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见贾赦这般,也便不再多说了,看着一边已经有些打盹的贝贝,柔声说道:“以后,咱们家贝贝的亲事,咱们可得好好挑一挑!”

贾赦脸上露出了可以说是傲然的神色:“以咱们家贝贝的条件,只有挑剔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挑他的!咱们家的姑娘,可不能落到更其他女人分享男人的境地,若是找不到一个不能允诺不纳二色的,那干脆找个上门女婿好了!”

张氏听贾赦往后说得有些调笑的意思,不由嗔道:“说什么呢,还上门女婿,有志气的好孩子,哪个肯到人家做赘婿,这样的人,咱们家姑娘怎么看得上!”

贾赦嘿嘿一笑:“贝贝还小呢,若是找不到,咱们干脆学着人家养童养媳一样,给贝贝弄个童养夫回来好了!”

张氏以为贾赦还在开玩笑,她白了贾赦一眼:“行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我看呐,这事没那么容易玩,以后有得磨呢!”

贾赦撇了撇嘴:“我都已经过继出去了,跟他们能有多少关系,为了他们家的事情,我犯得着搭上自个一家子的前程吗?若说以前,太子殿下也就是个寻常皇子,我一个侯爷,虽说身份还差了一些,但是差得也不多,我也没有要求着他的地方,无欲则刚,自然往来大家都舒心!问题是,如今人家是君,咱们是臣,之前的事情如果原本算交情,如今只能说忠心!你拿着该尽的忠心跑去讨人情,这不是作死是做什么!甭管老太太怎么说,她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能办还是不能办!反正我也没必要孝顺她一个婶娘不是吗?”

张氏犹豫着叹道:“话是这么说,她终究是你的生母,这血脉关系却是断不掉的,若是她真的撕破了脸,闹将开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别人对你也会有些非议!”

贾赦轻哼了一声:“忠孝不能两全,何况,她不慈在前,要我做的事情本来也站不住脚,我担心这些作甚!何况,她也就是嘴上厉害,你让她真的闹出去试试?当年的事情,记得的人可不少呢!”

张氏虽说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贾赦这般说了,她琢磨着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想着回头问一问自家父兄,贾赦反正对仕途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还有两个孩子呢,不能叫他们小小年纪,就因为那老虔婆背上什么污点。

贾敬倒是很淡定,他想到贾代化给他留的话,意思就是,若是史氏再搞出什么幺蛾子,直接以宗族的名义将史氏给开革出去,若是她不肯,那么,让她幽禁佛堂,一辈子吃斋念佛也行。若是荣府那边一家子都是一帮只会拖后腿的,那么,直接将他们那一支给逐出宗族吧!

有了贾代化留下的明确性的遗命,贾敬算是不需要多担心了,反正谁要是不老实,那就滚蛋,老子不伺候了!

荣府那边,外人都走了,留下的自然是史氏还有贾政一家子,史氏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眼睛简直跟刀子一样瞪向了之前拆台的小王氏:“你个蠢货,之前竟敢说出那样的话。元春回来做什么,元春留在宫中,若是成了娘娘,你就是娘娘的生母,这是关系到咱们荣国府的大事,荣国府能不能兴盛,就看这个了,你竟敢毁了荣国府的将来吗?”

小王氏这会儿形容有些狼狈,她却也没有露出半点胆怯心虚之色,很是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口中冷淡地道:“我不管我的元春能不能做什么娘娘,我只需要她能够出宫,堂堂正正地嫁人做正头娘子!”

“目光短浅,自以为是,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史氏见小王氏这般,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什么正头娘子,做正头娘子有什么好的,日后还得在别人那里低声下气,小心奉承。而且,你以为元春出宫之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不成!元春在家的时候,一直娇生惯养,做的是公侯千金,但是,她能嫁给什么人呢!政儿虽说有个爵位,却没有半点实权,公侯门第的人家却是看不中元春的,那些位置高一些的官宦人家自然也是如此,难不成,你想要将元春嫁给哪个小官,或者是哪家的庶子,甚至嫁个穷酸!元春她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吗?”

史氏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是小王氏根本就不相信元春如今这样,还能做什么娘娘,难道在宫里面就不受委屈吗,元春嫁个寻常人家,往来的自然是差不多的人家,有什么好低声下气的,她给元春多多的陪嫁,到时候,元春在婆家腰杆子也硬,谁敢给她气受。

在宫里面,元春一个宫女,见谁都得叩拜,稍微一个不注意,得罪了人,宫里头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小王氏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因此,只是说道:“再怎么样,也比在宫里面做宫女强!元春哪怕嫁个土地主,也能堂堂正正做人,不用在宫里给人家做牛做马!”

史氏见小王氏油盐不进,一心只想着将元春接出来嫁人,这会儿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说道:“你休想,元春注定要做贵人的,就算是死,她也得死在宫里头!”

