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贾代儒听说荣国府二房嫡次子带着个外姓人进来家学,原以为又是像薛蟠一般的人物,后来看到秦钟举止有礼,说话也是条条有理的,心下大喜,便忍不住称赞了一番。却不曾想到下课后,原先跟着薛蟠一起厮混的玉爱等人见着贾宝玉跟秦钟生得眉清目秀的,便以为他们是跟薛蟠一路的人,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话,气得贾宝玉不顾后果地上前跟那几人打了一架,而后拉着秦钟离开了家学。

贾代儒听到别的学生来报信,差点没正在喝着的茶水噎住,急匆匆地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见到竟是贾宝玉带头打人,又见他私自离开家学,一口气没喘过来,先前被薛蟠气出的病复发了。

“宝玉,他们那些人都是些不自爱的,你有何必生气呢?”秦钟见贾宝玉气得满脸通红,便忍住心中的委屈开口劝道。

“我素来都说男子都是些浊气臭人的,现在看来确实不为过。”贾宝玉拉着秦钟的手,说道:“鲸卿,这世上果真只有你跟那些俗人不一样的。只是今日我跟他们打了一架,倒是连累你不能继续上学了。”

秦钟原先听到贾宝玉说的那番话,以为自己在家宝玉眼中也是个浊人,却不曾想到贾宝玉待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心里一宽便道:“其实我向来不喜欢跟那么多人一块儿上课的。再说姐姐如今病着,我也没这个心思念书,你也莫要自责。”

贾宝玉听到秦钟这番话,便说道:“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不爱念这些什么捞子书的呀。哎呀,我听说今天是城外的人赶集进城的日子,不若我们去瞧瞧吧。”

见到秦钟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贾宝玉便转头一看,见茗烟缩在身后,便对着茗烟说:“茗烟,我的钱包可是在你身上?”

茗烟见到贾宝玉下了气,连忙上前说:“在的在的。二爷是要买些什么吗?我替二爷去买回来便是了。”

贾宝玉一横眼,道:“啰里啰嗦的做什么。你尽管把我的钱包给我便是。”说罢又加了一句:“你现在就回府上跟老祖宗说,我跟鲸卿去街上逛逛,让她不用担心。”

茗烟一听,连忙跪下来说:“二爷,你就饶了我吧。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你不带着人就往外跑,怕是老太太要打我一顿板子啊。”

秦钟见茗烟说得可怜,便劝道:“宝玉,还是让茗烟跟着吧。”

贾宝玉原来还是不肯的,后来见到茗烟都要磕头了,又有秦钟在一旁劝说,也就点点头同意了。

两个男孩子都不过十二三岁,先前也是一直被拘着在家里不叫外出。这次从家学里跑了出来,又适逢赶集日,自然少不得要东瞧瞧西看看的了。

贾宝玉原本是想往热闹的人群里去的,但是心里又想着府里的几个姐妹从来不曾有机会出门走走,现在自己在街上了,肯定是要给她们买点什么东西的,便让茗烟带着他们去胭脂水粉店跟首饰店。

茗烟自然知道不能带着贾宝玉去那些杂乱的地方,听到贾宝玉说要给府里的姑娘买东西,便带着贾宝玉跟秦钟向城南的金银阁走去。

“二爷,我打听过了,这家首饰店里的首饰都是眼下最新的。你要是买些回去送给几位姑娘,她们一定会高兴的。到时候姑娘们都带着二爷送的东西,岂不是很好?”

贾宝玉听到茗烟的话,又见到那一盘盘首饰,件件都是精美的,便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

金银阁的掌柜是个做惯生意的,见到贾宝玉跟秦钟两人衣着不凡,便知道他们肯定是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少爷,便连忙上前道:“两个爷是要些什么呢?我们金银阁除了卖这些已经制好的以外,还可以订做饰品的。”

贾宝玉经常跟几个姐妹玩耍,自然明白她们的喜好,便道:“你这里可有些花朵样式的簪子,我家里的姐妹素来喜欢这些花朵样的。”

“有的有的。”掌柜点头,从后面拿出了两盘簪子,有玉的,有金的,还有些是镶宝石的,花样也是极多的,看得贾宝玉都不知道选哪些比较好。

秦钟在一旁看着,见到一支昙花花样的钗子,便道:“这簪子倒是好看,真真称得上我姐姐。”说罢便对着宝玉说:“宝玉,你说把这送与我姐姐可好?”

