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想得周到,端上来吧。”贾元春尝了一口补身茶,用绢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问道:“说来我不曾记得你会字的,你倒是怎么看明白这药方上的药材呢?”

贾元春问得云淡风轻,抱琴听在耳里寒在心里,只觉一股冷气从后背蔓延上来,连忙低身道:“娘娘怕是贵人事忙忘记了,先前娘娘在贾家的时候曾经教过奴婢读写字的。”

“是么?”贾元春向宫门望去:“我倒是忘记了以前的生活。”进宫太久了,勾心斗角也太久了,她早就将少女时期那些快乐无忧的回忆给遗忘掉。

贾元春把目光转回到抱琴身上:“我记得你只比我小一岁,如今算来也该二十二了。这些年你一直陪着我,倒是把自己的婚事给耽搁掉。过两年吧,等我大权在手,我一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叫你也做个诰命夫人,也不枉你的一片忠心了。”

“谢谢娘娘。”抱琴连忙叩首,“奴婢还有一事想跟娘娘说。”

“说罢,我听着。”

“前段时间娘娘不是想着叫家里的女孩子进宫么?”抱琴看到贾元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便鼓起勇气道:“如今娘娘深得圣宠,最是应该巩固皇恩。若是现在有人进宫,岂不是分了皇上的宠爱?娘娘可是要三思啊。”

贾元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无道理,便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确实该好好想想了,你先下去吧。”

抱琴躬身后退,直到出了宫门才敢喘过气了。她一直服侍的姑娘如今倒是变得心狠手辣了,要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她往后还是得小心谨慎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写得我好欢脱,突然想写宫斗神马的…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重华宫温情韦泽立战功

“这宫里头的人啊,都是些看不清事实的。”韦沅喝着今年新进贡上来的信阳毛尖,轻声对着舒绫说道,“看来日后还少不得一番争斗呢。你可要记着,这些事跟我们重华宫无半分关系,好好约束下面的人,若发现有背主的,直接发往慎邢司处理。”

“奴婢知道。”

“个个都只会拈酸吃醋,也怪不得皇上会不喜欢。”韦沅轻轻扶了扶头上的那支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这场戏啊,我倒是想看看到底要怎么收场了。”

“什么收场啊?”秦汶皓大步跨进内间,挥退了正欲给他行礼的舒绫等人,走到韦沅的身后抱住她,“给朕说说,想看什么戏,我让戴权给你安排去。”

韦沅转过身风情万种地甩了他一眼:“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我重华宫呀?要是让凤藻宫那位知道了,怕是要吃了我呢。”

秦汶皓点了点她的鼻尖:“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吃醋了么?”

韦沅横了他一眼,道:“谁吃醋了,尽是胡说。”她靠在秦汶皓的怀里,“今儿啊你将周贵妃贬斥一事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估计明天那些嫔妃又要在我面前讽刺来讽刺去了。说白了还是你坏,一个周家一个贾家而已,你也要搅个天翻地覆才安心。”

秦汶皓亲了亲她的额角:“最近朝堂上吵着跟茜香国是该和还是该战,我若是不做点什么事,哪里能转移他们的视线,就委屈一下你了。”朝堂跟后宫想来息息相关,秦汶皓决议抗战到底,就绝不允许有人出来唧唧歪歪地反对,因而他才会突然宠幸贾元春,也好叫外人将目光转到后宫之争上。

韦沅跟他做了十几年夫妻,也知道他这些年的不容易,便道:“朝堂之事我也不懂,也帮不了你什么,唯有帮你看管着后宫,也好叫你少些负担了。其实按我说,大皇子如今都快十三岁了,也该是时候给你分担一下了。”

大皇子秦枢卓,是秦汶皓原来的侍妾、如今李嫔之子。韦沅知道李嫔向来是安分守己的,她教养的儿子学识自是不错,最重要的是秦枢卓跟她母亲一样安于现状。

“卓儿还是太小了,”秦汶皓摇摇头:“而且皇子所的大儒也跟我说了,卓儿醉心法,怕是志不在政道。”

见到秦汶皓疲倦的样子,韦沅从他怀里直起身子,走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揉起额角。

“皇上忙着国事的同时,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啊。”韦沅道:“我去叫人给你炖一盅人参汤可好?”