小王氏听史氏这般气急败坏,甚至说出了让元春死在宫里头的话,整个人简直是疯了一般,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怒意,直接就叫道:“不可能!哪怕我的元春一辈子不嫁,我养她一辈子,也不能叫她在宫里耽误年华!什么娘娘,老太太,你这是在做白日梦吧!之前你说让元春参加大选,我也认了,好歹大选就算是落选了,也不耽误嫁人!结果呢,你们居然背着我,将她塞到了小选的名单里头,害了我元春一辈子。现在居然又倚老卖老,让敬大伯还有赦大伯他们帮忙,你真觉得自个有那么大脸?”

小王氏说到这里,整个人竟是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媳妇可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有那么大的信心,觉得自个能辖制得住敬大伯和赦大伯呢?敬大伯如今是族长,身上也有着爵位,又是户部侍郎,人家都说了,敬大伯再等个几年,直接就能入阁做阁老了!他凭什么为了咱们家的事情,不要自个的前程,非得把元春给送上去!至于赦大伯,要是我是老太太你,如今哪还有脸在他面前充什么长辈,羞也羞死了!老太太,你年纪大了,人竟然糊涂到这份上了?赦大伯跟咱们家如今除了还有个亲戚的名分,哪还有什么情分?老太爷若是还在的话,赦大伯或许还会给咱们家一点面子,但是如今呢,当家的却是老太太和咱们家老爷,赦大伯恨你们还来不及,想要赦大伯出力,老太太你这是青天白日的,还没睡醒吧!”

说到这里,不等史氏开口,小王氏转身就走,她的腰挺得直直的,神情冰冷,叫几个原本还想要拦着她的下人都是心里一阵哆嗦,动作自然犹豫了一些,眼睁睁地看着小王氏出了门。

后面,斜靠在榻上的史氏直接将手边的一只迎枕对着小王氏的背影扔了出去,可惜的是,她年纪大了,这年头的枕头可算不上轻便,因此,没扔出多远不说,还差点闪了腰,只得依旧半躺在榻上,破口大骂:“贱妇,没见识的蠢货,我要让政儿休了你,休了你!”

贾政全程保持沉默,他一向如此,很多时候,他只需要表现自个的无可奈何身不得已那就足够了,到头来,有好事他能够理所当然地沾光,出了什么岔子,他也能够干脆利落地推出去。

甚至,史氏跟小王氏对峙的时候,贾政压根不在,老实说,他倒是情愿元春真的能被太子看上,日后做妃子,做娘娘,他作为娘娘的生父,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的。问题是,贾政其实要比史氏看得清楚,不管是贾敬还是贾赦,绝对不会帮这个忙,但是,他心中还是怀了一些侥幸之心,觉得史氏说得也有道理,元春生得日子时辰都好,长得也好,命格又贵重,迟早要做贵人的,因此,还是得将人留在宫里,看看能不能有出头的机会。

因此,在小王氏回到自个的院子里,吩咐自个的下人准备礼物,她已经决定了,哪怕做低伏小,给人磕头赔罪,她也要求了贾敬或者是贾赦,好歹请他们想办法将自家女儿从宫中接出来。

小王氏这些日子几乎是夜夜噩梦,辗转难眠,睡着了就梦见元春在宫中被宫里的老人欺压,日日受苦,如今看到了一线曙光,就愿意付出一切。

贾珠那边同样是参加了那一场寿宴的,他自然知道小王氏的打算,因此,将自个房里几样珍贵的摆设也拿了出来,表示自个会跟小王氏一块儿去东府求敬大伯。

结果,贾政那边知道了消息,直接过来了,见小王氏与贾珠在一块儿盘算着贾敬的喜好,贾政就是怒上心来,先是对着贾珠发作:“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新皇将要登基,到时候定会开恩科,你不去读书做文章,准备着参加恩科,在这边磨蹭作甚!”

贾珠正想要解释,贾政已经是不耐烦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念书!”

贾珠对上贾政,忍气吞声已经习惯了,这会儿虽说心中不甘,但是,他也没多少勇气反抗这个父亲,只得低头说道:“老爷说得是,儿子这就回去念书!”

小王氏没有当着贾珠的面跟贾政呛声,却是低头安慰了贾珠一番:“虽说书也是要念的,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我屋子里还有一包燕窝,回头叫金霞给你送过去,每天叫下面的丫头加点雪花洋糖,用银铫子炖了吃,知道了吗?”

贾珠看着小王氏的眼神却是温暖了许多,他低声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儿子那里还有呢,母亲这些日子却是辛苦憔悴,那燕窝母亲自个留着补补身子!”

小王氏说道:“我不喜欢吃那东西,补品什么的,我这里还多着呢!好了,去读书吧!”

贾珠点了点头,这才说道:“那老爷,太太,儿子这就告退了!”

贾政听着小王氏贾珠这边母子情深的样子,就是一阵冷笑,口中说道:“慈母出败儿,哼,你这般娇惯,不是为他好,却是害了他!滚吧,回去好好念书,便成天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事情!”

贾珠暗自咬了咬牙,这才带着一些不甘走了。

小王氏等着贾珠的人影不见了,这才冷笑着看向了贾政:“老爷怎么今儿个知道到我这里来了,怎么不去你那个赵姨娘哪儿去了,她肚子里面可是揣着你们老贾家的种呢,可不是金贵着嘛!”

