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大笑,柳湘莲才问道:“哥哥可是有事?”

冯渊说道:“正有些许事情,想要询问贤弟。”

柳湘莲问道:“不知是何事?小弟若能效力的,绝不推辞怠慢。”

冯渊说道:“多谢贤弟一番美意,只是,我最近打算着要购买田产,怎奈必竟是外乡远来,所以有些不熟地面上的事,不敢就下手,不知贤弟可知道有关此等消息?”

柳湘莲想了想,笑道:“哥哥这件事问我,却是问对人了。”

冯渊大喜,说道:“果然贤弟明白?”

柳湘莲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哥哥来问我,真正是时候,也没这样巧的,——昨日我跟人饮酒,说起来,有个兄弟考了官儿要外放,他家只他一个,因要搬去外地,嫌麻烦,临去倒想把家中的大部分田产变卖,都是祖上传下的,田地都是极好,价钱又合适,不过千把两银子,酒席上同我说起这宗买卖,小弟是个不善经营的,素来两袖清风,也没余钱去买,便只听了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哥哥就问起来。”

冯渊一听这个,拍手说道:“果然是好巧了,不过,真的是好田地的话,恐怕抢手,还不知多少人要呢……不知人家现在卖了出去不曾?”

柳湘莲也是个痛快的人,如今见冯渊有意,他便立想帮他做成这件事,于是立刻起身,说道:“哥哥休要着急,这件事才说不久,应没那么快吧,不如让兄弟去探一探就知道。”

冯渊说道:“怎好让贤弟奔走?”

柳湘莲说道:“我惯常也在京内东奔西走,哪天不奔上十几趟,这又是为了哥哥的正经事情,自然是再所不辞的。”

冯渊见他是个热热的急性子,也只好答应了,说道:“我命人整治酒席,专等贤弟回来。”

柳湘莲哈哈笑道:“就看在哥哥这酒席的份儿上,这件事也定要做成的。”

冯渊相送柳湘莲到了门边上,柳湘莲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飞速地去了。

冯渊回身,便进内堂去找莲生,将此事跟她说了,莲生也觉得欢喜,说道:“既然是柳二爷的朋友,想必是个可靠的。倘若就这样顺利的将田地盘下来,又剩了七零八碎的办事,倒是大好,真是要多谢柳二爷。”

冯渊也点头,又把蒋玉菡如今在忠顺王府的事情说了,莲生怔了怔,叹道:“蒋叔叔是我们夫妻的恩人,虽然现在无法见面,但他在京城之内,也就好了,终究有相见的一日,只不过……”忍而不说。

冯渊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愿他还好。”

莲生点点头,心中却想:果然到了那个忠顺王府里头了,也正是因为琪官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后来这忠顺王府的人才找上荣国府,当面质问贾政,所以贾政才把贾宝玉打得半死的么?没想到蒋玉菡果然落到他们手中去了。只不知道那位忠顺王爷是什么心性……

莲生是个现代人,所以心底对蒋玉菡的戏子身份,丝毫轻视见外都无,只觉得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之人,倒是跟冯渊一样,且又善心,所以只希望蒋玉菡还好。但是那些王爷侯爷的,谁知道是什么心性?蒋玉菡身为戏子,却跟小官儿没什么差别,总是被他们玩弄的……倘若对方是个温柔手段的,倒也罢了,怕只怕……爱。

所以莲生心底,只是担忧蒋玉菡。却又不能跟冯渊说,免得他听了也更为担忧。

两夫妻说了一会,那边有人来报,说是柳湘莲回来了,冯渊急忙出外,心头还忧着那田地己经卖给了别人家,那岂不是一场空欢喜?然而进了厅内一眼见柳湘莲满面笑容,心便宽了一半。果然柳湘莲上前,拱手说道:“给哥哥道喜,那地合该是哥哥手里的。”

冯渊忍不住也笑,说道:“果然还在? ”

柳湘莲说道:“正是,只差一步。”

冯渊好奇问道:“这是何意,莫非还有内情?”

柳湘莲便说道:“自然是有些惊险,哥哥想是如何?我今日去的时候,早有人有意要买,我那位兄弟也在考虑之中,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才笑说,若是别人,自然是要先来后到的,但是因是自家兄弟,所以自然要先顾着,索性就将那先去的人辞了。”

冯渊欢喜,说道:“果然是很巧,不知具体钱银几何?”

