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弋笑着点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正要再说说新医生的专业程度来给她巩固信心,戚鹤尧突然风风火火走进店里,“萧晨!”

帅小伙站在门口焦急祈盼地看着萧晨,又像是犯了错害怕她的样子,萧晨招手叫他过去他也不肯,萧晨只好跟明弋说她先走了:“我们山上来了五个新的学徒,我的一个屏风也到了雕刻的时候了,最近我来市区肯定很少,你有事微信留言给我噢!”

**

回贺家山的路上,小病一路沉默开车,萧晨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解释美发店里匆匆忙忙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萧晨皱眉问他,“山上出什么事了吗?”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小病目光忧郁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低低的显得情绪很低落。

“我听到什么了?”萧晨困惑地问。

此时的夕阳光还有些刺眼,小病眯着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裴知耍了——好啊,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他一脚刹车,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将车在路边紧急停下。

“……”萧晨脑袋咚一下撞在车窗上,脸都挤扁了!她扶着撞痛的头,怒目而视瞪爱徒,却发现爱徒用一种破釜沉舟的眼神盯着她看。

又痛苦、又狂热。

萧晨心上一跳,脸色都变正经了:“怎么了到底?戚鹤尧,你给我一句一句地说清楚!”

“裴知——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以前小满姐跟我说过你高中的事情。”戚鹤尧压抑地顿了顿,好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他声音更低了一度:“你不介意他的家人伤害过你吗?他救过你、所以可以爱恨抵消吗?”

这个……萧晨有些艰难地开口说:“你怎么知道……我爱他?”

戚鹤尧这几天瘦削了不少的英俊眉眼之间、浮起一片酸楚神色,他冷眼看向萧晨手腕上的女款积家手表,那跟裴知手上的分明就是情侣款!而且她最心爱的那串沉香木出现在了裴知的手上!

“我长眼睛了。”他冷冷地说。

“好了,反正你们现在分手了,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反正你也甩了他了。”戚鹤尧深吸一口气,酝酿勇气,正要进入正题,却听她用不敢置信的声调颤颤地问:“这、这也看得出来?”

“废话!”戚鹤尧被她气得差点要抬手把车棚顶给掀了,“你连自己回去收拾行李都不愿意,不就是怕遇到他?!”也是因为这个推测,刚才他才敢对裴知说那番话的,谁知裴知那人那么阴险,一句话就吓住了他。

不过这样也好,是裴知推着他走到这一步的,也许这正是命运给他戚鹤尧的最后机会。

戚鹤尧在那里盘算着犹豫着痛下决心,再看向萧晨时、他发现她脸色黯然,她那愧疚又思念不已的表情令他感到心惊肉跳。他不再考虑长久以来的心病,果断伸手握住她肩膀,“萧晨,“戚鹤尧沉住气、坚定地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啊?萧晨满脑子的裴知,但小病神色如此异样也是罕见,她困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直接说。”

“……”戚鹤尧喉间几番耸动,真的就直接说了出来:“我们结婚吧。”

第35章 也许放弃(一)

也许放弃

1、

小病失宠了。

据说是因为他在萧晨制作“红豆鎏金漆“时贴着门缝偷看,被萧大魔王本人发现后差点用电锯把他手给锯下来。一夜之间,小病失去了萧大魔王第一爱徒的宝座,还失去了这次八仙过海图剔红屏风的雕刻下手位置!

早晨贺家山食堂里,大家耳语纷纷地都在说这件事。

“小病是谁啊?”昨天刚上山的新学徒之一李坪打听,“萧工教的最好的徒弟不是叫戚鹤尧吗?”