小王氏早就不乐意跟贾政表演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反正贾政也不可能休了自己,这会儿连讥带讽,贾政脸皮都没红一下,看着小王氏收拾出来的东西,就是冷哼了一声:“你刚刚从老太太那里出来?跟老太太吵架了?”

小王氏冷笑道:“老爷的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我这前脚才回了屋呢,你后脚竟是都到了!难不成老太太那边伺候的,还敢吃里扒外?”

贾政眉头皱成了一团,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身为儿媳,怎么能顶撞婆母,这是忤逆!”

小王氏被贾政气得笑了起来:“老爷真不愧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就喜欢拿着什么忤逆不孝做文章,老爷这么讲,我这个媳妇不孝,有本事,老爷休了我这个不孝的媳妇啊!”

贾政脸色铁青,他咬牙道:“你,你这个泼妇,你真以为我不敢?”

小王氏轻哼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东西,有些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行啊,虽说妾身不识字,不过这边笔墨纸砚还是齐全的,老爷要写休书,那就赶紧的,妾身等着呢!”一边说着,小王氏一边扬声说道:“金霞,玉霞,快进来给老爷研墨,你们老爷等着休了太太我呢!”

贾政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问题是他就跟那个放羊的孩子一样,说得多了,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付诸过行动,甚至他自个也清楚,他根本没有休弃小王氏的本钱,因此小王氏压根不怕,贾政这人那就是个纸老虎,狠话他放得出来,但是真要让他做,他是做不出来的。

贾政这会儿脸色铁青,指着小王氏,说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你们王家的女人,都是一个德性!”他想到曾经的王氏,再看看小王氏,只觉得自个简直是倒了十辈子的血霉,娶了两个老婆,都是王家的,结果一个个没一个好东西。

小王氏见贾政这般,只觉得快意无比,她看着贾政,几乎是轻蔑地说道:“老爷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妾身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就是不孝顺婆母了,你又算什么呢,老鸹掉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个黑!老爷你倒是孝顺了,老太太这会儿正躺床上呢,老爷怎么不过去伺候呢!老太太若是看到老爷你,肯定能好得更快一些,何况,老爷跟老太太一向是一般的心肠,哪里像是妾身,从来都搞不准老太太的心意呢?”

说完了,小王氏又慢悠悠地说道:“老爷若是有这个闲心,还是去看看赵姨娘吧,她可是快生了呢,万一她肚子里头那块肉出了什么问题,老爷又要跑到我这里来,骂什么毒妇了!来来去去就这几个词,老爷不腻,妾身都腻了呢!说起来,老爷连骂人都不会,也难怪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了!”

小王氏后面这番话直接戳中了贾政的痛处,贾政一贯自负自个的才学,偏偏除了他自个,谁都不相信。这年头衡量才学有个明显的标杆,那就是功名。若说举人进士还有些如时运之类的其他成分,但是,若是连个童生都靠不上,那么,这所谓的才学水分也就太多了。因此,即便是熟人,在说到贾政所谓才学的时候,一个个都是颇有些嘲笑的意味的,贾政一贯也就是掩耳盗铃,只当别人是嫉妒自个,实际上,心里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贾政顿时气急败坏,竟是一巴掌对着小王氏扇了过去,贾政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小王氏这些日子以来,担忧元春,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竟是差点被贾政直接扇倒在地上。

小王氏被扇得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明显的指印,她伸手摸了摸脸,然后又放开了手,顶着那张微微肿起的脸死死盯着贾政,咬牙切齿道:“贾存周,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还敢打我!”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向着贾政的脸抓了过去,贾政一时不防,竟是被小王氏抓了个正着,脸上一下子多出了几道血印子出来。

贾政狼狈不已,用力将小王氏推开到一边:“你,你个泼妇,毒妇,贱人!”

他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小王氏却是恨意横生,她早就受够了贾政了,这会儿扑上去发泄出来,只觉得一阵快意,她力气不如贾政,但是贾政本来也没打过架,比不得小王氏破罐破摔,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就在贾政身上一阵乱抓乱挠。

小王氏跟贾政这么多年,对贾政的那些事情,她什么不知道啊,这会儿直接将那些贾政那些黑历史都爆了出来,从贾政一开始假仁假义,装出一副孝顺好学的面孔,挤兑自家亲大哥,想要鸠占鹊巢,夺取爵位开始,到后来贾政不自量力,掺和到夺嫡之事中,还将贾代善给气死了,再到贾政贪花好色,孝期荒淫,最后就是贾政为了自个的将来,不知道自己去争气,却只想着卖了自家女儿。

总之,小王氏骂得痛快淋漓,将贾政那张伪君子的脸孔撕下来扒得干干净净,用小王氏的话说,贾政分明就是做了女表子,还想要立牌坊。问题是,最后连牌坊都没有立起来,简直是废物到了极点。

贾政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用力将小王氏推开踢倒在一边,自个简直是连滚带爬到了院子门口,顶着一张满是血痕,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气急败坏的味道,不顾形象地跺着脚,手舞足蹈地叫道:“来人呐,太太疯病犯了,满口都是胡言乱语,给老爷我把院子门关好了,不许她出门,谁要是敢放太太出来,老爷直接将你们一家子卖到矿场里头去!”然后,便狼狈不堪地跑了。