柳湘莲说道:“他那是上好的三百亩田地,两个庄头守着,每年按时上交银子并野物山货之类,一年收上来的,也就差不多千两银子,现在向外要价是两千八百两,如今因我说了,便只要两千五百两,不知哥哥觉得如何?”

冯渊便说道:“先前我家里也有百亩田地,临离开的时候也买了差不多相应的数,这个价钱果然是公道的,又是贤弟说的,我自然没有他意。”

柳湘莲见他果然也痛快,便说道:“既然如此,也便好了,我那兄弟他三日后就要离京,哥哥看什么时候将事情定下来吧。”

冯渊说道:“何必再另选日子,就今日可也。”说着,便说道,“此事还要贤弟从中做个见证,贤弟且等片刻,我进去同你嫂子说说,也叫她放心。”

柳湘莲说道:“哥哥只管去。”

冯渊便入内去,将柳湘莲所说跟莲生说了,又问莲生:“我就这样答应了他,夫人觉得如何?”

莲生说:“柳二爷是个明白人,必不会骗咱们,此事甚好,如今且取些银票,跟他一同去买了田契,也免得夜长梦多。”

冯渊说道:“正是这样。”又说道,“夫人且等侯了,我先去。”莲生点点头,便看冯渊去了。

冯渊离开府内之后,莲生便传了管家来,交代准备酒席之事。打量着事成后要好好地请请柳湘莲。管家自去了。莲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毕竟,两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他们上京来,统共也只带了二万两银子,开铺子用了将近千两,如今又耗了千两,虽说年底的话,可以收回一些来,铺子也逐渐盈利,但到底头沉。不过买了好些地,却又是好事一件,因此莲生心中,倒有几分逛街买了大件可心物品的又欢喜又忐忑之感。

正在思量,甄夫人来到,原来甄夫人也听了信,便问莲生,莲生就将两人正张罗着买地的事情跟甄夫人说了。甄夫人也点头,说道:“这样儿好,有田地牢靠些,先前我们家也很有些田产,只不过当时大火烧了屋子,又遇上人祸,各种灾劫,才变卖了离开…… 如今想想,真如一梦,十分不舍。”

莲生见她好似有些悲痛之意,急忙安抚,说道:“母亲休要悲伤,以前的事情且让他过去,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甄夫人听了这话,才慢慢转悲为喜,说道:“这是正理。当初你丢了,我跟你父亲哭天抢地,仿佛断了命一般……我当真做梦也没有想到,英莲你竟有这个造化,嫁了这样一个如意的人,母女们又再见了……这是你的福气,我也跟着沾光。”说着,伸手轻轻地抚摸莲生的头发,无限慈祥看她。莲生心头一暖,便也笑笑,将头靠在甄夫人的怀中,叫道:“母亲,以前都过了,以后咱们好好地在一起就行。”

甄夫人连连点头,将她的身子抱住,回想前生一番颠沛流离,后在父亲家中受了无限的气,只以为会郁郁终老…… 怎会想到日后会有这样的安稳喜乐,女儿贴心,女婿称意,锦衣玉食,无有不好?只觉得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含着笑得。可见人生的造化玄妙,等闲谁能料到?

第四十二章 重逢

那边柳湘莲带着冯渊,两人便去买田。到了住家,却见主人家己经将两个村的庄头给叫了来。原来因为是柳湘莲牵线的,这人必要将事情做的明明白白,日后他离了京,田地换了主,逢年过节的,庄头们上交的租子跟礼品之物要交对了人。

柳湘莲同冯渊入了内,同主人家见了礼,又加两个庄头并仆人们。两个庄头,一个沉稳干练,一个能说会道,便跟主人家订了契约,又转了田契,庄头们同新主人见了礼,彼此认得了,冯渊告知了两人自家住址,庄头们便准备改日去参见。

一切弄停当了,主人家略备薄酒,大家喝了一回才停了,各自散去。

冯渊同柳湘莲两人出了门口,柳湘莲便要回去,冯渊怎能放他,拉着又回到自己府内,果然连酒席己经准备妥当,两人便又喝了一回。冯渊怕自己喝的醉了,莲生不喜,便有意约束自己,不肯放怀畅饮,柳湘莲看出端倪,便问道:“哥哥为何浅尝辄止?”

