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景年用过了简单的早膳,便带着留守的诸多官员,一大早便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行走了上百里,好迎接圣驾。

好在他们到得不算晚,到达的时候,圣驾还没到,因此便安心在那边等候,当然,等待的时间也不好过,大家都是一大早就爬起来,担心遇到生理问题,在家也不敢多用什么汤汤水水的东西,哪怕可以骑马坐马车跟着过来,但是到了这里,也早就饿了,又不能公然弄点什么吃的,只得拿了原本放在荷包里或者是马车夹层里面的点心凑活着填填肚子。

等到足有一个多时辰,终于派出去看圣驾到了哪里的侍卫骑着马回来了,表示圣驾将至,大家做好准备跪迎了。

承庆帝听说徒景年带人郊迎百里,不由吃了一惊,百里可不是什么小数字,要不是铺了水泥路,寻常的马一天也就差不多走个一两百里而已,郊迎百里,可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情,何况这会儿人都到了,想必出来也很早,因此不由叹道:“何必这般辛劳!”

边上臣子却是齐声道:“圣上,这是太子殿下的孝心啊!”

承庆帝也是被捧得龙心大悦,想到近两个月没见爱子,不由也催促道:“叫他们加快速度!”

曹安平自然答应了下来,出去吩咐众人加快速度,反正如今道路平坦,马车行走起来并不费太多力气,很快,车队的速度都提了上来。

徒景年远远地就看到了扬起的烟尘,当下整了整衣服,就等着圣驾接近跪迎了。这一点实在比较郁闷,徒景年如今是储君,但是,面对承庆帝,跪拜这种事情还是少不了的,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习惯了,而且需要他跪拜的时候也的确不多!

圣驾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面,徒景年直接领着留守京城的一众官员跪拜下来,很快听到了太监传话的声音:“圣上有旨,众卿平身!”

然后曹安平亲自小跑着过来,说道:“太子殿下,圣上让你到车上叙话!”

徒景年点了点头,含笑道:“劳烦曹总管了!”

曹安平谄笑道:“殿下言重了!”徒景年对他们这些太监并无太多歧视之意,平常也不会对他们呼来喝去,曹安平也得了东宫不少好处,对徒景年也很是尊敬。曹安平虽说不是从小在承庆帝身边伺候的,但是这么多年对承庆帝也颇为了解,知道承庆帝对徒景年这个嫡长子的看重,因此,哪怕他们在诸多内阁大臣面前也敢拿大,在徒景年面前却比较老实。

徒景年很快到了御辇前,曹安平上去回了话,便出来请徒景年进去,承庆帝见徒景年一身金黄色的礼服,卓然而立,气度俨然,不由心中大慰,见徒景年利落地给自个行礼,忙上前拉了徒景年起来,徒景年坚持行了一礼,才顺着承庆帝的力道起身,满脸都是孺慕之色:“数月不见父皇,儿臣想念的紧,见父皇气色安好,儿臣总算是放心了!”

“你这孩子!”承庆帝拉着徒景年在自己一侧坐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板着脸道,“怎么才这么长时间,看着就瘦了,你身边那些奴婢,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吗?”

“哪有瘦了!儿子这是长高了!”徒景年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在承庆帝面前转了一圈,“父皇你瞧,儿子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还真是高了不少!”承庆帝仔细一看,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却是辛苦你了!”

“为父皇分忧,便是辛苦,心里也高兴啊!”徒景年笑嘻嘻道,“不过,这下父皇你回来了,儿子总算可以轻松点,偷偷懒了!父皇你不知道,没有父皇这个定海神针,儿子做什么事都不敢安心啊!”

承庆帝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还嫩得很呢,不趁着年轻多学学,将来父皇不在了,你找谁去?”

“父皇说什么呢?”徒景年也是笑嘻嘻道,“父皇长命百岁,儿子恨不得一辈子在父皇庇护下呢!只要有父皇在,儿子就算是做个纨绔,只要每日里彩衣娱亲,哄父皇高兴,也就成了!”

“就知道说傻话!”承庆帝听得高兴,徒景年没说什么万岁万万岁什么的,反而更见真心,他拍了拍徒景年的肩膀,假意呵斥道,“你要真敢做个纨绔,父皇第一个把你丢出去!”

“父皇可真是狠心!”徒景年扁了扁嘴,“看来儿子越大越不招父皇待见了,恨不得一直都是小时候呢,那时候,父皇真是恨不得将儿子捧在手心里头啊!”

徒景年这边贫嘴,逗得承庆帝哈哈大笑,也不叫徒景年回自己车上,直接叫人就在御辇里面摆膳,叫徒景年陪他一起吃。徒景年从来不客气,他本来也饿了,这会儿胃口大开,引得承庆帝也多吃了不少。而后面的马车里,德妃却拧紧了帕子,姣好的脸扭曲了一下,她刚刚命人给承庆帝送汤水点心,却被曹安平拦了下来,说圣上已经在跟太子殿下一起用膳了,德妃哪有不气恼的道理。本来她琢磨着,给承庆帝送一回汤水,好在太子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又想着打压一下一直留在宫中的皇后的面子,叫承庆帝回京头一天,就到自己宫里去,结果这么一来,自个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太子在圣上那里颇受看重,只怕承庆帝即便不去皇后那里,估计也是留在大明宫,还得留太子说话了!

想到因为年纪小,没有跟在自己身边一起离京的儿子徒景睿,德妃不由咬了咬嘴唇,圣上对太子的宠爱和看重一直不衰,对自个的儿子看着宠爱,但是也仅仅是宠爱一个小儿子罢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皇子出生,如此,自个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

德妃在那里心乱如麻,胡思乱想,寻思着怎么对付太子的时候,车队已经进了皇城,承庆帝已经叫臣子们各自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情来日大朝会再说,而内宫中,皇后也带了一干嫔妃皇子公主在宫门口等待,见得承庆帝跟徒景年一起下了车,皇后的脸也是抽搐了一下。

62

皇后这些年起码心理素质被锻炼出来了,没办法,起伏实在太多了,承庆帝对徒景逸比较宽容,对她却算不上宽容,保留着她皇后的面子,却对她娘家不假辞色,反正苏均这一房,多少年了,连入宫参加大朝会、万寿节、千秋节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官职!平常通信都得偷偷摸摸的,毕竟私相授受这个罪名最是难以拿捏。

因此,到了现在,皇后虽说对大多数人还是看不顺眼,却不会当场发作了!