一干下人看得目瞪口呆,最后面面相觑了一番,权衡了一下得失,然后象征性地关上了院子门,不过县官不如现管,贾政连小王氏这边下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这会儿跑过来,也没带几个自己人,因此,却是直接叫小王氏手底下的人看着小王氏,因此,他之前下的那个命令,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因此,小王氏在将贾政挠成了棋盘之后,回头就整理了一下仪容,找人拿了冰块敷了脸,用胭脂水粉掩饰了一番之后,就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人直接坐上马车,穿过荣国府,往宁国府去了。

第79章

秋天的时候,朝廷算是完成了一次平稳的权力交接。

圣人,嗯,如今应该说是老圣人了,老圣人之前说了禅位的事情,如今也没有反悔的意思,禅位大典的时候将玉玺给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人之后,就很是心宽地住进了垂拱殿。

倒是老圣人的后宫有点麻烦,做妃嫔跟做太妃太嫔肯定是不一样的,妃嫔正常位份都是独居一宫,等到,上头顶了太字之后,就得委屈一点,跟别人挤一挤了,说不定运气不好,还得原本的老冤家挤在一块儿。

好在老圣人还在,新皇后宫也并不多,他也不能刚登基,就去刻薄自个那些庶母,因此,直接将后宫一分两半,一半留给自己的女人,一半也就直接给了老圣人那些后妃住。

即便如此,老实说,那些太妃太嫔肯定是比不上原本老圣人当家的时候过得宽敞的。单说一样,老圣人退位之前直接将新皇的生母仪妃封了皇后,如今新皇登基,又变成了太上皇后,太上皇后自个就得独居一宫,她若是愿意的话,她宫里的偏殿侧殿也能塞几个人进去。

问题是,太上皇后当初还是仪妃的时候,就很不耐烦跟那些小嫔妃打什么交道,也没有想要提拔什么新人给自个固宠的意思,她刚被封为仪妃的时候,倒是宫里被塞了两个人进来,但是仪妃对她们一向是不冷不热,或者说是视若不见,她自个也没有争宠的意思,圣人来了,也不会故作贤惠,将人推出去。那两人无子无女的,圣人又从不过来,慢慢的也就无声无息地隐没下去了。

再往后,大家都知道了仪妃的性子,即便是选秀入宫的那些新进的贵人,只要有点上进心的,也不会跑到仪妃那里去,因此,仪妃那边竟是多年没进过新人。

如今仪妃总算是扬眉吐气,变成太上皇后了,就更不用委屈自个跟那些莫名其妙的姐妹们住在一块儿了,因此,如今太上皇后一个人占据了整个宁寿宫,嗯也算不上她一个人占着,起码宁寿宫的佛堂那里,还住着几个老圣人宫中的小透明呢,这些人自然不会没事出现在太上皇后面前碍眼,因此,她乐得轻松自在。

另外占据了一宫的却是甄贵妃,如今是贵太妃了,后宫正经的独立宫殿本来也就那么多,而且又不光是后妃住,公主还有没有分府出宫的皇子都得住在后宫里头呢。圣人划出了四个宫殿给了老圣人,老圣人自个住了一个,太上皇后住了一个,贵太妃再占了一个,也就剩下一个了,问题是,老圣人虽说年纪大了清心寡欲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三年一次选秀,年年都有新人,虽说有的甚至连圣宠都没有得过,问题是,名义上还是老圣人的女人,不大不小还是有个位份的,总不能让她们跟宫女一个待遇。

甚至还有先帝的几个老太妃至今还留在宫中呢,因此,也不知道是新上来的皇后有意恶心甄贵太妃,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总之,甄贵太妃的宫里多了不少人,甄贵太妃住在主殿里头,配殿偏殿里头都住了人,而且位份都是不低的那种,有的还是跟甄贵太妃有些龃龉的。

但是,甄贵太妃还不能叫屈,毕竟,她如今依旧是一宫主位,历朝历代,哪个太妃有这等好事。

而且,之前却是有太妃跟着已经吩咐的儿子出宫,由儿子奉养的先例,问题是,如今老圣人还在,你们不想着侍奉老圣人,反而想着跟着儿子出宫享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虽说甄贵太妃被恶心的够呛,外面人还要说新皇纯孝,孝顺老圣人不说,对老圣人的后宫也实在是妥帖,要不然,哪里会委屈了自家的后妃,也要让老圣人的妃嫔过得宽敞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如此,好在老圣人还在,新皇又极为孝顺,那些太妃太嫔日子过得还不错。

不过,朝堂上,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贾赦之前在新皇登基的时候就顺手将之前说的玻璃和镜子的秘方给献了上去,还顺带了一个冶炼钢铁的方子。

圣人自然是龙心大悦,圣人要赏臣下,自然是要给臣下加官进爵,贾赦没有实职不要紧,问题是,他身上挂着两个爵位呢,那个安乐侯的爵位更是因为救驾之功,还是世袭三代不替的,另外一个顺平子爵的爵位如今也在。

