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习惯了一个人,并且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她却突然要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从此生活轨迹与你再无半分关联,只要这样一想…他的心便疼得仿佛快要裂掉。

青月丝毫没有在意到他的心情,只是抱着孩子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迎着阳光对他笑道,“早啊,阿落。”

看着那样的笑容,阿落感觉自己的心塌陷了一块。

“表哥,青月,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冷不丁地,一个带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阿落的遐思。

阿落转身,便看到盘玉正神清气爽地站在自己身后。

青玉看了盘玉一眼,昨天她那样大的兴致拉着她一起去观看圣女大选,可是后来怎么不见了?

正要开口问她,盘玉却先朝她笑了一下,“青月,早啊,还没有恭喜你当选为了新任圣女呢。”

正拿了蒸笼布出来晒的胖厨娘听到这一句,神色复杂地地看向青月,目光有敬畏有怜悯,却独独少了惯有的慈爱。

青月也冲盘玉笑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今天的盘玉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连一贯对她的敌意都消失不见了。

盘玉的心情自然十分舒爽,再过七天,眼前这个女人就要去神殿了,从此和表哥再无半分瓜葛,只要这样一想,她便心情愉快得很。

如盘玉所想,七日之后,青月便被迎入了神殿,并且成了那依族有史以来第一个抱着孩子入主神殿的圣女。

坐在轿子里的青月笑着从窗口向阿落挥手告别。

阿落怔怔地站在大门口,看着青月对着自己挥手,笑容灿烂,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他怔怔地看着那顶载着青月的轿子渐渐走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拦住轿子的念头。

抱着孩子坐在轿子里的青月自然也有几分不舍,一想到再也吃不上胖厨娘煮的饭,她便真心想一辈子都赖在族长家不走,可是一想到那只奇怪的彩色小鸟…她又觉得去神殿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毕竟,那是她有意识以来,第一个让她感觉到熟悉的东西。

四、浸猪笼

再一次见到盘玉,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那天半夜,神殿外面闹腾起来,由于声音太大,连睡在青月身旁的宝宝也被惊醒了,蹬着小脚哭得甚是可怜。青月揉揉眼睛坐起身,将宝宝搂进怀中轻轻地摇,这一招是吴大婶教她的,轻声哄了一阵,宝宝这才嘟着小嘴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青月轻轻戳了戳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听着神殿外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便打了个哈欠,准备躺下继续睡,就在这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是…那个“生安哥哥”身上的味道?

青月想了想,替宝宝盖好被子,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走出卧房,还没有踏进大殿,便遇到了掌着灯的琴姑姑。

灯火摇曳,照得琴姑姑老朽的脸庞有几分阴森可怖,青月看着倒没有觉得什么,只好奇地问,“外面怎么了?”

“打扰圣女安歇了,似乎是抓了哪家不守妇道的女子要浸猪笼,我这就去让他们小声些。”琴姑姑低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有几分瘆人。

青月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浸猪笼?”

“处罚不守妇道的女子的一些手段罢了,不值得圣女费心的,您去歇息吧。”琴姑姑淡声道。

青月却没有理会她,好奇地走出了神殿,琴姑姑倒也没有拦着,只是掌着灯跟着她一同走了出去。

神殿外便是一条很大的河,那河一直通到村子外围,青月顺着那与“生安哥哥”身上一样的味道一直走出神殿,便看到河岸边围着一群人,个个手持火把,男女老少都有,十分愤怒的样子。

那么多雄雄燃烧的火把将河岸边照得通亮,青月一下子注意到了味道的来源,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面貌看着倒还端正。

“族长,盘氏不守妇道,应该浸猪笼!”他高举着火把,正一脸愤怒地高声大叫,正义凛然的样子。

“浸猪笼!”

“浸猪笼!”

他刚说完,便立刻有许多人义愤填膺地挥着火把应和,一时之间,声音之大,令人耳朵都疼。

冰冷的泥地上,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因为白天刚下过雨的关系,岸上十分泥泞,此时她便躺在一片淤泥之中,透过蓬乱的头发和肮脏的衣服,依稀可见清秀的眉目,赫然便是盘玉。

此时她手和脚都被绳子绑着,身下一滩血水,十分凄惨的样子。

“好了,静一静。”族长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制止了那些聒噪扰人的声音。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盘氏,我再问一遍,你腹中胎儿的生父是谁。”族长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一脸严肃地问。

躺在淤泥中的少女低垂着头没有开口,如果不是身体尚在微微颤抖,简直就如死了一样。

“若你说出那个名字,便可以饶你一死。”族长又道。

“族长!您不可循私!”人群中立刻有个细细的声音表示不满。

“是啊,您可不能因为她是您的亲眷就循私啊!”