“都听你的。”

韦沅连忙吩咐守在门外的舒绫下去炖汤,然后才给秦汶皓卸下衣裳,换上一身轻松的装扮,道:“五儿都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过父皇了,皇上可还记得五儿的模样?”

秦汶皓很是喜欢自己这个圆滚滚的机灵的小儿子,便笑着说:“去把他给我抱出来吧。”

韦沅亲自走到婴儿房,将小皇子温柔地抱起。此时小皇子刚好睡醒,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水光,见着韦沅,立刻“依依呀呀”地叫了出来。韦沅见他这么可爱的样子,母爱之心更是泛滥,亲了亲他的胎发,柔声道:“走吧,我们去见见你的父皇。”

若是不算沈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秦汶皓如今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年近十三,次子三子四子皆幼殇,五子还在襁褓之中;此外,她的长女三女也没活过五岁,二女也只是个两三岁的奶娃娃,可以说是血脉单薄。

“皇上真是巧,我们的五儿刚刚才睡醒。”韦沅抱着大红襁褓走过来,“你瞧,这小脸蛋都是红红的呢。”

秦汶皓接过自己的小儿子,在委员的帮忙下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见自己这个儿子等着精灵的大眼看着他,心里更是一喜:“五儿的眼睛长得倒像你的,一样这么有神又漂亮。”

韦沅拿着手绢轻轻擦了擦小皇子因为活动手脚而出的汗,笑着说:“是啊。其实泽哥儿眼睛跟我也长得相似,”提起远在战场的堂弟,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呢喃道:“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秦汶皓见她牵挂的样子,说:“你对这个堂弟倒是好。”

“我自小在婶子身边长大,跟泽哥儿的情分自然不浅。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他才五岁,转眼间我嫁给你都十三年了,他也长成个小汉子,懂得抱负国家了。也不知道我们的五儿日后会不会也有着建国立功之心。”韦沅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道。

“我们的儿子自然会有雄心壮志的。”秦汶皓逗着怀里的小儿子,“我知道你一直挂念着韦泽那个孩子。今儿前线上报,说韦泽跟随的军队已经奔赴战场了。”

韦沅大惊失色:“怎么会?!你不是说过…”

秦汶皓连忙安抚她:“你不要担心,你的堂弟功夫可是厉害得很呢。前线上奏时也说了,韦泽这小子表现不错,值得嘉奖。”

“说起来,皇上现在跟我说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的话别人可就要说我过问朝廷大事了。”韦沅安下心来,从秦汶皓手里接过小皇子,边哼着小曲边戏谑地说道。

“你这个鬼灵精,”秦汶皓将她搂入怀里:“今日我可是在朝堂上当面称赞了韦铮教子有功,这时候消息估摸也该传到后宫来了。这样你还怕么?”

韦沅浅笑:“那我倒是谢谢皇上了。”

秦汶皓却说:“沅儿要是真想谢我,就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吧。”

韦沅嫣然一笑,靠在秦汶皓怀里,轻声唱着歌曲哄着自己抱在手上的小儿子。

韦泽从来没有想到过前线的情况是这么恶劣。

茜香国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东岸的三座沿海城池,并以这三座大城为根据地,挥刀向京师进攻,迅速侵占了另外四座城池。还好本朝军队来得及时,阻止了茜香国继续进攻的步伐并顺利夺回四座城池,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

韦泽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他跟随的军队原本只是后援,负责押送粮草跟伤员接应。不曾想过茜香国这般勇猛,以五万人的军队对抗天朝十万大军然能互有胜负。如今前线伤员太多,火线告急,韦泽所在的这一个营便被派去支援主军。