那什么玻璃和镜子无非就是钱财的问题,但是钢铁冶炼就是关乎朝廷命脉了,自汉朝以来,便是盐铁专卖。菜刀实名制也不是后来才有的,这年头,你家里就算是想要到铁匠铺里头打一下农具,人家也得把人给记下来的。

圣人之前在工部待了很长时间,不少武器什么的,都得用上铜铁,问题是,中原缺铜,如今因为跟海外的交易,金银什么的倒是不缺了,因此,民间如今却是银贱铜贵,官方银两和铜钱的兑换率还是一比一千,但是民间实际上一两银子只能兑换到八百多的铜钱。

哪怕朝廷严禁民间私铸铜器,但是你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查看吧,有钱人家,熔点铜钱做点祭祀祖宗的礼器什么的,是正常的事情,真要拿这个问罪,才是不近人情。

更何况,铜质地偏软,用铜制造火器,一方面成本高,一方面容易变形,因此,火铳火炮什么的,多半得用铁,还得是精铁,问题是,中原铁矿杂质太多,冶炼出来的钢铁比较脆,容易炸膛。

这回贾赦献上来的正是一个冶炼高质量钢铁的方子,虽说这玩意污染大,但是这年头你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了,一方面,这个时代,冶炼钢铁的规模本来就不会很大,自然也很难造成真正严重的污染,另一方面反正京城附近也没什么铁矿,贾赦这完全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但是,对于圣人来说,这的确是有益于朝廷的大事。

贾赦从来不是什么空口说白话的人,他拿出来的东西,有的看着不怎么靠谱,但是那也仅限于成本的问题,无法大规模推广,但是,他却不是张口说瞎话的人,他说能行,肯定就能行。

因此,圣上回头就将贾赦那个顺平子爵的爵位往上升了一级,升成了顺平县伯,一下子,不知道多少人开始眼热起来,贾赦这人看着是个不务正业的,怎么就得了两代帝王的青眼,其他人上头换了个皇帝,一个个都得夹紧尾巴做人,生怕被新皇收拾了,将自个的位置安排给新皇自个的人。

结果呢,贾赦贾恩侯,那简直是个奇迹,如果说他当初在圣人还是七皇子的时候,就跟圣人交好,是他眼光的问题的话,但是,做皇帝的,压根不会因为旧日的交情,给你加官进爵好不好。仪妃的娘家说是封了承恩公,但是卫家一家子却也仅仅是得了个爵位,朝堂上已经没了他们的踪影了呢!

可是,贾赦呢,靠着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方子,就直接升了一级爵位,这叫那些为了保住祖上的爵位不降级,上蹿下跳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的人该如何是好啊!

贾赦权当这些人纯粹是羡慕嫉妒恨,贾赦自个觉得,自己是配得上这个爵位的,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亲!贾赦拿出来的东西,那是关乎国运,让朝廷能够在如今这个技术开始称王的时代很长时间都能够吊打别人。贾赦觉得,自个完全可以青史留名,成为让后世那些学历史的人痛不欲生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未来贾赦的两个儿子的前途都要着落了,贾赦暗搓搓地表示,回头再发一把力,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自个的女儿也弄个封爵,公主郡主什么的不要想了,弄个乡君县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新皇登基,自然得恩泽天下,大赦天下这种事情自然是得有的,不过,徒明昀某种意义上算不上什么大方的人,他也比较讲究实际,因此,说是大赦天下,也就是大赦一等,而且一些比较严重的罪名,那是不赦的,总不能叫那些恶人得了好处,回头他们被赦免了,回家之后继续祸害别人,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另外,就是开恩科。没一个皇帝登基,都少不了开一趟恩科,因此,在之前老圣人说要禅位的时候,礼部已经开始准备这个了,消息灵通,关注时事的士子也早早地赶赴省城,等待着恩科的旨意下来。

因此,圣人登基之后,宣布要开恩科之后,各省已经是有条不紊地实施了起来。这会儿正好是秋天,可以加一场乡试,来年春天再加一场会试和殿试,正好为圣人选出新一轮的天子门生出来。

圣人当初在朝廷听政参政的时候,跟大多数朝臣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友善中立,并没有达到亲密这个程度,因此,如今许多曾经跟原本还是皇子的圣人共事过的朝臣这会儿恨不得捶胸顿足,怎么就没有跟圣人打好关系呢,如今也能够被圣人重用了。结果如今圣人开了恩科,前几年不要紧,就算是一甲出身的状元榜眼探花,也不可能一考出来就重用,但是,往后就不一样了,圣人肯定是更加乐意用新人,自个这些老臣,也就只能起个过渡作用了。

文臣有着各种担忧,武将勋贵那边却是不同,想要代替他们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因此,他们想的是,新皇登基,他们如何能够从中得到一定的好处。