冯渊说道:“说了让贤弟笑话,为兄酒量浅,怕不小心喝多了,乱了性子,会惹得你嫂子不喜。”

柳湘莲一听,啧啧说道:“我看哥哥你爱嫂子如珠如宝,嫂子定然是个极出色的人物,真真令人羡慕,我向来孤身一人,也觉得无碍,如今看着哥哥如此,不由地也生了那成家立业的心思,哈哈,哥哥勿笑。”

冯渊便说道:“此事乃是正事,并无好笑。又照我说,贤弟你这是缘分未到,倘若遇上那人,四目相对,自然知道那便是你所求的。我先前无人管束,浪荡无知,从不肯做正经事情,就如贤弟一样,自遇上你嫂子后才将前尘皆都改了,来到京城,安家立业,不然的话,却又上哪里去认识贤弟?”

柳湘莲也连连点头,说道:“这真是我同哥哥的缘分,我自见了哥哥,真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听哥哥说起以往,竟然跟我的境遇颇为相似。”他又叹一声,说道,“只不知我是不是也会有哥哥这样的际遇造化……也得一个如意的妻房,成家立业,安安稳稳之日。”

冯渊安慰说道:“这怎么不会?贤弟你如此人品,将来定会得个极好的妻室,贤弟你切勿多虑了。”

柳湘莲说道:“但愿如哥哥所说。”

两人说了一会,柳湘莲喝了半醉,才起身告辞,又说道:“今日叨扰哥哥了,改日让我回请。”

冯渊见时侯不早,也不多做挽留,便又传小厮,陪着柳湘莲一并回转家里去。

命人将酒席撤了,冯渊才回转里头,未见莲生之前,又先换了衣裳,净了手脸,才转了进去,却见她正对着灯影,低头在绣着什么。银卓说道:“爷回来了。”莲生抬起头来,方见了他。冯渊进去,说道:“又忙什么?都说灯影暗,小心坏了眼睛。”莲生说道:“不妨事,不是什么精细东西,只是费点神而己。”又问:“柳二爷去了?”冯渊说道:“本是要请他喝得快活,没想到他竟喝了一肚子郁闷。”

莲生搁了东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说了什么,惹他不快?”冯渊说道:“倒不是,而是他羡慕我有如此好妻室,不免想到自身,所以一时郁郁寡欢。”

莲生闻言一笑,说道:“定是你又跟人家胡乱说我些什么了。”冯渊摇头,说道:“柳二弟眼神厉害,纵然我不说,他也看得出。”

两人一夜无言,抱着睡了,次日清早,吃了饭,便有人来传帖子,说是柳二爷有请。冯渊见他如此快来请,也只好进内对莲生说了,又换了衣裳,才跟那人前去。

到了地头,却见并非是柳湘莲家中,冯渊正在奇怪,那看门的小厮见人来了,就进去通报,不一会柳湘莲便跟一个青年男子并肩而出,将冯渊挽了手,柳湘莲说道:“哥哥总算来了,等的我坐不住。”又给两人介绍,“这位是冯紫英冯大哥,这便是我方才提起的哥哥。”

冯紫英便同冯渊两人见过了,冯渊见这冯紫英,浑身佻达气质,目光如炬,一看就是个能干的,跟柳湘莲又有不同。冯紫英也觉得冯渊人品非凡,宛如人中美玉,也觉欢喜,三人亲亲热热入了内,见酒席己经摆好,冯渊便又客套了一番,三人才落了座,冯紫英却说:“且慢,还有一人要来。”

柳湘莲问道:“冯大哥还请了谁人?”

冯紫英说道:“小柳,别人不敢说,此人的话,你是最喜见到的。”

柳湘莲不解,眼中透出疑惑之色,冯渊见他两人说着,也不打扰,只喝着茶,过了一会,只听到外面有人说道:“蒋爷来了。”

冯紫英即刻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终于来了,小柳来见过。”柳湘莲也站了起来,冯渊见状,便也起身来,向着门口一看,以为是何方神圣。

不料如此一看,却蓦地惊了。

自门口进来那人,举止娴静优雅,面貌妩媚俊秀,竟然不是新认识的朋友,而是遍寻不着的旧日相识。

那人进门来,举手同冯紫英行了礼,冯紫英握他的手,说道:“琪官,今日跟你介绍两个好朋友。”

那人一笑,抬眸看过来,看到柳湘莲脸上还犹可,猛地瞧见冯渊,不由神色大变,脱口而出,又惊又喜,说道:“哥哥怎么在此?”