“韦泽,小心!”后方传来冯紫英的叫声,他闪身挥刀抵挡,才堪堪将敌人的刀扛住,冯紫英连忙上前给了敌军一刀。

“多谢了!”韦泽回声道。战场上不可大意,韦泽连忙收回心思,继续投入战场中。

经过一个时辰的厮杀,两方各有死伤,遂鸣金收兵以待明日再战。

“他奶奶的!”今天出战的杨灏将染血的头盔扔在桌上,“这群打不死的强盗,仗着从海上运来粮草,怎么打都打不掉,看得老子心都烦了。”

其实岂止他一个人感到气愤,在场的将军都一样。年纪稍长的傅世思索了一番,道:“敌军如今靠着海船运来粮草,守着晋城跟我们硬抗。为今之计只有破解了他们粮草这一关,我们才有取胜的机会。”

“要断绝他们的粮草不难,困难的是如何阻断他们海上的交通,不然我们做什么事都是白费力气。”军师宋恩昀说道。“若是我们派人分两路潜入敌城,一路负责烧毁粮草,一路负责烧毁战船,你们说如何?”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我们不清楚敌军的粮草放置在哪里,贸贸然进去恐怕只是送死罢了。”傅世说道。

就在几位将军在这里烦恼着的时候,守在帐营外的小兵突然报道:“将军,外面来了一个少侠,说是了呈上晋城地图。”

众人对视了一眼,傅世说道:“请他进来。”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腰佩着双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大约不过十岁,面容俊美,就连衣服上的血迹也挡不住他的灼灼其华。

“在下柳湘莲,见过几位将军。”男子躬身道:“这是在下在晋城逗留一个月观察所得,虽然部分地方描绘得不确切,但大体是对的,希望能给几位将军带来方便。”

“多谢少侠。”宋恩昀接过柳湘莲递过来的地图,在桌上打开跟晋城地图一一对比,发现就连细微之处都一一对上,收有粮草的仓库更是用红色标明,便道:“有了少侠这份地图,我们也就多一份胜算了。只是不知少侠为何会出现在晋城?”不能怪宋恩昀多疑,战场面前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不然可能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柳湘莲自是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他素来是爽朗之人,也不计较什么怀疑不怀疑的,于是笑着说:“在下原本是京城人士,最喜欢就是到处游玩。两个月前来到晋城,正巧茜香国进犯,在下便在晋城里面游荡了一个月,将他们的安排一一探访好,就等着我朝的军队过来。”

“原是如此,多谢少侠了。”傅世走下来,向柳湘莲拱手。

柳湘莲连忙扶起他,道:“将军不必气,抱负国家是每个男子都有的梦想。将军若是不嫌弃,在下也愿意为将军出一份绵力。”

几人又是商量了一番,决定派出五个功夫不错的士兵潜入晋城,韦泽、冯紫英便是其中之二。他们跟柳湘莲也是旧识,此番相见也很是激动,因为身上有任务,三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各自换上夜行衣。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柳湘莲便带着五人从晋城南面护城河的排水口潜进去。

按照傅世的安排,韦泽、柳湘莲和冯紫英一同前去晋城最东面,将茜香队的船只全部焚毁,而另外三人则负责到晋城西面烧毁粮仓顺带制造混乱。

韦泽看着另外三个士兵被夜色掩盖的身影,并没有立刻出发,只在暗处仔细数了数敌军守夜士兵的数目,才对着冯紫英和柳湘莲说:“这些敌军估计没有料到会有人这么大胆潜进来,因而守卫也不算特别严谨,我们待会儿可以借着阴影潜去东边,你们觉得如何?”

