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素月故作惊慌状，忙走到我的面前，遮住我的视线，回头喝令：“李大娘，金锁得了天花！你竟然不知道，还任由她留在夫人院子里，你安得是什么心！”
“请姑娘快些到正房去，这里不干净，姑娘的身子要紧！”李平家的前些日子在我跟前吃了亏，此时听见素月呵斥，自然不敢多话，于是把一肚子的怒气撒在身边的婆子身上，她指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喝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拉下去，叫人拿了草药来熏屋子，夫人屋子里的丫头们身子也是要紧的！夫人和大姑娘若是有半点闪失，小心老爷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我和素月对视一笑，闪身躲开。婆子们一阵忙乱，先把金锁拖了下去，又拿了预防天花的芨芨草来，把屋子熏了一遍。一时间，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全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传染了天花。其中，三四个平时跟金锁好的几个丫头更甚。
素月端着一盏茶进来，对红绫使了个眼色，红绫立刻转身下去。
“姑娘，吃茶吧。”素月把茶恭敬地端到我的面前。
“嗯，那件事怎么样了？”我接过茶盏，并不急着吃，只含笑问道。
“那天奉姑娘的命，把金锁那丫头送到庄子上养病，卫公子在城外将她劫走，送她去庄子的两个家人吓破了胆子，回来之后没敢跟李大娘说，只说人已经送到庄子上去了。”
“完全如我们所料。”我淡淡笑道，开始吃茶，茶香扑鼻而来，此时正是霸王香。
“姑娘，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素月似乎十分的兴奋，一双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子中，闪着明亮的光泽。
“下一步嘛，让若兰看好那丫头，你告诉若兰，解药不能一次给她吃，要分成三次，每隔十天给她服一次，这样那天花也不会立刻就好。我们呢，就继续等，我想在我们府上，一定还有人和安亲王府有联系。”我把茶盏放到一边，淡淡的看着窗外。如今已经是二月天气了，暖暖的太阳透过窗棂照进来，让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姑娘，荣国府的老姑太太打发人来接姑娘呢。”午门外，红绫放高声回道。
“好，知道了，你和翠缕进来，帮着素月收拾东西，咱们就走。”我点点头，很久没见林姐姐了，不知这几天她过得如何。
然而我想不到的是，当我踏进荣国府荣庆堂的屋门时，满屋子莺声燕语之中，多了两个女人，一个四十多岁，一身孔雀绿色的锦缎华服，上面流彩暗绣，却是百蝶牡丹的花色，既不是太耀眼，但又让人不能忽视的颜色，这妇人坐在老太太身侧的椅子上，和颜悦色的说笑着，另一个姑娘，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坐在中年女人的下首，微微低头，面色沉静，只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一件蜜合色的花宫锻的蚕丝棉窄裉长袄，领口袖口滚着桃红色的宽边，桃色的百褶裙。看上去娴静淑雅，落落大方。
“史大姑娘来了！”丫头们都欢笑着迎着我走过来，迎春姐妹和林姐姐还有宝玉都起身迎我，唯有邢王二位夫人，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但笑不语。
“林姐姐！”我拉着黛玉的手，开心的笑着，被大家簇拥着，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又给王夫人和邢夫人见礼。
“这是你薛家姨妈，二太太娘家的妹妹。”老太太指着那位华服的妇人，对我笑道：“原想着，过几日你叔父回家时，再打发人去接你，让你在家跟你二婶娘做几日伴儿的。但你薛姨妈来了，还有你宝钗姐姐，今儿索性就连你一起接来，你们姐妹们在一处，也热闹些。”
“姨太太！”我慢慢的转过身去，对着薛姨妈福了一福。
“这位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呀！瞧这模样儿，长大了，准是个美人儿呢。”薛姨妈拉着我的手，亲热的笑着，转身从丫头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递到我的手里，又笑道：“第一次见史大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让老太太见笑了。姑娘留着赏丫头们吧。”