冯渊也是震惊非凡,一时之间仿佛如坠雾里云中,纵然相见,也觉得似梦一般,见蒋玉菡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说道:“玉菡,莫非我这是做梦不成?”

冯紫英见状一怔,柳湘莲也愣着了,两人站在一处只看,见那蒋玉菡上前,伸手紧紧地同冯渊的手握在一起,两人看了一会,又举手相抱,竟是个久别重逢的样,两人的眼睛皆都红了。冯紫英是个转换极快的人,见状便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是想介绍小蒋跟小柳认识,现在小蒋反倒跟冯大哥认得?”

蒋玉菡便弹了泪,说道:“一时失态,冯爷别怪。”又对柳湘莲微微点头。柳湘莲见他举止温文有礼,如今光影,又是冯渊的好友,便丝毫不以为责怪,反觉得他真性情,便说道:“哥哥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了。”又看向冯紫英,说道,“这便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人哈哈大笑。

四个人这才落了座,蒋玉菡跟冯渊再度重逢,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却碍于酒席上,不好就喋喋的说,于是只开怀畅饮,冯紫英又说:“我今日本想介绍琪官给小柳认识,为什么呢?却因为小柳他也是个好此道的。”

柳湘莲含笑不语。蒋玉菡不解,看着冯紫英,冯紫英说道:“小柳他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最好的是扮小旦,有时候技痒,便会亲身扮了上场唱一段,只不过他是个生手,而琪官却是个名满天下的,我便有意让你们两位认识,就算是互相切磋切磋,也是好的。”

蒋玉菡这才问道:“怎么,柳二爷喜欢唱旦角?”十分的惊异。连冯渊也惊了,见柳湘莲一副英伟丈夫的模样,没想到竟有如此爱好。

何况,料想这戏子乃是不入流的,这柳湘莲竟毫不忌讳,且以为爱好,竟能做到粉墨登场,如此豁然不羁,也算惊世骇俗了。

柳湘莲闻言,只坦然地点头说道:“向来甚喜,只不过是自己爱好,随性所致,总归是三脚猫的功夫,没想到今日能见到蒋爷,真是三生有幸。”

冯渊便问道:“我听闻玉菡你在忠顺王府上,难道是出来了么?”蒋玉菡摇摇头,冯紫英说道:“是我特地向忠顺王爷求的,他卖了我这面子。”

冯渊从旁相看,见蒋玉菡面上似有隐忧,他也不由地心底暗暗担忧。这边柳湘莲便又跟蒋玉菡谈论扮相唱功之事,即兴又唱了一段,冯渊从旁听了,果然是好的!不由对柳湘莲刮目相看。这边蒋玉菡也连连夸奖,柳湘莲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得他夸奖,十分欢喜,蒋玉菡见他诚心好学,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情指点了柳湘莲一番,柳湘莲受用非凡。

一时大家边说边喝,倒是并不冷场,酒过三巡,眼见是日影当空,冯渊便起身告辞,蒋玉菡也立刻起身,柳湘莲本来要相送冯渊,见状便同冯紫英低低说了几句话,冯紫英略想了会,终于点了点头。

四人到了门口,冯紫英便对蒋玉菡说道:“琪官,今儿天色尚早,你又不用急着回王府,不如就四处去逛逛,你既然跟冯大哥是旧时相识,久别重逢,不如一起走走。”

蒋玉菡感激,便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柳湘莲也说道:“冯大哥,我便不远送了,改日再会。”

四人拱手作揖告别,冯渊同蒋玉菡翻身上马,沿着大街而去。

冯渊心底有无限的话想问蒋玉菡,蒋玉菡也有说不尽的话要说,两人慢慢打马而行,一时四目相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冯渊只好说:“前日我同你嫂子还说起你来,派人四处寻找打听,却只听你在忠顺王府,没奈何,只好盼着日后有机会再相逢,没想到竟然在今日不期而遇。”

蒋玉菡说道:“的确是被忠顺王爷请了进来的,本也是想打听打听哥哥的下落,怎奈身不由己……哥哥现在还好?住在哪里?”