柳湘莲说道:“我曾经观察过,东边总共有两班士兵交换守卫,但是人数都不多。我们可以趁着另外三人制造混乱的同时过去,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韦泽点点头,屏息守在原处。丑时三刻,当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的时候,晋城西边粮仓大火。三人趁着守军全部涌去救火的时候,在阴影处几番起落,终于来到了船只靠岸的地方。

“这些船真大。”冯紫英见到浮在水面上的用铁索锁好的船只,轻声感叹道。

“茜香国是一个岛国,造船技术向来是不错的。”韦泽小时候曾经读过几本介绍天朝周边国家的,便轻声回道,“我们分别上船,找找有没有一些可以引火的东西,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到时候就要同时放火。到时候集合以后再将铁索砍了,叫这些船都飘出去。”

另外两人点点头,便各自散开。

韦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猫儿一样灵活地登上船板。

船只上有人生活着,韦泽细细查看了一层跟二层,可以确定部分军队就歇息在船舱里。

怪不得茜香国的军队人员没有短缺过,原来有军队从海外补充着。韦泽咬咬牙,翻落到底层的船舱中,那里是厨房,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没有人的了。韦泽将放在灶上的油撒在地上跟木质的船壁上,抽出火折子朝地上一扔,火“哄”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按理说船只上是很少开火做饭的,大概是因为茜香国的主将觉得这船已经停靠在岸边所以也没有什么顾忌,这倒给了韦泽一个烧船的契机。

放完火后,韦泽便快速离开。

在船上睡觉的官兵们自然不知道有人放火烧了船舱,韦泽悄悄地从底层往上走,经过一个大船舱时忽然停了下来。原来透过月光的照明,这个船舱里的人正是今日出战的茜香国大将军。韦泽纠结了一番,想着还是有点时间的,便静静地推开半掩着的门,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快步跑到睡梦中的人面前。那人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连忙从床上打滚躲过了韦泽的第一击。

韦泽没有给他放声警示的机会,长腿横扫将他绊倒在地,然后翻身卡住他的脖子,匕首在他脖子上一抹,便将这个大将军结果了。

韦泽擦了擦匕首上的血,仔细搜查了一下摊在船舱桌上的文件,然后就将它们全部用牛皮纸包好收在衣服里,然后迅速离开大船。

早就做好一切的冯紫英跟柳湘莲见他回来,连忙砍断连在岸上的铁链,然后飞快离开。

因为计划安排得妥当,这次夜袭十分成功。兼之韦泽带回来了许多茜香国国王下达的机密命令,使得天朝军队能够掌握住敌军的阵势,做出有效的反击方法,因而接下来的几场大战都大破敌军,收回晋城,直逼敌军最后守着的两座城池。

傅世大喜,遂将这件大事快马加鞭上奏朝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稍微爆了点字数╮(╯_╰)╭

本来我想写小泽童鞋多么英勇杀敌的场面,但无奈是在写不出那种征战沙场的感觉orz

嗯,我突然想到,不知道将周子怡(忘记她是谁的童鞋可以去看第二十九章)嫁给贾宝玉会怎么样呢,gn们有什么建议么?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有凤来林黛玉拒上贾府

林黛玉听到王熙凤上门拜见的消息时确实吃了一惊。毕竟自几个月前林家跟贾家断交以后,两府就是平日节庆的往来都已经没有了,而如今王熙凤突然来了,也不怪她感到惊讶。

顾婉不耐烦见贾家的人,便想让下人回绝王熙凤此次的拜访。林黛玉在一旁想着自己家虽与贾家断交,但自己跟三春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如今两府已无往来,她也无从知道三个姐妹的近况,指不定这次跟王熙凤见面时能打听一番,便咬咬牙开口道:“母亲,要不就让我见一下吧。”

顾婉深深看了林黛玉一眼,才叫人请王熙凤去偏厅,又对着林黛玉说:“你也该明白我们家跟他们家已无任何关系,我也不想再跟贾府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你此番跟他们府的琏二奶奶见面,时间也不许超过半柱香,知道么?”

