶说,尘尘也会请奶奶派人保护我们的。”苏尘故意撒娇道。

“你呀,每回总是有理。可是你也不能只带这么一点东西啊!”老太太唠叨道,对苏尘自己扔下那么多名贵的礼物以最简单的行装出门很不满意。

“身外之物,够用就好。我们这一去,少不得要去山里寻药,多带了反而不方便。何况我们已经带了很多了,奶奶没见车后箱都快塞满了么?”苏尘轻笑着解释,“至于其他的东西,先放在这里奶奶帮我保管也是一样啊!”

她这一次又不是一去永不返,这个京城终究还是要回来一趟的。而且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礼物总不能沿途都拿去变卖成银票吧?要是全部戴上绝对是种累赘,和展父合作的那些分红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拿。

“好吧,那奶奶就给你先保管着,等你早日回来。”老太太慈爱地拍了拍苏尘的手,又附到苏尘耳边,轻轻地道,“那本小册子放好了吗?”

苏尘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此去山高路远,千里迢迢的。你身体虚,有空就多练练,虽说不能像奶奶一样继续内力,但对于条理身子却是大有好处,奶奶给你的那把小剑也要贴身放好,以防万一。”老太太不舍地将苏尘拥入怀里,只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谢谢奶奶,尘尘一定听奶奶的话。”苏尘温顺地依在她的胸口,心中也充满了不舍,若是老太太就是她的亲奶奶,若是这世界没有那么多阴谋和纷争,也没有危险的感情纠葛,只有平静的天伦之乐,该有多好?

“好吧,去和其他人告别吧!奶奶年纪大了,见不得那些离别的场面。”老太太又抱了苏尘一下,然后猛地推开苏尘转过头去面对里面。

“那尘尘就告退了,奶奶,您要多多保重。”苏尘伤感地行了个礼,又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屋子,敛了双目,缓缓地退了出来。

房外,庭内,正聚着一堆给苏尘送行的人,连展母也来了。她眼见苏尘终于要走了,再也不会妨碍儿子和蓝暖玉之间的婚事,多日来的不爽顿时轻了七八分,脸上也和颜悦色了起来,还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假惺惺地要送苏尘礼物。

但展母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大家和苏尘才聊了没几句,只见原本独自默立在一边的展晟飞已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苏尘的手。

“你跟我来。”展晟飞不顾还有那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地盯着,随手把她拉入一间空厢房之中,余下怔立当场的众人。

苏尘只来得及向牵着彬彬的手静立在人群之中的裴一涯投去一眼,就被展晟飞拖了开去。

“展晟飞你…”蓝暖玉一愕然,立刻闪身追了过去,却正好直接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顿时怒上心头,气得就要抬脚踹去。

“郡主,”展应亭及时地制止了蓝暖玉打算拍门的动作,十分冷静地道,“郡主稍安勿躁,晟儿和苏尘只是姐弟情深,眼见分离在即,想要单独说几句临别赠言罢了。”

“展伯伯…”蓝暖玉跺脚道。

“相信展伯伯。”展应亭神秘地一笑,“难道你连展伯伯都信不过了么?”

“那…好吧!”蓝暖玉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门,走到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一个人生闷气。

彬彬牢牢地牵着裴一涯的手,乖巧地不开口询问。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脸上却全无别绪。对他来说,有苏尘的地方才是家,只要能和苏尘、裴一涯继续呆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厢房内。

苏尘被展晟飞直拉进厢房,又一路径直拉进内房才停了下来。

“展晟飞,你有事…”

苏尘才叫了展晟飞一声,下一秒整个身躯已被展晟飞紧紧地搂入怀中,脸也被闷在他的胸膛之上,圈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更别提说话了。

这个展晟飞胆子也太大了!苏尘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恼怒地推开展晟飞,居然敢当着大庭广众地面这样拉她入房,这一下,蓝暖玉会怎么看?别人又会怎么看?还有裴一涯…想到这里,苏尘更加恼怒,抬脚就想狠狠地跺下去。

“别拒绝我最后一次的拥抱。”展晟飞忽然脆弱的像个小孩子伏在苏尘的肩头。

苏尘抬起的左脚顿时顿在空中,这才感觉到展晟飞看似禁锢的怀抱中,充满了一种热烈而又绝望地气息。

她怔了一小会,努力地让自己的脸离开一点展晟飞的胸膛,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下月初三,父亲准备正式向蓝家提亲。”展晟飞埋在她的肩头,痛苦地深嗅着她的发香。