冯渊便说道:“一切都好,在南门那边,开了个铺子,也算安稳下来。”又说道,“你莲嫂子十分牵挂你,听说你来到了,总催着我去找你,今日若是见了你,不知该有多欢喜。”蒋玉菡也为之所动,说道:“我何德何能,让嫂子跟哥哥牵挂?”

冯渊等不及,说道:“别说这些,快跟我回家去,让你嫂子高兴高兴。再认一认家里的路,以后你出来了,就直接来找我们,又快又好。”蒋玉菡也想见莲生,两人欢欢喜喜,便打马向着家里而去。

两人久别重逢,欢喜无限,一路打马回到家里,早就有小厮先回家告知莲生了,当下人出门,迎了两个进去,莲生早听闻了消息,也己经坐不住,只在厅内等候,见冯渊扯着蒋玉菡的手进了来,眼前一亮,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站住了,只望着两人。这边蒋玉菡见莲生亲自出来,心头感激,早也红了眼眶,两人大步流星进了厅内,蒋玉菡先抱拳深深行礼下去,说道:“玉菡见过嫂嫂,嫂嫂向来可好?”

莲生急忙回了一礼,说道:“叔叔客气了,怎么敢当,叔叔快快起身。”冯渊便将蒋玉菡拉起来,说道:“偏他的礼多。”

三人便寒暄了片刻,莲生看了蒋玉菡一会,觉得他的形容样貌倒没有大变,风采依旧如昔,只是动静间,眉宇中似乎略略透出隐忧。三人落了座,丫环捧了茶上来,莲生说道:“听闻叔叔上了京,我同夫君派人四处询问叔叔下落,没想到竟在今日不期而遇。真是万千之喜。”

蒋玉菡说道:“我自来了之后,也惦念着哥哥嫂嫂,向来派人打听,却也都没有探得,今日相见,也是我跟哥哥嫂嫂的缘分。”

莲生便又问:“叔叔眼下在哪里歇脚?”蒋玉菡说道:“目前只在忠顺王府内为王爷做戏。”莲生见他说起这个来的时候,眉头细细地皱了皱,便知道他心底是不如意的。

第四十三章 劝学

莲生并不说破,只问道:“叔叔什么时侯能搬出来?”连冯渊也说道:“好不容易相见了,恨不得你留下来。”

蒋玉菡见他们夫妻这个这样盛情,眼圈红红地便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才说道:“我知道哥哥嫂嫂的意思,只不过,我目前身不由己的,也做不了主,不过,想必过段日子我便能出来,只能到时侯再同哥哥嫂嫂相聚了。”说着,脸上才露出一丝宽慰笑意。

莲生心头十分怜惜蒋玉菡,但是有些话,却偏偏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只好说道:“我有一句胆大的话,说了还请叔叔勿怪。叔叔如今也在京城,这里就相当于叔叔你在京城内的宅子,我跟夫君,就是叔叔的亲人,假如叔叔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需要人相助,我们夫妻两个,就是叔叔可商议协助之人。”冯渊听了,便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蒋玉菡望着莲生,眼中薄薄一层泪,垂头默默地片刻,才重抬头说道:“哥哥嫂嫂的一片深情厚谊,我己经明白了。”眷眷深情,皆在只言片语之中。

三人久别重逢,又说了好些话,蒋玉菡终要回王府里去,冯渊送他离开,久久回来,见莲生忧心忡忡,不由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莲生便直截了当说道:“我心中有些担忧叔叔。”

冯渊说道:“他是个聪明机灵的人,不会有事。何况他也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纵然有什么事,也自应付得了,夫人且宽心。”

莲生叹,说道:“只不过如叔叔这样的人,竟总是碍于戏子身份,不得跳脱,总叫人不平叹息的。”

冯渊听了,也觉得有点伤怀,说道:“只是这件事我们却是无能为力,唉,总归是他的命,只盼日后会好些,等他出来了王府,咱们千方百计,替他脱了这个身份,日后也如我们一般,再张罗一个好的妻房,开枝散叶,岂不是好?”