我拖着沉甸甸的锦盒，心想，不知是什么稀罕物儿。这薛家的大少爷当初可被我打了一顿，不知人家娘俩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寻仇呢。
顺手将锦盒交给身后的素月，我盈盈转身，对着已经离座站在我面前的宝姑娘轻轻一福，“宝姐姐。”
“云妹妹。”宝姑娘亦对着我轻轻一福，算是还礼。
“好啦好啦，都坐下吧，一个个站着，晃得我眼晕。”老太太高高在上，乐呵呵的笑着，冲我招手。
我嫣然一笑，两步走到老太太身边，靠着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笑问：“老太太这里有客人来，一定是有不少好吃的啦！”
“你就知道吃！”黛玉坐在老太太的另一边，却伸手点了我的鼻子一下，“几日不见，都胖了许多！”
“啊？真的吗？我真的胖了很多吗？”我故作惊讶的站起来，拉着李纨的手问道：“大嫂子，你看，你看！”
“还好，不算太胖，没走了型，不愁嫁的！”李纨捏了捏我的脸颊，取笑着我。
我回头看黛玉笑，却见黛玉瞥了一眼宝姑娘。
我心中一乐，这屋子里，若是论起胖来，只怕有人称第二，再没有人敢称第一了。我偷偷的瞧了一眼宝姑娘，然她依然端坐在那里，面带淡淡的微笑，风吹不动的样子。
“云妹妹，你这几日可都看了什么书？”宝玉凑过来问道，真是难得，他竟然问我读了什么书。
“哪有读书，前两日，二婶娘的贴身丫头得了天花，弄得家里的人都疑神疑鬼的，二婶娘的身子也不爽快，我哪里还有看书的时间。”我轻叹了一声，坐在黛玉身边。
“怎么？好好地，谁得了天花？”老太太立刻收了笑容，回头问我。
“是二婶娘的替身丫头，叫做金锁的那个。”我忙回道。
“那个孩子老实巴交的，想不到竟会得这种病。佛祖保佑！”王夫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轻声念佛。
“这天花可不好治呢，十有八九，这命是保不住的。”邢夫人却如此叹道，怪不得她不招老太太喜欢，原来总是说些败兴的话，虽然王夫人说话也不多，但表面文章却比邢夫人做的好多了。
“已经送到庄子上静养去了，听说这种病传染，二婶娘的身子是最重要的。”我心中偷着乐，但脸上依然带出惋惜的神情来。
“你的话很是，鸳鸯，回头打发人再去瞧瞧二夫人去。”老太太一边点头，一边吩咐身后的鸳鸯。
“老太太，还是媳妇去打发人去吧，我那里有一张方子，据说是万岁爷还是皇子的时候，在福佑寺避痘时用过的，正好叫人抄了来，一并给史家夫人送去，也好给府上的丫头婆子们都煮了汤水，各自预防一下，也是好的。”王夫人已经站起身来，回说的话头头是道，连我都有些感激。
“嗯，很好，你这就去吧。这样的事情，耽搁不得。”
“只怕老太太也累了，我们先告退了。”薛姨妈听了这话，也起身告退。连宝姐姐也一并跟着她母亲离去。
老太太只挽留了两句，也就罢了，见薛姨妈走了，只说乏了，便进屋去歪着，一并连邢夫人也打发出去了。
“林姐姐，走，去你那里。”我拉着黛玉出了老太太的屋子，便要去黛玉房里说话。
“你且等会儿，昨儿我得了几样上好的点心，还有那茶汤也是好的，不如你们都去我那里坐坐吧。”李纨一边说着，便伸手拉我。
“好吧，既然有好吃的东西，我们自然要去。”我拉着黛玉，跟着李纨去她的屋子里，同去的自然还有迎春姐妹，只是宝玉却没跟着，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
“宝玉呢？”李纨回头看看，我们身后并没宝玉的影子，于是纳闷的问道。
“他一准儿是去了太太房里。”探春笑道。
“去太太房里做什么？”我奇怪的问道，他不是向来喜欢缠着黛玉的吗？
“自然是去陪宝姐姐说话去了，太太说了，宝姐姐才来，家里各处都不熟悉，要二哥哥没事的时候，多指给宝姐姐说呢。”探春笑着，挽着迎春的胳膊。
“哦！原来是这样。”我点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黛玉，见她并无任何不悦之色，于是放了心。
随着李纨去了她的小院，我转身时发现只有素月和翠缕跟了我进来，红绫却不知去了哪里。于是我皱了眉头说道：“红绫第一次来这里，你们不带着她点，又凭她一个人乱闯去了。”
“姑娘，红绫身上不舒服，跟奴婢说了一声，先回府去了。”素月拉着我的手，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我疑惑了看了素月一眼，没有说话，不知这两个死丫头又搞什么鬼。
【059】李纨的脂粉
李纨带着我们进了她的屋子，先有奶子领着两岁多的兰哥儿进来，兰哥儿见了他的母亲，先恭敬地叫了一声：“娘。”便钻进李纨的怀里。
李纨抱着儿子问了奶子几句话，便叫把孩子带下去了，丫头已经依照吩咐，把李纨所说的上好的茶汤每人冲了一碗呈上来。