承庆帝一路上也累了,跟几个儿子女儿说了说话,便叫他们各自回去休息,晚上在宫中设一家宴,再行叙话。徒景年却被承庆帝直接逮到了大明宫,叫几个有子的后妃还有皇子心中酸涩不已。

皇后强忍着不满,目送着承庆帝拉着徒景年走了,自个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也拉着徒景逸直接上了自己的步辇,对着还没散去的妃嫔冷笑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圣人请你们去大明宫吗?”说着,直接叫人抬了步辇就走。

那些妃嫔要么冷笑,要么黯然,也有的讥讽地瞧一瞧已经起驾的皇后,心中暗骂一声,三三两两也散去了。

承庆帝一回来,就叫徒景年成为了诸多后宫嫔妃的眼中刺肉中钉,徒景年却也不以为意,后宫这些妃嫔在承庆帝那里影响力有限,娘家也不怎么显眼,一时半会儿,就算对东宫嫉恨,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

承庆帝带着徒景年一来是仔细询问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毕竟,写信再事无巨细,也有顾不到的地方,二来,也是要好好联系一下父子之情了。感情这玩意都是处出来的,承庆帝在徒景年身上下的感情投资已经太多了,现在你就是叫他丢开,哪里是说丢就丢的,本质上来讲,承庆帝还是比较重感情的人。

其实除了草原胡族入侵,朝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徒景年也是仔细将宫中的事情,还有自己了解到的几个弟弟的学习进度跟承庆帝说了,其实主要就是徒景平,另外三个皇子刚刚进学,还在启蒙阶段呢,哪怕他们的母亲为了提升他们的竞争力,着意给他们提前气懵了一番还是如此,这年头的女性,就算是才女,她们上学的步调跟男人也是不一样的,何况,之前孩子还小,压根也记不下什么东西,自然还需要宫学这边的师傅重新梳理。承庆帝对他一直记得关心弟弟还是比较满意的,琢磨了一下,便道:“明日朝会之后无事,阿鲤你便与朕一起去宫学,朕也该考校他们一二,虽说他们将来只需要做个富贵王爷,但是也不能不学无术!”

徒景年也没觉得郁闷,认为自己的不靠谱让承庆帝对几个弟弟多了更多的关注,只是笑道:“父皇这话说的,几个弟弟都是天资聪颖之人,读书惯常也是能举一反三的,学里的几位师傅常常夸赞呢!”

承庆帝听了不免得意,自个的儿子争气,当然做父亲的也面上有光,不过还是笑吟吟道:“你是在夸赞你弟弟呢,还是夸你自己呢,你小时候那会儿,那些师傅也是这般夸你的呢!”

徒景年也是笑道:“可见还是父皇有能耐,民间有句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若非父皇这般英明神武,儿子们就算想要聪明,也没办法啊!”

不管什么人,都是喜欢拍马屁的,皇帝自然也不例外,徒景年这么一说,承庆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第二天的大朝会依旧中规中矩,将早就确定好的事情拿出来过了一遍,然后就是正式宣布了对有功将士的封赏还有职位调动,该反对的早就反对过了,这会儿就是走个过场,因此,刚刚到了中午,便散了朝,官员们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吃工作餐,徒景年也跟着承庆帝去大明宫一起用膳。

在承庆帝这里,所谓的食不语,完全就是嘴里还有东西的时候不说话,在吃饭的间隙,说几句话是正常的,其实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要不然,你以为那什么行酒令之类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吃饭不能说话,喝酒就能吗?

因此,一边用膳,承庆帝一边开始跟徒景年说起大朝会时候的事情,直接告诉徒景年,在他回京的途中,发生了多少争执,哪些人反对自己的意见,哪些人和稀泥,哪些人纯粹是应声虫,还有哪些人满肚子坏水。

虽说承庆帝的话里面充满了主观主义色彩,但是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承庆帝作为上位者,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就像是上学的时候,下面的学生都以为自己开小差,做小动作老师不知道,等自己坐到上头就发现,下面什么人在干什么事情,自己是一览无余,老师不管你要么是睁只眼闭只眼,要么就纯粹已经放弃你了!在现在这个时候,道理是一样的,承庆帝并不介意用锦衣卫通政司监视大臣,除非出现薛俭那样不谨慎,居然叫人抓住了把柄,还首鼠两端,妄图两头下注的家伙,这两个部门是天子亲兵,都是直接向承庆帝负责的,因为这两个部门一般只有监察权,而且颇为隐蔽,在外名声也不算大,并没有混到跟明朝的东厂锦衣卫一样,弄得人憎狗厌,名声大坏,这行的首脑也没闹到不能善终的地步。这也让两个部门相对温和,像薛俭所在的薛家那样的,居然靠着通政司的便利,成功地变成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商,他们薛家还仅仅是做些寻常的风险不是很大的生意呢!若是换成明朝那会儿,做这行的整日里被人攻讦,你做事人家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只能依靠皇帝的权威,才能过得好,下面又有时刻虎视眈眈盯着你位置的人,你还能对天子的话阳奉阴违吗?