莲生点头,心中却想:虽然这样打算的好,但那忠顺王府岂是好惹的?只因为蒋玉菡偷偷离开,隐姓埋名的买了田地安稳下来,他们便派人四处找寻,连贾宝玉也追问到了……还不是照旧给追了回去?蒋玉菡他那样的身份,在那些有权有势人的眼中,就宛如一件玩物,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又因为对方实在是势大,也招惹抗衡不了。

莲生想到这里,不由地一时暴躁。又想:如今也不知他跟北静王有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按理说他刚来京城,恐怕也不会那么快,所以此刻他应该还不认识宝玉。

莲生皱着眉,苦苦思索,心底只替蒋玉菡考虑,想找个让他脱离苦海的法子,想来想去,却总是无计可施,只好暂且放下。

冯渊在旁,见莲生不语,只在沉思,他也不敢打扰,也不愿意去铺子,便只夫妻两个对坐着。莲生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地叹一口气,一抬眼看见对面冯渊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呆呆的?”

冯渊说道:“夫人在想什么,样子看起来好不忧愁。”莲生有心事,他也不觉得开心,眉毛也略略地蹙着。

莲生心底所想的,事关蒋玉菡的未来之事,自然不能同他说的,然而他这一问,却又触动了莲生心底另一宗事,她心头一动,便说道:“我方才想,那些当官儿的,也实在太不像话了,说要人留就让人留,说不放就不放,偏偏没法儿抗拒。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冯渊听她这么说,便点点头,说道:“这实在是可恶,只不过,我们却也是没办法的。”

莲生就说道:“除非是有个比他更大的官儿,管着他的话那就行了。”

冯渊说道:“那又谈何容易,我们却不认识那样的。”

莲生问道:“我今日来看了几本书,心头有个念想……”说着便看向冯渊,冯渊问道:“夫人想些什么?跟我说说。”

莲生便说道:“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读书的心?”

冯渊呆了一呆,便问道:“夫人这话何意,莫非是……想让我读书?”

莲生便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是非要你去读书,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也曾有这样个想法?”

冯渊望着莲生出神,片刻说道:“以前爹娘在的时候,曾逼着我读了一阵子,本想参加童试,不料那时候家中正发生变故,是以我也无心,后来爹娘离了,我也没有再读书的心思,就荒废了。”

莲生见状便起身来,走到冯渊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头,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不须总是提着,只因为叔叔这件事,让我有些感慨,倘若你有读书的心思,能考取个功名,也是好的……”说着,沉吟不语,忽然又在心底想:虽然古人都以科考为重,但是那官场上的光景,又好到哪里去?冯渊这样的性子……万一不爱周旋应付,亦或者得罪了什么要人,反倒不美。

因此心底不由地又有点后悔,此刻只看冯渊反应罢了。

冯渊说道:“夫人是希望我去科考么?”莲生见他却又来问自己,不由地怔住,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好,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只是提一提,到底如何,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按理说我们现在这样儿己经不错了,不用非得去做那些锦上添花的事。”

冯渊见莲生这样说,便点点头说:“其实我去参加,倒也不是难事,先前读书的时候,先生常夸奖我,说我资质上佳,有个解元之命,不料世事无常……倘若是夫人所望,我就再试试又何妨。”

莲生见他如此,便说道:“你要是有心,咱们也可以试试看,不必如临大敌的对待着,你就只当又要开另一个铺子,抽空看点书就好。”

冯渊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只不过以后要常常劳烦夫人。”

莲生问道:“劳烦我什么?”

冯渊说道:“故人云,红袖添香夜读书,日后要让夫人常常为我研磨,倒茶,挑灯……岂不是会比我更忙碌。”

莲生伸手将他抱住,说道:“那些却不算什么,只是……你怎地什么都听我的,这样乖。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读书。”

冯渊回手亦抱着她的肩,说道:“我统共就这一个夫人,世上也再无比你更亲的人,你说的话我不听,却去听谁的?”

莲生很是心爱他,便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说道:“奖励你。”

冯渊将她抱紧了,轻轻握着她的腰一抬,便将她放在腿上,说道:“夫人若是奖励,这个却是不够。”

莲生望着他双眼,心中后悔自己竟来招惹火了他,冯渊望着她,手在背上摸了摸,问道:“夫人今日穿了‘安得玩儿’了没有?”

