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霸占我对爱的记忆(四)

4、

陈教授自己就很有眼力价,烧烤开始后大家热热闹闹地倒酒,她不顾裴知诧异的眼神、强行塞给他一大瓶酒精浓度高达十五的德国黑啤。

裴知从小就是人前一定会给家长面子的那种孩子,所以虽然一脸懵,但还是乖乖就着烤金针菇一口一口地喝。曲师傅他们过来敬酒,他也谈笑风生地应酬来往,碰一碰杯、小半瓶黑啤就喝下去了。

生了一晚上闷气的萧晨,气归气、心疼归心疼,默默倒了果汁想去换下他手里的酒。可陈教授在一旁闲闲地咬着一串孜然牛小排说:“裴知喝酒以后最可爱了,话也多,笑容也多。”

哎呀……萧晨抬手将果汁一饮而尽,“啪“地又开了一瓶黑啤倒满杯,递给裴知:“你尝尝这个牌子的!”

裴知喝了两瓶黑啤,脸已经微微发红,印着篝火光亮的眼里像是有湖泊的水在一圈圈荡漾,他用那样的眼睛对萧晨笑,接过她的杯子喝了一口,“嗯,“他盯着萧晨嘴唇慢慢地说:“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萧晨内心嘻嘻嘻嘻地转身去想要再拿一瓶啤酒,但手刚伸出去就被裴知握住手腕,他利落地站起来,也顺势拉起了她,“出去走走吧,这里有点闷。”

这是正院的正中,整个宅子最开阔的地方!萧晨被裴知扯着、小跑步跟上他,有点担心地问:“你是要吐了吗?”

转过一坛茂盛的西府海棠花树,抄手游廊上黑黢黢的空无一人,院子里的篝火隔着花树掩映透了一部分光亮过来,裴知回身看他牵着的人,正仰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有天边的星的倒影。

“我酒量没那么浅。”他说着寻常的话,声音里却带着不寻常的魅惑之音。暗夜之中他好像比白天时更有侵略性,萧晨不由自主地“咕嘟“咽口水。

刚才吃蒜香羊肉串了!大意了大意了!那裴知呢裴知吃了蒜香的没有?萧大师脑内疯狂回忆。

“我只是不喜欢喝酒。”裴知低声说着,光线昏暗里他的眼神比夜色更黯然,他手指一挑、从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子里挑出萧晨还给他的那根满绿翡翠骰子项链,垂眸望了一眼,他怀念地微微笑,看向她,“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这是他们生死与共那一晚,失血过多的裴知判断自己就快死了,怕她一个人在这可怕的夜里孤立无主,他将这根项链取下来给她,当时他告诉她、这是他爸妈的定情信物:“你带上……待会儿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我堵住门、你从那个窗户跳下去往校门口跑……萧晨,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带着它走,我一定会活着去找你要回来的,懂吗?”

“我以为你弄丢了呢,“裴知笑着皱眉,“怎么现在才给我?是不是本来不打算还我了?”

“嗯。”萧晨坦然地点头,“你不守承诺在先,没有来找我,我为什么要主动还给你?”

裴知本来就是借机打情骂俏拉近距离,立刻亲昵地捏住她下巴,玩笑质问:“你知道这个值多少钱吗?价、值、连、城,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落在你手上这么多年,这笔账怎么算?”

传家宝?萧晨微微一笑:“哦,这么多年没有传家宝在手上,耽误你娶媳妇儿了是吧?难怪那么多前女友一个都没成呢,怪我咯!”

呃,裴知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解下项链就往她脖子上戴,一连串动作流畅自然、毫不犹豫,“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戴着吧。”

萧晨斜眼看那脸色一本正经的人,抬手摸着颈间垂下来的玲珑骰子,她怒意稍减,但还是要挖坑给他再试探一下:“不是传家宝吗——那万一我们以后分手了呢?”

“分手……”裴知认真考虑了几秒,“分手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

“……”萧晨抬手就去解项链。

裴知一边笑一边伸手抓她手腕,怕不慎弄伤国宝级别大师的手,他轻轻捏着她手臂一带、将她双臂圈到他腰上,他俯身去将她整个人抱住。

第一次,不是因为危险也不是因为争执制止,只是两个人满怀情意的甜蜜相拥。

萧晨没有经验也没有防备,正面直直撞上他胸膛,霎时羞得她满脸通红,嗓子眼里发出模糊的一声、像是小奶猫的呜咽声音。

这样的声音在此刻的裴知耳边响起,他抱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更紧了几分。”呼……”他也在她耳边叹气,嗓音沙哑低沉:“撞疼了吧?”

