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鸳鸯隔着窗子来说:“二爷,该上朝了。”

贾琏静静地躺在床上,望了许青珩一眼。

“叫人免了早朝,就说家里有喜,不上朝了。”

贾琏抿着嘴一笑,“你答应……”

许 青珩忽然醒悟到他今日要走,又心知贾琏心高气傲,成亲时他人微言轻见忠顺王爷来荣国府喧宾夺主就十分气愤,此时哪里肯叫人看见他衰弱之态,于是平静地说 道:“知道了。”于是起身替贾琏穿了官袍,又轻声说:“等你从宫里出来,就有轿子悄悄地送你去清虚观,这边,我自会叫人遮掩住。”

“多谢。”贾琏说道,就拄着拐杖向外去,见有软轿子来,就上了软轿子。

许青珩紧跟着轿子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忽然笑说道:“你去游山玩水、娶妻纳妾,千万不要被我瞧见了,不然我定会抓了你回来。”

“好。”贾琏答应着,就随着软轿子出了二门。

许青珩呜咽一声,扶着院墙,心想贾琏怕是活不了两天了。

“母亲?”贾芥走了过来。

许青珩仰头看了他一眼,拿着帕子擦掉眼泪,笑说道:“好孩子,随着我去见你曾祖母去。”

“哎。”贾芥答应着,余光扫向二门外,思忖着什么时候下手才好。

软轿子在前院里换成了八抬金舆,贾琏坐着舆,手上摩挲着一串珊瑚珠子,这串珠子本是舆上璎珞,偏他进来时落在了地上。

街上又响起两声枪响,贾琏不屑地一笑,却带动一阵咳嗽。

“二爷,有人拿出二爷昔日劝说柳侯爷、冯将军投降的书信来,要在朝上当众揭穿二爷的面目。”赵天梁在舆外喊道。

贾琏听了,登时请打起精神来,他的舆一直进了宫廷,一直到了威严的汉白玉龙纹台阶下。

“贾太傅!此处是宫廷,不是你家后院!此地只有皇上能坐着进来,你速速从轿子上下来!”忽然,一白发苍苍的老臣哆嗦着手指挡在舆前。

离着上朝不差一炷香功夫,离着大殿也不过几步之遥。要下来走吗?贾琏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强撑着中气十足地说道:“我掐指一算,今日不宜早朝,叫皇上回去睡回笼觉吧。”

“你,竟然如此轻蔑主上——”老臣哆嗦着,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亏得被许玉珩、北静王等拦腰抱住。

贾琏嗤笑一声,“去后宫。”

“是。”金舆立时又向后宫缓缓移去。

贾琏靠在银狐褥子里,闭着眼睛养神,待听流水声,睁开眼,就见房文慧穿着件青灰褙子站在一脉清溪边。

“你来了。”房文慧含笑说道,不见贾琏从舆上下来,就亲自走了过去,望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就问道:“到时候了吗?”

“你不必随着我去……”贾琏说道。

皇帝十分孝顺太皇太后,便是她留下,也可颐养天年。

房 文慧摇了摇头,“本宫垂帘听政八年,为所欲为八年,已经够了。况且,既然早与你定下契约,又如何能不遵守?你若无子,我也无嗣;你若落水,我必风寒。”说 罢,就将袖子卷起,将白生生的臂膀上,两道疤痕露出来,“这是你被忠顺王爷掳走后,我留下的伤疤。我向菩萨起过誓,一辈子悲喜荣辱随你,才换来今日,不能 对菩萨失信。”

贾琏满心疑惑,却也不勉强她改了心意,忽然望见山石后明黄的龙袍,就对那山石一笑。

“太傅——”皇帝从山石后走出,尴尬地瞅了一眼房文慧的手臂,忽然跪下抱住房文慧的腿,哭道:“皇祖母,不要舍了孙儿。”

房文慧摸了摸皇帝的脸,说道:“人无信不立。”