“…”苏尘再怔。一向叛逆的展晟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居然会听展应亭的话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和蓝暖玉之间有发生什么啊,欲擒故纵的计划才开始没几日呢!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展晟飞迁怒似的越发抱紧了苏尘,勒得苏尘生疼,可从周围双臂上传来的力量和轻颤,却让苏尘一下子就体会出他的僵硬和他的软弱。

“暖玉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可是她是真心地在乎你,只这一点就比我强上百倍。你们以后成了亲,一定要学着互相多多谦让,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苏尘尽量地让自己的口气放的温和,以长姐的身份谆谆地教导道。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展晟飞猛然改握住苏尘的双肩,愤怒地摇晃她的身子。“我宁可她不要喜欢我,宁可她不要在乎我,宁可…宁可我不是展家的长子,甚至不是展家的人…那样的话,什么见鬼的责任就都不关我的事,今天带你远走高飞的人也轮不到姓裴的…”

“你先别激动…你这样我会…很难受…”苏尘被他摇的头昏眼花,不住地泛上恶心的感觉,只能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才稳住身子。幸好展晟飞虽越说越激动,但还记得压着声音,否则这一嚷嚷,等下出去就没法解释了。

“尘儿…尘儿…”意识到自己不小心伤到了苏尘,展晟飞终于停下摇晃的动作,又将苏尘圈入怀中,不停地心碎地呼唤着,“为什么我要生在展家?为什么我争取了这么多年还是争不到我的自由?为什么我明明喜欢你却不能得到你,明明不喜欢的却要娶进门来?”

“晟飞…你别这样…我们好好地说,行吗?”苏尘双手抵在展晟飞的胸口,尽力地拉开距离,尽管她已不止一次被展晟飞和司马毓抱入怀里,可是心里依然十分排斥。只有…只有在他的怀里,她才觉得是那么的放松和安全…

“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顺从,那展家不仅可以平安无事,还能享受一世荣华。我若走…”展晟飞的声音中充满忿恨和不甘,环在苏尘背后的双手握得咯咯作响。

苏尘愕然。蓝王爷开始向展家施压了,莫非他们已对司马毓的行动有所察觉了吗?

卷四之

第四章 彻底摊牌

“下月要提亲的事,暖玉知道了吗?”

趁展晟飞注意力分散的同时,苏尘双手轻扶上展晟飞的肩头。表面是想注视着他的眼睛,实际上却不着痕迹地柔和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将展晟飞轻轻地推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试着用以柔克刚的方法来缓解他的情绪。

“尘儿。我不能这样认命。”可惜苏尘想的还是有点过于天真,她虽成功地离开了展晟飞的怀抱。并还来不及退后就又被握住柔胰。被一双绝望中又散发出一丝狂热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会尽量地拖延成亲的日子,然后想办法打消蓝家这个念头。这样一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俩人就可以…”

“不是…”

“是是是。对,就是这样…尘儿。我决定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之间…”苏尘软化下来的态度无形之中鼓励了第一次被家族责任重压,而产生十分绝望无助感觉的展晟飞。望着苏尘温柔的态度。展晟飞又激动了起来。

“啪!”

眼见展晟飞的疯病又要发作,再想到两人进来已经有一小会,再不出去的话,还不知道大家会怎么误会。苏尘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了手,怒道,“展晟飞,你能不能好好清醒清醒?能不能正视一下现实?能不能不要再自作多情地以为我喜欢你?”

展晟飞的手顿住,英俊的双目中不敢相信地闪过受伤之色。

“原本我走都要走了,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可是展晟飞,你真的太不懂得尊重人了。非要逼着别人都围着你的意愿转。”苏尘深深地吸了口气。激动归激动,但声音还是不能太响。

“你总抱怨家人没给你自由,总是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总觉得你的家庭对你有太多的束缚。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任性妄为。又曾给他们带来多少伤害?你那么年少就离家出走,潇洒地一走了之,可曾想过他们会有多担心?你生性凉薄,不重亲情,可别人却不是你。你每年只回来一次,每次又是说不见就不见,他们又会如何伤心想念?你母亲和奶奶背地里又为你流过多少担优的眼泪?你一心想让你父母把注意力转移到濂瑾身上。希望将来他能担起展家重任。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还有,暖玉身为郡主,只因喜欢你,甚至可以不顾郡主身份,千里迢迢独自去追你,你除了一直埋怨她缠着你不放、对她不屑一顾之外,可曾好好地想过她需要多么勇敢的心才能放开女孩子的矜持?你这样自私自利、无情无义、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的,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别人?有什么资格好象因为你喜欢我,我就得感激涕零地回报你一样?”