“来，你们都尝尝，昨儿他们刚给我送来的，今儿早起给老祖宗送去了些，老祖宗说味道还好。”李纨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汤碗，轻笑着说道。
探春先笑道：“大嫂子有好东西，自然想着我们。”说着，便尝了半口，于是连连点头，“果然味道很好。”
“嗯，味道是比平时吃的香滑些，只是吃着并不是寻常的茶汤，还有股桂花的香味，不知是怎么做的？”迎春也笑着问道。
我心中一动，迎春的话不错，这茶汤如此精致，怎么大奶奶有，而老太太却没有？大奶奶说是别人送来的，这别人又是谁呢？论理，就是有人送，也该先送给老太太，经过太太才能到她这里呢。
“这是用上好的莲藕做的，不然哪能如此香滑，在炒制的时候，他们应该是加了一点桂花，所以才有这桂花的香味。”李纨笑笑，又看看我和黛玉，“你们觉得怎样？”
“真的很好吃呢，大嫂子一会儿也给我装一瓶子。”我忙连连点头。
“这个极容易，我娘家的二婶娘，托人给我捎了一大坛子来呢，给了老太太和太太一些，还有半坛子放在那里，你们若是喜欢，等会儿一人带些个，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平时吃饭都极少，若是不到饭时就饿了，倒还可以冲一碗来，点心虽好，吃多了也容易停食的。”李纨一边说着，一边招手叫了她的丫头素云来，给我们每人都装一些，又说另多装两份儿，给宝玉和宝钗分头送去。
不多时，我们都吃了一小碗茶汤，黛玉只吃了半碗，便说刚才吃饭时，多吃了半碗汤，此时一点也吃不下了。
李纨又笑道：“原是请你们尝尝的，既然吃不下，就搁着罢了。”说着又吩咐小丫头，“你们还不快沏茶来给姑娘们吃？”
一边吃茶，一边闲聊，大家倒也轻松自在。李纨虽然寡居，屋子里收拾的十分素净，但她原也是出身，在家的时候也读过书，所以她的屋子里，各色摆设，虽然比不上凤姐儿的屋子华丽，但是也十分讲究。
我坐在靠近梳妆台的椅子，回身便看见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还有五六个各种样式的胭脂盒子，于是忍不住好奇，便信手拿了一个景泰蓝的打开来看。
“那是我平时用的，因为颜色并不娇艳，所以你们这年轻的小姐们是不用的。”李纨看着我手中的胭脂盒子，无奈的笑道。
“颜色不娇艳的胭脂？”黛玉听了此话，也回过头来，看着我已经打开的胭脂盒子。
“果然不娇艳。”我轻笑，这浅浅的粉色，擦在脸上，只怕并不见什么效果，但这清雅的香味，却足以让人心情愉悦。我伸出手，用小手指甲挑了一点，凑到鼻子前，轻轻地闻了闻，原本那清淡的香味让我心情极好，但清香过后的意思余香，却让我心中一震——这余香虽然几不可闻，但我依然能够清楚的辨认，因为我两世为人都与毒药打交道，自然知道麝香的妙用。
“这粉色的胭脂倒是少见。”黛玉看了一眼，轻声笑道。
“你觉得这个好，回头我叫她们给你弄些艳丽些的颜色，这种素净的颜色，你们小姑娘家是避讳的。”李纨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拿过我手中的胭脂盒子，把玩在手中，眼角里带着一丝落寞的神情。
我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安，眼神便有些飘忽，于是我忙转身，借着看其他脂粉的理由，背过身去躲避着众人的目光。然我不看便罢，又看了一瓶香露之后，心中的震撼更强——那瓶香露里的麝香更重，搁着塞子，我便能闻得见。
李纨把胭脂盒子放在原处，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动作极其自然，丝毫看不出一点不妥，或许她不知道这些东西里面的古怪吧？我这样对自己暗暗地说道。但如果是别人送给她的，那又是谁呢，她原本已经寡居，麝香自然不会对她怎样，但这些东西真的只有李纨在用吗？或者她还送过别人？
我暗暗的拉了一把黛玉，想着赶快离开这里，我自认我不是一个十分镇定的人，再这样呆下去，我怕我的心会跳出来。
“好了，我们坐了这么久，大嫂子也该歇歇儿了。”黛玉被我拉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带头儿起身告辞。
“是啊，大嫂子在前面立了半天规矩，这会儿我们还只管再次聒噪她，真真不懂事。”我听了黛玉的话，忙把手中的香露瓶子放下，但李纨梳妆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我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迎春姐妹也一同起身告辞，李纨送至门口，又叮嘱我们的奶妈子好生服侍，看着我们转过了夹道，才回房去。