如此级别的撩人手段,要不是被他抱得紧、萧晨已经软倒在地了,她将脸紧紧贴在他肩膀上,衬衫衣料那么薄,他的肌肉硬度与热度都很清晰,萧晨全脸着火,埋着脸还要紧紧闭上眼睛。

裴知却还要继续在她耳边叹着气热热地说话,可说的是什么啊——“我也被你撞疼了。”

什么?为什么他也被撞疼了?她的胸撞上他的——“裴、知!”萧晨突然一个激灵,从他怀里昂起头,怒瞪!

他在说她是平胸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大师用力从他手臂怀抱里拔出双手,像只牙尖爪利的猫,“喵呜“一下亮出她凶了吧唧的小短爪!

“杀掉你!”萧大师凶悍地掐住他脖子。

裴知仰着头笑,轻松一带将她整个人抱得离地而起,果然萧大师立刻认怂,一声闷叫,双手改为圈住他脖子。院子里篝火旁传来工匠们阵阵谈笑声,抄手游廊里裴知将脸埋在女孩子香气柔软的头发里……暗夜、微光、西府海棠的香气、心爱女孩在怀里,裴知的心脏体验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感受。

“哥?!”司空良烦人精,又来上演棒打鸳鸯寻哥记了,“你在哪儿?过来一下!”

裴知松开萧晨,将双手紧紧捂着脸的害羞女孩抱到廊下栏杆边,“你整理一下衣服再过来。”他低声温柔地叮嘱。

萧晨无声点头,从指缝里偷看他,被他抓到,他抿着唇像是忍着笑或者忍着别的什么,总之是一种令萧晨无法放下捂脸双手的眼神。

“唉……”裴知喜悦又难耐地叹气,最终只是伸手轻轻揉她头发。

他转身走了,走进院子里时萧晨听到司空良和老曲他们大声笑着说什么,萧晨背靠着廊下柱子整理衣领和头发,脸上的热依然一阵阵地涌上来。

手抖了手抖了!她将出汗的手心在夜风里甩,这恋爱里的幸福是酒吗,怎么如此醉人呢,好苦恼的甜蜜呀!

萧晨隔了十分钟才平静下来,从廊下转出去走进院子里。

篝火旁的人们已经吃饱喝足了,老曲他们因为要在这里住几个月、行李里面带了几件乐器,这时全都拿了出来,萧晨看到裴知坐在啤酒箱子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正在调弦——这该死的家伙!停止散发魅力好不好!她差点这样喊出声。

萧晨飞快跑过去坐下,眼睛亮晶晶盯着裴知看,裴知也看向她,一边用修长手指捻起拨片轻扫琴弦。火光和酒精都令他凌厉的气质变得柔和了一些,刚才的亲昵也好像令他看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宠溺了。

直到裴知低沉柔和地唱起歌词,萧晨才从这场几乎要溺毙了她的梦境一般的温柔里醒了过来。

夜色凉凉,她听到裴知唱:“亲爱的兰迪、我的弟弟,你很少赢过别人但是这一次、你超越自己……”

“虽然在你离开学校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不会有出息,你却没有因此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嘿嘿……”喝着啤酒的司空良满脸幸福地摇头晃脑。

“唉……”陈教授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萧晨的脸色——她这辈子可能无法拥有儿媳妇这种东西了吧?

“……”萧大师双手用力抱住自己肩膀,在篝火旁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微笑意。

恋爱里的幸福?不存在的!这个男朋友她不要了,还没满二十四小时呢应该可以退货,还回去给司空良好了!

第48章 她霸占我对爱的记忆(五)

5、

司空阁老府和贺家山之间隔着一个村子,大约一公里的距离,正适合喝了酒不便开车的人散步送女友回去。

夜空晴朗,月光如洗,照得没有路灯的乡村道路一览无遗。路两旁的油菜花田整齐地一亩一亩盛放着,嫩黄色的花、深绿色的茎叶在月色里纤毫毕现。

裴知在都市里待久了,没想到没有灯光的地方竟有如此明亮的月光。

“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三分醉意的裴总,望着前方银色光芒的土路、微微地笑着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与他并肩走着的萧晨悠悠地说,“我也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女朋友晾在一边、唱歌献给弟弟。”

还亲爱的兰迪我的弟弟——萧晨越想越恼火,转头狠狠瞪他:“我和司空良掉水里,都不会游泳,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裴知笑得像听了个可爱的俏皮话。他酒后果然话多笑容多,眼前这哪里还是什么永盛帝国的暴君,眉眼都笑得柔情一片,看得萧晨顷刻间想向他投降。

可是萧大师毅力出众!绝不轻易放过他:“笑什么?你的前女友们,没有一个吃你亲爱的弟弟的醋吗?”