“原来,在你心中,一直是这么看我的!原来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展晟飞泛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苏尘怔住。方才气涌心头,她几乎是不顾一切,一口气地将久闷在心中的不满全都倾吐了出来。可现在看见展晟飞越来越苍白的面色。听着他明显受伤的语言,心中又不禁升起微微的歉疚感觉。

她刚才说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展晟飞固然有所不是,可说起来。他也只是个一直坚持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生活、以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的叛逆期少年。纵然他现而再地给自己造成了困扰甚至困境,害得自己不得得常常步步为营地小心谨慎地行事,可这次重逢后,他确实也有很大的改变,至少她出事后,是他一直照顾彬彬。

若没有他,她们姐弟俩也不可能团圆…

“不,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苏尘叹息道,十分头疼处理这种感情问题,“刚才我一时激动,有些话说得太过分了,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一次其实你本来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走了之,可你却选择了留下来,正是说明你已经开始成熟,开始懂得为家人着想,把亲人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正是作为一个男人所应负的责任。”

苏尘故意忽略展晟飞后来的动摇,语声也温柔起来:“只是,你真地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了。不管是在连云城素不相识之时,到我们一同上京,再在京城重逢,我对你始终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若真有,那也仅仅是从交易对象、合作伙伴转变为姐弟之情罢了。以前我也曾对你解释,可你总不听。今日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听我一次。”

“我喜欢的是那个裴一涯,是吗?”展晟飞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语气淡得不能再淡地问。一张面庞雪白如玉,双目却如寒星幽深,也不知其中藏着些什么。

苏尘微微一笑,避开他的眼睛,移开话题:“试着从一种全新的角度去重新认识暖玉吧!展蓝两家固然是因为政治联姻,可暖玉却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展晟飞指责道:“可你却没给我机会,哪怕我一再地申明我不介意你的身份。”

苏尘沉默了半响,忽然抬眼微微一笑:“你错了,我不给你机会,不是因为我的寡妇身份,也不是因为你比我小,而是因为我很清楚你不适合我。”

“那到底是什么人才适合你?那个裴一涯吗?”展晟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我们在里面待得够久了,还是快点出去吧。我不想让暖玉误会。”见展晟飞又开始有些任性,想到还不知该怎么和蓝暖玉解释,苏尘不由地皱了皱眉,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门外走去。

“告诉我答案,你就可以跟她说,我找你是为了请教如何追女孩子。”展晟飞踏上两步,几乎紧贴着苏尘的身后。

苏尘吃惊地返身看向展晟飞,正迎上展晟飞复杂的眼神。

苏尘直视着他,终于坦诚地承认道:“是的,我喜欢他。”

“他有什么好?”展晟飞追问到,目光中有一种隐忍和挑衅的味道,“他喜欢你吗?他在乎你寡妇的身份吗?”

苏尘淡然一笑,语调和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有一颗宽容、温柔和从不计较回报的宽阔之心。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尊重人,从不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至于他是不是喜欢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但,不论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不论他是否在乎我的寡妇身份,我都将珍惜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而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也将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卷四之

第五章 新途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停在碧落城的上空,柔和地发出温暖的阳光。

城楼顶上的残雪已融了十有七八,北风却不曾停息。巍峨的南城门上,朝阳国的旗帜猎猎而舞,如樱枪般笔挺的守卫依然昂首挺胸地立在城墙之上。灼灼地巡视城下。

巳时初过,一辆黑褐色的宽大马车。从容地通过了严格的盘查。徐徐地出了南城门,往南方而行。无人注意,城墙上一处城垛中,有一双藏精隐锐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那辆马车,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就这样放了她,任由她和那个裴一涯在一起,是对了,还是错了?”眼睛的主人几若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过了一小会。又一辆朴实无华、随处可见的马车也跟了出来,远远地跟在前面那辆黑褐色的马车后面。而后又陆续地奔出几匹骏马,有一些快马加鞭地赶在了两辆马车的前面,有一些则慢慢地落在后面。

城墙上的眼睛微微一眯。又自语道:“权且让你们跟着吧!有你们扫尾巴,朕也可省些麻烦!”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马车驶离城门,行在积雪已融化的官道之上,速度渐渐地快了起来,寒风赫赫地擦着车壁而过,却丝毫不影响车厢内的温暖。

黑褐色的马车内,脖子上围着厚厚围巾的彬彬跪在软塌上,正掀着一小角重着流苏的车帘,认真地数着先后经过的骑士。一直数了十八个,又等了一会见再没有马匹超过,这才嘟着嘴放下了车帘,依向端坐在软塌中间的苏尘,目光却投向坐在侧面的裴一涯。疑惑地问道:“裴哥哥。为什么一匹马反而比两匹马还要跑得快呀?”