“只是八年,还有两年呢。皇祖母好歹陪着我两年。”皇帝哭道。

房文慧在他脸上拍了拍,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皇祖母——”皇帝恳求了两声,见房文慧将一枚玉牌递到他手上,就怔怔地接住。

“记着,前朝后宫,都是你的地盘,莫叫娶进来的女人作乱。你五叔叔那,我已经替你保证过,虽我故去,也绝不召他入京,只令他在南边戴孝。”房文慧和蔼可亲地说道。

皇帝登时明白为何房文慧昔日为何那般容易就令三宫六院臣服。又起身向舆中去看贾琏,“太傅——”

贾琏望了一眼皇帝,心知皇帝未必不愿意亲政,只是畏惧他权势,才继续韬光养晦,“皇上,答应臣一件事。”

“太傅请说。”皇帝忙问道。

贾琏从身后拿出一道圣旨。

皇帝忙接了去看,却见是贾琏令他在柳清源接走许青珩后抄了荣国府,先不敢置信,须臾又想贾琏胡乱认下儿子,定是早有准备。

“太傅——”

“……我给皇上留了很多很多银子……皇上拿着银子,收了平安州……至于茜香国……时机成熟,便发兵吧……”

皇帝握着圣旨落下眼泪来,连连点头答应了。

“走吧。”贾琏说道,立时就有人又抬着舆向外去。宫巷中,忽然见北静王抬了一顶轿子来,贾琏扶着赵天梁的手上了那顶轿子,就望见有人搀扶着一个昏迷且模样儿与他十分相似的人进了舆中,仔细一看,那人却是来荣国府杀他的贾芥。

北静王站在轿子边手上拉扯着轿帘子,“你要去山水间?”见贾琏点头,就笑道:“好,若有缘再会,莫忘了,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说罢,就将帘子放下。

贾琏望着那青布帘子放下,靠在轿子里,随着轿子上下颠簸,想着这一时到了哪里,那一时又到了哪里,不知不觉间,听见洪钟大吕响起,就听轿子外人说:“太皇太后薨了。”

待闻见焚烧的香味,贾琏心知近了,于是撩开帘子,望见的却是地皇庙,模模糊糊地想起一句话来,偏又记不起来,放下帘子,又过了许久,又闻到檀香气息,再看,已经进了清虚观山门,进了清虚观,将抬着他来的人打发走,就慢吞吞地摸进终了真人的炼丹房中。

第211章 了了了了

只手遮天的贾太傅,终于在回家路上被人刺杀了;与贾太傅私通的房太皇太后,也于当日在宫中吞金自戕。

这样大快人心的消息传扬开,离着京城十里地的紫檀堡贾政家里,王夫人、贾政夫妻二人一边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一边瞅着打扫庭院的孟氏发呆。

孟氏拿着芦花帚将园子里的残叶扫掉,余光望着王夫人、贾政,心里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说话。

贾政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将凑到他跟前的老母鸡吓退后,就对王夫人说道:“凤丫头已经帮着宝玉的女儿,咱们的孙女,在茜香国登基了,不去瞧瞧吗?宝玉都送信来了。”

王夫人冷笑着说:“要去你去,我是没脸过去。”

贾 政干咳一声,攥着拳头,说道:“你怎么就那样固执!琏哥儿肯对咱们好?你瞧着黛玉在北静王府受气了,他过去指着北静太妃鼻子骂,叫黛玉虽没生下一儿半女, 日子过得也潇洒痛快,诗本子都出了好几卷;湘云改嫁泼皮,琏哥儿给撑腰,叫那泼皮做了一方大员;就连探春,也做了威风八面的正经王妃,比个诸侯夫人也不 差;兰儿也托了他的福,做了苏州知府,就连隔了一层的珍儿媳妇、珍儿妹子,琏儿也照应了。唯独对咱们,始终不闻不问,可见他如何恨咱们,这样的人,你道他 临死前,能给咱们留下一把什么棋子?”

