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雨生没有理会他,转身继续走。

“哈哈哈,看到没有,他怕了我了!”身后,范文章得意地抚掌大笑,“野小子就是野小子,就算跟着个不会老的老妖精住在神庙里,也不是大爷我的对手!”

话音刚落,范文章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

那一拳又狠又快,范文章被揍得跟个倒地葫芦似的直接滚下了山崖,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一旁几个小跟班见他们老大被打得摔下了山崖,吓得一个个飞快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符雨生杀人了!符雨生杀人了!”

符雨生却在范文章将要掉下山崖的时候,眼明手快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范文章睁开被揍得肿胀的眼睛,看了一眼冷冷揪着他衣领的符雨生,又看了一眼脚下悬空万丈的山崖,哼唧一声干脆利落地彻底昏了过去。

“孬种。”符雨生淡淡地骂了一句,又不能真的将他丢下山崖,只得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拖了上来。

冬至的夜,透着阴阴的冷,符雨生看了一眼跟死猪一样动弹不得的范文章,狠狠踹了他一脚,“起来,不要装死。”

范文章打了个哆嗦,醒了。

“你你你…”他左右看看,发现跟班都跑了,一时又怕又怒,却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还不走?”符雨生扬了扬拳头。

范文章缩了缩肩膀,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撂狠话,“你给爷爷我等着!”

符雨生看着他连滚带爬还不忘耍帅撂狠话的怂样,也懒得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走。

四周越来越冷,冷得符雨生也忍不住紧了紧衣领,加快了脚步。

“符雨生!”身后,突然又有人唤他。

那声音又尖又细,听着竟令人毛骨悚然,这一回,符雨生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

“符雨生!符雨生!”身后,那声音追着他,持续不断地叫唤着,竟是越来越凄厉,渐渐的,竟不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了…

符雨生咬牙往前跑,坚决不回头,跑着跑着,竟一头撞上了前头的范文章,范文章被他这结结实实地一撞,差点又摔成滚地葫芦,当下不由得恼羞成怒,“可恶!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跟爷爷我打一场,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闭嘴,快跑。”符雨生没等他说完,便一把拉起他,没命地往山下跑。

范文章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跑,直跑得差点断了气,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一时只有喘气的份儿,完全顾不上要跟他算账了。

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他抬头恶狠狠地瞪向符雨生,“喂!你…”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看着符雨生神色严肃地瞪着一片空地,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走开,不要再跟着我了!”符雨生咬牙看着那个挡在他面前的东西,尽管声音还尽量维持着平稳,但话尾的那一丝颤音还是泄漏了他此时的恐惧。

“符雨生…你在跟谁说话?”愣愣地,范文章问。

范文章看不到,在他面前不远处,正有一只死状凄凉的鬼在盯着他流口水,奈何有人八字奇轻,有人却阳气重到连鬼都不敢轻易靠近。

范文章显然就是幸运的后者。

“走开!”范文章看不到,符雨生却是无法忽视挡在他面前的那个东西,见它一脸怨毒地盯着他,非但没有要让路的意思,还有要扑过来的意图,符雨生赶紧掏出胸前青月给他的护身符,大声吼道。

见到那护身符,它似乎有些害怕,稍稍后退了一些,但也只是稍稍后退了一点,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符雨生只得拿着那护身符与它僵持着。

冷汗从额前滑下,被阴冷的夜风一吹,便冷得令人直哆嗦,可是符雨生却完全不敢松懈,因为那东西正死死地盯着他,正一副要伺机扑上来的模样。

“喂…符雨生,你到底怎么了?”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范文章走上前,有些奇怪地推了他一把。

符雨生没有动,他不敢动。

因为他预感只要他动一下,那东西就会对着他扑上来。

见符雨生呆呆地不动,范文章渐渐觉得有趣起来了,他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当下狠狠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然后抢了他手中的护身符便跑。

范文章哪里知道他抢的是符雨生的救命符,他只知道往常符雨生总拿这个当宝贝,任谁也不肯轻易给瞧一眼,如今抢了他的宝贝总要叫他哭鼻子的。

符雨生看着范文章一边冲着他作着鬼脸一边撒丫子一溜烟儿地跑远了,心里大叫糟糕,果然,还未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便感觉一股阴风扑面而至。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承受接下来那种灵魂被啃噬的疼痛感,结果那东西竟久久没有动静,定神一看,便见它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似的僵在原地,任它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再细细一看,却发现原来它的身上被缠绕了几根细细的银丝,那银丝在月光下透着冷冷的光芒,符雨生却是看得欣喜起来。

“阿姐!”他笑着站起身,冲到了那手持银丝的女子身边。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来接雨生的青月。

见雨生无恙,青月松了手中的银丝,那东西也是欺软怕硬得很,远远的绕着青月转了几圈之后,大约自知不敌,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一点一点散去了,再不敢现身。

“没事吧?”青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雨生。

雨生摇了摇头,“还好阿姐来得及时。”

“我给你的护身符呢?”青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脖子,问。

雨生立刻显得有些沮丧起来,“被范文章抢走了。”

“不怕,回头我再多做几个给你收着。”青月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去吧,盘玉都等急了,今天有饺子吃,这会儿应该都煮好了。”说着,她牵了他的手往回走。

“嗯。”感觉到青月手中微凉的温度,符雨生应了一声,又开心起来,只是开心之余,又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觑了她一眼。

阿姐…还不知道那件事情吧?