裴一涯温柔地望了苏尘一眼。微微一笑:“因为他们一匹马才带一个人,而我们两匹马却载了四个人,还装了很多好东西哦!”

苏尘抿嘴一笑,顺手理了理彬彬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没有去注意外面的暗里保护自己的快骑,而是顺着裴一涯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环顾了一下原本很宽大、现在却已被塞得满满的车厢。

她辞别时虽一再强调行装从简,可又哪里简得了?且不说其他的,光路上一些零嘴吃食,就已占据了一个车角。车里头满是食物的香气。其实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食物,天气就是再凉也不可能放那么久的。可老太太一句“外头不比在家里,何况吃了这回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呢”的伤感话语。又让苏尘无法拒绝,只得带了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为什么不再加上两匹马呢?这样我们也可以和那些叔叔跑得一样快了!”彬彬天真地问道。

“那些叔叔跑地这么快,是因为他们有急事,我们没有急事当然慢慢走就行啦。而且要是跑得太快的话,小屁屁可是会坐疼的哦!”苏尘捏了捏彬彬的鼻子,笑道。

这么多天来,唯有今日确确切切地离开了碧落城,才觉得真正地轻松了起来。

有了展晟飞亲口许诺的挡箭牌,这一回苏尘自然不用担心蓝暖玉再胡乱吃醋,至少目前是不用担心的。

实际上当苏尘镇定地从房里出来,悄悄地告诉快要喷火的蓝暖玉。其实展晟飞一直在里面打听她都喜欢些什么时。蓝暖玉的脸上顿时迸发出绚丽的光彩。差点没抓着苏尘蹦跳起来。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晟飞哥哥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蓝暖玉立刻又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决定,冲动地再也信人无遗。并且当即要和苏尘焚香祷告正式义结金兰,还要把象征自己郡主身份的一块玉佩送给苏尘。言道如果沿途胆敢有人欺负苏尘,尽管拿着这块玉佩找官府帮忙。

苏尘原本想推托,可是蓝暖玉兴奋地正在兴头上,哪里还听得进苏尘的推辞,只以为她是客气,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她磕头。又强行地把玉佩挂在苏尘腰上。于是苏尘的身份又从京城首富展家地大小姐,再次升级到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郡主的义姐。

幸亏这样的光环是临出门时才戴上的,假如苏尘晚一天走,展家的大门立刻又会被那些达官贵人的眷属踏破不可。

“那我们就慢慢走好了。”彬彬人小鬼大地道。“那些叔叔好可怜,都没有马车坐。我们躲在车里面,冷风就吹不到了,是不是,姐姐?”

“是,彬彬真聪明!”苏尘笑道。

彬彬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抓了两块糕点跑到车门前,拉开了小窗口,将小手伸向窗外,喊道:“车夫叔叔,这个给你!”

“谢谢小少爷,小人不吃,还是小少爷自己吃吧!”外面响起车夫憨厚的声音。

“吃嘛吃嘛,我还有很多很多呢!叔叔你在外面赶车辛苦了!”彬彬撒娇道,一副车夫不接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好好好,小人吃,小人谢过小少爷。”车夫又是无奈又是感激地道。

“嘻嘻,叔叔才不是小人呢,叔叔是大人。”彬彬咯咯地笑了笑,缩回了手。

苏尘和裴一涯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彬彬这一句话虽是童言,却是一语中的。这个外表忠实而憨厚的车夫是宋胜平绕着弯子介绍过来的,不用说也是司马毓的人,恐怕还真不是普通人而是什么真大人。

当日苏尘回到展家后,当晚宋胜平就来见了苏尘,承认他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在为司马毓做事。至于和裴一涯的相识却纯粹是无意中的机缘。

当时他成亲已有两年,妻子却一直不见有孕,在奉母命前去求医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裴一涯听到,便给宋胜平的妻子开了一道方子,就飘然而去。五个月后,宋妻果然传出喜讯,于是宋胜平感恩之余,便四处寻找恩人裴一涯,可直到两年后才得到裴一涯的消息。于是宋胜平携着妻儿一同前去拜谢,两人由此结缘。