“戚鹤尧就是小病!在山上我们都叫他小病。”阿金给新来的科普:“他刚来的时候生漆过敏太严重了,动不动病倒半个月,那个时候我们师父照顾他可费心了,那时候山上人手本来就不够……师父特地给他取了这个小名,小病小病地叫着,就不生大病了。”

后来小病真的就好了,生漆过敏那一关熬了过去,他既有天赋又肯刻苦,居然一跃成为最像萧晨的那个徒弟。虽然他还是不肯拜师,但他从此对萧晨忠心耿耿、独一无二。

想起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阿金现在都觉得心疼萧晨,叹着气感慨说:“你们别看师父年纪轻轻,她这十多年来每一天都当两天用、从来不休息的,她出的活是这个——“阿金比了个大拇指,“对待徒弟们的心也是这个!你们啊,只要肯学,绝对是掏心掏肺教你们。”

新来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李坪小声地问:“不是刚才说、戚鹤尧是因为偷师被罚了吗?”

“哦,红豆鎏金漆……这里面有原因的,这漆的专利还没落定,现在保密是为了保证这漆只用在贺家山,“阿金信心满满地说,“等到专利握在我们师父手里,她就会把配方教我们一起做的。”

“新来的五个人吃好了没有啊?”依彤急匆匆跑进食堂,“哎呀怎么还在聊天,贺总催呢!”

“依彤!来来来,“阿金虚声叫胖美人儿过来,向她打听八卦:“你们家小病什么情况?”

依彤迷恋小病,贺家山人尽皆知,小病的事情她最上心,瞧了瞧左右、她压低声音对阿金唉声叹气:“昨晚回来的时候本来师父脸色就很不好,谁知道师父还没说什么、小病倒发起疯了,在工棚里一顿摔东西……”

阿金倒吸一口凉气,依彤也是不敢置信又困惑的表情:“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找死?谁敢在工棚里面还撒野啊?当时要不是贺总拦着,师父立刻就要赶他下山。”

“啊哟……”阿金光是想想就害怕地拍拍心口,她赶紧催新来的:“快快快,别吃了!赶紧过去!”

李坪他们也都是在外面漆厂干过几年的,萧晨的名号谁没听过,关于她脾气酷虐的传闻更多,一听她等着,全都放下饭碗就跑过去。

**

工棚前面的空地上撤开了杂物,平时放在展厅撑场面的那张剔红条案被搬了过来,贺小雪做事总是把排场弄得很好看,祭祖的香炉和果品一应俱全,贺家山十多个徒弟分两队站两边,正正经经是个大场面。

萧晨今天也难得地换下了她的运动服,郑重地穿着一件大襟右衽交领宽袍,黑色云锦底、大红流云纹,这是贺家山南国雕漆传承人出席正式场合的服饰。她人矮,穿这种传统服饰更显得年纪小,好在萧大魔王气势足,昂着头站在人群最前方领头香、受李坪等人的拜师礼,毫无怯场之意。

贺娟和贺小雪这两个真正的贺家人只能站在边上,甚至得排在萧晨的一干大弟子之后。贺小雪还好,贺娟脸色一早起就是黑的,萧晨在那里拜山、拜祖、训徒,她挨着贺小雪不住地叨叨:“来了五个,一个都不分给我,这太不像话了吧?你再这样纵着她,早晚咱们两个都被她扫地出门!”

“贺工,“贺小雪望着萧晨、嘴里冷冷地对姑妈说着话,“人一上山我就问过了,没有一个肯拜你。”

贺娟一愣、脸色更难看,贺小雪却毫不留情面的继续说:“说到底,贺家山的招牌是萧晨。你没能力打败她,就乖乖顺着她。最重要的永远是南国雕漆,个人情绪自己管理好。”

在红豆鎏金漆的配方没有到手之前,贺家山存亡都在萧晨的一念之间。这个道理、贺小雪在姐姐死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咳……”贺娟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指着那边递电锯的依彤说,“哎?戚鹤尧还真的被罚了?”

