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离开,阿佑也没朝他们望上一眼,只是觉得心下怜惜,可惜一身法力,不知修习了多少年。

天帝神色冷峻,向她看了来,却对着普陀大仙道,“不知大仙如何处置这紫草?”

普陀大仙眼含怜悯,“仙气之恩,血济之德,紫草,你要早早还了去,才能了结前缘,早日飞升。”

阿佑不解,仙气之恩她知道,可是这血济?又是什么。

普陀大仙仙尘一指,紫草便掉落下界,半空中,只听到大仙的声音,“三世历劫,紫草,端看你如何化解了。”

“大仙?”天帝询问的看向她。

普陀大仙微笑,“三世轮回,是否情根再续,端看这紫草的悟性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是缘是劫,是情是恨,惟心而已!

【第一卷:红尘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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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四分,最大者,为尚武的风国。

当今风国,平帝当政。

据说这平帝乃是暗杀了自已三个兄长才登上了皇位,登基之日,天降大难,花草顿枯,天下再无花红草绿。

于是偌大的御花园中,遍是树木灌丛,惟一可见颜色的,便是冬末春来茶花开时。

茶花茶花,无巧不成书,平帝尚有一胞妹,名为药茶。

药茶公主品性淳良,以公主之尊,赐药施食,曾经造福无数平民百姓。

民间流传,平帝狠绝,天神震怒;药茶良善,得施雨露。

要不然,如何解释万花踪迹绝,惟余茶花开的景像?

也或许,是平帝亲刃手足,内心惶恐怕难安,所以格外疼庞唯一的胞妹,总之,药茶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朝堂至民间,得尽人心。

当然,药茶公主不仅得人间宠爱,更受尽天之眷顾。

药茶公主招驸马楚宇,封为阳河王,与京城比邻,是风国最富饶的领地。成亲三年,有孕在身,竟是双生子。

大世子落地之时,枯萎多年的草地竟隐隐冒出新绿,虽只是昙花一现,却也足以令世人振奋。

二世子却要难缠得多,又继续在娘胎里多待了几个时辰,才在接生婆不屈不挠的努力下被拔了出来。落地不哭,只冷哼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有当时在场的下人反对,二世子虽未大哭,却有人看见那紧闭的眼角,有飞快滑下的泪珠。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能作这等无声哭泣之举,有几人能信?于是这微弱的反对之语就不了了之了。

是真是假,不过传言而已,毕竟皇室候门,平常人等又如何去求证!

大世子白衣翩翩,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尽显清贵风华,名为楚慕;

二世子却偏是相反,只着黑衣,喜怒无常,最是惹事生非,若不是仗着母亲及兄长清名,恐怕早惹得民怨一片。这二世子,名为楚影。

楚慕,楚影。

阿佑坐在城门下,分析着这段时日听来的消息,不明白怎么就晚了一步,斯慕和影刹就已经在人间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呢?

她以为,大仙指点她跟着来报恩,是要照顾他们长大的。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也用不着她了吧?

她看看毫无法力的自已,再想想前日看过的那深门高院,应该是用不着她了,她肯定的得出结论。

于是,她盘算着,去哪座山里静坐修行呢,人间百年,天界不过短短数月,这一世,应该很快就过了。

旁边有人走过,随手丢了什么东西下来,阿佑无意识的接过,捏在手中哗哗作响。

“姑娘!”猛地的有人抓住了她手腕,听那声音,仿若见了亲人。

阿佑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面前一脸富态的大叔,她才来人间时日不长,肯定确定以及绝对的不会认识面前的人。

她眨眨眼睛,嗓音轻柔,“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大叔很是固执的抓着她,然后用另外一只空闲着的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没有认错,难道说是大仙派了别的人来监视她?