熟识后,宋胜平也曾再三地邀请裴一涯一同报效皇帝,但裴一涯生性淡泊,不愿和朝廷政治挂钩。只愿白衣济天下,遗憾之余,只得尊重其意见。并时常不远千里地去探望。苏尘遇难之前,宋胜平正好也来到了银角城,接下来一切便不需要再解释了。

宋胜平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和裴一涯之间的交情。却对他什么时候开始效忠司马毓、为什么要效忠司马毓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让苏尘放心。说司马毓绝对不是那种卸磨杀驴之人,而且一言九鼎。说过会为彬彬一家平冤,就一定会做到,让苏尘只管放心地帮他寻那件东西。只要事情成功,将来史书上必定会记上苏尘的名字,同时再为她流落在异国的祖先重新造册,让苏氏一族重新繁荣起来。

宋胜平代表皇帝的承诺让苏尘诧异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无奈的悲哀。

倘若苏尘真是早年流落在国外,如今才落叶归根的朝阳国民,这样的殊荣自然会让人极其感动。可惜苏尘不是,她只是个从异世无意中闯入这个时代的孤儿而已。她所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流芳百世。她只想要个温暖的家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三个人…或者将来会是四个人、五个人一起呆在同一间温暖的小屋里的家…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彬彬的拉扯将苏尘神游的思绪一下子拉回现实中,一抬眼,却无意正遇上了裴一涯的温柔视线。

苏尘的粉颊顿时红了起来,几乎是猝然地又低垂了下去,只余一道羞涩的目光如湖上的水波般留在了裴一涯的眼底,让他情不自禁地闪了眼睛。

彬彬乌溜溜的目光忽然转了两转,悄悄地放开了拉着苏尘衣服的手,假装去抓点心,又伏到窗户边去了。

火盆里的精炭一点点地红了起来,将全身的热量都散发了出来。就在这座布置得简单却舒适的车厢里,春天,似乎提早来了!

卷四之

第六章 箫声映心明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姐姐,彬彬背得对不对?”

从碧落城延伸开来的宽阔而平整的官道,一道清脆的朗朗童声盖过了来往的车轮和马蹄声,从一辆黑褐色的马车中传了出来。让人不由地浮想联翩,发出这样悦耳动听、天真无邪的声音的孩子,会是怎样的。

“彬彬真聪明!”苏尘响亮地亲了彬彬一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真的没想到昨天才教彬彬背的这首诗,今天他已经随口就能朗诵了,彬彬的智力真的有很大的进步了。

“嘻嘻…”彬彬开心地回亲了苏尘一下,又扑向一旁含笑着从医书中抬起头来的裴一涯,“裴哥哥,姐姐夸彬彬了呢,嘻嘻…抱!”

“好,抱抱。”裴一涯探身一把将彬彬抱了过去,夸道,“是啊,彬彬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后肯定还能背更多更多的诗。”

“嗯嗯。对了,裴哥哥,姐姐说裴哥吹箫很好听,裴哥吹箫给彬彬听好不好?”彬彬坐在裴一涯的怀里,漂亮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苏尘不想彬彬意把昨天夜里她随意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不由地有些微窘地垂下了眼。

只听裴一涯只是静默了一秒,便柔声地回答道:“好,裴哥哥就给彬彬吹一首。”

说着,放开彬彬,从侧座下的包袱中取出一支长长的布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开袋口的绳结,取出一管浑身碧绿的洞箫来。

“好漂亮啊!”彬彬伏在裴一涯的腿上,乌溜溜的眼睛发出一声惊叹,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管碧箫。冬阳透过密实却透光的车窗照进车内,光线虽不如车外明亮。却可以清晰地看见碧绿无杂色的箫身上,还浅浅地刻着一些山水图画和字句。

苏尘也忍不住注目打量,她在云松堂地时候虽听过裴一涯吹奏过几回洞箫,但今天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管能淋漓尽致体现出生命脉搏的乐器。

见一大一小俩姐弟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色注视着自己的洞箫。裴一涯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轻按箫孔,沉声吐气。一缕纯净如阳光的气息就那样如水波的波纹一样在车厢内泛了开来,层层地向外荡去。

苏尘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全心地感受着,任由箫声带着自己的心魂飘向马车外的宽阔天空。

箫声荡漾,低沉中含着白云般地悠然。轻咽中又透着似水的柔润…借着箫声,苏尘的眼仿佛直接透视了坚实的车壁,清清楚楚地看见平原上那些已成褐色的去岁野草,也仿佛开始一点点地泛绿、一点点地褪去枯黄,一点点地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