“没有。”裴知认真想了想,确认,“都很懂事,不像你。”

“……”萧晨停下脚步,捏着拳头微笑地对他说:“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咱俩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她说完气冲冲就走,裴知一边笑一边扯住她——看吧,这样逗一逗,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人抱进怀里啦!

“我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他故意压低声音,故意往她耳侧轻轻吹气,“她们都不像你——这么可爱。”

哼!萧晨耳垂和侧脸连带脖子那一片都红了,但还是顽强地不放过他:“她、们?是有一百个吗?”

“萧小姐,我三十三岁了,有几个前女友才是正常男人吧?”

“我也二十八岁啦!我就没有前男友!”萧小姐生气!委屈!瞪他!

萧小姐真可爱,连撒谎都撒不圆,一急就什么都忘了,这时候要是突然问她“那叶怀远是谁?”,不知道萧小姐会是怎么样惊慌失措呆若木鸡的表情?裴知想象了一下,笑得更荡漾。

“别笑了!”萧晨生气地掰他搂着自己的手,“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唱一首情歌,明天起来我就有一个前男友了!”

噢哟,好可怕的威胁,要吓死裴知了!”情歌……”他笑着皱眉,“我没练过,要不你唱一个给我听,我先学一遍。”说到这里,想到刚才篝火旁老曲他们的起哄了,“老曲刚才说,你会唱昆曲?”

萧晨正在为他从没给前女友们唱过情歌而暗自甜蜜,任由他搂着肩膀也不掰他手指了,前方贺家山在深夜月光下清晰可见,她靠在裴知怀里慢慢地向它走去,说起昆曲、也不像刚才篝火旁那样心痛了:“嗯,我会唱……小满教我的。”

她冲向车流的那一晚喊着小满的名字,过后裴知却一个字都没问过她。她的裴知,看起来那么高冷,其实内心多细腻多善良啊!

“小满是小雪的姐姐,我去贺家山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多亏有她那些年一直照顾我,“萧晨垂着眸,脚尖踢着路上的土疙瘩,“小满以前想当明星,她说她红了、就能向全世界推广南国雕漆,为了当明星小满很辛苦的,学跳舞、学昆曲——她学了回来教我唱的。”所以现在,萧晨再也不能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了,无论老曲怎么起哄,没有办法开嗓。

夜越深、风越凉,裴知默默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他从长出一截的袖子里找出她的手,牵着她走。听她轻声说着贺小满,裴知心里原本的猜测一件一件变得清晰:贺小满学昆曲遇到了叶怀远,地下恋情七年,晨晨应该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贺小满为了某件事打掉了叶怀远的孩子,又因为重病或者意外去世,这些悲伤的事只有晨晨一个人扛。

“现在……十点十分,“裴知抬手看手表,然后试探地看向她,“如果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去的话,我还来得及带你去琴行,我有一架钢琴放在那里。”

“你要为我弹钢琴吗?!”他的晨晨果然笑起来,眼里还有一层薄泪,月光里更显得她眼神清澈动人。

裴知这会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的有点多,这样看着她的眼睛,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嗯,可以为你弹。”裴知感觉到她手指在他掌心刀疤上轻轻抚触,知道她在遗憾着什么,他笑着对她说:“其实我伤了手以后再也不用一天练琴十几个小时,还能打冰球,你都不知道我多开心。”

能有多开心?每天十几个小时练了十几年,功亏一篑。萧晨心上酸楚,笑笑地轻声问他:“你小时候为什么练钢琴啊?大人要求的吗?”

“嗯,“裴知笑容变得淡,“外公说弹钢琴陶冶情操,脾气不容易暴躁。”

“哈哈哈哈哈,“萧晨这下是真的乐了,“你从小就脾气很坏吗?”

裴知但笑不语,一点也看不出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表情,可是萧晨继续问他“你妈妈脾气那么酷,你是像你爸哦?”,裴知眼神里的笑意、这才无法抑制地变成了难过。

“嗯。”他简短地答。

裴知、是那种不适合悲伤表情的男人,仿佛他就应该永远冷血无情、刀枪不入才对。可是萧晨明明就感受到他此刻情绪痛楚。

静山陵园里裴建国温暖笑着的墓碑照片掠过萧晨眼前,还有裴知胃痛那夜说过的话——他爸爸埋在静山陵园这么多年,他妈妈一次也没去祭拜过。

我们裴知这么善良又这么心思沉重,这些年一定默默受了很多委屈吧?萧晨鼻头发酸地想。

“对了!”她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我今天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你猜怎么?这宅子有人修过一批漆活,也不知道是谁,太好笑了!”萧晨说着都忍不住笑出声,“直接用漆灰堆上去,刻好之后通体罩朱色漆,外表看起来居然真像是剔红!哈哈哈哈哈老曲都被骗过去了,太好笑了,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个活,造假的手段如此有才,又缺德又好笑!”