很明显,目前来说,承庆帝因为历来的经验,对通政司和锦衣卫还是很信任的,当然,这两者也没有过于辜负他的信任,他掌握了信息主动权,因此对下面大臣的公心和私信有着更多的认识,不过是出于制衡的需要,睁只眼闭只眼而已!而且,承庆帝心中充满了一种优越感,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下面的人看得很清楚,而且对下面的人来说,却是极为高深莫测的。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征兆,离刚愎自用也不远了,将来被臣子蒙蔽,也是正常的事情。当然,徒景年虽说心里面嘀咕,嘴上自然是要称赞承庆帝圣明烛照。

午膳用完,又午休了半个时辰,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干脆徒步往宫学而去,宫学那边,消息灵通的几个皇子已经知道承庆帝和太子会来考核他们的功课了,说实话,几个皇子的功课其实都不算差,徒景平在宫学里面已经呆了好些年,他智商算不上顶尖,但是却极为踏实,功课虽然做得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却也中规中矩,徒景睿却是个聪明的孩子,德妃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对他又寄予了厚望,早早就为他启蒙,他的确是天资聪颖,跟侧重于理工科的徒景年不一样,徒景睿读书很快,即便没有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太多,他母亲又是宠妃,自个也心高气傲,在宫学里面,跟另外两个同龄的兄弟相比,一直就是拔尖的,宫学里的师傅对这个聪明的皇子也多有赞叹。

徒景清的表现跟徒景平差不多,中规中矩,平常在宫里也是沉默寡言,谁让他夹在中间呢!有问题的是徒景逸,他作为第二个嫡子,皇后又神经质一般,从小给他灌输一个理念,他是皇后嫡出,是最尊贵的皇子,要在父皇面前争气。他倒是不害怕承庆帝,承庆帝对他一直非常宽和。不过问题是,虽说现在徒景年很少去宫学,但是,徒景逸在宫学里面年纪最小,又因为皇后在宫中缺乏权威,虽说还拿着凤印和中宫笺表,但是这个属于战略性核武器,总不能弄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把这两样法宝祭出来。皇后入宫至今,几乎就没用上过这两样东西。加上德妃,贤妃,淑妃手里都有一部分宫权,导致了三妃对皇后压根没什么敬意,上行下效,徒景睿又怎么可能会尊重徒景逸这个弟弟,还礼让他。因此,徒景逸跑过来之后,一直被徒景睿压着,偏偏他虽然小,却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皇后嫡子,你们都要让着我,这么一说,承庆帝第一个要扇他,因此,只得委屈得回去找皇后,皇后一方面觉得儿子不争气,另一方面,又暗恨德妃不给自己面子,心里更加不爽了。

皇子们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宗室家的子弟,功课也还过得去,师傅们对他们要求又不高,他们无非是学点常识性的东西,回去混过袭爵的考试就行,不需要博学多才,因此在宫学里面算是过得比较轻松的,连他们的伴读也没多大的压力。

因此,在得知承庆帝要来的消息后,他们反而是最淡定的,承庆帝连他们的名字都未必能全部叫出来,就算叫了他们,也就是问一下比较简单的问题就行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几个皇子就不一样了,一个个如临大敌,尤其是比较好强的徒景睿和徒景逸,午觉也没睡,这会儿紧绷着一张小脸,嘴里还念念有词,等到听到外面的人拉长了声音,宣布圣上和太子驾到的时候,一瞬间,脑子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63

承庆帝进来之后,制止了一群人给自己行跪拜大礼,摆了摆手,说道:“几位先生不必多礼,今儿个不过是来看看几个孩子的学业!”承庆帝从来不吝啬说几句好话,自从徒景年不再在宫学上课之后,几个顶着太傅少傅之类名头的师傅已经不来宫学了,他们本来都是内阁重臣,哪有那么多闲暇给皇子们上课,因此,如今教授皇子的多半是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人,听着挺清贵,品级并不高,而哪怕在宫学里面上学的伴读,多半都是大家出身,因此,这些人也摆不出太多的师道威严来。

承庆帝私底下对这些人并没有太多好感,用他的话说,这些人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有点锐气和骨气,想着为国为民,等到做了几年官,立马满心眼里就只有自己还有同党的利益了,当然,这利益涵盖的范围比较大就是了。不过明面上,承庆帝却保持着一副对臣子颇为宽和的状态,大家因此差不多也忘了,那几年里,抄家流放甚至人头落地的那些官员们,真以为承庆帝好糊弄了!

承庆帝对这些人一直秉承着看笑话的态度,不过面上却是看不出来,这会儿就是比较客气地叫几个翰林和国子监的官员先生,唬得一群人诚惶诚恐,连呼不敢。

承庆帝也不再多说,自个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又拉着徒景年在自己下首坐下,这才命这些师傅还有下面的一群子侄坐好。徒景年敏锐地感觉到了下面投过来的恶意,心里也有数,脸上却依旧淡定。

承庆帝虽说自己不是长子出身,但是还是很在意长幼秩序的,因此,在当年懿元皇后没有生下徒景年之前,哪怕子嗣压力再大,他也没有允许别的妃嫔抢在皇后之前生下长子。因此,他这会儿也没有管几个皇子生母的地位如何,直接就从徒景平开始提问。

徒景平如今也已经学完了四书,如今正在读春秋,春秋分为好几个版本,流传最广的无非是左传,孔子修订的那本春秋有的地方被他的春秋笔法搞得不太靠谱,因此,承庆帝就选了春秋里面的一些史实记载开始提问。徒景平开始还有点紧张,不过很快也缓和了下来,他又不打算在承庆帝面前太过突出,因此,说得也就是些平常的一些道理,承庆帝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宫学里的先生差不多都是这么教的。因此,只是点了点头,赏了徒景平一匣子湖笔,就叫他坐下了。

然后便是徒景睿,徒景睿却是挺自信地站了起来,他这会儿还在读论语,结果承庆帝不过是叫他背了一段书,问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徒景睿流利地背了出来,又解释了其释义,还眼巴巴地等着承庆帝继续考校呢,结果承庆帝已经满意的点点头,直接赐下了一块红丝砚,徒景睿有些郁闷地坐了下来。

对徒景清也是一样,不过因为他有些紧张,背的时候磕磕巴巴的,承庆帝正想发火,徒景年赶紧说道:“父皇,四弟不过是太过紧张,发挥失常而已,父皇不如等四弟缓一缓,再行考校也不迟!”

徒景清也有些郁闷,小孩子或多或少总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只是他能够见到承庆帝的机会很少,难得见到,确实是比较紧张了,这会儿见徒景年为他说话,感激地看了徒景年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父皇,儿子这回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不信父皇重考!”