贾宝玉见那簪子做得极细致,确实挺适合予以秦可卿,便道:“你欢喜就好,等我选好了就一起结账便是。”说罢又在那里反反复复地仔细端详着,还时不时开口询问着秦钟的意见。

韦泽今日本来是像往常一样在兵营训练的,却不知自己的母亲跟父亲说了些什么话,倒把他留在了家里,他最是闲不住的,便骑着马到城外跑了一圈,等到晌午的时候才回城。后来想起母亲邀请了好几位女眷并着几个小姑娘到府上,又想到自己母亲之前说过的话,便知道了自己母亲有什么想法。为怕母亲想出什么招式把他拘在家里,韦泽打算到街上买些小玩意回去哄哄她开心。

在经过城南金银阁的时候,韦泽便听到里面传出一下细碎的声音,都是些关乎于“姐姐”“妹妹”“簪子”什么的,韦泽心下想道:这究竟是谁家的人呀,居然在别人面前大咧咧地谈论自家姐妹,倒不怕把自家姐妹的名声给弄不好。便好奇往内一看,只见两个男孩子,一个穿着宝蓝袍子,另一个则穿着大红锦衣,侧站在柜台前,正在那里挑选着饰品。两人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拿着簪子就在那里把玩着,一边看着还要一边讨论到底适不适合自己家里的人,倒有几分像那些买东西给窑子里的女子的纨绔子弟。

韦泽最不喜的就是这些男子了。他的好友柳湘莲虽然平日放浪不羁,但也不会随便在外边就说起良家姑娘的事情。忽而,他又想起自己母亲曾经说过,荣国府二房的嫡次子,那个叫什么贾宝玉的,就是爱穿红衣裳,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什么的,平日里最是喜欢厮混内帐。他便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到那个穿着红锦衣的男儿颈上却是挂着一个金璎珞,又想到林谦三番四次在他面前说着贾宝玉无礼之处,便轻轻摇了摇头,想着:这人如无意外便是那个贾宝玉了,果真是个不懂礼的,怪不得母亲总拿他来做例子来教训自己好叫自己用功读书的。

韦泽牵着马,看了一眼那两个讨论的不亦乐乎的两个男孩子,便慢慢地走开。毕竟只是很偶尔的相遇,他也没必要上前跟贾宝玉攀扯些什么。再说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宁荣两府都是不着调的,若不是因为这两家做事还不至于触及圣上的底线,只怕皇上还不会容许他们在这蹦跳着。

韦泽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也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官场的东西,也明白什么叫“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因此他才会这么努力地去学习兵法,也盼望着有一天能做个大将军,守护国疆,既能光耀韦家门楣,也好叫自己远离朝堂之事。

贾宝玉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在店里说的话会叫韦泽联想了那么多,他只是将挑好的簪子递给掌柜,复又想到自己好久没见的林黛玉,又急忙地挑了一支茉莉花样的金镶珠翠挑簪也一并递过去,心想着找哪一天等林黛玉到贾府的时候就把簪子送给她。

秦钟见贾宝玉买了这么多簪子给府中的姐妹,又想着自己什么也没有,便像是开玩笑地说:“宝玉就知道你们府里的姐姐妹妹,倒是把我给忘记了。还说什么跟我一见如故的,却是连见面礼都不曾送我一份。”

贾宝玉闻道,讪笑一下才说:“鲸卿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话还没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拉住秦钟的手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老祖宗给了我一个白玉笔洗,听说是我太老爷留下来的。鲸卿跟我回府瞧瞧,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你吧。”

秦钟倒是没有想过让贾宝玉给他送那么贵重的东西,连忙拒绝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莫要这么认真。再说了那笔洗是你家太老爷的,怕也是祖传之物,哪有随便送人的道理?”