林黛玉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任性,连忙说道:“母亲说的我都明白。玉儿只是想知道三个姐妹的近况,断然不会跟他们家再有牵扯的。”

顾婉知道林黛玉在京城最早认识的好姐妹就是贾府那三个小姑娘,便轻轻抚了抚林黛玉的鬓角:“你去偏厅见她吧。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贾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算计别人的了,尤其是王家嫁进贾家的女人,切莫着了她们的道知道吗?”

“玉儿明白。”林黛玉自然知道顾婉说的是王夫人算计她娘亲嫁妆的事情,便作出保证:“玉儿这次见她无二,只是想问问姐姐妹妹的好。其他的事情玉儿可是做不了主的。”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小顽皮鬼。”顾婉轻笑一声,“去罢。”

王熙凤穿着蓝绸子明花薄上衣,配上一条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头上也只是简单地配了两支鎏银南珠的珠花,倒是一改平日张扬的装扮。她坐在偏厅里面,低着头捧着温热的茶盅,心不在焉的。

自从贾家跟林家闹翻以后,王夫人被罚了不许插手建造省亲别墅的事情。王熙凤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独立撑着,花光了自己这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银钱跟贾母给的银票还有敏姑奶奶一大半的嫁妆才勉强将院子建起来。谁知道她在这边苦恼地为建院子而算着银钱,那边贾琏却拿了几百两去花楼胡天混地,气得她旧病复发,将将养了半个月才好起来。如今大军归来,原本因为战事而推迟的省亲也要开始,贾母为了结成双玉之喜,竟然不顾她刚好的身子又将她打发过来了。

若我是林姑爷,也断然不会将女儿嫁入荣国府。王熙凤轻叹一声,摇摇头,抬起头来就见到林黛玉缓步走来。

不过是大半年没见,林黛玉倒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王熙凤在心里惊叹一番,才站起来笑着说:“林妹妹如今倒是越发好看了。”

林黛玉抿嘴一笑,带着雪鸢雪雁坐在上首,接过雪雁递过来的茶碗,吃了一口茶才曼声说道:“多谢琏二奶奶的夸奖了。不知琏二奶奶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王熙凤顿了顿,才笑着说:“原不过是老太太念着你这个外孙女,所以叫我过府看看罢了。老太太也说了,若是林妹妹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到我们家去看看她,毕竟林妹妹也是敏姑奶奶唯一的血脉了。”

林黛玉轻皱眉头:“琏二奶奶这话说的奇怪。当初荣国府可是将我娘亲的嫁妆全部给要了回去,不就说明了我跟荣国府再无半点关系么?如今又哪来外孙女一说呢?”

王熙凤知道林黛玉素来牙尖嘴利的,却不知道她会这么直白地就把话全部摊出来说,笑容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当初是二太太魔怔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王熙凤在心底里“呸”了一声,又说道:“自从老太太知道二太太做下这等事以后便立刻罚了二太太到佛堂念经捡佛豆了,妹妹也莫要再计较此事。”

林黛玉眼睛一暗,讥笑着说:“不要计较?这关乎着我林家的颜面,琏二奶奶一句话就把这事给抹了,那我林家的脸面该往哪儿搁?日后我林家人还要怎么见人?”林黛玉原本想静下心来问一下三春的境况,可是王熙凤一上来就说了什么“你是贾家的外孙女”,什么“不要计较”的话,倒是把她的火气给惹出来了。母亲果然说得对,这王家的女人都是会算计的。哼!

“琏二奶奶若是只是想跟我说这些话的话,那么我已经听到了,琏二奶奶也可以回去了。”林黛玉“啪”的一声放下茶碗,说道。

“林妹妹不要生气,却是我说错话了。”王熙凤讪笑一下,凤目一转心生一念便道:“原本我还想打算带着二妹妹她们几个过府看望你的。不过下一年就是大选年,二妹妹跟三妹妹都得留在府里学习规矩,倒也无法过来了。”

果然林黛玉一听是三春的消息,脸上的怒意消了一半。

王熙凤再接再厉:“我记得林妹妹明年也该有十三岁了,也不知道规矩学得如何。老太太给两位妹妹请的是宫里出来的嬷嬷,规矩向来都是好的。林妹妹不若随我回去,既可以学习规矩又可以跟两位妹妹见面。”

林黛玉一听王熙凤的话,心底暗自发笑,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淡然道:“我身边的刘嬷嬷跟谢嬷嬷是先头伺候皇太后的老人,规矩已经是极好的,也不劳琏二奶奶费心。至于选秀,说句不敬的话,寻常大家都不愿将女儿送去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贵府是作何想法。再说了那里面不是还有贵府的一位娘娘在么?”