承庆帝心情比较好,也不介意给徒景清一个机会,因此,将手上的书又翻了翻,然后挑出了一页,提示了一句话,就叫徒景清借着往下背,徒景清板着一张有些敦厚的脸,一本正经地背了下来,刚开始还有些磕绊,很快就流利起来。

承庆帝原本对他期望值也不高,这会儿见他背得流畅,不免高兴了起来,和颜悦色道:“这次背得不错,你呀,在父皇面前有什么好紧张的,虽说是天家,但也是父子不是!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这般了!嗯,赏四皇子文房四宝一套!”

徒景睿眼珠子都鼓了起来,凭什么啊,他背得比老四强多了,自己就得了一块红丝砚,老四就有一整套的文房四宝?徒景清也有些诚惶诚恐,不过却也不敢对承庆帝说,只是连连点头道:“儿子谨记父皇教诲,谢父皇赏赐!”

见徒景清得了最大的彩头,徒景逸也跃跃欲试起来:“父皇,父皇,到我了!”

“等不及了啊!”承庆帝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若是答不出来,朕可要罚你了!”

皇后对徒景逸的教导有个好处,那就是他对承庆帝没有太多敬畏之心,承庆帝对他又比较纵容,徒景逸胆子却一向比较大,这会儿自信地开口道:“父皇尽管考就是了!”

承庆帝对他要求也不高,也就是抽了一段话出来,叫他背诵,徒景逸有意显摆,将那段话背诵好了之后,又做了一番释义,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承庆帝,还挑衅地瞧了一眼徒景睿和徒景清。

承庆帝也算是比较满意,因此大手一挥,干脆赏了徒景逸一盒湖笔,一盒徽墨,一块澄金星砚,一刀高丽纸,比起徒景清的自然强了不止一筹,徒景睿不由更加嫉恨起来。

承庆帝也不在意几个小儿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又挑了几个近支的宗室子弟稍微提问了一番,同样赏赐了一些文具,然后勉励了诸人一番,又赏赐了宫学里的师傅,这才施施然带着徒景年走了。

徒景年感觉承庆帝的这一次考校就是心血来潮,而他心血来潮的后果,就是给已经有些危险的兄弟关系上又添了一把火。

承庆帝刚走,几个人还算沉得住气,等到宫学下了学,各自带着伴读伺候的太监回去的时候,三个同龄的皇子,其实主要就是徒景睿和徒景逸,徒景清纯粹是糟了无妄之灾,在发现自己所得的赏赐比徒景睿更厚之后,他就有些惶恐了,才一下学,就想着先溜,结果就被徒景睿的人给拦了下来,徒景逸一直对徒景睿看不顺眼,这会儿也在一边煽风点火,借着徒景清在那里讥讽徒景睿,眼看着徒景睿被挑起了火气,偏偏不好跟徒景逸动手,干脆将火气全部发泄在了徒景清的身上。小孩子再早熟,手段也就是那样,当天徒景清就红着眼圈回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面,徒景清夹在徒景逸和徒景睿之间,算是倒了大霉,徒景睿反正是没事就找他的茬,然后在课堂上要徒景逸的强,徒景逸干不过徒景睿,回过头来也是找徒景清这个软柿子捏。虽说他们不至于直接对对方动手,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却一点也不少,什么墨水泼了污了功课,磨墨的时候墨条突然断了,桌斗里面多出一只老鼠来……而且,徒景清的伴读也遭到了麻烦,被徒景逸和徒景睿的伴读联手欺负,在他们回答问题的时候捣鬼,导致他们被师傅惩戒了好几次,手心都肿得发亮!徒景清的伴读是林家的人,算起来也是徒景清的表兄弟,表兄弟受辱,徒景清却没办法为他们出头,心情更加阴郁起来。

如今几个皇子已经不住在自己生母的寝宫了,住的地方也比较靠近,都在兴庆宫里头,徒景清的生母林充容也比较谨慎,不像德妃和皇后一样,还经常叫自己的儿子到自个寝宫去陪着自己一起用膳什么的,林充容家世不显,自个见识也有限,却也不敢叫儿子太过显眼,因此,也不知道儿子被孤立欺负了。

徒景年当时就知道,下面有问题了,却也不好跟承庆帝说,他也不好随便插手偏帮哪个人,尤其,德妃跟皇后都算是他的对头,他一个举动,没准就叫她们想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并且在承庆帝那里吹枕头风,当然了,皇后的枕头风可以无视,可德妃不一样,这人进宫不过十年,一直盛宠不衰,还有了一子一女,都颇受宠爱,可见其能耐如何。

徒景年也不是什么同情心爆棚的人,皇子里头,除了徒景平跟他年纪相差不是太远,还处过一段时间,还算有些感情之外,其余那些弟弟,要么是立场问题,要么因为身份问题,几乎从不单独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的生活安排得满的很,哪有时间去做个关爱弟弟的好哥哥。

后来知道这件事之后,他转了一下眼睛,直接叫人将事情传到了后宫里头,林充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听了消息,又叫来伺候儿子的小太监问了具体的情况,发现事实只比传言更严重,当时就抹着眼泪去找淑妃了。淑妃这些年因为膝下没有子女,沉寂了许多,但是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都不是你想要退就能退的,到了淑妃这个位置,没了宠爱,再没了宫权,日子只怕不比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好到哪里去。听到林充容的哭诉,淑妃立刻发觉了其中蕴含的利益。皇后之子和德妃之子斗法,还欺负兄弟,这可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因此,回过头来,淑妃就趁着承庆帝到自己宫里小坐的时候,看似委婉,其实暗地里面添油加醋地将事情捅给了承庆帝,承庆帝的脸立马就黑了!

