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若是觉得把林姑娘认在自己身边不方便,何不让舅太太出面?如此,林姑娘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的常驻府中陪伴福晋。”

“对呀!让兄嫂出面,认下玉儿,这样玉儿就可以以表姑娘的身份,常驻王府。”四福晋连连点头,对于贾府,她早就厌烦,每次去那里,都有许多不相干的人陪着,害的她想个黛玉说个体积的话儿都不成。

“福晋,林姑娘来了!”四福晋正在高兴地夸赞银杏,门外便有人进来回话。

“既然来了,还不快请进来,福晋早就念叨着了。”银杏忙笑着,转身出门,亲自打起了帘子,又搀扶着黛玉进来。

此时的黛玉,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已经长高,身形窈窕,吐气如兰,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仿佛绝尘仙子一般。四福晋见了,更是又爱又疼,拉在身边坐了,又细细的问了一番话,从饮食起居,到平时所读何书,所用何药,无不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里黛玉和四福晋刚说一会儿话,银杏便从外边进来笑道:“回福晋的话,舅太太来了。”

“这么巧?!”四福晋惊喜的笑道,“刚还念叨呢,嫂子可巧就来了。”

“原本没想着今天来看福晋的,因为昨儿你哥哥得了几样新鲜物儿,我又想着,四爷不在家,福晋在家也是闷,索性便亲自带了过来与福晋说说话。“四福晋的嫂子金佳氏也是满洲贵族的后裔,为人谦和,性情恬淡,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既是这样,倒真是凑巧了,妹妹正好有事,要去请嫂子过来说话呢。”四福晋开心的拉着金佳氏又对黛玉道,“来,这是我们家舅太太,快来见过。”

“太太金安。”黛玉早就看见一个衣着素雅得体,一脸谦和的太太进门来,听着丫头们请安说笑的,也知道这位就是四福晋的娘家嫂子,于是待四福晋的话刚落,便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这是谁家的姑娘?叫人见了,好不喜欢。”金佳氏已经四十多岁,眼前有两女一子,但是见了黛玉之后,依然高兴地不得了,拉着黛玉的手,连连称赞。

“嫂子直说这孩子好不好吧?”四福晋也笑眯眯的看着黛玉问道。

“好,好!这个孩子若是不好,这天下可没有好孩子了!”金佳氏拉着黛玉的手,只管问黛玉的名字,家世等。

“嫂子先别问,来,咱们到里间说。”四福晋给银杏使了个眼色,银杏带着丫头们上了茶点果子,便都悄悄地退出去了。里间的小会客厅里,只剩下了四福晋姑嫂二人和黛玉。

四福晋把黛玉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又拍着金佳氏的手问道:“我原本要认了玉儿在膝下做女儿,随时伴我的,可又想到皇家的规矩太多,此时认了玉儿,玉儿固然体面尊贵些,但若是将来,有什么事情,我又不好推辞。到那时,不是为了玉儿好,反倒是害了玉儿。所以如今问问嫂子,可否愿意把玉儿认到跟前,做个干女儿?”

“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怕林姑娘瞧不上我们这等粗人。”

“黛玉不敢当太太此话,太太垂爱黛玉,是黛玉的福分。”黛玉听了这话,忙起身行礼。

“好闺女,你不嫌弃我,咱们就认了。”金佳氏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又看着四福晋道:“今儿来的匆忙,也没个准备,可怎么好呢?”

“玉儿这孩子,极有见识,岂能为这些小事不开心?你放心,一切有我呢。”四福晋便冲着外边喊了一声银杏。

银杏进来,只和四福晋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意会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忙转身往里,去四福晋的卧室中,不多时便拿了一个黑玉雕刻的小匣子出来,交给四福晋。这边黛玉已经对着金佳氏跪拜下去,以母呼之。

“我的儿,快起来吧。”金佳氏待黛玉磕了头,忙伸手拉起,然后从衣服内贴身处摘下一串东西握在手中,笑道:“这个黑珍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跟了我整整四十二年从不离身,是我满月的时候,我的老祖母给我的贺礼,如今给我儿带在身边,权当是额娘的一点心意吧。”