贾宝玉确实不听,叫来茗烟给钱以后便拉着秦钟回去荣国府。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上门拜访赵氏若有所思

那边厢韦泽悄悄带着自己的爱马溜出府外,这边厢赵氏则在几个姨娘的协助下将自己下帖子请来的几位女眷接待好。虽然韦泽一直不愿意在打拼出一番事业之前就成亲,但赵氏还是选择先仔细观察一下京城里合适的女儿家,若是有合眼缘的便可以先定下来,过几年在进行婚嫁之事也不迟。

赵氏今日请来的几位客人都是跟自己夫君同科的官员或者是世交且交情极好的人家。毕竟给自己儿子物色媳妇人选的事情也不能过于张扬,免得坏了别人家女孩的名声。

顾婉见自己的身体已经修养好了,又想着这两三个月自己跟黛玉一直蒙在家里,便打算带林黛玉也去韦家跟几位女眷嗑唠一番。

林黛玉穿着一身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配上一条淡紫圆点撒花软绸长裙,长长的青丝用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挽了起来,又用了金镶玉鬓花将两鬓间的碎发夹起来,恰恰印证了那句话:“我家有女初长成”。

顾婉满意地看了看林黛玉的装扮,道:“雪鸢如今配衣服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好了,去把那一套玛瑙首饰也给你们姑娘戴上。”见到黛玉装扮整齐后,顾婉又道:“雪雁雪鸢都跟着去,两位嬷嬷便留下来看家吧。”

刘嬷嬷跟谢嬷嬷毕竟年纪已大,顾婉也不好意思叫她们一直跟着黛玉出去,便在年前就将一部分比较轻松的管家事务交给两位嬷嬷,一方面好叫她们教教林黛玉管家,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她们留在府里养养身子。

一并跟着出去的下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后,顾婉便跟林黛玉上了马车前往韦府。

韦府位于内城城北东街,离林家也不算很远。那一条街基本上都是在朝为官的官员的住所,倒是有一派安静的气息。

到了韦家,已见韦家正门大开,几个衣着不俗的妇人正候在门口,见到林家的马车后便上前来,说道:“可是林夫人跟林家姑娘?”得到马车车夫的回答后又道:“我们家夫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请夫人下车换上软轿。”

顾婉和林黛玉贴身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马车,见到眼前的妇人规矩极其妥当,也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青纱软轿向花厅而去。

韦家向来是武将之家,家里面的各种摆设都透露出一种大气沉着的氛围。林黛玉坐在花厅里偷偷看了一下厅内的布置,心下感慨:这韦家虽然没有爵位在身,但规矩什么的都是一丝不差,比起某些贵族之家倒是好了千百倍了。

“这位便是林家妹妹了吧。”坐在林黛玉身旁的一个女孩子侧身过来道:“我之前就听过林妹妹的事情,只是一直无缘相见而已。今儿见到了,只觉得妹妹长得真好。”

林黛玉来到京城这么久,也没有结识到其他什么好姐妹的,心里好奇,便问道:“这位姐姐是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呀?”

那个女孩子掩嘴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状,道:“我是潇潇的表姐,先头一直有跟潇潇通信的。每一次来信的时候,潇潇总是要跟我说起你的事情是,还说若是我有那个缘分,一定要你跟交好呢。这不,我今日见到你,当然要跟你好好说上话来。”

林黛玉见眼前的女孩子性格爽朗,倒是跟陈潇潇有几分相似,心生好感,便道:“我也曾听陈妹妹说过京中有一表姐,没想到原来是这位姐姐。”

经过交谈后林黛玉得知这个女孩子姓钱,单名一个萱字,今年已是十四岁。经钱萱的介绍,林黛玉也一一认识了在场的几位小姑娘的身份。

“…穿绿衣裳的那个是如今户部尚书四女尹馨,那边那个穿着丁香色裙子的则是前右丞相的孙女卢敏然,在另外那边的那个,”钱萱悄悄在林黛玉耳边说着,见到坐在主位右下首的那个姑娘以后便撇了撇嘴,接着说:“她是宫中周贵妃的亲妹妹周子怡。”