王熙凤向来最会揣测别人话里的意思,自是明白林黛玉在讽刺贾府卖女求荣,僵硬地笑了笑:“林妹妹说的是什么话,选秀是我朝政策,我们家也自是要遵守的。再说了这也只是为二妹妹跟三妹妹寻一个好人家罢了,哪里说是要将她们送去那个地方?至于娘娘嘛,这也是娘娘的意思,毕竟娘娘深受皇恩,自然也不能违背我朝政策,才决定不让我们府给两位妹妹消了秀女资格的。”

林黛玉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到时我想多了。不过琏二奶奶的主意我倒是不便接受了,毕竟我们两家已经断绝,我此番接见你到已经是我的任性了。既然贾家的意思已经传到了,我也回应了,那么琏二奶奶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那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也找不着话事的人。”

王熙凤被驳得脸上的笑意差点没稳住,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如此说来林妹妹也是拒绝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林妹妹的,十日后贤德妃娘娘就要回贾府省亲了,到时候贵妃娘娘可能会召见林妹妹你,还望林妹妹做好准备,也莫要丢了你们林家的家风。”

其实这事才是王熙凤上门来的真正原因。自从大军出征,皇帝复宠贾元春,并因为贾元春的关系而将周贵妃贬至妃位。但周妃到底一品大官的嫡女,手段自是不一般。没过多久周妃便靠着自己娘家的影响力带进了几个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的宫女,倒把皇上的注意力给引到周妃宫里。贾元春既气愤又无奈,毕竟贾家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却无周丞相在京中的影响力和人脉,宫里也没有什么有权力的人能为她办事,自然没有办法挑选几个好容貌的女孩子进宫争宠,就只能继续之前安排贾迎春贾探春进宫的计划,同时贾元春还想到了林家。

林如海现在虽无爵位但深得皇上信任,只要跟林家扯上关系,得到林家的帮助,贾元春就不相信自己挽回不了皇上的宠爱,于是便在探亲日跟王夫人强调一定要跟林家复交。王夫人思来想去的决定跟贾母商量一番,觉得从林黛玉身上找突破口是最好的,这才有了王熙凤上门邀请林黛玉一事。

其实贾元春也不会想想,自己娘家为给自己建个省亲别墅硬是上门借钱,还出言不逊要将死去的姑奶奶的嫁妆给要回来,林如海要是傻了才会跟贾家复交。再说了林如海等着跟贾家断交已经很久了,里面还有些政治上的因素,林贾二家就再也没有复交的可能。

“琏二奶奶真会说笑话,”林黛玉没忍住笑了出来:“贾家的娘娘回家省亲,召见我一个外家的女孩子做什么?琏二奶奶也说了,娘娘深受皇恩,应该最是懂规矩人情的。你我两家既已断交,那么我就断没有再踏入荣国府的可能。琏二奶奶不要以为我年纪好不懂这些事情,我林家的女儿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说到最后,林黛玉漂亮的桃花眼盈盈发光,眸中的神色严肃且犀利,整个人倒是有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王熙凤被震住了,只听到林黛玉又接着说:“我原以为琏二奶奶这次上门拜访是有什么大事,又或者是来为贵府的做为道歉的。却没想到原来琏二奶奶跟贵府二夫人其实都是一样德行,想来倒是我想左了。既然琏二奶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说,那么就请回去吧。我林家的儿女骨气却是有十分,既然两家断交了就再无上门的可能,我做不出眼巴巴登门拜访的事情来!”