王夫人咬牙说道:“老爷要向茜香国去,我绝不拦着,我是死,也要死在荣国府里头的。”

“蠢妇!固执!”贾政站起来,连连跺脚。

孟氏扫着地,望见隔壁蒋玉菡、珍珠家的哥儿、姐儿又趴在墙上看热闹,忍不住替贾政、王夫人害臊起来。

“我死也要死在荣禧堂里。”王夫人盯着贾政,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果然不走?”贾政虎着脸说道,心里想着贾琏认下了一个什么贾芥又闹着要认下一百个儿子,再留着胡竞枝的儿子,又算是个什么事?

“不走。”王夫人咬牙说道。

“你不走,我走!”贾政发狠地说道,扭头就向房里去收拾行李。

王夫人眼睛盯着墙头上蒋玉菡家的孩子,刻薄地说道:“宝玉在茜香国做的事,就跟琪官先前干的没脸没皮的事一样,老爷但凡还要点体面,就老老实实地留在紫檀堡。”

“呸!你奶奶的!”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听了,就从墙头上下来。

贾政被王夫人这话说得面红耳赤,强辩道:“这怎能一样?那茜香国女国王生得国色天香,又贵为国王……”

“一辈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这样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王夫人冷冷地看着贾政。

贾政无地自容地嗫嚅道:“你不是要过好日子吗?难道茜香国的好日子,就不是好日子?”

王夫人冷笑着说:“除了荣禧堂,我哪都不想去;除了贾家的银子,我谁家的银子都不要!老爷就给我在家呆着,不然,再难听的话我都说得出来,就看我说了,你那国王孙女还肯不肯认你。”

“你、你——不可理喻!”贾政死要面子地摆摆手,忽然见对面蒋玉菡家的孩子们拿了烂泥烂菜帮子向院子里丢来,赶紧地向屋子里躲去。

王夫人被砸个正着,待要骂,又被砸疼了,忙慌地向屋子里走去,一脚踩在烂菜帮子上,跌倒在地上,就狼狈地哎呦哎呦喊起来。

孟氏赶紧地跟墙上孩子赔不是说:“不是骂你们老子的,快别丢了。”听见隔壁珍珠说了一句,孩子才罢手,赶紧地就去将王夫人搀扶起来。

“哎呦,小兔崽子。”王夫人嘟嚷着,扶着腰一拐一瘸地向房里去,见孟家的孩子坐在房里读书,就对他说:“你胡竞枝叔叔今晚上就赶来,等他来了,咱们再商议怎么回去。那什么贾芥都是假的,只有你才是真的。”

孟家的孩子疑惑地说道:“为什么父亲没了,我不能立时回去?”

王夫人忙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父亲娶的女人醋性子大,不容人,你这会子没个倚靠过去了,她要想法子治死你呢。”

孟家的孩子听了,连连点头,不时地向外头张望,等着胡竞枝来。

孟氏不言不语地端着水盆进来给王夫人洗脸,又端着一盆泥水向外头去,就好似她不过是家中女仆,所说一应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天渐渐黑了,只听隔壁鸡飞狗跳声不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来了来了”,孟家的孩子、贾政、王夫人就赶紧从房出来,望见胡竞枝、赖大、赖尚荣、陈也俊、元春、石光珠、贾蓉等纷纷赶来,三人欢喜不迭地将人迎进门。

王夫人忽然扭头望见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手里抓着瓜子笑嘻嘻地看猴戏一样,待要骂,又怕那没脸没皮的孩子又乱丢了东西过来,于是瞅了一眼,就随着众人向房里商议大事。

贾 蓉先前在外逃了一年,回头见尤老娘、尤二姐都没了,才有胆子回来,这会子为了出人头地,抢着说道:“已经跟赦老爷、碧莲姨娘、琮哥儿接应上了,赦老爷说, 琏二奶奶无子,已经将她撵走到源哥儿家去了,她走了,许家自然没话可说。当务之急,是两边要商议着如何将认下的一百个小爷撵出去。”

“滴血认亲!”陈也俊坐在矮凳上忙说道。

石光珠说道:“要挨个滴血认亲,怕赦老爷的血都要流干净了。”

胡竞枝坐在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个的儿子,对众人说道:“也不必费劲,咱们拿出人证物证出来,证明他是真正的太傅血脉就是。”

“人证物证——”陈也俊蹙眉。

孟氏本站在门边,此时也听不下去了,迈开步子向外头去,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见不光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芳官家的两个黄毛小子也趴在墙头看热闹。

“你们要回去认祖归宗啦?”墙头上蒋玉菡的小女儿问。

孟氏脸上发烫,也不管看得见看不见,只管拿着芦花帚扫地。

“哎,你们真要回去?”那小女儿又问了一回。

忽然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就说:“有热闹瞧喽!有热闹瞧喽!”