因为那个声音,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族长一眼扫过去,骚动不安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

“盘玉,那个混账是谁,你快说啊!”站在一旁的阿落忍不住催促地上的少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瞒着,若他心里有你半分,这个时候早该站出来了呀!”

那少女轻轻一颤,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语。

阿落气得直咬牙。

“是他。”突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声音虽然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落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女,然后微微僵住,青月?

月色下,一袭圣女装束的青月看起来仿佛真是踏月凌波而来的仙子,不沾染半点人世间的烟火气,可是在阿落眼中,看到的却仍是那个贪吃单纯的女子……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顺着青月的手指,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手持火把的黝黑男子身上,人群“嗡”一声如炸开了锅一样,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你…你这女子!休得信口雌黄!”那男子吓了一跳,立刻高声大叫道。

“真的是他。”青月重复,还兀自点点头,加以肯定。

“可…可恶!”那男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道,“你有什么证据!”

“休得对圣女无礼。”跟在青月身后的琴姑姑阴沉沉地开口,面色冷凝。

不知道是圣女的名头大,还是琴姑姑的威慑力比较大,那男子咬咬牙,竟然真的不敢再开口辩驳。

阿落回过神来,看了那男子一眼,突然欺身上前,一把将那男子掀翻在地,从那男子的衣领里揪出一个东西。

是个银制的吊坠。

“这个东西我见过。”阿落压在他身上,森森地开口,“半个月前,盘玉在西村张银匠家打制的,还是我陪她去的。”

手中的火把落了下来,那男子一下子瘫软在地。

被绑着的盘玉嘤嘤地哭了起来。

“董重,阿落说的可是真的?”族长的声音在高处响起,“你若有异议,可以请张银匠前来对质。”

被称作董重的男子猛地抖了一下,忽然高声大叫起来,“是她!是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勾引我在先的!族长明鉴!”

围观的群众却是不信,那样如花似玉一个女子,哪就能看上这样一个泼皮无赖了。

眼见着无人帮他,董重忽然扭头看向一旁哭泣的少女,“盘玉!你快说,是你勾引我的!我没错!”

盘玉咬了咬唇,刚要开口,阿落的拳头已经狠狠地落在了那个男子的脸上,竟然将他打得昏了过去。

“无耻!”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阿落咬牙骂道。

在场的众人显然也被董重的无耻震惊了,一时竟也没有人来指责阿落动用私刑。

五、情蛊

那一晚,盘玉到底还是没有被浸猪笼,倒是道貌岸然的董重因为太过无耻而犯了众怒,被逐出了那依部落,终生不得返乡,从此成了没有归处的流浪者。

经过族长的审判和圣女的见证,这桩轰动的绯闻似乎就这么草草地了结了,盘玉因为落了胎又受了凉的缘故,身体极其虚弱,需要静养,但因为出了这样的丑事,她家里人不愿意管她,族长也不好再回护她,最后还是琴姑姑发了善心将她领回神庙暂时安置着。

前圣女眠秋离奇怀孕又离奇失踪的事情很快就被村里的人们淡忘了,河边浣洗衣物的媳妇们有了新的话题,比如一贯高傲到谁都瞧不上的盘玉到底为什么会看上那个猥琐又无能的赖皮董重,居然还未婚先孕怀了他的孩子之类,要知道董重那样的痞子原本在村子里连娶媳妇都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呢,盘玉会看上这样一个痞子简直比圣女怀孕还要离奇。

盘玉被琴姑姑安置在神庙内堂的一间小屋内,那里原是一间杂物房,很小的一间屋子,光线也不太好。青月去瞧过她,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怏怏地蜷缩在床上,耷拉着眼皮,像只虾米似的弓着背,谁都不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仿佛失了魂似的,只剩下了一具随时会腐朽的苍白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