罚个鬼!贺小雪冷笑,别人以讹传讹、她心里清楚得很,戚鹤尧是萧晨最喜欢也最像她的徒弟,要不是他不肯、萧晨早把传承人给他了,怎么可能是因为偷师惩罚他,昨晚那两个人回来时的动静,分明是戚鹤尧在跟萧晨赌气。

贺家姑侄两人在这里嘀咕的同时,萧晨那边祭祖拜师已经完成了。萧晨不喜欢形式化太重,基本礼仪到位就让李坪他们站起来听她训话。

“你们上山来都是为了学手艺,除了李坪是髹漆工,其他人以前都是雕刻的下手是吧?在这里,之前学的手艺都得忘记。第一年你们把每道工序都学一遍,第二年的时候可以选自己感兴趣的着重学。”萧晨指着每道工序上的师兄师姐们给新人认识,“他们都会带你们,但主要时间还是我教你们。你们的档案我都看过了,年纪都跟我差不多——你们两位还比我大两岁。以后私下相处、大家随意。”

“但是,进了工棚、一定要绷紧了弦。在工棚里、我绝不跟任何人谈面子和交情。”萧晨说规矩的时候非常认真,甚至是真挚的,一句一句慢慢地跟他们说得清楚:“你们或多或少都有过从业经验,专业上的事,今后我慢慢教你们。今天只说一件事——”

裴知和司空良到的时候,就听到这里,听到人群之中萧晨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说着:“贺家山上除了贺工和她两个徒弟所在的五号工棚,一到四号工棚内没有任何机器,连荫房里也没有温度控制机,天气干就多刷一遍漆、潮湿就多等几天,推磨、烫蜡这些也全部是手工完成。我们贺家山没有外包合作厂,制作木胎的木材、进山自己砍——用斧头,七月份割漆、自己去——我领头。”

李坪弱弱地举起手,“师父,请问……”

“没关系,你说。”萧晨鼓励地对他点点头。

“什么都自己手工做吗?那像熟桐油呢?”熟桐油是配罩漆用的,要用明火熬制,非常麻烦也非常脏臭,一般都是向专业的厂家购买。

可贺家山显然不是。萧晨微微一笑,没有责怪李坪,她语气平静地说:“在贺家山上,要学会制胎就先学会木匠,要学会配漆就先做漆农。不要害怕慢,雕漆、本来就是沉淀时间的艺术品。”

静静站着的人群里,瘦弱矮小的女孩子高高举起手,裴知看到她手指上垂下来一枚剔红印章,经过历史沉淀的红夺人心魄,在她白净的手掌心里耀眼醒目。那印章一现身、萧晨的声音都高亮了几分:“这是我们贺家山南国雕漆的印,三百三十五年前它印在贺家山为皇家做的雕漆物件上,三百三十五年之后,也只有不逊于御用贡品级别手艺的南国雕漆,才能印上这个印、堂堂正正从贺家山交付出去!否则的话……”

萧晨从依彤手里接过她的电锯、同样高高举起:“这是一到四号工棚里唯一的机器,没有资格印南国雕漆印的作品、全都从它手下过。”

萧晨手指轻拨,电锯“日……”地启动,齿轮在升起的朝阳下疯狂咆哮转动。

裴知身旁的司空良咽了口口水,有些想回家、改日再来,他偷眼看向他哥——咦?哥哥你为什么在笑?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欣赏的目光看着一把电锯呢?

第36章 也许放弃(二)

2、

“哇……”贺家山前厅的展厅里,司空良将脸贴紧在玻璃橱柜上、瞪大眼睛欣赏里面的红豆相思图剔红屏风,“这是你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吗萧晨?太、太难以形容了……敬佩你!”小可爱竖起双拇指。

萧晨笑着点头,努力忽视着一直跟在司空良身后的那个人,她督促着自己专心致志与司空良应酬:“从底胎到雕刻都是我负责的,这个屏风做了有三年多时间。”

司空良被民间艺术瑰宝震撼得几乎陶醉,可是转念一想三年时间在这山上日夜做着一架屏风——要不是当年他的恶作剧、萧晨的人生会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司空良难过地眼圈一热,他连忙皱眉掩饰,不敢直视萧晨、假装更加专心地研究那屏风上的红豆图。好在萧晨也并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她陪着他并肩站着,看的却是玻璃上身后那人的倒影。

这才下定决心的第二天,他就又来她面前动摇她。萧晨深呼吸三次,克制住了转身去与他说话的冲动,强迫自己转脸看向司空良:“对了,我记得你高中时候美术也很好,待会儿我带你去工棚,你可以出一个画稿给我们开开思路。”

“啊?”司空良受宠若惊,“哎呀……”他连忙对萧晨行绅士礼,“我的——荣幸!”