林黛玉借着说话的间隙观察了一下钱萱嘴里的“周姑娘”,只见周子怡穿着一身大红蝴蝶戏花锦绣上衣,下身是一条紫绿团花朱色长裙,头上装饰着一支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耳坠跟手镯都是珍珠做的,衬得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她那双丹凤眼隐隐约约透着高傲,穿着也有盖过主人家的意思,倒是显得过分了。

林黛玉也凑到钱萱耳边说道:“我瞧着韦夫人好似不喜欢这周姑娘,钱姐姐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钱萱摇摇头。

林黛玉想了想,又觉得此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便跟钱萱就着平日在家所做的事情说开了。

赵氏确实不到喜欢这周家姑娘的到来。一来她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力过大,两家交往难免会被误会;二来,自那次康贵妃说过周贵妃有意两家联亲的事情后,赵氏更是不待见周家的人了。

本来她这次下帖子请人过府作客,就是想要看看几位人家的小姑娘的长相人品如何。这周家姑娘倒是好,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来了,还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怕是要给在场的几个小姑娘下马威。

赵氏看着周子怡的做派,心中歪腻:哪有姑娘家的没经过邀请就来,倒是显不出姑娘家的尊贵了。这周家的教养确实不行。

确实无怪赵氏这么想。周子怡是周丞相的老年得女,母亲又是周丞相近年来最得宠的如夫人,府里各个人都不敢得罪她,她自然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有一个姐姐在宫中为妃,对周子怡也算不错,她性子便越发蛮横起来。这不,听说了赵氏给京里家中有女孩子的女眷下帖子,而她竟没有收到,便心下一火,跟自己的母亲说了一声要过府。那个如夫人也是没读过书只会以色事人的,知道自己女儿没有收到邀请,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点头就让周子怡出门。

赵氏也不管周子怡一人坐在那里受冷落,只跟几个往日交好的女眷在聊天。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病了,本想过府看望的,后来又怕打扰到你休养。如今见你神色倒是不错,无大碍了吧。”赵氏对顾婉说道。

顾婉微笑着说:“我的身子早就好了,不过夫君说要我好好再养一段时间,拘着我不让我出门罢了。”

“你倒是错过了不少啊,一个月前咱们聚在这里赏花搓牌呢。”钱萱的母亲江氏道。

“哎呦,这么说来我还真的错过了好些乐事呢。不成不成,待会儿一定要给我好好说说。”顾婉道,美目一转,见到花厅一边几个小姑娘聊得正开心,又看到周家姑娘一个人坐着,脸色越来越黑,便轻轻笑了一下。

周子怡坐在花厅里,看着两边的人旁若无人地在说话,脸色越发不好看。她打小就被家里人娇宠,向来只有别人奉承她的,如今在这里备受冷落,叫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她侧耳一听,听到坐在她左边的几个小姑娘在聊着针线上的事情,又见其中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的女孩子,容貌举止俱是不错,心下竟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便插嘴道:“我们这些高门姑娘,将来肯定也是大富大贵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做针线活。”

几个小姑娘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静了一下,钱萱才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针黹女红这些都是要学的,难不成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一个姑娘家的连针线怎么拿都不知道。”

周子怡从来没被人这么驳过面子,脸带怒气道:“我爹爹是当朝周丞相,我姐姐是宫中贵妃,我家是大富大贵的公侯之家,家中自然有些下人做针线活,哪里需要女儿家自己动手。难不成你们现在身上穿的都是自己做的?”

几个小姑娘被周子怡的话气得脸上发红,卢敏然道:“在这里的哪家不是公侯之家,按你这么说来,难道个个女孩子都应该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学么?”

周子怡“嗤”地一笑:“公侯之家?我怎么没听说过林家、卢家、钱家和尹家的家主身上都有爵位呢?”

林黛玉见周子怡说话越发放肆,还攀涉到自家父亲身上,也忍不住开口道:“女孩子说什么爵位的都是些虚的。身上有爵位并不代表人就是好的,就像有些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出自名门望族,也不见得是个懂规矩的。”

几个小姑娘听到林黛玉的挤兑,皆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周子怡气得很,站起来指着林黛玉怒道:“你倒是很大胆,敢说我没规矩!”