我在黛玉的门口，和迎春姐妹分手，和黛玉手挽手，进了小院。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林姐姐要睡一会儿。”进了黛玉的卧房，我便叫素月等人都出去，黛玉看着紫鹃和雪雁等点点头，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全都出去了。
“你又搞什么鬼？”黛玉看着我一脸的神秘，奇怪的问道。
“姐姐，你在这里，一应药饵，还有你的胭脂水粉头油等都是大奶奶经手吗？”我紧张的拉着黛玉，轻声问道。
“原来是的，不过现在不是了，自从我搬来这个小院，我平时用的药，都是这院里的人照顾的。我的胭脂水粉钗钏头油等都是奶娘拿了钱，叫人出去自买的，他们弄来的那些，我都用不习惯。”
“那，药都是谁从太医院或者药铺里取来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该就是这府上的下人吧。”
“阿弥陀佛，我的好姐姐，以后你所有用药，都要自己的人动手，一定要千万小心！”我的心咚咚的跳着，握着黛玉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你知道了什么？！”黛玉拉着我坐下，吃惊的问道。
“大奶奶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以后你我要更加小心。”我无凭无据，不好多说什么，所以颓然的放开黛玉的手，转身坐到榻上。
“这府上，哪一个是简单的？简单的人，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黛玉倒不怎么吃惊，反而淡淡的，坐在我的对面。
“还有那个薛家的姨妈和宝姐姐，哎！这里的水越来越混了。”我轻叹一声，想到宝钗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反而慢慢的冷静下来。
没说几句话，素月便在外边提醒我，说道：“姑娘，林姑娘该吃药了，不然这药又凉了。”
“呃，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端进来？”我忙嗔怪道。
黛玉吃了药，便说很累了，要睡一会儿，我回到自己房里，却发现红绫也在屋里，于是问她：“你不是回府去了吗？何时又回来了？”
“姑娘！姑娘一定要救我！”红绫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的哭起来。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素月，素月忙出去，把外边的丫头婆子打发了，放回屋里来伺候。
“你这丫头，到底什么事，快跟姑娘说明白了，你只在这里哭，要姑娘怎么样呢？”素月站在红绫跟前，着急的说道。
“姑娘，今儿奴婢原是跟在姑娘身边的，因见那正屋里坐着的两个人，原是奴婢的主家，她们…奴婢…”
“好了，你别哭了，你先起来，把事情慢慢说给我听，果然你并没有大错，我自然护你周全。”我立刻明白了，红绫说的两个人，就是薛家母女，原来红绫父女原是薛家的账房，这可不是小事，薛家为了杀人灭口，一定不会放过她们，何况如今她们已经投身史家。
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大奶奶房里的那些头油脂粉我还没弄明白，如今又来了这件事。
红绫被素月拉起来，站在我跟前，一边抽泣着，一边把她父女在薛家的事情跟我说了一遍，总不过是薛家人原是给宫里供应假花，脂粉，头油等东西的商人，是在户部挂了名的，所以总有账目上报。
红绫的父亲，原是薛家的老账房，每年总要负责制造上报给朝廷的账本，这种事情，自然是说大不大，但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活，所以红绫的父亲一直小心谨慎。
可是年前，薛家的这位主母，竟然直接提出来，要账房造一本假账上报，原因，自然是因为年前的生意不好，薛家亏损了一些银两，想在这上面找补回来。
红绫的父亲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但又不好当面回绝，只好先硬着头皮答应着，回去之后，思虑再三，依然不敢作假，账目之事，一直拖着。
二十多日后，薛家的主母竟然忽然派人来说，因晚上做梦，梦见薛家老爷对她说，要在年前广施恩惠，积德积福，来年家中才会有贵人相助，所以薛家主母一声令下，家中五十岁以上的杂役，便都放出去了。
红绫的父亲，因为这两年身子不好，索性也一并放出去，红绫也跟着父亲一道出去了。
谁知那碗的践行酒，却被夫人下了慢性的毒药，自从离了薛家，红绫就发现父亲风寒的症状日渐加重，咯血也越来越频繁，一路走到京城，原是想寻个好大夫给父亲看病，后来才遇到了湘云。
