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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芳芸挂了一个电话,不过半个钟头,上回那个年轻洋鬼子就坐汽车来接她,婉芳不肯陪她胡闹,叫一个听差陪着九小姐去。她自己也觉得那一万块钱的款子压在箱子里和存在银行都不保险,倒不如去买几间房收租。不过这个事情不好瞒着大姐的,就去寻大太太。把芳芸拿那两千块去买垃圾场,自己想买房收租的打算通通和大太太说了。

大太太按着妹子的额头笑骂:“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呢,你倒自己悟出来了。芳芸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太太经怎么就这样通?”

婉芳叹息道:“你是没看到她手上写子磨的茧子。我昨天问忆白,说她四书五经都是背的极熟的,琴棋书画都懂一点。她一个在外国长大念寄宿学校的孩子,放了假回来还要学这些东西,可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大太太笑道:“小姐懂些琴棋书画也是好事。颜氏小家子出身,不晓得什么叫做捧杀。你莫要学她那样待谨诚。那个孩子,你当他是心肝宝贝那样惯。”

婉芳低下头,涨红了脸不肯回话。大太太叹气道:“后母难做。芳芸是大了,又是吃过颜氏苦头的,所以肯和你好。谨诚么,原来就叫颜氏惯坏了的,你真心管教他,他亲娘自然是不乐意,就是旁人看着也觉得你是当他眼中钉。倒不如百依百顺惯着,又不是你亲生的,将来如何和你不相干的。”

婉芳许久才抬头道:“那娘惯四哥五哥他们也是这样?”

大太太冷笑道:“你说呢?二娘得势的时候八面威风你是没有经历过。如今你看是立夫有出息还是你四哥五哥有出息?这年头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男人原是靠不住的,我们女人要享福只能靠儿子了。”

婉芳想通了,摇头笑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五婶说话总扎人,倒是个直肠子了?”

大太太笑道:“可不是。颜如玉原来姓丘的事就是她说的。你是从哪里晓昨的?”

婉芳不好意思提是岳公子说的,含糊道:“芳芸晓得一些的,只说她原来姓丘,出身不大体面,旁的也没多说。”

大太太笑道:“也只瞒着老三一个人罢了,你千万忍住了不要和老三说。他要扶颜氏做平妻,自然要去打听。丘家么,不认还好,要是认了。”她高高兴兴拍手说:“等着看大笑话吧。”

婉芳再要问,大太太却不肯说,带着她出门去寻相熟的掮客看房子。

且说颜如玉被四太太拉着在外面逛了一天百货公司,又接了谨诚回来,正好是吃下午茶的时间。婉芳和芳芸坐在小餐厅里吃着茶谈笑,看见颜如玉又是大包小包提回来,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呼,那啥.一定要掐么.一定么?

天伦之乐

芳芸和她怎么就处的这样好?颜如玉扫了她们一眼,带着谨诚上楼去,留给小饭厅里的人一个窈窕的背影。

颜如玉生得真是美。新任俞太太虽然极不喜欢她,也不能不承认她当得起颜如玉这个名字,不由道:“她生的真好看。”

芳芸笑道:“在美国我们家经常办跳舞会,中西仕女济济一堂,没有一个有颜姨娘生得好。”她顿了一顿,“可惜她不会堂堂正正走路。”

十五岁的小女孩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出人意料,婉芳吃惊的看了继女一眼,笑道:“你才回国。不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稀奇古怪的人多着呢。”

芳芸笑了笑不说话,捧着一杯咖啡啜饮。婉芳得大太太这几天的教育,晓得女人管家的重要性,自然不敢放松,喊听差取帐本和自来水笔来,要写家用帐。她拧开笔盖半天都落不下一个字,突然问芳芸:“芳芸,家用帐怎么写?”

芳芸好笑道:“太太,你都不晓得,我能晓得?”

送点心上来的吴妈笑得合不拢嘴,插嘴道:“三太太不嫌吴妈多嘴,吴妈说说?”

吴妈原来在老太太那里做了七八年,俞家规矩是极熟的。婉芳就叫她搬个板凳来坐,把俞家旧规矩都说说。

吴妈哪里敢坐,扶着桌沿笑道:“如今都是各房小家过日子。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老太太那里也是三百块钱一个月,正好一天十块钱。二太太管着老太太那边的帐,一天存五块钱花五块钱,一块钱买米面油这些,两块钱买菜,还有两块钱是杂费使用。存的那五块钱,留着请大客、买燕窝雪蛤、过年使用。”

婉芳记了几笔,有些苦恼的放下自来水笔,“这么用,三百块钱就不多了。你们的工钱呢?”

吴妈道:“我们的工钱是从公帐上走,年节打赏都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待我们极厚的,三太太不消操心这个。”

“吴妈,你把我们家几个听差的工钱和节赏的规矩都说说。”芳芸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吴妈笑道:“我们的工钱,高的也不过十五块钱一个月,低的六块。像厨房打杂的小兰,就是六块钱一个月。小妇人是十二块。跟老爷出门的阿根是十五块,阿德是十四块,别个都是十块钱一个月。节赏都是老太太那边开单子的,又多又杂小妇人也记不住。九小姐若是好奇,去帐房讨帐来看就是。”

三房现用着四个听差,就是四十九块,三个老妈子一个厨娘一个打杂就是四十八块。一个月光佣人就要开一百块的工钱。偏又没有一个是自己人,个个都不像省油的灯。芳芸就先笑了,道:“吴妈说的就很清楚,真真不愧是我们俞家的老人。”