黛玉听此话,知道这颗蛋黄大小的黑珍珠不但本身十分尊贵,且有着厚重的意义,于是忙婉言推辞:“如此贵重的家传之物,母亲应该留给姐姐们。黛玉愧不敢收。”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些,你那两个姐姐,整天大大啦啦的,可不像你这样,如此你们姐妹三人以后相处,你必然是要吃亏的。你说着珠子你不敢要,你却不能体会额娘我的心呢。你那两个姐姐还有哥哥,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的身体发肤受之于我,你说我还有什么没给他们?倒是你,如今在我眼里,跟他们是一样的孩子,只是可惜,你没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如今多亏了福晋,才让咱们娘们做了母女,我可不是要把这最贴心的东西给你?你快别推辞了,若这样,便不是真心认我做额娘了。”金佳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璎珞上的扣环,给黛玉带上。

黛玉听金佳氏一席话,便知道这位太太已经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心中感激,更无法推辞,忙又跪下磕头,眼中含泪,按照满人的规矩,口中以‘额娘’相称。

“哎呀,好了好了,这回嫂子可要好好地做一回东道,这是我的贺礼,玉儿收下吧。”四福晋满意的笑着,银杏忙搀着黛玉起身,口中以‘表小姐’相称。

黛玉接过四福晋手中的黑玉匣子,只见上面雕刻的古朴花纹层层叠叠,十分的繁复,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便不解的打量着手中这只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一对黑玉雕成的印鉴章料,这黑玉又叫墨玉,正好配玉儿的名字。再说这文墨上用的东西我们也不懂,玉儿精通诗书文墨,这也有些添彩的意思了。”四福晋的话说的很平淡,但当黛玉打开着玉匣子看时,便被这一对章料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飞龙舞凤所感叹。

金佳氏也跟着夸赞一番,四福晋叫人准备了酒宴,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舅太太多了一个知书达理,又美丽可人的女儿。

【073】主仆名分既定(元春出场了)

黛玉自然便成了宴席的主角儿,虽然太后的孝期未满,雍亲王府也从来不养那些戏子女先儿,但金佳氏的陪房张妈妈是个能演回道的人,四福晋知道嫂子素来倚重张妈妈,便让银杏在下首设了一个小几,让张妈妈坐在下边,陪着说些笑话取乐。银杏等几个丫头也在一边凑趣儿,宴席倒也热闹的很。

当日四福晋便把黛玉留在了身边,金佳氏的陪房张妈妈和雍亲王府的几个管家娘子去贾府,只说林姑娘在府上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福晋留她在府上住一日再送回来。

黛玉听了四福晋的话,心知贾府的人表面上自然不敢多说,置于背地里都胡言乱语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但她的心境今非昔比,那些流言蜚语,早就不在意,所以只是淡淡一笑,起身谢了姑母的关爱,便放心安坐席间,或说些雅趣笑话,或听四福晋和金佳氏说笑而已。

因吃了几杯酒,黛玉脸上自然有些发热,金佳氏和四福晋也多吃了几杯,各自也有些倦怠,便吩咐丫头们服侍好黛玉,去四福晋卧室一侧的碧纱橱里歇息,姑嫂二人也进了卧室,一个在床上,一个在软榻上,各自歪着,闭目养神。

黛玉虽然困了,但因为刚刚吃了酒,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干燥,便对紫鹃道:“端茶来。”

“是,姑娘稍后。”紫鹃忙转头唤雪雁过来照顾黛玉时,却不见雪雁在身边,小丫头回说雪雁刚被银杏叫去吃饭了。

紫鹃无法,带要叫小丫头们服侍,又见她们太小,且都是不相熟的人,心中正在犯难,却听见门外有人轻笑道:“林妹妹要吃茶,紫鹃还不倒去,我在这里陪着妹妹说几句话。”