林黛玉端起茶碗,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就走了出去,只留下王熙凤一人坐在那里,脸色红了又白,过了半天才咬着牙离开。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秋海棠钟情黛玉训雪雁

“姑娘方才的话说得真好,骂得也好,也不知道这琏二奶奶有何感想了。”雪雁临走前瞄了一眼王熙凤的脸色,那可是说不出的难看。她心里发笑,一路叽叽喳喳地跟林黛玉说着,“不过我觉得姑娘刚才也是气了,最应该就是一杯茶泼过去,也省得他们贾家的在这里耀武扬威地说着什么娘娘省亲。”

林黛玉自是没有理会自己这般走开以后王熙凤会作何感想,但也觉得雪雁这话不厚道,便摇摇头示意雪雁不要再议论。她带着雪雁雪鸢走在画廊上。此时正值秋天,院中的秋海棠开得正好,粉红、白色、深红的花朵交辉相印,花形多姿,叶色妖嫩柔媚、苍翠欲滴。

林黛玉见着天色不错,又不想回房小睡,便对着雪鸢说道:“去我房里将针黹,还有我平时描花样的图纸都拿出来吧。今儿天气不错,这秋海棠也开得好,画些花样做个香囊给母亲也好。”

“是。”雪鸢福了福身,便转过画廊离开。

雪雁跟着林黛玉到园中的花亭里,等林黛玉坐下后便对着林黛玉说道:“姑娘,这秋海棠开得这么好,不若姑娘坐在花丛中叫谦二爷给姑娘做幅画如何?我记得有一首诗说着什么什么相印红的,这不也适合姑娘么?”

林黛玉笑着戳了戳雪雁的额头:“是‘人面桃花相印红’,当初母亲教我诗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听着的,怎么就不记得了么?再说了,那诗是写的春日桃花盛开得最灿烂的时候,现在都已经秋日了,尽在瞎说,看我不罚你抄些诗句。”

雪雁摸了摸额头,半是委屈地说:“姑娘也是知道的,我一听那些诗啊词啊的就忍不住打瞌睡,姑娘就饶了我吧。”

两人笑闹了一番,雪鸢也将林黛玉平时用惯的绣具带了过来。

“姑娘,上次姑娘说给谦二爷做的荷包还没做好呢。”雪鸢拿出那个绣了半棵青松的蓝色荷包,说道。

“是么?我原以为已经给了谦哥儿了。”林黛玉接过那个荷包,仔细看了看,对着雪鸢道:“把这个拆了吧。我瞧着这里的针脚做的不好,我再重新做一个给他。”

雪鸢听了,便从篮子里找出一把尖嘴剪刀,细细地将上面的绣线拆了下来。

“这个荷包其实也做得挺好的,姑娘怎么就不继续做下去呢?”雪雁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荷包,说道。

“那是给谦哥儿带出去的,要是别人见到这荷包做工不精致,不担保会被人笑话。”林黛玉见着雪雁一脸可惜的样子,便解释道。

“反正凡是姑娘给二爷的,二爷定是欢喜,哪里会计较什么。”雪雁嘟嘟囔囔地说着。

听着雪雁的话,林黛玉暗暗皱了一下眉,倒也没有说些什么。

雪鸢也是自小在林黛玉身边伺候的,最是懂得观察入微,见着林黛玉好像不高兴的样子,连忙说道:“你当姑娘是你啊,姑娘针线功夫可是连夫人都挑不出意思错来的。”

雪雁嘟嘟嘴,一脸“我不跟你说话”的样子。

林黛玉知道雪鸢是有意岔开话题,也没有说要制止,只低下头一边在布上拓下花样,一边思索着该给花朵配上什么颜色,全然不知自己的这般半垂容颜露出一段白皙颈项的样子已叫人看去了。