我心中冷笑，看来这位薛家的主母，也不是十分的毒辣嘛，只是下了慢性的毒药，让人慢慢的病死，幸好如此，她若是给一粒鹤顶红，恐怕我也不会有红绫父女这样得用的人了。
“姑娘，求姑娘替我们父女做主，千万别把我们还回去。”红绫说完，又给我跪下去。
“笑话，姑娘我说过要还你们回去了吗？”我呵呵一笑，看着跪在地上的红绫。
“姑娘，您跟薛家，不是亲戚吗？”红绫听了我的话，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我。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副榆木脑子。”我笑了笑，看了一眼素月，素月便上前把红绫又拉起来。
“你是瞎担心。”素月点了一下红绫的眉心，“姑娘既然把你带到身边，你自然是姑娘的人，姑娘不顾你的死活，那姑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薛家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家，也敢跟我们史家攀亲戚吗？她算哪门子亲戚？”
“素月的话，红绫你听清楚了？”我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吃茶。
“是，奴婢被脂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了，姑娘恕罪。”红绫忙又对着素月一福，“多谢姐姐点拨。”
“嗯，你下去吧，改日见了薛家的人，你就像不认识一般，该问好的问好，该回话的回话，你又没去害人，用得着躲吗？”我把茶盏放下，站起身来，“我困了，要睡一会儿，你们守在外边，别大呼小叫的。”
“是。”红绫忙去整理床铺，素月便过来服侍我换衣服。
晚上吃饭的时候，宝钗并没有过老太太这边来，这倒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是想看看，薛家母女看见红绫时，会是什么表情，可惜没看到。
宝玉自然是同老太太一起的，他原就是一个在女孩儿家身上用心极多的人，今儿看见我身后的红绫面生，不免多看了两眼。
“爱哥哥，你瞧着我的丫头做什么？”我轻笑着，牵了牵他的衣袖。
“啊，没什么，只是原来跟你的，素月和翠缕都认识，不想今儿又见到一个新面孔。”宝玉讪笑着，回头看看黛玉，然黛玉正在同老太太说话，根本没注意他这边。
“奴婢红绫，请二爷的安。”红绫听了我的话，忙上前给宝玉请安。
“好标致的丫头，起来吧。”宝玉笑笑，一摆手，转身往黛玉身边走去。
我看了一下红绫，轻轻点头笑了笑，说道：“你先回去吧，记得我用汤婆子把我的被子暖了，今儿这天，还有些冷呢。”
“是，奴婢告退。”红绫说着，一福身便退下去。
“云丫头，快过来，你们围着一个小丫头子说什么呢？”老太太坐在那边，冲我招手笑着。
“来了来了。”我一边笑着，紧走两步，到老太太跟前，坐在她的身边，然后指着宝玉说道：“宝哥哥指着我的丫头问这问那的，我少不得同他解释解释罢了，不然宝哥哥还以为我带了什么坏人进府呢。”
“我不过是看她面生罢了。”宝玉忙摇头，指着我的鼻子笑道：“你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都说颦儿的嘴像刀子，我看她还比你更不如些。”
众人都笑，丫头们摆好了晚饭，过来请，老太太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黛玉下了软榻。
晚饭后，大家都围着老太太闲话了一阵子，方散去各自回屋歇息。
回房后，左右没人，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想了一会子李纨房里的胭脂水粉，终不得其解，素月和红绫便催着我睡下。
第二天一早，我和往常一样先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早饭后，薛姨妈带着宝钗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和鸳鸯在外间屋子里坐着说话，猛然间听见外边有人惊讶的问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会到了这里？”
“奴婢请姨太太的安，见过宝姑娘。”这是红绫的声音，这丫头虽然比素月小，但说起话来却比素月多了几分刚强，我淡淡一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是你？”宝钗想必她的娘亲来说，倒是沉稳了许多，看见红绫，她并没跟薛姨妈一样大惊失色，反而是淡淡的，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