黛玉便心生纳罕,此时里,这雍亲王府上大大小小的奴才都已经知道自己是这里的表小姐,是何人如此放诞,却称自己是妹妹?于是黛玉原本的酒意也醒了三分,抬头看时,却见一个身穿女史服色的女子,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眼娇媚,粉面桃腮,一脸暖洋洋的笑意,让人观之可亲,但虽然有些面善,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黛玉不认识此人是谁,紫鹃却认识,于是紫鹃忙上前福身,口中说道:“奴婢给大姑娘请安。”

大姑娘?黛玉脑子里灵光一闪,贾府的大姑娘,如今是雍亲王府的女史,虽然没有名分,但听说因为她极通文墨,雍亲王书房里的差事做的极好,甚至可以说,颇得雍亲王的信赖,正是整个贾府此时的荣耀。

“林妹妹果然是个神仙一般的人儿!”元春说着,便走到黛玉近前,伸手扶住黛玉正要下床的身子,又劝道:“吃了酒,好好地躺一躺吧,看一会儿头晕。”

“多谢姐姐。”黛玉轻轻的微笑,然后看着紫鹃说道:“还不去倒茶来!”

紫鹃忙答应一声出去,因为元春的不期而至,让她一时无法顾忌太多,无论此时元春在雍亲王府的身份是什么,她在紫鹃的心目中,还是原来的主子,且是荣国府里,最重要的主子之一,恐怕老太太此时,不能跟大姑娘比锋芒吧?

黛玉虽然吃了几杯酒,但却并没有醉了,只是借着酒意偷懒,想多歇息一会儿罢了,不想元春却突然来了,元春虽然是雍亲王府上的女史,但她是在内书房当差,论理,福晋房里的事情,是轮不到她来伺候的,而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元春就坐在眼前,却不容她多想,但黛玉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偶尔轻声咳嗽两声。

“林妹妹身上不好,原不该饮酒,虽然高兴,但总要注意保养些才是常法。”元春坐在床前,一副极关爱极心疼的样子,替黛玉拉了拉薄被,轻声劝道。

“多谢大姐姐关爱,只是舅太太和四福晋高兴些,妹妹也不好太扫兴。”黛玉轻声回答。

“大姑娘,姑娘,请用茶。”紫鹃心中记挂着黛玉,更对元春的突然造访感到奇怪,所以速去速回,此时已经端着两盏茶进门来。

“你这丫头,好快的腿脚。”元春只说了一句话,紫鹃便匆匆而回,所以她心中惊讶,嘴上便忍不住取笑。

“回大姑娘的话,我们姑娘因口渴,才刚就要吃茶,奴婢岂敢怠慢?”紫鹃说着,先把托盘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取出其中一盏放在元春跟前,然后端起另一盏坐在黛玉身边,又伸手扶着黛玉坐起,把茶递到黛玉的唇边。

黛玉吃了半盏茶,抬头见元春坐着不动,方笑道:“大姐姐也请吃一口茶。紫鹃这丫头,也太粗心了,大姐姐来了,怎么不叫人上果子?”

紫鹃忙笑着答应,转身笑骂边上的小丫头:“都没长眼睛呢?没看见大姑娘来了?快上点心。”

此时屋子里伺候的小丫头都是四福晋屋子里的人,黛玉随身的丫头也只来了紫鹃,雪雁和春纤,黛玉的奶娘并剩下的粗使丫头,都留在了贾府替黛玉看屋子,此时并不在身边。而这些小丫头子之所以在元春进门之后,依然立着不动,是因为她们和元春一样,不过都是内务府选出来的秀女,分别在宫中或者各位王爷贝勒府上当差而已。

元春是内书房里的丫头不错,但她们确实四福晋身边的丫头。四爷喜欢元春,四福晋也十分倚重这些丫头们,所以她们和元春都是一样的人,并无任何尊卑上下之分。只是元春一进门,便称黛玉为妹妹,这几个小丫头心里早就不服,暗骂这个狐媚子只顾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福晋有话吩咐下来,林姑娘是府上的表姑娘,一干人等无论是谁,都要以主子敬之,不得存半点怠慢之心,凭什么她一来就称表姑娘为妹妹,这不是揣着众人的头去?