孟氏害臊,将地扫了,又拿着水瓢,将院子里种的菜浇了一回水,又去鸡圈里将母鸡数了一数,忽然瞧见她儿子披麻戴孝地被人簇拥着出来,就呆呆地看着。

“还不走?别忘了,去了荣国府,就说你住在琏二爷隔壁,弹着琴就将他勾引了过来。”胡竞枝见孟氏呆呆的,就嫌弃地一蹙眉,“还会弹琴吗?还记得曲子吗?若有人问起,你先想明白了再说。”

孟氏怔怔地点头,两只脚不住地在地上搓着,似乎要将鞋底的泥搓下来。

“走吧。”王夫人催促了一句。

跟着同来的夏金桂晕头晕脑地,尚且被蒙在鼓中,不知胡竞枝跟孟氏的关系,此时只觉孟氏要发达了,忙献殷勤地拉着孟氏臂膀说:“你这衣裳上不得台面,随着我上了轿子,换上我的衣裳吧。”

孟氏怔怔地点头,忽然见胡氏还伺候在夏金桂身边,就随着夏金桂坐在轿子里,脱下一身粗布衣裙,换上了绫罗绸缎。

“唷,还拿着扫帚。”夏金桂叫了一声,夺过孟氏手上的芦花帚顺着窗子向外一丢。

孟氏没了扫帚,浑身不自在,又看夏金桂柳眉高高地挑起,就惴惴不安地问她:“胡大人待你可还好?”

夏金桂冷笑着说:“好不好,日子总得过。也不知他为什么宠着那老贱、人。”

“老贱、人姓胡?”

“你知道?”夏金桂诧异地问。

“……那是胡大人原配。”孟氏见夏金桂竟然一直蒙在鼓中,心下不忍,就提醒了她一句。

夏金桂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管这轿子还在走,更不理会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就喊了一声停轿,立时下了轿子,走到后头跟着的马车边拍着车辕就骂道:“不要脸的老贱、人,给老娘从轿子里出来!”连拍了两下,叫拖得长长的队伍全停了下来。

胡氏不明所以,怔怔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夏金桂立时抓着她的领子就将她拖出来,也不管有人看,抬脚就向胡氏身上踹去。

“你干什么?”胡竞枝也下了轿子,见夏金桂动手,就忙将她抱开。

“臭不要脸的,将个原配留在身边算是个什么事!别忘了,我可是荣国府老太太做的媒,等我去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谁也甭想认祖归宗!”夏金桂破口大骂,想起先前身边的蹊跷事,就疑心是胡氏装神弄鬼,于是又踹了一脚。

胡竞枝不料夏金桂竟然知道了,听着虫鸣鸟叫,又见一堆人等着回城,就咬牙问:“你待要怎样?”

“将这老贱、人丢在这,你敢接她走,我跟你没完!”夏金桂发狠地说道,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忽然又哭着说,“没良心的,难怪家里留不住一个哥儿,竟是她使坏!”

胡竞枝心下不舍,忽然见陈也俊、石光珠来催促说:“快走,不然赶不及了。”

胡竞枝忽然狠下心来,就对夏金桂柔声说道:“好,都依着你,将她丢在这,咱们赶紧回城吧。”

“爷——”胡氏喊了一声。

“闭嘴!”胡竞枝怒道。

夏金桂得意地一笑,乔张乔致地叫胡竞枝搀扶着向轿子里走去,坐在轿子里,见孟氏呆呆的,忽然疑惑起来,等轿子起来了,就问:“你怎知道她是原配?”