婉芳在心算过帐,也笑道:“不得了了,越算钱越不够用。两块钱能吃些什么。”

吴妈笑道:“可不是,大太太和四太太总嚷着不够用,每个月总要自己贴些进去。”她看芳芸笑盈盈的看着她,有些怕她问别的,站起来道:“后面包包子呢,我去帮忙去。三太太一时想起什么来,只管问我。”

吴妈走了,厅里就只有她们两个,芳芸吐舌道:“我问问打赏,也不过是拿旧例比着备办过节给她们的赏钱,就拿老太太来压我,好心没好报。”

婉芳笑道:“难为你想的这样周全。不过我们家用的人虽多,并没有哪一个是专给你用的,赏不赏都没什么要紧。她们要赚,打牌、买东西、买菜上都有的赚。”说完皱着眉道:“不过我们家用的人实在多了些,你觉得呢?”

芳芸压低声道:“爹爹有意全换了。”

这几个人都打发了找新人自然是好事,找什么样的人是顶要紧的。婉芳想了许久,觉得管家的大小事还是都要和丈夫商量才好行,就按下不提,把帐本收起来笑道:“哪里是叫人管家了,不过就是个分帐房。”

芳芸点头笑道:“然。不够还要倒贴的。”

俞忆白满面春风从外面回来,笑问:“什么要我们九小姐倒贴了?”

芳芸连忙站起来拉爹爹的胳膊,撒着娇把老太太让胡婉芳管事的事说了,又说一个月只有三百块的开销不够用。

胡婉芳端着一杯热茶递过来,热气后面的眼睛明亮而且温柔。对着新太太的笑脸俞忆白也说不出叫颜如玉管家的话来,接过茶吃了几口。芳芸又送上他喜欢吃的点心,问他:“爹爹,第一天上班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俞忆白呵呵笑道:“上班哪有什么好玩的。要建新大学,现在忙的很,忙的很。我正想着要添辆汽车,雇个车夫的。”

婉芳皱起了眉头想说话,芳芸冲她使了个眼色,笑道:“女儿今天还和太太说,出门临时租车好划不来。”

婉芳笑道:“我怕你坐不惯黄包车,你倒先想着省钱了。”

“这不是太太管家嘛。替太太省钱,人家多贴心哪。”芳芸笑嘻嘻从后背搂着婉芳,跟个小狗似的蹭她:“太太对我好,我也要对太太好。”

婉芳很是受用,一边拍继女的胳膊,一边含笑看向俞忆白道:“忆白,老太太叫我管家,我也是初学,要是哪里管的不好委屈了孩子们,你千万跟我讲。”

俞忆白不由自主点点头,笑道:“你这样疼谨诚和芳芸,也不是会叫孩子们吃苦的人。”

颜如玉见不得芳芸和新太太亲热,在楼上坐了一会,听见铁门响时在窗边看了看,看见俞忆白回家,只说他一定上来看儿子。谁想等了这样大一会都不见他上来,分明是叫婉芳绊住了。她想了一想,吩咐谨诚:“你爹爹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的课功不太会?拿你的书去问他去。” 谨诚拿着书先下楼。她在屋里转了一会,不见儿子和俞忆白上来,连忙补了妆下楼。

俞忆白正把儿子抱在怀里坐在餐桌边,胡婉芳摊着书本坐在左边给谨诚说功课,声音轻快温柔。芳芸坐在他们对面,歪着头趴在桌上,含笑看着父亲和弟弟。俞忆白更是满面笑容,看向婉芳的眼睛里盛满柔情蜜意。

颜如玉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暖融融的天伦图。她不由呆住了。

谨诚闻到母亲常用的香水味,从父亲膝上跳下来道:“妈妈。”

颜如玉忍住满腹辛酸,姗姗下楼,笑道:“谨诚,你都明白了?”

谨诚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婉芳,点点头。俞忆白把儿子搂在怀里,笑道:“我今天才晓得婉芳是淞沪女子师范的高材生,教教初小还是没问题的。”

婉芳嗔道:“忆白,我没有教过书,都是瞎教的。谨诚的功课,还是要请个家庭教师来教教的好。”

颜如玉走到俞忆白另一边坐下,被“家庭教师”这个词敲了一闷棍,原先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瞟了一眼芳芸,想挑她刚才没有站起来的错,想到才为着谨诚没有在胡婉芳面前站起来闹过一场,又闭了嘴。

芳芸取了咖啡壶倒了一杯咖啡,体贴的加了奶和糖,笑眯眯送到颜如玉面前,笑道:“姨娘吃咖啡。”

颜如玉的笑容僵住了,恼道:“你喊我什么?”旋即反应过来,委委屈屈看向俞忆白,道:“今天逛街,我给芳芸买了两块料子的,我去拿来。”快走了几步,扶着楼梯慢吞吞上去,要等俞忆白来追。

俞忆白正瞪女儿。芳芸低下头之前冲婉芳笑了一笑。俞忆白侧过头看婉芳。婉芳低着头正替谨诚解习题,一缕头发散落在耳边,她伸手去掠,胳膊轻轻擦过俞忆白的膀子。

俞忆白自己也是庶出,怎么不懂女儿心思?他看女儿这般会看人眼色行事,想到少年时的旧事也自心酸,站起来把儿子放到板凳,对芳芸使了个眼色,就先走到外面去。芳芸不声不响跟了出去,站在墙边掐墙上干枯发黄的青苔。

“芳芸,是不是你大伯娘她们欺负你了?”俞忆白咳了两声,道:“有什么话跟爹爹讲,不要闷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