莲生一听,“噗”地笑起来。

你道莲生为何而笑?原来,因为冯渊发现了莲生自制的内衣,事后便追问她叫什么名字,莲生心想,这个叫做“乳罩”,却不能跟你说的,恐怕吓坏了他,于是灵机一动,便用了英文的发音“underwear”,好故意让他听不懂,且难以记住。

不料冯渊很是聪明,便从她的读音上,自动翻译出了“安得玩儿”这几个字。初初听到的时侯,把莲生笑的眼泪都流出,深信自己的夫君是人间极品,简直妙不可言,这几个字,真是精髓之中的精髓,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今又听冯渊这么说,莲生又捂着嘴笑,冯渊看她鬼鬼的样子,情知她有什么在作弄自己。却哼了一声,不管她,伸手在她腰间摸摸,便不老实起来,莲生急忙按住他的手,说:“小心丫环进来,看了不像话。”

冯渊嘟起嘴,说:“让我看看,我又不去铺子,长天老日的,闲着做什么,夫人既然怕羞,不如进里面去。”便索性抱起了莲生,欲起身将她抱入里屋,莲生急忙说道:“这才什么时候,不许,坐好。”

冯渊怎么坐得住,只央求着说道:“那就让我看看,只看看而己,绝不乱来。”

莲生对此嗤之以鼻,说道:“上次洗澡的时候,也是有人说绝不乱来的。后来呢?”

冯渊被她提起这件事,又触动了心思,只觉得口干,说道:“我说过绝不乱来,所以我没有乱来,我都是做正经的事。”说着,便低头吻住莲生的嘴唇,只觉得如含了樱桃在嘴里,甜美非常,怎样也舍不得放开。

冯渊一边儿吻着,一边手在莲生身上揉了几揉,莲生最近被他厮缠着,身子被调教的极为敏感,不由地轻轻一颤,却又躲不开,冯渊手指轻易入了衣内,摸了摸,笑道:“果然是穿着的,让我试试。”

隔着那薄薄的一层“安得玩儿”,轻轻地挑逗,渐渐地只觉得手指下的的酥软顶端硬了起来,便轻轻地贴着莲生的颈子,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夫人觉得如何?”

莲生遍体酥软,己经说不出话,只顾苦苦按捺着呻吟,不令声音逸出嘴来,冯渊察觉,便故意的松了手,莲生伏在他的身上,微微地发抖,又轻轻喘息,虽然被他调弄的动了情,却又不愿出声。

冯渊握着她的腰,动作间便顺势便将她的裙子给提了起来,同时将她的身子一抱,长腿向前探出,轻而易举地分开莲生的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莲生大惊,只觉得身下硬硬地,生龙活虎那物,正顶着她薄弱之处,不由地扭身想要逃开,冯渊怎能叫她离开,便抱着她的腰不放,莲生求饶,说道:“现在别这样儿,等晚上罢。”

冯渊说道:“我不要等,夫人也说要奖励我的。”

莲生苦笑,冯渊望着她,故意将身子向上一挺。莲生没防备,“啊”地叫出声儿来。冯渊一笑,弓身仔细看着她,说道:“夫人觉得如何?”

莲生满面通红,说道:“你……实在很坏。”

冯渊说道:“还有更坏的。”便抱住了她,不住地厮磨。这样儿却比坦诚相见更为难受,莲生忍了忍,一张脸涨得通红,死死咬住嘴唇,冯渊说道:“夫人这般苦忍做什么?我想听夫人的声儿。”

莲生喘息着,说道:“你真是……越发坏了。”

冯渊说道:“那夫人是爱不爱?”

莲生又是难熬,又是心痒,心想倘若如此下去,还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侯,没奈何,只好哼哼低着说:“你……你要来就来……说什么!”

冯渊低低笑着,低头过去又稳住她,两人唇齿相交,冯渊身下不停地动作,隔着几层薄衣,一下一下撞过来,莲生只觉得快意竟更胜先前,过不多时,一股酥麻慢慢攀爬上来,逐渐攀至最巅峰,两人皆是一声缠绵低吟,动作才缓了下去。

莲生伏在冯渊身上,宛如冬眠的蛇,骨酥筋软,动弹不得。冯渊紧紧地抱着她,胸口起伏不定,又在她耳畔说道:“我们去床上罢。”

莲生急忙吸一口气,伸手捶他的胸,说道:“你有完没完?” 冯渊亲一口她的脸,说道:“我怕夫人不得尽兴。”

莲生脸上都见了汗,红润润的,勉强直了身子,说道:“谁似你一样,快……起身收拾收拾,怪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