韦泽自出征回来以后便一直在步军统领衙门值班,好不容易等到休息的日子却一大早就被冯紫英拉出去喝茶。韦泽知道冯紫英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也没有对此心生反感。只是今日见到的人不是别的,确实荣国府二房的外甥,紫薇舍人后代的薛蟠。

那个薛蟠不学无术,为人也是骄横自负,满嘴污言秽语。韦泽实在是呆不下去便不顾冯紫英的请求离开,无聊中逛到林家,想着自己回来以后也没见过林谦,便牵着马来到林府门外。因为韦泽也是经常上门来的,守门的下人也没多说些什么便引着他进府了。

韦泽约莫记得林谦的房在哪里,便挥退了引路的下人,自己则沿着走廊向林谦的院子走去。他却不曾想到自己然会把路给记错了的,林府的廊道又是按照南边的院子建造的,九曲十八弯,他走着走便走到了花园去了。

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坐在园中的花亭里,周围是开得正艳的秋海棠,韦泽只觉得这幅场景自己怕是在许多年后也不会忘记。他呆了好些时候,才想起来要避讳,正欲照原路往回走。

“谁在那里?”雪鸢目光见到一个藕荷色身影便连忙喝道。

韦泽本想静静地离开,但见被人认了出来,便转过身来,也不看向林黛玉,只道:“在下韦泽,见过林姑娘了。”

林黛玉放下手中的针黹,问道:“原来是韦公子,不知韦公子如何会到这里来?”在林黛玉眼里,韦泽也算是个识礼懂礼的人,按理说也不会随便进入内院的。

韦泽脸上一红,只道:“我原本是来找谦哥儿的,不曾想到让引路的人下去后,自己却迷路了。这番打扰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了。”

林黛玉明了,见到韦泽怎么也不愿意看向她的样子,也明白韦泽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便对着雪鸢说:“去找个婆子来,带着韦公子去谦哥儿的院子。”而后又对韦泽说:“劳烦韦公子在此处稍等片刻了。”

韦泽却是退出花园:“误闯进来已是在下的不对了,哪里还能跟姑娘相处一处呢?在下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林黛玉见到韦泽这般守礼的样子,也不勉强他,只吩咐雪雁给韦泽搬去一张椅子,又让她等到婆子带韦泽出去后再回来回话。

没过一会儿,雪雁便微笑着走回林黛玉身边,说道:“姑娘,我让雪鸢陪着韦公子去找二爷了。话说回来呀,这韦公子倒是个懂礼的人,也不像荣国府那个贾二爷那么没规矩。”

林黛玉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说道:“雪鸢也是个姑娘家的,你怎么就让她去送韦公子呢?”

雪雁虽见四下无人也不敢大意,只悄悄凑到林黛玉耳边说:“我看着雪鸢对那韦公子好像有点意思,这次见着他都脸都红了,便想当一回月老把他们凑在一起咯。”雪雁素来喜欢听戏,对戏里那么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又很是好奇,见到雪鸢这幅模样便自作聪明地起了这么一点心思。

“胡闹!”林黛玉冷声喝道:“雪鸢是什么人?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要是真的跟别人有了什么私情,我这个做主子又能落得什么好处,指不得别人都说我‘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黛玉对她们这些丫鬟素来是比较惯着的,雪雁哪里见过林黛玉对着她们发火的样子,便连忙跪了下来。

“我平时素来不爱管你们,规矩一并都是交给你在府里做管事娘子的娘负责的,可倒是把你们的心思给养大了。平日刘嬷嬷谢嬷嬷讲规矩的时候你在一旁就没有给我好好听着么?!一个女孩子本来就应该避讳跟外男见面,今儿这事也不过是个误会,找人带着韦公子出去便是了。偏生你又搞出这场戏,若是传到外面去,我还要不要见人!林家还要不要见人!”林黛玉想着今日雪雁的言行多有不妥,更是怒道:“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难道连这些都不懂么?若是这样还不如打发你出去也免得叫你败坏我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