64

除非是变态,没哪个老爹在听说自己的儿子互掐得不亦乐乎,会依旧淡定的。承庆帝这会儿勉强还算是慈父,对于自个的儿子也没有防范忌讳之心,就算是他那会儿,跟几个兄弟闹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在先帝面前也得摆出一副骨肉情深的模样呢!结果这几个小兔崽子,才多大啊,就知道互相陷害了!承庆帝一点也没有子承父业的欣喜,只觉得愤怒不已!天底下的父亲大多数都差不多,甭管他们跟自己的兄弟如何,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子孙一直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徒景年也是做过父亲的人,哪怕自家也只有一个女儿,也曾经考虑过女儿一个人寂寞,让妻子再生一个的事情,可惜的是,还没等到妻子再次怀孕,她就因为意外过世了,徒景年后来也没有续娶,自然也没另外的孩子了。但是父亲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就像他小时候也是兄弟姐妹好几个,他老爸也是常常念叨着,要他们之间互相帮衬着,兄弟姐妹几个关系的确还不错,就是离得远了些,聚少离多,但是彼此之间还是挺互相照应的。徒景年当年一心在研究所,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个攒下的那些资产几乎全是兄弟姐妹帮忙投的资,没空照顾女儿的时候,也是在她姑姑叔伯家里混饭吃。

后世亲情那般淡薄的时候尚且如此,很多人还要哀叹一声家中人丁稀少,没个兄弟帮衬着,在现在这个宗族力量非常强大的年代,兄弟不和,那就是大问题!即便是皇家,也是如此!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皇家是天底下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但是,在表面上,还得刷上一层金漆,弄得富丽堂皇,再不堪的本质,都要有个花团锦簇的外表。承庆帝在得知宫中流言纷飞,几个儿子之间的不合,连宫外都知道了,不免脸色铁青。先是直接将管着宫务的几个妃子还有皇后斥责一番,德妃和皇后更是额外遭到了责难,怎么养的儿子,不知道什么叫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什么叫做亲亲睦睦吗?然后,也斥责了林充容一番,意思就是,你虽然只是九嫔之一,但是儿子也是皇子,怎么教得那般小家子气,被欺负了,难道就知道忍着?还有没有一点皇子的自觉了?

涉事的伴读全部滚蛋回家,不管是欺负人的还是被人欺负的,宫学里的先生刚刚才得了赏赐没多久,迎头就来了狂风暴雨,对于他们不能明察秋毫,看到几个皇子学生之间的不对,或者说是看到了,居然敢睁只眼闭只眼,你怎么做人家先生的?立马卷起铺盖滚蛋,翰林院国子监里学问好的人多得很,三年一次的科举,更是可以一茬一茬地收割人才,几个品级不高的翰林有什么了不得的!

所有人都觉得很冤枉,德妃觉得,自家儿子占了个长字,自己的位份也比林充容高,徒景睿学得比徒景清好,居然得到的赏赐不如徒景清,分明是圣上不公平。皇后也觉得,自家儿子是嫡子,除了太子,就数自家儿子身份最高,徒景睿和徒景清敢跟自家儿子对着干,倒霉也是活该!

林充容就更委屈了,她娘家不显,说是姓林,跟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林梓那一支可没任何关系,她出身的林家却是泉州的,原本做海商出身,三代之后参加了科举,运气比较好,直接就中了进士,家里有钱,当官就方便很多,只要舍得通关系,干到五品是不成问题的。到了林充容的父亲一代,正好卡在了四品上,林父女儿也多,秉承了商家一贯的传统,家里各种有名分没名分的房里人一大堆,对老婆也没冷落,光嫡女就生了三个,反正对林父来说,女儿就是用来联姻的,林充容快及笄的时候,正好赶上选秀,林父直接给她报了名,选上了最好,选不上,也算是镀了一层光环,回来婚事上可以再提一个档次。结果林充容就被选上了。

宫里面背景深厚的妃嫔不知凡几,林父在地方上还有点面子,放到京城,可算不上什么,要不是林充容有幸怀了孕,谁还记得她是谁啊!徒景清出生后,并没有显出什么特异之处,林充容也不过指望着将来儿子封个王,跟着儿子在王府里面做个太妃就是了。自然不希望儿子太过出挑,只想着老老实实地混日子,谁也不敢得罪。因此,徒景清也养成了那样一个老实敦厚的性子,这能怪她吗?若是她敢将儿子养成野心勃勃的性情,只怕皇后还有其他几个有子的妃嫔,早就不放过他们母子了!

至于宫学里那些先生,前面都说了,他们品级不高,里面坐着的,哪怕是伴读,家里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若是当年徒景年读书那会儿,几个太傅少傅他们都在,他们都是位高权重,哪怕是皇子也得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可是这些先生却没这么大底气,他们能怎么办?就算是看起来最弱的徒景清,也是皇子,也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啊!因此,他们只得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任这些皇子自己折腾就可以了!

承庆帝噼里啪啦将所有牵扯到这事的人都扫了一遍,一些依附徒景睿和徒景逸的宗室子弟,甚至直接被扔出了宫学,反正他们家里也有别的兄弟,他们不识趣的话,自然有他们的兄弟过来。

当然,牵扯到这事的徒景睿他们兄弟三个也没得了好处,徒景睿和徒景逸被要求闭门思过,抄写《孝经》和《礼记》百遍,抄完了在承庆帝那里通过了才许出来,作为受害人的徒景清,承庆帝怒其不争,也罚了他,却不是叫他读书,直接叫他跟着大内侍卫去习武,磨练他的性子。

徒景年也是满脸惭愧地跑到承庆帝那里去请罪:“父皇,儿子忝为长兄,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些事情,实在是心中有愧,还请父皇责罚!”

承庆帝看了徒景年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失察了,为父何尝没有失察呢?那几个小子,才多大年纪啊,就喜欢搞这种小动作,他们若是明着比功课,朕还得夸他们一声知道上进,可是,这等拙劣的阴私手段,却是不能随意为之!若是养成了习惯,以后的路可就全歪了!阿鲤你之前也没遇到过这些事情,以后却要记住,堂堂正正搞阳谋,才是大家气象,阴谋偶尔为之尚且可行,却不可将其当做正道,沦入末流,明白了没有?”

徒景年赶紧叩首道:“儿臣谨受教!”