偏偏这时候,紫鹃却如此笑骂起来,而紫鹃又是表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她如此说话,小丫头们自然不敢不服,因为贴身大丫头在这屋子里,可以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比如福晋身边的银杏姑娘,在这个屋里,可是说话响当当的,就是福晋也从没给她过什么脸色,所以这些小丫头们不敢对紫鹃如何,却把肚子里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元春身上——平白无故跑我们这里来,瞎充什么主子,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抱怨归抱怨,紫鹃的话音一落,两个小丫头依然听话的出门,下去端果子点心。

元春却把小丫头们的眼神表情都看在心里,她今天来,分明是有意而为,一来是听说黛玉要在雍亲王府住下来,又被福晋娘家的嫂子认了干女儿,不知此事的虚实在什么地方,于自己或者贾家有什么利害。二来是她忍着福晋房里的丫头很久了,这些小蹄子们有事没事就在背后嚼说自己的不是,说什么别人穿过的破鞋也配在王爷书房伺候等等难听的话。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黛玉原就是自己的表妹,此时因为父母双亡,被收留在贾府,自己过来看看她,顺便表白表白自己同这位表姑娘之间的关系,也让那些丫头都小心点。有了这一层关系,福晋自然会待自己好些,看那些小妖精们还敢满嘴里胡吣?!

然而元春想不到的是,她一副养尊处优的主子款儿坐在黛玉的床前,并没有等来小丫头们毕恭毕敬的端着果子点心进来。不多时门帘一挑,进来的确是银杏和雪雁。

雪雁进来后,看都不看元春一眼,只对黛玉问了身上可好,便对紫鹃说:“姐姐也去吃饭吧,都这个时辰了,回来姑娘也该午睡了。”

紫鹃笑着答应,又跟银杏客气了两句,便转身出去了。而银杏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元春纳闷的问道:“元姐姐,福晋可有吩咐你过来伺候表姑娘?”

“并没有,只是我与林妹妹是姑表姐妹,今儿听说她在府上住着,所以特地过来探望妹妹。”元春的脸上有几分春风得意,她只顾着吃茶,并不看银杏一眼。

银杏便有些恼了,当着黛玉,她一个丫头又不好发作,无论如何,黛玉时主子,自己再有体面,也是个丫头,所以她忍了忍,便微笑道:“元姐姐,我从福晋房里过来,听说爷这就回来了,姐姐还是去书房伺候着吧,若是爷找姐姐,姐姐偏又不在,那些书房里的小丫头和小厮们又该当炮灰了。”

元春听了此话,脸上便更有几分得意,轻轻的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对黛玉道:“如此,姐姐就先回去了,改日闲了,再来看妹妹。”

黛玉只得欠身,赔笑道:“大姐姐慢走。”

银杏斜着眼睛,看着元春葱绿色的背影从湘妃竹帘之后消失,嘴角边带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姐姐从姑母房里来,姑母和额娘可已经歇了中觉?”黛玉坐在床上,看见银杏嘴角的冷笑,心中明了其中的缘故,只是自己刚到这府上,外来是客,不好参与这等家务事。

“姑娘只管放心歇息,两位主子已经歇了,福晋原是叫奴婢过来瞧瞧姑娘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若有,姑娘尽管吩咐奴婢。姑娘若是受了委屈,可好比福晋的心尖儿被人戳了去呢。”银杏一边笑着说俏皮话,一边和雪雁一起,服侍着黛玉躺好,放下纱帐,又吩咐雪雁好好看护姑娘,又对边上的四个小丫头骂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的东西,表姑娘是尊贵的千金小姐,如今叫你们几个服侍,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荣耀,敢不尽心尽力,看回头福晋不揭了你们老子娘的皮呢。”

小丫头又连忙答应着,银杏又伺候着黛玉慢慢入睡,方悄悄地退出去。

雍亲王府的内书房里,胤禛刚从外边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元春作为内书房的当值女史,自然是殷勤服侍。她用温热的水绞了毛巾,一边递给胤禛擦脸,然后又拿了干净的长衫来,和另一个大丫头紫燕一起替胤禛换下。早有小丫头端了温热的茶来,紫燕接过胤禛擦了脸的毛巾下去,元春便把茶递到胤禛的手边。