林黛玉用丝帕掩住嘴角的笑意,道:“这位姐姐在说些什么啊。我压根就不知道姐姐的名讳,也没有指着姐姐说些什么话,姐姐又何必对号入座呢。”

几个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来。周子怡见林黛玉一脸无辜的样子,差点想上前撕了她的嘴,但又想着这里这么多女眷在,最后还是狠狠地甩着帕子离开。

原本在聊着天的女眷们早就听到几个小姑娘的争吵声,又见到周家的女孩子还没向主人家说一声就气匆匆地离开,皆觉得这个姑娘规矩果然不好。

“倒是让你们见笑了。说起来这周家的姑娘我是没邀请的,不知怎么的今日就上门拜访了,可能是我忘记她先前下过帖子吧。”赵氏见到周子怡就这么走了,心下不悦,忍着不满说道。

众女眷一听,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顾婉此时说道:“我听说这个姑娘自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看起来性子确实有点蛮。不过她年纪还小,日后规矩也许就会好些的了。说起来你们还没给我讲完那些趣事呢。”

众人哪里听不出赵氏跟顾婉的意思,便顺着顾婉的话转移了话题。

虽然今日会客出现了些小摩擦,但总体而言赵氏还是满意的。送走了今日来作客的人,赵氏让身边的丫头给她锤锤肩膀,自己则在默默思索着。

今天她见到了这五家姑娘,周家的蛮横自是不必说,另外几个小姑娘却是各有不同,钱家的开朗,尹家的文静,卢家的温婉,林家的柔美。而在这几家姑娘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林黛玉了。平日她瞧着林黛玉是个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性子里面也有一份刚强,说话什么也是缜密得叫人抓不出一丝差错。

赵氏想了想,钱家跟自己家都是武将之家,若两家联亲,军权两相结合怕是会引起皇上猜疑;尹家虽好,但是他们家第三个女儿即将嫁入北静王府,未免过多牵连还是别做他想;卢家也不错,但听说这个姑娘已经在议亲,也不好此时出面免得破坏人家的姻缘。林家跟自己家是世交,林如海又是文官一名,林黛玉瞧着也是知书识礼的,如果是她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氏仔细考虑了一番,又想到:京中的女孩子其实还多着呢,还是再看看吧,横竖宫里还有康贵妃帮忙打听着。再说了自己的儿子心不在此,时间还是有的,不急不急。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可卿亡元春喜封贤德妃

前头说过秦可卿生病,经过几番周折终于稳定了病情。不曾料到刚进入五月,她的病又开始反复起来,未几便药石无救,最后香消玉殒。

贾珍自知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加上两人之间暧昧丛生,为了让秦可卿的葬礼风光些,便花了几千两银子为贾蓉捐了个五品龙禁尉,又拜托薛蟠寻来了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上好棺木,将棺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红楼梦》原文)

除此之外,东南西北四位郡王也设下祭棚,北静郡王更是穿着素服亲自上门拜祭,随后更将皇上御赐的一串鹡鸰念珠赠与贾宝玉。

贾宝玉虽伤心秦可卿的亡故,但见北静王爷对自己温和有加,不觉就把心中那一片哀伤忘得了七七八八。又想到跟自己素来要好的秦钟怕也是伤心不已,便在想着将着念珠送与他也算是好生安慰他一番。

却不曾想到秦钟与贾家同时送殡至水月庵,却几番与尼姑智能儿幽会缠绵,期间不小心受了些风寒,回来时便咳嗽伤风,不思饮食。

后来智能儿私逃出来到贾府寻秦钟,不料被秦邦业知觉,把智能儿逐出,又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却气得老病复发,三五日便呜呼哀哉。秦钟本性怯弱,加上带病未痊,受了杖打,又见到自己的父亲被自己气死了,便添了些病症,没过几天也跟着去了。