因此,隔了几日,便有御史上书,表示圣人后宫有些空虚,皇子皇女也没几个,应该再开大选,挑选名门淑女入宫侍奉,为圣人开枝散叶。

在这年头,做皇帝的人,真要是搞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把戏,那根本不叫痴情,叫愚蠢。如明朝那位弘治皇帝,他倒是一辈子就一个皇后,然后也就生了正德皇帝一个熊孩子,最终怎么着了呢,熊孩子熊得把自个玩死了,最终皇位落到了皇室另一支的手上,他那个被分封出去的兄弟回头还被追封了皇帝,至于他们父子两个,日后祭祀什么的,还得看嘉靖和他后人的心情。

哪怕皇子多得天天掐架,也不能到最后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不管哪一朝,只有到了开始衰败的时候,才会出现皇家总是子嗣单薄的情况,这样的话,你不得不从旁支过继皇子,宗室在跟着闹腾起来,那简直是雪上加霜的噩梦。

因此,对皇帝来说,广开后宫,生儿育女,不光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义务,圣人如今其实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其中最小的儿子正是如今中宫所出的嫡子,不过年纪还小,刚刚才会说话走路,看不出贤愚来。

圣人这会儿还年轻,自然不可能考虑什么立储的问题,但是,三个儿子,大皇子如今已经十二三岁的年纪,过两年都能大婚了,小儿子如今虚岁才三岁,但实际上,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何况,圣人原本还是皇子的时候,一向并不争先,无论是正妃侧妃,出身都算不得多高,在朝堂上影响力也非常有限,如今却是不能在朝堂上给圣人足够的支持。

圣人心里头也有些别的打算,他当初做得太成功了,跟大多数朝臣都比较疏远,亲近的那些清流其实除了嘴炮之外,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何况,如今老圣人还在,许多老臣其实还在观望之中,无论是徒明晖还是徒明昊都不老实,因此,他也得想办法安抚一下那些老臣,别叫他们投了徒明晖和徒明昊,给自个捣乱,因此,举办一场大选,遴选一些老臣家的女子入宫,却是一个表明自个政治态度的好办法。

因此,那边御史上书之后,圣人按照惯例推脱了几次,表示自个不是好色之人,然后就顺水推舟地应许了大选的事情。不过这会儿都已经是深秋了,过几个月都要过年了,因此,直接将大选的事情推到了来年春天,也好叫下头做好大选的准备。

贾敬之前被小王氏哭求了一番,心里想着贾家的大姑娘在宫中做宫女的确也有些丢人,而且,他对史氏的那些盘算真的是很看不上眼,最重要的是,贾敬很担心史氏和贾政病急乱投医,为了元春能出头,做出什么蠢事来。

贾敬对史氏和贾政的智商还有操守,那真是不抱任何期望,史氏总是在小处上非常精明,但是,她终究是个后宅妇人,而且荣国府这些年一路没落下去,消息一点也不灵通,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压根不了解。万一史氏找错了门路,甚至在背后教唆元春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直接将新皇得罪了,哪怕贾敬开祠堂真的将荣府一支开出去,也是来不及了。

因此,尽管贾敬知道,史氏跟贾政绝不会让元春出宫,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运作一番,好歹将人给捞出来。

因此,大选的事情刚刚决定下来,那边又有御史冒出来,先是给圣人狂拍了一阵马屁,然后又说到,年年小选,宫中都会进新人,如今新皇登基,恩泽天下,也不能漏了皇宫里头,宫中许多宫人入宫多年,不能与亲人相见,因此,请圣人施恩,放大龄的宫人出宫婚配,与家人团聚云云。

圣人其实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当然,他也不是为了这个缘故,主要还是因为宫中贵太妃等人不太老实,她们在宫中多有心腹眼线,圣人若是早早的就册封了太子,住在东宫也就罢了,那样的话,自个在宫中也有一定的势力。

问题是,圣人从册封太子,入主东宫到如今入主大明宫,中间隔的时间太短了。虽说也有人投靠他,还有原本仪妃的一些心腹,但是仪妃多年来空有妃位,并不得宠,宫中的人都非常现实,谁会没事投靠一个不得宠的主子,对自己能有多少好处。因此,仪妃手上真正得用的人并不多。

原本王府的人倒是跟着圣人入了宫,问题是,他们想要在短时间里头掌握住整个皇宫的情况,还是力有未逮的。

因此,如今的后宫,虽说不至于如筛子一般,但是宫里宫外私相授受,互通消息,皇后刚刚入主后宫,上头虽说只有一个婆婆,但是还有个公公在呢,甄贵太妃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后若是动作稍微大一点,叫甄贵太妃告到老圣人那边,到时候连同圣人都要吃排头,因此,圣人也早就有了放人出宫之心。反正之前才有过一轮小选,来年还可以再来一次,宫中也不怕没人可用,这些新入宫的宫人大多数还没有来得及被人拉拢,正好可用。

只是原本圣人还没找到合适的由头,他不能自个去找一个理由,还是那句话,虽说他名义上是当家做主了,但是上头还有个太上皇。太上皇的确摆出了一副将整个国家交给他的意思,但是若是叫太上皇觉得自个当家做主了,就不将他放在眼里,日后若是落下个不孝的名头,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兄弟就要跳出来叫嚣了。