“爷,茶。不冷不热,正好解渴。”元春在胤禛面前,一直细心的服侍,她原是太子府的女史,但太子喜好女色,府中不乏美人,尽管元春颇有姿色,但在美女如云的太子府中,她也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姿色。

不过以太子的为人,她自然不再是完璧之身,只是那匆匆的一夜云雨,只是让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也更加明白在胤禛身边细心伺候谨慎当值的重要性。

所以她极力的想把握住这一次机会,用尽心思,不争朝夕,只为能长久的留在雍亲王身边,将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立足,便也无悔无憾了。

“嗯?想什么呢?”胤禛把杯中的茶喝完,顺手递出茶杯,元春却因为愣神儿忘了接,胤禛立刻有些不满,冰冷的声音从元春的耳边响起,把她吓得一哆嗦。

“啊,奴婢该死,因为刚才从福晋房里出来,听说了一件事情,又见了奴婢的一位亲人,因为奴婢许久没有见过家人,所以一时失态,请爷责罚。”元春的声音哀怨婉转,让人听了不由得心中甜软,虽然胤禛性子淡漠,但毕竟也是热血男儿,再说,既然是因为见亲人而出神,自然也没什么好乏的了。

“罢了,你下去吧,既然你有亲戚来府上,那就去同她们说说话去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奴婢谢爷的恩典,不过,奴婢不用去了。奴婢的亲戚已经歇中觉了,奴婢此时去,多有打扰。”元春依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胤禛原本要去书案前看几分邸报,听见元春的话,不由得笑了,“想必你又迷糊了,你的亲眷来探望你,如福晋房里请安磕头也就罢了,如何会在福晋的房里歇中觉?可把爷放在什么位置?”

“爷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元春一边又慌忙跪下,“奴婢说的亲戚,是奴婢的表妹,今天表妹被福晋接了来,又认了舅太太做额娘,所以福晋留下她,住在福晋屋子隔壁的碧纱橱里,其余的事情,奴婢便不知道了。”

“你的表妹?”胤禛一向对府中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何况元春不过是内务府分来的丫头,她家中的事情,胤禛更是没什么兴趣知道,只是元春的表妹认了金佳氏做干妈,这事倒有些蹊跷了。

“是,奴婢的表妹,就是原来扬州巡盐御史林姑父的女儿,姓林,名黛玉。”

胤禛立刻恍然大悟。别人不知道,林如海他自然是晓得的,更加知道林黛玉其人。只是他从来事多,一时忘了眼前的这个元春,就是荣国府的姑娘。此时元春把这层关系挑明,胤禛便细看了元春两眼,忽然间又觉得元春更加顺眼些。

原来的时候同她多说几句话,不过是因为元春在家时读过书,又在太子府那个大染缸里浸染了几年,颇学了几分讨好主子的心得,胤禛凡有问答,她应对起来,比别的丫头强了些,所以平时便唤她的次数多了。

这原本是极平常的事情,可同在内书房伺候的丫头们见了,却以为元春深的胤禛的欢心,或者二人在夜半无人之时,做过其他事情,于是乎雍亲王府的仆妇心中,都以为元春已经被主子收房,各种流言蜚语便一时在暗处流传。

而元春,对于这种流言,自然是暗自欣喜的,她要的就是这个,虽然主子爷在她来说是看得见吃不着,但有这样的流言,成为爷的女人,那是早晚的事。只是如今黛玉的出现,让她的如意算盘更多了一层罢了。

胤禛这样愣愣的盯着元春看,元春的脸便禁不住红了,她虽然和太子已经有过男女之事,但太子向来是贪多嚼不烂的主儿,又从没把元春当做什么,只是偶尔酒醉,拉过来发泄一两次而已。所以从男女情事上来说,元春依然有着少女的羞涩。

元春的脸红,让胤禛有了几分不自在,于是他干咳了两声,转身去面对着书架,一边看着书架上的书籍,又淡淡的问道:“林如海的夫人,是你的姑姑嘛?”