“去吧!”承庆帝有些意兴索然,“宫学那边,回头你有空多去几次,翰林院那些酸儒在朕的面前倒是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偏偏在宫学里头,连点师道尊严都提不起来,可见是些什么德性!你也说了,你是长兄,对几个弟弟多看顾一些!”承庆帝这么说,也是希望长子跟几个小儿子培养出感情来,免得日后出现兄弟相争的局面。

“儿臣遵命!”徒景年干脆地答应了下来,虽说几个小的未必服气他,但是,自个是长兄,又是储君,若是再压不下那几个小东西,干脆不用混了!何况过了这次之后,他们也该长记性了!他需要在自己几个弟弟那里种下一个不可敌对的印象,省得他们不自量力,翅膀长硬了,就跟自个作对!

父子两人的想法一下子走向了一致,回过头来,承庆帝就重新挑选了宫学里的先生,又意思意思地赏赐了一把戒尺,交给了宫学现在的总师傅,就像是后世的家长跑过去对老师说的一样,我家孩子要是不听话,你尽管揍!当然,揍了之后如何,就得看家长到底是什么想法了!因此,那戒尺纯粹就是个名义上的象征,就像是戏文里头所谓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什么鞭子拐杖的,这玩意那就是作为威慑性的核武器,用过一次,差不多就不管用了,皇帝不恨死你才怪!

因此,尽管接下了戒尺,宫学里那些先生还是心里发苦,前辈们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已经毁掉了大半,京城也待不得了,人都是会迁怒的,因为这事不得不退学的一干宗室家的子弟还有伴读他们的家长不敢恨皇子,不敢怨皇帝,对付他们这些不比芝麻大的小官,却是很容易的。因此,折腾了一番,这些人最后只得收拾东西,凄凄惨惨戚戚地去一些穷乡僻壤,到处都是刁民的地方干活去了,日后能不能安全回来,还得看运气如何!而他们现在面临了同样的困境,对这些打不得,骂不得,还得遵照皇帝的意思,好好教育的小祖宗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想到灰暗的前景,一个个都不由郁闷起来。

而徒景年琢磨了一番,也跟宫学里的新来的那些师傅们打好了招呼,表示,自己会隔三差五地过去一趟跟师傅们讨论讨论学问,过问一下几个弟弟的功课,倒是让这些人暂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太子还算是靠谱,有太子镇着做恶人,自己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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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景年以前就在宫学里面讲过一些课,如今再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他懒得讲什么经义,反正就是讲史,从《左传》、《战国策》等春秋战国时候的史书开始讲,一回也就讲个一两篇,这个并不是关键,主要还是盯着这群毛孩子,免得他们捣鬼。

好在之前接受了教训,回去之后,生母又说了一通,这回他们一个个都谨慎起来,起码明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了。徒景年也懒得多管,面上和气一切都好说,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情来,哪怕肚子里面憋着一肚子的黑水,也跟他没关系。

这些人刚开始对徒景年未必服气,也是因为他们的生母在背后念叨,比如说,要不是徒景年生得早,现在还未必如何如何什么的。宫中的女眷,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多,不过她们也明白,历来做太子的,能得善终的少,因此,一个个都对儿子寄予厚望,一心想着做太后。不过,年龄就是个很大的优势,他们才进学,徒景年都能给他们上课了!而且,徒景年这么多年来也没犯过什么错,对几个弟弟妹妹都还算关照,在朝中名声也很好。他们几个人日渐长大,想着抓住徒景年什么错处,有是有,但是根本无伤大雅。比如说徒景年喜欢搞点小玩意儿,瓷器、珐琅器、玻璃器什么的,常常想了花样,叫下面去做!但是,他对此也不算痴迷,搞出什么好东西来,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少不了好处!

另外就是徒景年有些不拘小节,在工匠之类的事情上比较看重,一些人还在朝中弹劾过,但是最终证明,徒景年所做的事情,一般都是于国于民有利的!起码在目前看来,他们想要靠揪住徒景年的错处,将徒景年拉下来,是不可能的。因此,另一条道路便是争夺承庆帝的宠爱了!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这几年下来,宫里面几乎年年添丁进口,刚开始承庆帝还挺乐呵,有妃嫔生产还过去看看,到了后来,听到下面报上来说,谁谁生了皇子(公主),直接按例赏赐,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从礼部报上来的名字里面挑一个差不多的取名上玉牒就行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生出子女的妃嫔位份不高,至于宠爱嘛,也就那样。

当初德妃因为徒景睿的事情被训斥了一番,不过她终究是个聪明人,在承庆帝那里一哭一求,承庆帝也心软了,何况,德妃保养手段高明,快三十岁的人了,依旧美貌动人,脸上连一根皱纹也不见,而且岁月还给她带来了更加成熟的风韵,加上她这么多年来,对承庆帝的心思摸得很准,表现得很是善解人意,因此,在与她同一年入宫甚至是落后一届入宫的妃嫔都快被承庆帝忘光了的时候,德妃依旧保持着近乎一枝独秀的态势。当然,也不能说是独宠,要不然,后宫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皇子皇女总不会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德妃受宠,作为她的独子,徒景睿自然也在承庆帝那里很有脸面,这几年徒景年年纪大了,承庆帝在他那里已经不好表现出蓬勃的父爱了,自然要将一部分无法宣泄的父爱转移到别的儿子身上,经常被德妃拉着在承庆帝面前刷存在感的徒景睿自然成为了最直接的选择。

徒景睿也是个争气的,他长得俊秀,综合了德妃和承庆帝两人的优点,小小年纪看着就颇为俊逸了,哪怕孔子说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是,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啊!长得好看的人,在哪儿都占便宜,你就算杀了人,帅哥还是帅哥,陪审团无论是大妈还是大叔,看着你赏心悦目,都会给你一点优待!再有,徒景睿人也聪明,口齿伶俐,他着意打听了当年徒景年的事情,因此,比起其他皇子来,在承庆帝面前格外放得开,自然讨人喜欢。