他们老同学叙旧,裴知一直安静站在弟弟身后,拿着表白的号码牌,他想先等司空良把道歉的事解决完。

萧晨今天一直不看他,是因为昨天那个吻、还在害羞吧?真可爱,裴知默默地看着她。

她剪头发了,太短,他更喜欢女孩子柔顺的长发。

可是短头发的萧晨对司空良展颜一笑,短发乖顺拢在耳后,更显得白净侧脸像初夏池塘里睡莲的花蕾——裴知改变了主意,决定从今天开始也喜欢短发女生。

还有,虽然那笑容的对象不是别的人、是他最心爱的弟弟,但他心里也还是觉得不太舒适。他走近两步到萧晨身边,假装是无意踱步看一旁展品,转身时手臂轻轻擦过她肩膀。

萧晨正对司空良说着这架屏风的图案是“红豆生南国“,带着烟草气息和漱口水薄荷味的裴知的衣服与她近距离擦肩,轻轻摩擦的力道、却像是击中她心口似的,心脏闷闷地狂跳,她神魂颠倒地乱了口齿:“春来发裴知。”

念完她自己愣在那里,像被雷劈中。

司空良:???是他语文不好、这首诗本来就这样吗,还是他耳朵不好听错了?

而背对着两人的裴知、安静地看着远处角落里虚空一点,他眼里的笑意、堪比外边春光明媚的四月天气。

“裴知!”四月天气里,走进来一个贺小雪,笑吟吟地走向裴知,仿佛熟人一般亲切地打招呼:“你来啦!”刚才发现裴知和司空良来了,她火速回房间换衣服化妆,这时再亮相,清纯的白色连衣裙、黑色长发乖顺披在身后、直男以为的那种素面朝天的精致裸妆,无懈可击。

“你好,贺总。”裴知很有礼貌地对她点头微笑,向她示意身后的萧晨和司空良:“我弟弟有事来找萧晨。”

萧晨也换过衣服了——换上了她日常的黑色运动服。她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敢正眼看裴知,这时借着看贺小雪、如同偷看一般看他一眼。

裴知正跟贺小雪寒暄,他那对别人微微笑着的侧脸真是美好如梦,萧晨心如刀割,黯然转头问司空良:“你找我?什么事?”

“哦!”司空良神情变得严肃,目光诚恳看着萧晨:“萧晨,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唔……那你跟我来。”

萧晨带着司空良往外走去,经过裴知身边时她目不斜视。裴知心里一突,脚下一动正要跟上去,贺小雪很巧妙地挪了一步阻挡住他的路。

“上次萧晨的乔迁宴,她只夸了贺家山的酒,漏了我们贺家山的茶。”贺小雪言笑晏晏的,温婉又大方,“裴知,你不喝酒,茶可以喝吧?”

裴知再反感倒追他的女人、也不得不夸这位一句:贺小雪真的是个人才!面对困境,既不轻易放弃、也没有贸然强攻,她只是不断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姿态很好看地为自己创造可能性。

比如现在这样,叫裴知几乎没有借口推辞她的邀请。

不过毕竟是裴知,他压根也没有打算找借口,直接很有礼貌地对贺小雪说:“抱歉,我也有事要找萧晨。”

说完他就走了。留贺小雪呆在当地,明明还有若干套路要对他使,却被他手撕了她的天罗地网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萧晨,贺小雪咬牙,我就不信了!做雕漆你厉害、泡男人你还能比得上我?!