那她想要不见两位大人躲进深山里去修行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了,阿佑有些丧气。大仙,果然是大仙,连她什么想法都算到了。

阿佑勇敢的抬起头来朝大叔笑笑,“您要带我到王府去吗?”终究还是不死心,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叔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我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眼看躲不过去,阿佑只得乖乖的站起身来,跟着大叔往王府走去。

而大叔,也就是王府的管家楚福,终于放下心口的大石,将阿佑的衣袖抓得紧紧地,一刻都不敢放松的往回走。

天可怜见,他终于找着一个肯侍候二世子的丫环了。

看看阿佑手中还揉着的招工告示,他小心翼翼的扯了过来,递给旁边的仆从,“折平了收好。”

留着等这丫环过两天走了或死了,他还要用的。

只在心里祈祷,只但愿这次二世子别这么快给他找事做,好坏让他缓上两天。

这时日,好的丫环,尤其是肯去侍候二世子的丫环真的不好找,更何况,还不能强抢,也不能强买,还得人家姑娘自愿,要不然被公主或者大世子知道了,又是一重罪。

唉!王府的管家,也有不能诉诸言语的苦啊。

“丫头,你得多呆待点,多扛上几天,啊?苦是苦了点,但是在其他方面不会亏待了你的。”一路上,他这样语重心长的告诉阿佑。

阿佑点点头,她知道,大仙说她是来还仙气血济之恩的,所以再苦她也要忍着,这是大仙给她的历练呢。

楚福看着她瘦瘦弱弱的样子,暗自叹气,估计那告示很快就又需要用上了。

一边才又想起来问她,“姑娘,你叫什么?”

“阿佑。”难道大仙忘了告诉他自已的名字?转念又想,也有可能,毕竟大仙只知道她是紫草。

“姓呢?”接着问。

姓?阿佑一怔,半响才回道,“斯,斯佑。”

是大人度她幻化,跟着他的姓,约莫是没错的。

“滚!”阿佑跟着大叔七拐八拐的刚拐进一个院子,就听见一声怒喝,紧接着,前面的大叔灵巧的一闪,黑乎乎的某物便直直砸在尚来不及反应的阿佑头上。

院中一片寂静,阿佑愣愣的伸手摸摸额头,并不很疼,就是觉得辣乎乎的热,手上粘粘的,拿下来一看,指尖已经染上了红色。

犹如当日挡在她身前的那个人背上,滚烫的湿热,同等的鲜红。

“滚!”短暂的静寂过后,暴怒的声音又响起,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头捂着脸,跌跌撞撞的从阿佑身旁跑过去了。

“二世子。”大叔一拱手,还来不及说完,少年的声音又气急败坏的响起,“这又是个什么鬼,给我撵出去。”

阿佑抬起头来,向院中望去,黑衣少年倚在一棵梨树下,长发高高束起,双眼犹如沸腾的烈焰,正显示着主人此刻烧得正旺的怒火。

就那么随意的站着,也自站成一种尊贵的神态。

影刹,多了几分稚气还来不及修成冰寒之气的影刹。

“不是鬼。”她喃喃道。

“什么?”似料不到她还敢回嘴,少年眼中的火又旺了几分,直要将人灼伤般亮了起来。

阿佑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不太在意的又在衣服下摆蹭了蹭,才又正色道,“我不鬼,我是阿佑。”

她不是鬼,只是她不能说她是一棵草,尚未成仙的草。

楚影抿着嘴,打量着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子,那一刹那,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那双眸子,清亮如星,仿若天地初开,最纯净清淡的颜色。

心头忽然涌起了愤怒,来世汹汹控制不住的愤怒,他一个闪身跃了过来,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推开,却更像挽留。

“我讨厌你,讨厌你。”这句话一出,似乎那莫名而来的愤怒全都找到了出口,忽啦啦一起涌出。

一把把她推到地上,楚影咬着牙,又踢了她一脚。

真的很讨厌她,一看见便忍不住的讨厌。讨厌得他心都在颤抖。

“楚福,把她给我关起来。”

丫环

楚福只觉得这几日频频擦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是担心找不着合适的丫环,担心二公子脾气太坏,动不动就把人杀了伤了撵走了,总是奢望着能来个三头六臂的人当他家二公子的丫环。

可是现在,果真来了这么个人,当然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居然果真也扛住了这么几天,他却又矛盾了。

想要她留下,却又想要她离开。

人都是自私的,身为府中管家他自有职责在身;可是,却又还有那么良知在,不忍心一个好好的丫头那样沉默着送了命。

已经三天了,三天来,二公子没有让那丫头吃过一口饭,光喝水这人怎么撑得下去?