这会儿御史上书,圣人这边心头大乐,暗自在心里点了个赞,因此直接就允了,直接就下旨,宫中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女,年纪达到二十五岁的,便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元春刚刚进宫,自然不在这个范围里头,但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而已,压根不需要通过圣人或者是皇后那边,只需要内务府那边出点力气,将元春的名字报上去,上头也不会在乎元春的去留。

贾敬如今管着户部,当初管着天津织造的时候就跟内务府那边有些交情,内务府说是皇室的家奴,但是实际上,跟六部也有不少牵扯,起码,内务府的很多支出不仅仅是从圣人内库出,而是从国库出,内务府的许多工程,也得工部出人出力。因此,贾敬如今跟内务府打交道的次数比较多,他这边发了话,又托了内务府的几个总管,私底下还请他们吃了一顿酒,总算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元春年纪不到不要紧,内务府那边自然有办法虚报岁数,何况,内务府那边也知道,以贾敬还有贾赦的身份,即便是圣人皇后,也不会为了一个寻常的宫女,驳了他们的面子,因此,一方面在私底下操作,另一方面,比较油滑的总管还跑去跟圣人身边的大总管通了一声气。

因此,圣人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圣人当初也是听说过贾家的笑话的,史氏想要通过甄贵太妃那边的门路,将自家孙女塞到徒明昊那边去,结果先是大选被有心人刷了下去,然后又是进了小选的名单,再被人一折腾,直接将好好的大家千金变成了宫里的粗使宫女,这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已经是传遍了。

荣府这些年每况愈下,史氏之前搞出来的那些事情,从来也只能瞒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百姓,上头的人哪个不知道,史氏是什么德性,因此,即便是荣府的那些老亲,如今跟荣府也算不上亲近,不过是保持着普通的往来而已。很多人家有什么事情,都已经不会下帖子给荣府,荣府若是有什么事,下帖子出去,也就是一些不如荣府的人家还有如同史家王家这样摆不脱的人家才会过来。

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情,哪怕大户人家女儿的作用多半是用于联姻,毕竟家族将你金尊玉贵地养大,你享受了家族的尊荣,就得为家族的繁盛出力,但是一般也就是嫁到差不多的家族,或者嫁给某个出身差一点,但是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作为投资,甚至用来拉拢下属。

但是,谁家会将好端端的女儿送去参加小选做宫女呢?宫女就算能够上位,天生也比别人低一等。看看各个王府,那家上了玉牒的侧妃是宫女出身的,至于庶妃什么的,那也就是名字好听,但是上不了玉牒,就是个玩意儿!宫中也有宫女能够得到圣宠的,但是,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止步于美人,这样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呢?

史氏好歹也是侯门出身,结果竟是这点见识也没有,十多年培养出来的孙女就这么入了宫,完全是得不偿失,做了赔本的买卖。

圣人得了下面的汇报,顿时心中了然,他这边默许了,那边,过年之前,元春提着自个带进来的那个小包裹,走出了宫门,看着头顶的天空,只觉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一般。

第80章

总而言之,贾敬贾赦哥俩算是合作了一把,将元春从宫里捞出来了,小王氏那边自然得领他们的情,老实说,荣府有这么个明白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至于史氏跟贾政,也少了个兴风作浪的由头。

小王氏早早得了消息,与贾珠一块儿到宫门外接回了女儿,一直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这事的史氏和贾政看到小王氏带着元春回来,张罗着跨火盆,让元春用柚子叶烧水沐浴,好去去晦气。

皇宫说是天下自最为富丽堂皇的地方,实际上同样也是最为黑暗的地方,元春如果说是进去做皇妃的,那自然是好事,但是跑去做个粗使的宫女,那的确也是足够晦气的。

老实说,头一眼看到元春,小王氏差点就没反应过来这是自个女儿,在宫中变化太大了。

哪怕荣府没落了,元春之前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毕竟,她是荣府唯一的嫡女,史氏既然存了利用之心,对于元春还是很好的,又有小王氏这个亲妈,唯恐元春受了什么委屈,因此,哪怕是大选之前找了个教养嬷嬷回来,元春也没有真的受过什么苦,毕竟人家教养嬷嬷虽说不看好元春大选进宫做皇妃,但是拿人钱财,就要忠于人事,因此,对元春的教导,也是比着贵人来的。虽说规矩多了点,但是无非还是主子的款。

但是小选,那可就不一样了。本朝的宫女来源有两样,一种是被充为官奴的罪臣之女,另一种就是从民间采选的良家子,罪臣之女也就罢了,她们在宫中往往充当着最为卑贱的杂役,谁都能欺负一把。而良家子入宫,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就像是大户人家才买小丫头一般,谁知道你在外头有没有带进什么虱子之类的不干净的东西进宫,因此,若是那些特意被上头留意了的宫女还好,其他的宫女入宫,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然后剃头,别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话,真要是这样的话,剃头匠也别活了。

元春原本自然是被上头留意了的,但是中间有人作梗,直接将她塞入了粗使宫女那一堆里头,结果,保养了十多年的好头发直接就被剪得只剩下短短一截,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长长了一些而已,连个漂亮一点的发髻都挽不起来。

她又是在尚衣局里头,宫里的衣料,除了普通的宫女太监,穿的是寻常的棉布之外,其他人穿得多半是丝绢之类,尚衣局是要跟各种衣料打交道的,因此,什么首饰也不能戴,要是刮花了衣料,那就等着上头收拾吧!