徒景年对此不置可否,他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人了,一般的人家,这么大的男丁也成婚了。徒景年也到了这个年纪,面临的就是成亲的问题。

徒景年差不多十三岁的时候算是发育成熟了,他一梦醒来,发现亵裤湿了,然后很淡定地换掉了,上辈子遇到这种情况,他还要偷偷摸摸自个洗内裤,这辈子,有的是人伺候,他也没什么羞耻之心,该有的羞耻之心早在小时候被人扒光了从头看到尾就丢掉了!何况,对于皇室的人来说,滚床单的时候旁边有人在一边伺候是正常的,还有史官在一边做起居注呢!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承庆帝却是第一时间听说了消息,当下打趣了他一番,回头就叫内务府精挑细选了几个相貌端正,性子也老实的宫女送到了东宫伺候,其实就算是“性”启蒙了,徒景年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早就过了那种冲动的阶段了,对于女色并不是很上心,何况,承庆帝怕他被人带坏了,找的人还不算什么美色,不过是中人之姿呢?

承庆帝也怀疑他觉得那些宫女不漂亮,结果在听说徒景年没有碰过那些宫女之后,琢磨了一下,干脆又送了一批人进去,徒景年依旧如故,直接就拿这些人当做普通的宫女用了。

这些宫女刚开始的时候知道自己的任务,还有点拿乔,结果徒景年对他们视若无睹,就当她们是内务府刚刚分配来的粗使宫女一般。可是东宫其实从来不缺人,虽说这些年不少人因为年纪到了,被放出去了,还有一些犯了错的被退回了内务府,但是,东宫地位稳固,承庆帝又经常关心,这边才缺了人,内务府那边就忙不迭带着训练好的人过来,叫东宫的几个主管太监挑选了。这一下子多了七八个宫女出来,看着还都细皮嫩肉的,根本不是那种粗使的宫女,按照惯例,才来的人都是不许太过靠近徒景年的寝殿的,因此,她们只能在外围活动,还有一些担心她们空降过来抢了自己位置的老人成天盯着,叫这些原本还有些远大志向的人郁闷不已。

结果,没多久,这里面就有人不老实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在徒景年午休的时候摸了过来,徒景年午休的时候,并不叫人在屋里面伺候,几个贴身的太监就是在外头等着,一般都是全福伺候着。这几年,年纪其实不大的全福也收了几个徒弟,外面还有比全福年纪还大一些的太监腆着脸认全福做干爹的,全福这么多年在徒景年身边饱受信任,就是因为这人老实,对徒景年很是忠心,因此,甭管多少人追着他捧着他,只要他还能动弹,就不肯将伺候徒景年的差事交给别人。

这日,徒景年还在午休,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争执声,还有全福压低了声音的呵斥声:“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带下去,扰了殿下的午休,看你们还要不要这张皮了!”

那边那个宫女却依旧纠缠不休:“全公公,我可是圣上赐下来伺候殿下的!”

“什么你啊我的!”全福不耐烦了,“听不懂人话吗?殿下不叫你们伺候,你们就乖乖待着,还自己凑过来,这么不懂规矩,内务府怎么调教的!”

“可是……”那宫女还想争辩,屋里面就传出了徒景年的声音:“全福,怎么伺候的,还会不会做事了!不听话的,堵了嘴送回去便是,跟她争什么争!”

这个所谓的送回去,可不是送回后殿去,可是直接送回内务府了,那宫女脚一软,正想要哀求,边上刚刚还有些缩手缩脚的几个粗壮的太监立马毫不客气地捂住了那宫女的嘴,将她拖走了!

徒景年也睡不着了,叫道:“全福,进来伺候!”

全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殿下,不再休息一会儿?”

“还歇什么!”徒景年有些起床气,这会儿没好气道,“这大白天的,那宫女怎么摸过来的?”

“是奴婢失职!”全福赶紧跪下请罪。

徒景年轻哼了一声:“哼,还知道是你失职,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另外,给孤查清楚了,那宫女怎么过来的,谁给她行了方便?查出来之后,不要报给孤了,直接跟高振说,将人都撵出去,孤可用不起这样自作主张的奴才!”

全福赶紧点头应是,见徒景年示意他更衣,麻利地爬了起来,伺候徒景年梳洗。

承庆帝那边听说了这件事,皱了皱眉,他可比徒景年大手笔多了,干脆直接将跟那宫女在一起的一批人都叫内务府带走了,不过心里也有些疑虑,徒景年年纪不小了,就没那么一点想头?因此便叫了徒景年过来询问。

徒景年听承庆帝的说法,呆了一呆,摆出一副面红耳赤的神色,不好意思道:“儿子觉得自己还小呢!之前问过太医,说是儿子现在年纪小,正是要稳固肾水的时候,何况,儿子真没什么想法,这事不着急!”

承庆帝见徒景年尴尬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还小呐!都多大的人了,放到外头,都好做爹了!嗯,朕这几年也疏忽了,你也该选太子妃了!说吧,喜欢什么样的,朕帮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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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景年赶紧说道:“全凭父皇做主,父皇的眼光,儿子自然是信得过的!”

承庆帝哈哈一笑:“那是,你瞧瞧你父皇我,不管是你母后,还是宫里这些妃嫔,哪个不是花容月貌,温柔似水!”说到这里,他情绪低沉了一些,轻轻拍了拍徒景年的背:“一晃都十多年啦,你母后若是还在,知道你要娶媳妇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父皇,我一直都相信,母后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呢!”徒景年轻声道。

这些年虽说未必风调雨顺,但是绝对是国泰民安!承庆帝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少,因此,这些年却是在其他方面很是下力气,年轻那会儿,他一个月只有十天歇在后宫里面,如今,差不多天天都有妃嫔伺候着,而且,承庆帝在饮食上也有些不在意,喜好美酒美食,吃饭荤多素少,徒景年也曾经劝说过,只说自己在医术上见过,茹素更易长寿,却被承庆帝嘲笑,说他年纪轻轻,竟是跟那些和尚老道一般了!承庆帝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不过,他确实喜欢口腹之欲,宫里面无论是常伴的还是新鲜的美人,也总能勾起他的心思,这些年安逸毫无危机的生活,让保养得很好的承庆帝看着虽然不老,但是人胖了许多,也有了大肚腩,这年头,肚子大不是什么坏事,宰相肚里能撑船,腰围宽才是官员的常态,自然也没人不要命地建议承庆帝减肥。

徒景年对此虽说有些忧虑,但是如今的食品质量可以得到保证,太医院的御医的医术也很是高明,承庆帝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上辈子见过中年发福的人多了,很多不也活到七老八十嘛,因此在说过几次之后便不再说了!