偏偏公主驸马加上大公子都已经外出了,真是想找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终于,忍不住,站在了那被关的门前,轻声道,“阿佑,你家有什么难处么?”

要不然,她干嘛巴巴的来做这不讨好的事,说不定还要赔上条命!

几日不进食,阿佑脸色显得更白了一些,她缓缓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句话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看见,二公子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神情阴冷。

阿佑倒不知门外情景,只将头靠在墙上,有些无力。

人都要吃饭的,人不吃饭要死的;

那草呢,还没有修成仙的草,死掉会去哪里呢?

“大叔,楚慕呢?”

都还没见着大人呢,不知道就这样死掉的话,大仙会不会算她已经陪着了他们这一世?

楚福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了然,又是为着大公子来的。

暗叹一声,向着那面色越加不好看的二公子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直到二公子踩着不轻不重的步子踱过去,他才抬起略显沉重的头颅。

可叹天下盲目的女子,总是为着那惊鸿一瞥的心动,就丢了心失了魂。

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又岂是平凡女子可以肖想的。

门轻轻被推了开来,阿佑睁开眼睛,

当清眸如水,碰上了烈焰之眼,是火掩了水,还是水灭了火?

阿佑只是慢慢的弯了嘴角,笑了,就算变作了人,那位大人,还是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许笑!”一看见她的笑,楚影的心里就不舒服。

更何况,她还是为着那个人来的,又是为着那个人来的。

“咚!”用脚踢正子椅子,坐了下去,冷冷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阿佑也没说话,不过那是没力气了。

“哼!”楚影不满意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佑终于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嘴抿了又抿,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我饿了!”

她从来不想委屈自已,想说的话,就那么自然的说出了口。

就像在她那段失去的记忆里一样,喜欢,就说出了口,百折不挠。

就算最后一切成了虚无,这人的性子,其实也还是没有改变。

所有的情绪都被这句话堵住了,楚影整整调节了几息之后,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准吃。”

“可是我饿了。”

“不准。”

“好吧”

阿佑觉得很委屈,她明明是从善如流的说不准就不准算了,可是影刹大人还要给她脸色看。

楚影眉头跳了好几跳,才咬着牙站起来,

“去吃饭。”

所以说,老天总是喜欢和人作对的,天上掉下来的影刹大人,也是一样。

不过事实证明,那顿饭也不是好吃的。

虽然说她只是株草,可是她也是会累的。

阿佑看着面前堆得如小山一样的衣服,大大地叹了口气。

楚福在旁安慰道,“二公子吩咐了,只要你把衣服洗完了,明天就可以吃饭了。”

阿佑抬起头,“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一顿饭吗?”

“呃?”他还在那想着怎么回答,小丫头已经低下头去,自言自语,

“还好,一天还有一顿。”

总比三天一顿好太多了。

阿佑专心的洗着衣服,就像以前,她洗着大人的衣服一样。

仔细地,专心地,专业地…

在她的眼里,衣服就是衣服,谁人穿的都是衣服。

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就不一样了。

阿佑正洗得兴起,“呯!”一块不算小的石头砸入水中,溅起她一身的泡沫。

“笨蛋,连衣服都不会洗。”

阿佑不会听错,这是原来的影刹大人,现在的楚影二公子的声音。

有些困惑了,莫非人间连洗衣服都是和原先不同的?

“二公子,”阿佑顿了顿,确认这个新称呼是没有叫错,才接着说,“你来教我洗。”

牙齿有被咬碎的趋势,心里头有一股小心扑腾着往上冒,就在快冒上烟来的时候,却又撞进了那双眼睛,流动着清澈的光,明明很安静,却会让你的心跳,失了节奏。

满肚子的怒火一古恼儿消失了,楚影这才发觉自已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