若是阿姐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呢…

青月拉着雨生的手回到神庙的时候,盘玉果然已经煮好饺子在等着了,食物香甜的味道让空气里透着一股暖暖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驱散了冬至带来的寒意。

“盘玉姑姑。”一进门,雨生便十分嘴甜地唤道。

盘玉笑着应了,因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又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结果摸到一手的冷汗,不由得皱眉,“怎么满头是汗,赶紧回屋换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嗯。”雨生乖巧地应了,转身去换衣服。

“什么馅儿的?”随后进门的青月眼巴巴看着锅子,问。

“青菜猪肉。”盘玉看着她一脸垂涎的样子,没好气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青月自然不会告诉盘玉雨生见鬼的事儿。

雨生姓符,叫符雨生,用这个姓氏是盘玉的主意,她之前看李生安不顺眼,死活不肯让雨生姓李,又说之前李生安被寄养在族长家的时候,是跟族长姓符的,便让雨生用了“符”这个姓,对于这些,青月不大懂,自然也不会反对,便由着雨生姓符了。

盘玉一直以为青月没有将雨生还给李生安是因为有她挡着的缘故,她不知道的是,雨生八字奇轻,更不知道为什么生了一双阴阳眼,见鬼是家常便饭,这些年若不是青月护着,八成早已经被那些觊觎他的妖魔鬼怪给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青月才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这厢,盘玉还想再问的时候,雨生已经换好衣服回来了。

见雨生回来,盘玉便顾不得盘问青月了,赶紧洗了手,转身盛了一大碗饺子递他,“饿了吧,赶紧吃些饺子暖暖身子,是你最喜欢的青菜猪肉馅。”

“还是盘玉姑姑最疼我。”雨生笑嘻嘻地接过碗,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锅子看的青月,转了一个弯,将手中的碗放在了青月面前,“阿姐,你吃。”

盘玉横了青月一眼,见青月已经毫无长辈自觉地端了碗开吃,并且完全没有要看她脸色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口气,转身又盛了一碗给雨生,雨生这才接了,坐下又道,“盘玉姑姑,你也吃。”

盘玉“哎”了一声,给自己也添了一碗,一边盛饺子一边有些悲哀地想,明明青月应该同她差不多年纪吧,这会儿雨生叫青月“阿姐”,却是叫她“姑姑”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阿姐”还是“阿姐”,“姑姑”就要变成“奶奶”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可是学堂里有什么事?”端了碗坐下,盘玉又忍不住十分操心地问。

雨生摇了摇头,十分乖巧地道,“在路上遇着范文章,耽搁了一阵。”

盘玉皱了皱眉,当下十分护短地道,“可是那小胖子又欺负你了?简直岂有此理,明天我好好找她娘说道说道去。”在她眼里,清清秀秀的雨生哪里是那个小胖墩的对手,定是那小胖子又仗着自己是大长老家的公子欺负雨生了。

“没有,我也没有吃亏。”雨生咬了一口饺子,笑着道,心里琢磨着明日上学堂的时候定要将护身符抢回来。

盘玉只当雨生懂事安慰她,心里颇有几分酸楚,尤其是看到雨生额头上多出来的那块红印子时,心里不由得更难受了,也就这两年神庙有些没落了,要搁前些年,哪里有人敢得罪神庙出去的人。

想到这里,盘玉叹了一口气,又瞅了青月一眼,便见青月正没心没肺地捧着碗美滋滋地吃饺子,当下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她就是个操心的命啊!

第二日一大早,青月便醒了,住在神庙的这些年,她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梳洗完毕之后,她从匣子里翻出了昨天夜里给雨生做的护身符,还没有出门,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青月皱了皱眉,将护身符放进一个绣囊里,便拿着那绣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里,便看到一个胖胖的妇人正双手叉腰站在院门口,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正是族里大长老家的媳妇范大娘,她身旁还跟着一个胖胖的长得十分敦实的少年,跟雨生一般大的模样,应该就是范文章了。

此时的范文章被他娘强拉着手,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尤其是白胖的脸上那几道夸张地涂了药膏的刮痕,令他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青月想,想不到盘玉没有找上门去,却是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告诉你们,别以为自己住在神庙里就可以随便欺负人!我们老范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看看我儿子伤成什么样了!今天你们不给我个说法,休怪我闹到族长那里去!”范大娘一手拽着自己的儿子,昂着脖子跟斗鸡一样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