“回爷的话,正是。”

“嗯,你去吧。只是,林姑娘既然已经是舅太太的干女儿,便自然是这府上的亲戚,也是这府上的主子,你所谓的姐妹之说,以后休要提及,不然被人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雍亲王府上,连这点规矩都没有!”胤禛的声音陡然间又变得冰冷生硬,站在他身后的元春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忙跪下去连连称是,胤禛方回过身来,摆摆手,又看了元春两眼,便出了书房。

元春原本跪在地上的身子,忽然觉得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书房门口晃动的珠帘,喃喃的说道:“果然是个面冷心冷的,连这一点点的情谊,都没有…”

【074】终身大事谁做主

胤禛从内书房出来,欲往福晋那里去瞧瞧黛玉,但又想起云春说舅太太来了,于是又犹豫着止步。

随从小厮坎儿跟在胤禛身后,见主子先是行色匆匆,后又犹豫不前,不知何故,于是赶忙退到一边,垂手站好。

“坎儿,你叫个小丫头进去瞧瞧,看舅太太可在福晋房里。”

坎儿听了,忙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胤禛则环顾四周,却见回廊曲折,廊檐外翠竹依依,这里却是离钮钴禄氏的院子不远,于是胤禛便想起了小弘历。

想起儿子,胤禛的脸上冷漠的表情渐渐缓和,抬脚便往那边的小院走去。

此时的胤禛,已经有三个儿子,弘时,弘历,弘昼。弘时年纪大些,从小被骄纵坏了,身上有很多恶习,原来没有弘历和弘昼的时候,胤禛还很喜欢他,如今有了弘历和弘昼,便渐渐的对弘时生出厌恶之心来。

而弘历却更和弘昼不同,这孩子现在六岁了,不仅长的好,还很聪明,钮钴禄氏教养的也好,所以胤禛更为看重这个儿子。

钮钴禄氏听到丫头们说主子爷来了,自然是十分的欣喜,忙整理容装迎出来,在门口处,对着进门的胤禛行礼问安。

“嗯,这些日子忙,总没过来瞧你,你却清减了些。”胤禛看看容颜娇美的钮钴禄氏,轻轻一笑,又问:“弘历呢?”

“弘历依照爷的吩咐,已经去书房读书,要回来,还要一个时辰。”钮钴禄氏的心中更加的喜欢,因为胤禛看重弘历,便是自己在这府里立足的最坚实的根基。

“哦,我的记性也平常了,原想着过来看看这孩子,既然去读书,倒也罢了。欣儿,把你的好茶给爷沏一碗来。”胤禛说着,便在平常钮钴禄氏起坐的榻上坐下,安然的看着钮钴禄氏。

欣儿!钮钴禄氏听到这一声称呼,心中真是比吃了蜜糖还甜,兰欣是自己的乳名,原来在家的时候,父母是经常叫的,可自从进了这雍亲王府,乳名便从未被提及,如今主子爷竟然叫自己欣儿,这也不过是在自己初夜的时候,爷在情浓之时叫过一声罢了,如今却如此冠冕堂皇的叫出来,怎不让人心醉?

钮钴禄氏脸上红云一片,急忙转身亲自去泡茶。胤禛便往后一仰,半躺在榻上。他刚从外边回来,没进城便去畅春园见皇上,跟皇上回了好一会子话,早就口干舌燥,身心疲惫,刚才在书房,若不是听到元春说林家姑娘黛玉在府上,也不会急着出来。此时钮钴禄氏的屋子里清凉舒爽,他那里还想得了许多?