贾宝玉见一月之内,自己的侄媳妇跟好知己相继病故,自己也跟着大病一场,落得整个人都消瘦了。贾母见状自是心疼不已,强硬地要将贾宝玉养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只让他每日跟三春、史湘云跟薛宝钗说笑玩闹,也不叫贾政逼着他去上学。

如是者一直到了贾政生日那天。

虽然秦可卿在这一年病逝,但贾政等人却是不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普通的侄孙媳妇,故而今年贾政的寿辰仍旧办得比较盛大。

平日贾宝玉虽然不爱读书,但怎么说也是有几分急才的,这日被贾政抓住在众门人面前考校功课,他还是在匆忙中做出了几首诗词,比起畏畏缩缩的贾环和年纪尚小的贾兰倒算是上佳了。贾政见此,满意地点点头,便放贾宝玉去贾母处凑热闹。

就在所有人吃吃喝喝正高兴的时候,宫里面突然来了一位天使,宣了贾政进宫。

贾母此时正在后院听着王熙凤说些笑话,赖大家的便急匆匆跑进来道:“给老太太请安。刚刚宫里来了个天使,将二老爷传进宫里去了。”

贾母一听,立马忐忑不安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二儿子是因为何事被宣召。她暗自想道:若是官场上的事情出了差错,倒是可以拜托王夫人兄长王子腾摆平一下。若是…

贾母突然想到了秦可卿。秦可卿是什么人?她可是正经八个儿的皇家血脉,虽然是罪人之后,但也藏不住是皇家的人啊。贾母知道秦可卿的死跟皇家离不开关系,但也不能担保皇上不会秋后算账,毕竟当初她是嫁入贾家的呀。

贾母越想越着急,最后还是没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王熙凤最会说话最会讨贾母开心的了,见到王夫人示意的眼神,便上前扶住贾母,笑着说:“看老祖宗急的样子,不若老太太仔细听听赖大家的说说当时的情况吧,兴许不是什么大事呢。”

赖大家的连忙道:“刚刚二老爷正跟几个交好的门人饮酒,忽而就有圣旨到说要二老爷立马进宫。二老爷自是立刻换上朝服跟着那天是去了。”

“你瞧着那个天使脸色如何?可有谁跟着二老爷一块儿去?”王熙凤追问道。

赖大家的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家男人素来是在二老爷跟前伺候的,当时就跟着去了。如今想想,那个天使不像是问罪的,倒像是来道喜的。”

王熙凤这才转过头对着贾母说道:“老祖宗也听到了吧。我觉得皇上今日宣了二老爷进宫肯定不会是坏事的,老祖宗就放下心来吧,你瞧着你这么一着急,个个都没心思吃喝玩乐了,我可是一直等着老祖宗这里的好东西呢。”

贾母听到赖大家的话马上安定了不少,又听到王熙凤讨趣的话,便道:“你这个猴儿就会想着我这里好吃的。”

王熙凤笑着道:“那是当然。老祖宗这里的东西最是精致的了,眼下有这么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我当然好好吃上一顿。”

一旁的史湘云也跟着说:“瞧琏二嫂子说的话,难不成琏二哥哥平日不给你好吃的?”

贾探春也插嘴道:“云妹妹尽说的胡话,谁不知道琏二哥哥最会讨琏二嫂子的欢心呢。”

贾宝玉这时也加入进来说着玩笑话,后院的气氛才恢复到原来那般高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跟着贾政的赖大赶了回来。贾母知道后立马宣了他到跟前询问。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刚刚皇上宣召二老爷进宫不是为了别的事,原来是给咱们大姑娘提了分位,封咱们大姑娘为贤德妃,移宫凤藻宫!二老爷这番进宫就是谢恩去的。”

贾母一听,连忙合十喜道:“阿弥陀佛,多谢老天爷保佑啊。元春终于是熬出头来了!”心下却明白这是圣上给元春告密的赏赐,不过既然元春已经坐上了贵妃之位,那么将来的一切在慢慢筹划也不是什么问题。