“是我爸。”裴知默了默,低声说:“他年轻时候是R县做得最大的包工头,就是因为修这个宅子才跟我妈认识的。”

“……”萧大师暗自深呼吸,语气一转,又严肃又专业:“其实你爸爸这种修缮手法叫堆红,宋代开始就有这种仿雕漆制品的工艺了,已经成了一门专业手艺,日本管这叫镰仓雕。”

萧大师这张嘴可真是……裴知笑着看她一眼。萧晨不好意思地对他皱眉,两人相视一笑,第一次有了心意相通之感,裴知将牵着她的手改为与她十指相扣,萧晨依偎过去,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合成了一个。

村路走完,转进了上贺家山的山路,山上的树木高大,月光不再照亮脚下每一寸,裴知牵着萧晨走在树荫暗影里,不知是这黑暗还是之前的酒精,令他说出了白天清醒时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的话:“其实小良的爸爸更早认识我妈,他们念博士的时候是同门,修宅子那时候小良爸爸请她去参观指导,谁知道我妈一去……跟我爸认识了。”

“哇!”这是包工头小三上位逆袭C大学霸的故事啊!萧晨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是!就现在,谁会在你和司空良之间选司空良呢?”

裴知听得笑起来,树枝间漏下来的月光,映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的,“我是包工头、也还是选我?”

“你是乞丐也选你!”萧大师斩钉截铁,“反正我有的是钱。”

女孩子齐耳的短发被夜风吹乱几缕,裴知停下来伸手为她整理,她脸颊凉凉的,他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上去,用一种温柔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忧伤、低声对她笑着说:“那我祝萧大师不要像我妈妈那样、选错了人。”

怎么会有这么悲伤的表情在裴知的脸上出现呢?好端端的,令萧晨心如刀割。

“你妈妈后悔选了你爸爸吗?”她轻声问。

夜风里裴知缓缓点着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该走在一起的……我爸,是我妈走的一段弯路。”外公常说这句话,他裴知就是这段弯路的产物,是毁了陈世妜这样一个天之骄女一生的确凿污点。

“裴知。”萧晨轻声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妈。”裴知仿若无事地一笑,“知识的知,我爸说是为了讽刺他不识字。”

“唔……我觉得不是,“萧晨从衣领里捏出那颗满绿翡翠镶红宝的骰子,“你知道那两句诗吧——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裴——知。”萧晨仰脸看着他,温柔地缓声念。

你才不是一段弯路的产物,你是一段纯粹热烈爱情的不悔见证。

裴知愣住,半晌他转过脸去假意看向一旁,萧晨听到他压抑着呼吸缓缓叹气。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裴知这样的男人。

“就送到这儿吧,前面就是门卫室了。”萧晨想了片刻,还是给他空间自我愈合更好,“对了,你车被展曜开走了,你怎么回去?”

“如果你放心把手机还给我的话,我走到山下叫辆车来接我就可以了。”缓过了那阵心头重击的鼻酸,裴知恢复了平静,挑眉看着他的小女友。

萧晨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磨磨蹭蹭地递给他,“你看到了呀?”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背地里关掉男朋友的手机还藏起来,有点小心眼。

裴知接过手机,开机、叫车,一边操作一边语气寻常地说:“对了,那个相亲——”

萧晨耳朵“呲溜“竖起来!眼神警惕地瞪着他。

“别人介绍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裴总信誓旦旦、一脸诚恳,“也不想知道。”他在离得她很近的眼前、展颜一笑。

男色撩人,眼前一片花都开了的炫目耀眼景象。萧晨深吸气,一脸淡定地对他点点头,艰难但是成功地昂着头转身走向大门口。

明天早上出工,怕不是要给吕洞宾雕刻上裴知的眉眼了,晕乎乎的萧大师路都走不直、咬着唇苦恼地想。

第49章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一)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1、

第二天是清明节,司空豪下葬后的第一个清明。

静山陵园里一大早人就很多,石板台阶上的人流几乎摩肩擦踵,司空良抱着大捧的花束看不清路,差点被人撞得从台阶上滚下去。

幸好裴知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弟弟衣领,可是那衬衫领子扣得紧,小可爱又四体不勤,挣扎半天、差点被勒晕了过去,到了司空教授坟前磕头祭拜的时候还在不断咳嗽。

“怎么咳嗽了,感冒?”陈正霆在隔壁陵园拜完了陈家的祖先之后找过来,见小外孙这么咳,一叠声地关心,“你喉咙这儿怎么了?!”