钮钴禄氏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却见胤禛已经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于是忙放轻了脚步,把茶盏放在一边的花梨木雕花高几上,又拿过一条薄毯子,给胤禛盖上。

然胤禛并没睡着,毯子一盖到身上,他便睁开了眼睛。

“奴婢吵到爷了?”钮钴禄氏歉意的轻笑,真是百媚横生。

“嗯,没。我先喝口茶。”胤禛正要坐起来,钮钴禄氏忙上前搀扶,然后又递上茶水。

“你叫个小丫头到外边廊檐等着,见坎儿回来,叫他进来见我。”胤禛略一歇息,便又想到了黛玉的事情,于是开口吩咐。

“是,爷尽管躺下,奴婢叫菊心过去等。”钮钴禄氏服侍着胤禛躺下,便转身看了自己的贴身丫头菊心一眼。

菊心会意,忙转身退下。

不多时,坎儿果然回来,跟着菊心来钮钴禄氏房中回话的时候,胤禛已经睡熟。

“爷叫你去做什么了?”钮钴禄氏在厢房里坐着,看着立在跟前的坎儿,含笑问道。

“爷只吩咐奴才去福晋房里,看看舅太太可还在不在。”

“嗯,知道了。”钮钴禄氏点头,又看了一眼菊心,菊心便从身上取出一块银子,大概有五两多,递给了坎儿。

“奴才谢庶福晋赏赐。”坎儿跟在胤禛身边,各位侧福晋庶福晋的赏赐自然没少得,此时拿了五两银子,脸上依然淡定无波。

“爷叫你去打听舅太太,想必是怕舅太太在福晋房里,爷去了反倒不便,既然爷已经在这里睡下了,我们总不能打扰,你跟着爷累了这些天,也回去歇歇吧,等爷醒了,我替你回话。”钮钴禄氏微笑着,对于下人,她向来都是体贴入微。

“奴才谢福晋体谅,但爷的规矩福晋也知道,若奴才果然回去了,赶明儿这条腿也保不住了,爷既然在庶福晋房里睡了,那奴才便在门外坐坐,等爷醒了,再进来回话。”

钮钴禄氏听了这话,并不生恼,胤禛的规矩向来如此,她自然是知道的,于是又对菊心说:“你去吩咐婆子,快备了凉茶给坎儿解暑,这大热的天,倒难为他了。”

坎儿又谢过钮钴禄氏,果然到小院门外的竹从中,寻了一块大青石,坐在上面,一边挥着袖子扇风,一边等胤禛睡醒。

然而,四福晋房里的人,个个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坎儿使人进来打听福晋的事情,哪里还能瞒过福晋的耳目?四福晋刚睡醒,银杏便进来,一面伺候梳洗,一面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四福晋那拉氏淡淡一笑:“想必是爷怕贸然进来,撞见舅太太再此午睡,徒生尴尬,什么大事,也值得你们这些小蹄子们如此小心。”

“福晋说的是,但此时爷正在庶福晋的屋子里歇息,奴婢听说,庶福晋还吩咐厨房,说把爷的晚饭也送过去用呢。”银杏做事,向来彻底,这些事情自然不等吩咐,便查问的清清楚楚。

“罢了,让他去吧,倒是你们表姑娘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收拾好了,就是咱们屋后面的西小院,小院里有个水池,里面种着一池子的荷花,这大热天的,也就那个小院清凉些,表姑娘怕冷,更怕热,所以奴婢斗胆做主,便收拾了那里。”

“很好,你越发的能干了。表姑娘可醒了?若是醒了,快请过来吧。”四福晋满意的笑笑,丈夫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这一点她在嫁进来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只是儿子却是自己的,所以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也一定要好好地疼爱才行。

黛玉一觉醒来,到四福晋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辰了,此时金佳氏已经告辞回去,四福晋正在同四爷胤禛一左一右坐在炕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

银杏先进来通报,说表姑娘来给福晋请安。四福晋便忙笑着对胤禛说道:“玉儿这孩子还是小姑娘家,爷一会儿见了,可别总是绷着个脸,吓坏了孩子。”

胤禛听了这话,不禁失笑:“你我夫妻多年,我还第一次见你如此紧张一个人。”

“瞧爷说的,好似我是什么冷面无私的判官似的。”四福晋也失笑,又对着银杏说道:“还不快把表姑娘请进来?”

黛玉便跟在银杏的身后进屋,因为银杏已经说了四爷在家,所以黛玉见了胤禛在坐,也并不惊慌,只端端正正的上前行礼请安毕,默默地立在四福晋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