王夫人也是高兴不已。她的元春熬了十年,终于坐上贵妃之位,而且是有封号的实打实的贵妃娘娘啊!算是跟那个独宠后宫的康贵妃平分秋色了。自己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日后看谁还敢得罪她!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跟史湘云也是为贾元春高兴,薛宝钗则微笑着端坐在位子上。今日是贾政的生日,她也不好穿什么半新的衣裳,便穿了新做的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配上粉紫中衣跟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既不会抢了贾家三位姑娘的风头,又凸显出了自己娴雅的品性。

今次贾元春封妃,对荣国府来说确实是一见大喜事,对她薛宝钗来说更是一件好事。贵妃娘娘啊,上头除了皇后、皇贵妃外就得贵妃最有权力了,要是有宫里贵妃娘娘的指婚,她跟贾宝玉的亲事也就不会受到贾母的阻止了。

“哎呦,我就说嘛,这次哪里会有什么大事。”王熙凤上前奉承道:“这是咱们家天大的福分呀,改天啊一定要好好去庙里还愿,也好叫我沾沾娘娘的福气!”

“你这个破落户的,什么都想沾上点好处。去吧,给府里每个下人赏一串子钱。”贾母点了点王熙凤的脸蛋,笑着说。

“是。”王熙凤也不推脱,带着平儿就往外走。

“老太太,我看着不如过几日我递下牌子进宫,也好瞧瞧娘娘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吧。”王夫人在王熙凤出去,心里思量了一番后说道。

贾母想了想,道:“不妥。娘娘如今移宫,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活。你如今进宫,一来给娘娘添了麻烦;二来我想着,娘娘此番从贵人直接升为贵妃,活脱脱地就是一个靶子。你若进宫,有半点行差踏错,只怕会连累到娘娘。”

贾母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元春得封贤德妃的事情已经在宫里头传遍了,各个妃嫔都在自己的宫殿里咬牙切齿地嫉妒着,心里谋算着怎么将贾元春拉下马好叫自己上位,连康贵妃封为康皇贵妃的旨意也被忽略掉。当然,这也是后话。

王夫人不甘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受教了。”

薛宝钗见状,笑着说:“老太太,你看着今晚的事情都挺多的,不若宣了席面,让大家用过晚饭后各自散去吧。”

贾母经过今晚一起一伏的心情也是有些累了,便唤人传了晚膳,用过后就让跟前的人都散去了。

薛宝钗和薛姨妈也没有直接回到梨香院,倒是跟着王夫人去了荣禧堂。

“宝钗在这里要恭喜姨妈了。”薛宝钗亲自倒了杯茶送到王夫人手上,笑着说。

王夫人对着自己这个外甥女倒是满意的,便对着薛姨妈说:“如今娘娘得封,日后宝钗跟宝玉的婚事就好说了。过些日子我进宫跟娘娘好生说和一番,让娘娘直接给他们俩下道旨意。”

薛姨妈却说:“这些可先不说,最主要的是宫里头娘娘坐稳位份,早日诞下凤子龙孙。再说了,姐姐也不要忘记老太太呀。”

薛宝钗微红着脸跟着说:“妈妈说的是,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娘娘呢。”

如果说贾宝玉是王夫人第一次心头肉,那么贾元春就是第二了。见到薛姨妈跟薛宝钗都这么说,王夫人更是满意了,只拉着薛宝钗的手,又对着薛姨妈道:“我越看就越觉得宝钗是个人物,日后若是由她来照顾宝玉,我也是安心的。你放心,我是娘娘的亲生母亲,宝玉又是娘娘看着长大的,自是希望宝玉能寻个好妻子,待我好好和娘娘说说,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薛宝钗听到王夫人的保证,心下一喜,对这亲事也越发心安起来。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登门来王夫人口不择言

还没等王夫人递牌子进宫,宫里头便下了旨意,言明宫中各妃嫔可回家省亲。每户家中需建设一省亲别墅供娘娘返家后休憩之用。接到旨意后,荣宁两府便开始为省亲别墅的建造而忙活起来。

王熙凤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半冷的茶水,又翻看起手中的账簿。

一边此后的平儿见到王熙凤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二奶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平儿是王熙凤四个陪嫁中唯一一个留在身边的,一直视她为自己心腹,便对着平儿说:“自从咱们家接了圣旨建造省亲别墅后,买料子需要钱,买戏子需要钱,方方面面都是要钱的。我瞧着公中也没有多少银钱了,若不是之前放贷还有些银子省下来,怕是我又要倒贴自己的嫁妆了!”