第37章 也许放弃(三)

3、

“进来坐。”萧晨把司空良带到展厅对面的小木屋,“这是我们进雕刻之前的休息室,在这里安静一下心情……你坐呀。”

“好,谢谢。”司空良笑着道谢,却并不坐下,“萧晨,“他站得挺拔、直视着她:“对不起。”

这道歉,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一时之间萧晨也不知作何反应。她不恨司空良,没恨过。其实她的整个高中时代、十二岁的小可爱司空良是唯一向她释放善意的同学。

“这个……”司空良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张卡片,他拿在手上,给萧晨看卡片背面用彩粉画的七彩光芒飞碟——他连夜做了一张和当年一样的邀请卡片。

“你看哦!”他认真地轻声说,手里用指甲在飞碟上轻轻刮,彩粉掉下来,露出底下一行:“A Joke“。

“啊……”时隔多年、萧晨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其他同学都刮开了飞碟所以都知道这是一个玩笑,只有她既没有朋友告诉她、也没有钱买过这种当年很流行的彩粉玩。

司空良拿着邀请卡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着白,他脸上却尽力在微笑,诚恳地抱歉地说:“期末考试那天我做值日,垃圾桶里面有很多刮开了的这张卡,我以为所有同学都识破了。”他那双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悔恨之意:“那晚我哥在我书包里发现了一张多余的邀请卡,他说我不该这么无聊、提醒我有可能真的会有人按照这上面的时间去学校等。”

“司空,“萧晨释怀地叹气,“没事了,都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嘿嘿……”司空良红着眼圈惨笑,他抿嘴忍了忍,还是难过不已地看向萧晨,“你过得好是因为你很坚强,你本来就值得这么好——甚至更好。”

苦难只是给予了你痛苦感受,成就你的是了不起的你本人。

“真的对不起,萧晨,我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双拳,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痛苦表情。司空良的道歉是完整的复述当时状况,然后干脆利落地说着“我做错了、对不起“——我没有向你释放恶意的初心,但我的行为真的害了你,对不起、我做错了。

他不是来求萧晨原谅他的,他真的是来认错道歉的。不愧是裴知那么疼爱的弟弟,萧晨感慨地看着他。”来,过来坐。”她走到树墩做的大木桌旁边坐下,从一旁木盒子里摸了一把雕刻刀出来。木桌上有大家随手雕刻玩儿的各式图案,她选了一个空处下刀。

萧晨的手速在全国的顶尖雕刻工里面应该都算快的,她下刀从不犹豫,切、劈、刺、起,仿佛她要雕刻的东西就在这块木头之内,她的工作只是快速将其他木料除去、令它显现。一只皮卡丘很快在桌上现形,司空良看得目瞪口呆:“哇……”

高中的时候司空良经常背着一只皮卡丘图案的书包,高一那年萧晨生日,他还送了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皮卡丘玩偶给她。

那是萧晨生平第一次有人送她生日礼物。

喜欢皮卡丘的小可爱果然被萧晨这一手震惊了,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崇拜地看着萧晨的手:“哇塞……太酷了吧?!”

“嗯,在雕漆这一行,我是最顶尖的那一批。”萧晨自信地说,她吹去桌上木屑,“司空,“她抬眼看向他,温和又从容地说:“决定命运的是我的性格,当初我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跟那帮流氓打架了。也是我自己选择来贺家山、然后有了今天。你的道歉、我接受,我欣赏你的诚意,谢谢你。”

司空良脸上崇拜的神情还在,又好像因为萧晨的话而很想哭,他紧抿着唇,挤出一个怪异的笑。他从前总是嘻嘻哈哈的孩子气,突然有这样大人的成熟表情,看得令人心疼。萧晨心里想的是:裴知要是看到了,肯定会觉得心疼。

“你要不要试试?”萧晨对司空良晃了晃手中雕刻刀,“我教你。”

司空良犹豫了一下才过去,他自己觉得这样严肃的时刻又开始玩,不太好,但是萧晨好像很烦他颠来倒去地说对不起?她和从前一样,是特立独行得像一阵风一样的女孩子。

“这样?”司空良怯生生试了两刀,模仿萧晨那只皮卡丘,居然有点样子出来。

萧晨都有点惊讶:“你可以啊司空!天赋不错!”