黑色棉衬衫柔软的领子里露出红痕,分明是谁掐他了啊!老头子急眼了,不由自主就瞪裴知,一句“是不是你干的“写在了脸上。

裴知装作没看见,转身去背对着他们,在花篮里挑了一束绒球雏菊,他越过矮树丛、走向隔壁的裂帛之墓。

这里已经摆好了一大捧白晶菊花,花瓣上露珠滚滚,应该是清早萧晨来祭拜过了。

裴知将雏菊放下摆好,隔着绿意盎然的矮树丛,隔壁司空豪坟前、祖孙三代人低声争执着,偶尔几个词飘过来、被听力出众的裴知捕捉到。

无非是陈正霆旧事重提,陈世妜和司空良都生气抗议,陈正霆就又说起裴知十三岁时曾将司空良头朝下摔在地上——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裴知天生就是个暴力狂。

这些话当着裴知的面也曾说过,没有什么稀奇的。刻在基因里的东西确实难以改变,裴知自己都知道,否则周围人怎么会都害怕他?他进永盛集团五年,集团利润几乎翻了十倍,每年他都主动给员工们加薪加假期,但是他们背后叫他“暴君“、“雷神“。

负罪而生的人,与被爱被祝福之中出生的孩子总归是不同的,俗话都说父债子偿,他被厌恶、是应该的。

只是希望我们晨晨没有选错人,裴知望着墓碑上萧晨的字迹想,我们善良的、勇敢的、坚强的晨晨,希望她能得到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一些,而不要被我连累。

“贺小姐,“裴知在心中默默地向墓中人承诺:“我会尽力照顾萧晨。”

隔壁坟前,司空教授坟前祭拜仪式都做完了,陈正霆被司空良推着送走了,陈世妜收拾好坟前鲜花,隔着矮树丛叫裴知:“你在那儿干嘛呀?快回来,我们差不多走了。”

裴知从裂帛之墓走回来,顺便拎起之前放在走道里的一篮白色睡莲。陈世妜看见了,好奇地问他:“怎么还有一篮花?”

“哦,“裴知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那般说:“这个是给我爸的。”

陈世妜看了裴知一眼,表情不像是吃惊或者难过,倒像是在瞧裴知的脸色。

裴知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昨夜萧晨的话,尽量克服着一种不习惯的感觉,他提着一口气试探地说:“其实我爸的墓也在这里。”

风里吹来烧化纸钱的灰色屑屑,裴知黑色衬衣上沾了一片,陈世妜伸手去轻轻摘掉,“那,一起过去呗?我陪陪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知默了两秒,“嗯“了一声。

从司空豪的墓走下去,走过五排台阶才能绕到裴建国墓前。裴知当初选墓地时特地选了靠近山下池塘的那一面,因为他爸喜欢莲花,这个位置能在莲花开的时节赏整夜的池塘月色,可也有弊端——太靠近山坡陡峭处,右侧的路上石板被水蚀空了,踩上去会溅起淤泥。

裴知走过那段路,转身想要提醒妈妈,却看到他妈拎着黑色长裙裙摆、直接绕开了右侧石板踩着小路走过来,熟练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妈,“裴知心上巨震,茫然地看着她,“你来过?”

“哦……”陈世妜慢慢走到墓碑前,她有些迟疑地说:“嗯,偶尔会过来看看。”

“你爸这张照片选得真好。”陈世妜努力使得话题轻松一些,她对儿子微笑,小心翼翼的、抱歉的。

为什么她会觉得抱歉呢?裴知心痛地想,明明他们父子那么对不起她。

“裴知,“儿子的一直沉默令陈世妜撑不住了,她无奈地苦笑,“我处理感情问题确实很糟糕……对不起啊,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

在自己的感情里肆意爱恨虽然没有错,但给孩子带去了无可挽回的童年阴影,陈世妜一直感到很抱歉。裴知怨恨她吧?她总在心里这么想,这个儿子这么优秀这么善良,她这个当妈的却这么糟糕。

失落的陈世妜轻轻地叹气,这样的妈妈,裴知感到非常陌生,他总以为陈世妜恨透了他爸爸,根本不可能有所留恋。

“你没有,是我……是我爸和我,带给你很多痛苦。”他低声压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