平儿素来知道平时王熙凤管家的时候,有时下面的庄子或者田地银钱交接晚了,又或者府内用度不够,都偷偷地把自己的嫁妆当掉换银子补贴家用,说起来王熙凤带来的那三十六抬嫁妆也已经倒贴了快一半去了。

“二奶奶,不若你跟二夫人说一下。到底那是二夫人的亲女儿,难道二夫人还不愿意出钱不成?”平儿见屋内只有她们二人,便说道。

“我那个姑妈可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当初我像她说了多少回了还不是照样要我自个儿贴钱。”王熙凤讥笑着说:“若不是看着琏二是个糊涂不中用的,你当我怎么会依附着我那个好姑妈。”

王熙凤自小充作男孩子养,心高气傲地一直觉得女儿也可以做一番大事业,无奈嫁给了贾琏这个不思进取只会沾花惹草的男子,加上前段时间因为小产遭到贾琏的嫌弃,现在自然觉得银钱比任何人都可靠。又因为年前开始贾府进项开始减少,便在王夫人的提议下偷偷在外面放贷,结果没过多少时间就尝到了甜头,如今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好奶奶啊,你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该想着姐儿啊。你若是将嫁妆都贴出去了,以后姐儿要是出门了该怎么办,难不成要依靠琏二爷么?”平儿见王熙凤倔强地不愿意去找王夫人,便着急地说。

王熙凤一顿。是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要是日后只有姐儿一个孩子,现在自然就要为姐儿谋划一番。她是不相信贾琏的为人的了,日后姐儿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她了。咬咬牙,王熙凤道:“给我换装,我去跟我姑妈好好聊一聊!”

不知那日王熙凤是如何跟王夫人说的,平儿只见王熙凤进去荣禧堂约莫一个时辰,再出来时眼眶虽红,但脸上已是挂着胜利的微笑。

王夫人其实是知道贾家亏空极大,却不知道原来她们在外面放贷的银钱只能堪堪维持住贾家繁华的生活,若是要为贾元春建造省亲别墅,那是远远不够的。

想着王熙凤昨日跟她哭述带来的嫁妆已经倒贴得七七八八,王夫人也不好意思要王熙凤继续为这家里付出那么多,便心疼着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千两作应急之用。

王夫人想了想,觉得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她的银钱是要留给宝玉的,元春虽然是她的女儿,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因为这样而花光。她在房内思索了一个下午,趁着晚饭的时间到梨香院跟薛姨妈密谈了半个时辰后,便从薛家拿走了十万银票。不过她也明白十万银票只能维持一时之用,可如今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周瑞家的素来都是王夫人的心腹,见王夫人眉头深锁,便上前说:“夫人可是为了娘娘建造省亲别墅的银钱而烦着?”

王夫人见到周瑞家的眼珠直转,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周瑞家的谄媚一笑道:“四大家族素来同声连气,这次贵妃娘娘回家省亲,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才不堕四大家族的颜面的。”

王夫人毕竟是管着贾家这个一百多人口的大家族,哪里听不出周瑞家的话的意思,只是如今她哥哥王子腾已经外放,她跟嫂子关系向来是淡淡的,只怕不容易借到;史家那边虽说一门双侯,但史鼐史鼎只是担任着闲职,也捞不到多少油水,估计也借不到什么银子;薛家的家底虽多,可是她刚刚已经借过了呀。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深思着,眉头一直没放开,便又道:“夫人难道忘记了咱们先头的敏姑奶奶?当初林姑娘来咱们府里小住的时候吃的喝的都是从公中出的,如今去借些银钱也是可以的吧。再说了当初敏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嫁妆可是有六十四抬,如今怕是都放在林家呢。也不知道那个继夫人有没有私吞下那些嫁妆。”

王夫人抬眼看了一下周瑞家的,道:“你倒是说得对,看来明儿我要去找我的外甥女好好问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