“那我拜你为师?”司空良忍不住高兴了。

萧晨摇头,不行,你是裴知的弟弟,我可不愿意做裴知的长辈。

咚咚咚,木屋门上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萧晨心上的那个人的声音低低响起:“萧晨?”

卧槽干嘛直接叫她名字?!萧晨心悸不已,你弟弟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叫他?!

“你们谈好了吗?萧晨,我也有话跟你说。”裴知不紧不慢地说。

司空良刻木头正好玩着呢,见萧晨不同寻常地沉默着,他好奇地看向她、然后利落地替她答:“谈完了!”

下一秒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晨站起来就想找个角落钻进去,但裴知已经走进来了,还坦然地对司空良说:“你出去吧。周边转转,不用等我。”

萧晨背对着裴知站着,垂着头,连耳垂都是红的。司空良看看这样的她,再看看他哥不住地用一种柔和又冲动的眼神扫向萧晨背影,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啊这两个人之间,“那个……”

居然还想废话,裴知实在是等不及了,他的耐心都用在了纵容萧晨的害羞之上。”出去。”他简单地命令弟弟。

没骨气的小可爱飞快地跑了。

萧晨怎么办?她浑身冒汗,衣服里面都刺刺的。不管了,她硬着头皮沿着司空良的路线往外走、试图逃跑。可经过裴知身边时,被他准确伸手握住了手腕。

是裴知的手,肉贴肉地握住了她的——她跟裴知、牵手了!萧晨傻眼了,像被点了穴道,呆在那里。

裴知无奈地看着呆呆傻傻的女孩,脸红透了、真的很可爱,但是她也太害羞了吧?这才哪跟哪儿,以后如果、如果教她真正的接吻,她是不是吻完立刻包机飞到欧洲去躲开他?

“你……”裴知想说说她,可是刚起个头就心中不忍,算了,她躲欧洲他也可以追过去的。害羞也很可爱,是一种情趣,他慢慢来就好。”站这儿别动。”他尽量温柔地说。

萧晨真的一动不动,只移动眼珠子,看着他走过去把门关上了。看着他走回来,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盯着她看——我把你当做弟弟闯祸的后果责任,你却吻我,你让我很困扰。萧晨从裴知的眼里读出这样的讯息了。

“对不起!”萧晨抢在他前头开口说。

裴知已经走到她面前,被她说得愣住,“嗯?”

“你不要误会啊,我、我亲你——我不是喜欢你!”她又急又快地说,“我知道错了!”

“……”裴知懵了,胸腔里跳动了二十四小时的热情心脏“咚“地停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冷了脸,“再说一遍!”

萧晨抿着嘴唇低下头不敢看他,“昨天早上,我知道错了,我那是因为——谁让你说我轻浮……”

裴知真的是一股恶气从脚底板涌上来!就为了他说她一句轻浮,她就索性亲他一下、轻浮到底?!还是说因此而故意勾引他,让他知道他其实比她更轻浮?!

“你……呵!”裴知停下来喘了口气,冷冷嘲讽:“你倒还有点底线,没有直接轻浮到我床上去?!”

他用床上这个名词指代的是某件动态的事情,但萧晨一时没转过这个弯,以为他说的是前天晚上她寻死之后的昏睡。他果然、嫌弃我,萧晨心酸至极地想。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裴知皱着眉沉声命令她。等她真的抬起眼眶红红的脸,他心里的愤怒和混乱又莫名消了一些,裴知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他再次尝试:“萧晨……你都快三十了,你是个成熟的大人,我们不要赌气,把话说开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是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我也没跟你赌气,“萧晨郁闷地说,“你的择偶条件,茶园那次司空良说的我都听到了,所以我没敢肖想你啊裴总!”

“什么择偶条件?!谈恋爱结婚是买菜吗,写好了条件对照着找吗??”裴知无奈至极地叹气,“你当我什么人?!”

“你……”萧晨语塞,她手脚都发软,这个时候要是徒弟们给她看不合格的物件、她连电锯都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