孟氏嘴角动了动,待要说破那孩子是胡竞枝的,又想,既然他儿子一直当自己是太傅之子,就叫他那么以为吧。

夏金桂等不到孟氏说话,嗤了一声,也不理会孟氏。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里去,经过赤霞宫警幻娘娘庙,王夫人还为此事能成,令人停下车队,遥遥地虔诚地拜了一拜,随后才叫人向城里头赶。

天一亮,城门开了,王夫人等人就向荣国府冲去,谁知到了宁荣大街东街门外,就见前面拥堵不通。

“快让开,琏二爷的骨血要立时进府给琏二爷披麻戴孝!”陈也俊忍不住喊了一声。

却听前头人扭头说道:“我们也是来认祖归宗的,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吗?”

陈也俊一愣,贾政、胡竞枝等赶紧地站在马车上向前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具是告别了父母祖宗前来认父的年轻人,且那些年轻人,个个身姿颀长、容貌俊秀,哪一个都比孟家的孩子长得像贾琏。

见此路不通,陈也俊心思一转,就忙说道:“荣国公的二叔政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后,人群里哄得一声就如从海水中拨出一条通天大道一样,让开一条宽敞的道来,人人嘴里喊着二老爷、二爷爷赶着作揖。

贾政气得了不得,心想荣国府就这样被贾琏给败坏了,带着胡竞枝等人从让开的道路向前去,到了荣禧堂前,就见赵天梁、赵天栋、全福、全禧、全禄、全寿并朱龙、尤敢、李平、曹志锐、曹志坚、曹志成等在荣国府东角门外摆下了长桌。

贾政在门前下了马,见赵天梁等在长桌后坐着,前来认亲的俊秀哥儿在长桌前站着一一答对,就怒气冲冲地问赵天梁:“这是做什么呢?”

“叫二爷的骨血认祖归宗。”赵天梁说道。

贾政生气地说道:“快撤了,成什么样子?”见赵天梁不动,就冷笑一声。

赖大紧跟着上来,说道:“还不听二老爷的话?仔细二老爷将你们发卖到海外去。”

“我们已经是自由身,如今不过是念在昔日情分上,替琏二爷了了心事罢了。”赵天梁等哄笑着说。

贾政一怔。

赖大忙在贾政耳边耳朵着说:“二老爷,打发他们走。二爷不在,如今是二老爷做主。”

贾政一听,就对赵天梁等怒道:“既然是自由身,就跟我们荣国府没有关系,还不快滚!”

赵天梁等听见了,立时就站起向外去,忽然府里有人说“二老爷叫领了自由身的快滚!”,就见府里东西两角门里,忽然金彩、林之孝等人纷纷出来,也不理会贾政就向西边去。

“金彩,林之孝,你们向哪里去?”贾政不由地想,若是他去了茜香国就好了。

金彩敷衍地一拱手,说道:“我们也是自由身,听二老爷的话,立时滚呢。”

贾政、赖大无不错愕地睁大眼睛。

贾政忙问:“是谁放你们走的?除了你们,还有谁?”

说话间,娶了司棋的潘又安也从院子里出来,见了贾政、赖大,就说道:“二老爷,满府上下,从管家到洒扫院子的,全都得了自由身。只等着办了二爷的事,尽了忠,就各自散开呢。”

赖大忙说道:“二老爷,若是人都走了,只怕太傅的丧事办不成了。”

贾政听了,只得又连声说:“回来、回来!”忽然见一群模样儿与贾琏有四五分相似的公子哥从东角门出来冲他磕头,就抖着手指问:“这是什么人?”

“回二老爷,这是已经认下的哥儿。那位是二爷当初去追癞头和尚、跛足道士时,露宿在人家家里生下的;这位是二爷去南边做官时,路过扬州,一时情不自禁留下的;还有那位,那位可是忠顺王爷为笼络二爷,偷偷地送给二爷的姨娘生下来的——”赵天梁一一指给贾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