承庆帝如今也没什么好烦心的,这会儿开始全心全意操心起徒景年的婚事来。

承庆帝看徒景年这个儿子哪儿哪儿都好,觉得即便是天仙下凡,也未必配得上自家的儿子,因此,下面送来了一大堆适龄的大臣勋贵家嫡女的资料,他总能挑出一些不足来,比如说,这个看着太瘦,不好生养,那个太过丰腴,不够可爱,这个看着性情太过天真,做不了太子妃,那个太过深沉,别祸害了自家儿子……总而言之,不管看谁,承庆帝都油然生出自家儿子这个好白菜要被猪啃了的感觉,因此,折腾了两个月,也没确定选谁,只得叫下面的人继续找。跟徒景年年纪差不多的不好找,再小一些也是可以的嘛!反正订了亲也不用立刻成婚,就算成婚了,也不需要立即圆房啊!

徒景年对承庆帝的想法是真的不明白,他并不是很在意未来妻子的家世,上辈子的沈家当年也是六九城里数得着的人家,只不过后来几度风雨,落魄了而已,但是,自己娶了个支教的普通大学生,也算不得门当户对!当然在这个知识乃至见识获取途径有很大不平等的年代,不得不说,良好的家世,才养得出配得上皇家气象的女儿就是了!他也不指望能找个可以跟自己琴瑟和鸣的红颜知己,说实话,这个年代的女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她们缺少那种独立自主的精神,从想法到命运都依附于男人,小时候是父亲,长大了是丈夫,老了是儿子!这样的女人,很难跟自己平等的交流。当然,徒景年也不会犯贱,娶一个成天喊着人人平等,自由民主独立的穿越女(虽然他也没听说过),这纯粹是给自己添乱呢!因此,他之前跟承庆帝说的全凭承庆帝做主的话是真心的,承庆帝自然了解这个年代的婚姻规则,会给他选一个贤内助,这已经足够了!

皇帝在选太子妃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外,这些年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着实是个有能耐的,上面能讨皇帝的喜欢,下面又能够做事,有原则有分寸,只要不出岔子,是个能够长远的。因此很多人家自然就有了自个的打算。继当年圣人续娶皇后之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家中适龄的女儿。

勋贵家里这会儿差不多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说四个异姓王家里有差不多大的郡主,但是有点眼色的都知道,皇帝不可能选这些人家的女儿。别看承庆帝对四个异姓王挺宽容的,但是,也在不着痕迹地削弱他们的实权,降低他们的影响力。比如说西宁王府那边,虽说多承袭了一代郡王爵,但是,借口平安州之前遭到过兵祸,直接空降了一个总兵过去,夺了一半的军权。

金暄如今也知道养上一支强兵的好处了,结果自个手底下一半的编制叫别人抢走了,心下郁闷,却也不敢多说,只得心疼地拿出一笔钱来,一方面将自己那一半人马补充齐备,好歹别搞出太多吃空饷的,原本一些老弱也淘汰掉了,又花了大力气开始加强训练,看着每日里哗啦啦流出去的银子虽然很是心疼,却也感到了无比的安全感。上次胡族来袭,表面上看他没损失什么,甚至还得了赏赐,但实际上呢,因为兵不堪用,朝中已经有人上书弹劾金暄吃空饷,还有一些被捐赠的商人找到了自个的靠山哭诉,因此,那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不得不花了大笔的钱财四处打点,总算将事情压了下来,没把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爵位给弄丢了!

金暄自觉自己只是自保,但是在敏感的承庆帝那里,却觉得西宁王府有了别的心思,不免更是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四个异姓王府了。

四大异姓王里面,最乖觉的便是北静王府,当年的老北静王就乖乖地交出了兵权,又为自家儿子求娶了当时的安乐公主,也就是说,如今的北静郡王其实是安乐公主驸马,也称得上是宗室了,相应的,手上也没什么权利,因此,北静郡王如今最爱做的就是养了一大堆的清客,还常常邀请了诸多的文人士子,在自个园子里面吟诗作对,射覆行令,他自个又是个俊逸风流的人,什么都来得,还自己刻印了不少文会的诗文,自个也刻了一本诗集,很是自得其乐!

对北静郡王,承庆帝还算放心,但是对另外没这么安分守己的几个郡王,承庆帝如今也开始警惕了,虽说不至于怀疑他们造反,但是,这些人在军中在朝中都有自己的势力,朝中姻亲众多,又有许多人为他们举旗呐喊,就像是上次有人弹劾西宁郡王,原本承庆帝就有些后悔让西宁王府多沿袭一代,想趁机削爵的,结果金暄活动了一番,其他几个异姓王也跟着敲边鼓,连一向不怎么管朝政的北静郡王也插了一脚,下面人一个个不吭声了,承庆帝立马知道,这异姓王现在还得安抚着,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东平郡王和南安郡王两人也都是有兵权的,不过也就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他们多有铁杆的心腹在军中,占据的位置未必高,但多半是要害的位置,轻易还不能随意换,因此,一直保持着军中的影响力不衰退,承庆帝这些年因为过得比较滋润,又喜好名声,也没了当年的雷霆手段,如今也只好拉拢一拨,打击一拨,用些收买分化的手段,渐渐减少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尤其,勋贵之间联姻实在太多了,几乎家家都有血缘关系,哪怕是一些早年结了仇的,如今也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承庆帝想着他们当年的功劳,对勋贵一向宽厚得很,如今也只有一边将这些人闲置了,一边给予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