这些也就罢了,元春一个大家小姐,做了粗使的宫女,还被人特意针对,每天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冬天了,做活的时候还好,一方面人多,一方面尚衣局做的是精细的活计,若是手冻僵了,衣料裁剪刺绣什么的出了问题,就是天大的麻烦。但是休息的时候,她们这些粗使宫女屋里头的炭份例本来就不多,还是那种最劣等的粗炭,而且还要被上头克扣,一屋子也就一个炭盆,烧到半夜也就没了,夜里常常被冻醒,相熟的宫女晚上只好挤在一个被窝里头互相取暖。但是,元春因为出身,还有上头的意思,被人排斥孤立,她从小养成的做派短时间内也改不掉,其他的宫女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因此,她却是只能缩在铺盖里头瑟瑟发抖。

入宫时间不过是年许,元春简直跟过去了大半辈子一样,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性格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毕竟,宫里容不下她在家做姑娘时的脾气,那些管事的姑姑虽说不会给她们吃什么皮肉之苦,这其实是最下等的手段,太露痕迹了。因此,无非就是所谓的教导规矩,你这边一个眼神不对,她们就能借题发挥,让你有苦说不出。

在这样的环境下,元春的性格自然变得有些谨小慎微,甚至是沉默瑟缩起来,再没有了原本的明艳大方,小王氏见了这样的元春之后,只觉得眼睛干涩无比,哭都哭不出来了。

元春在宫里受的罪那是真不少,有的污糟的事情虽说没有找上她,但是,却也叫她暗中看见了,比如说,跟她同房的一个原本叫三丫,后来被上头姑姑改名青柳的宫女,她是京城郊外农家出身,长得还算清秀,性子有些胆小,不知怎么的,叫一个偶尔来尚衣局的太监瞧上了,那太监拜了个干爹是某个宫中的总管,结果他强逼着青柳与他做了对食。

元春偶然瞧见那个太监对青柳上下其手,肆意调笑,一连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从此,更加沉默,平常多半是低着头,生怕被什么人注意到了,要知道,不是她自信,她的容貌即便在宫妃中,也是算得上中上的,若是自个落到青柳那个地步,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元春见小王氏这么长时间没见,看着竟是苍老了不少,心中也是酸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小王氏日子也不好过,因此,对着小王氏也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自个在宫中被分到了尚衣局,虽说活计多了一些,但是也算是比较清静,宫里的那些姑姑也没有怎么为难自己。

只是,知女莫若母,小王氏哪怕不看别的,只说元春如今的姿态性子,也知道元春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回去之后,就直接叫人将元春在宫里的那些衣裳什么的全部扔到火盆里头烧了,元春这边还说什么要去拜见老太太和父亲什么的,小王氏却是直接命人让元春沐浴去晦气,然后梳妆打扮一番,再去请安,心里头却是恨意丛生。

小王氏带着元春回来,也没有遮掩什么痕迹,何况还是贾珠护送她们回来的,因此,不管是史氏,还是贾政都得到了消息,史氏那边还算沉得住气,贾政却直接冲过来兴师问罪了。

不说小王氏又跟贾政大闹了一番,史氏又如何斥责小王氏不孝云云,总之闹得天翻地覆,以前那些事情也被翻了出来,贾珠是前头王氏所出,小王氏不过是个续弦的事情也被摊到了明面上。

王氏的事情,在荣国府乃至在贾家整个宗族甚至亲眷里头都是一个禁忌。王氏搞出来的事情,影响深远,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贾赦直接破门而出,宁愿不要爵位,过继出去,也不肯与史氏王氏再住在一个屋檐下,贾政才算是得了荣国公世子的位置,叫人发现,这位才是那个糊不上墙的烂泥。

长辈对此讳莫如深,家里的下人也换了一茬,谁都知道这事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一个个也都不再提,反正新的太太还是王家女,因此,即便是一些老人,也催眠自个,让自个觉得府上的事情原本就是如此了。

贾珠元春他们这些小辈更是不清楚上头的恩怨,毕竟,他们出生之后,贾赦就分家出去了,人家介绍,也不会说这是你被过继出去的大伯,只会说,这是你过世的伯祖家的堂伯。元春从小生活在内宅,自然没人跟他说这些事情。而贾珠虽说在外读书,却因为贾政的缘故,贾珠真正的朋友也不多,跟同窗的往来也比较少,竟然也没人在他耳边嚼舌,因此,贾珠同样是一无所知。

这回史氏,贾政,小王氏三个人吵成一团,本来想要过来劝架的贾珠跟元春听到了这般隐私,一个个都惊呆了,贾珠从来不知道,待自个极为关爱的小王氏居然不是他的生母,而是继母,还是生母的堂妹,而自个那位生母却是为了府上的爵位,在祖母的纵容下,害死了赦大伯的嫡长子,被赦大伯查了出来,然后生下他之后,就被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