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鸿很快就上了手,不过他除了对下棋还算有兴趣之外,弹琴画画什么的,实是缺少这个天赋,林如海干脆直接教他如何赏鉴品评,这些其实是不需要自己也精通的,就像是那些美食家,也没几个真的是高级厨师一样。

林如海对史鸿尽心尽力,史家那边很快也给林如海带来了好消息,虽说史鼎秦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林如海宁可大费周章给自己的女儿找教养嬷嬷,却不直接续个弦,不过秦夫还是尽力自己的圈子里面打探,有没有合适的选。

秦夫运气好,居然真的很快找着了一个。

说起来这事跟林如海掀开来的盐政上的事情也有关系,这案子说句捅破了天也不为过,不光是江南那边,好些个盐商直接就被抄家灭族,让国库很是充实了一番,一干涉案的官员,运气好的,不过是夺职罚银,运气不好的,虽说不曾牵扯到九族,也有好些个官员丢了脑袋,还连累了家,家产被查抄,男丁被流放,女眷直接就进了教坊司,可以说是几代都翻不了身来。

除了江南之外,京城也有不少官员被连累,几个官职相对较小的处罚得比较严厉,官职高一些的,圣上担心引起反弹,便做足了宽宏大量的样子,一部分被贬职外放,一部分被夺职罚银,就直接将事情给了了。

这几个官职比较高的家,都是够得上选秀的门槛的,自然有女儿的,就要请一两个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如今被贬官去职,只要当今位,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有多少起复的希望了,自然,选秀的事情也就泡了汤。

秦夫看重的就是其中那一家陆家的教养嬷嬷,那嬷嬷姓周,据说当年是太上皇后身边伺候过的女官,出宫的时候都三十出头了,想要嫁也难,她干脆便自梳做了嬷嬷。陆家其实也算不上是几个王爷的,他原本是故义忠亲王的,只是义忠亲王坏了事,陆家就比较尴尬,他们家没有参与过义忠亲王谋反的事情,偏偏,太上皇和圣上对他们家都不是那么信得过。陆家因为下一代也不怎么出色,无奈之下,便打着将女儿送进宫,好向当今表示投诚的意思,这才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请到了周嬷嬷,结果还不到一年呢,就因为盐政的时期,被圣上趁机给贬了职,从原本的从二品,一下子变成了五品,还被外放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京呢!自然,选秀的打算也黄了。周嬷嬷本来也是顺天府这边的,自然不会跟着陆家走,陆家自然不能阻拦。

要不是周嬷嬷之前是陆家供奉的,很多家有些忌讳犹豫,以周嬷嬷伺候过太上皇后这份履历,早就一大堆上门了,这才让秦夫抓住了机会。林如海也说过,林黛玉是不会去参加选秀的,因此便不需要忌讳太多,秦夫一边命给林家传了消息,一边就先去了周嬷嬷那里打探她的意愿去了。

林如海很快也打听到了周嬷嬷的底细,当下便拍了板,秦夫那边才传了话,便让大管家媳妇带了礼物过去延请。条件也很优厚,说实话,从宫里出来的很少会还想再回宫里去,要不是当初陆家花了大笔的银子,买通了周嬷嬷的父兄,周嬷嬷其实也是不乐意去教导待选秀女的。林家就好很多,很干脆就说,自家姑娘只需要教导一些际往来、内宅理事的功夫,如果周嬷嬷愿意留下来的话,林家也愿意为周嬷嬷养老送终。

最后一个条件,周嬷嬷很是心动,即便是像她这样的教养嬷嬷,也是不可能一直做到老的,她如今也已经快四十了,家里几个兄弟简直是吸血的蚂蝗,成天就是惦记着她手上的钱,这会儿对她还算不错,等她将来没钱了,第一个翻脸的就是他们。周嬷嬷也就没有再做考虑,直接就应了下来。

林黛玉有了教养嬷嬷,林如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都轻松了许多,贾家那边也没什么理由老是上门要接林黛玉过去了,林如海直接来了一句,孝期未过,不宜出门,便将史太君的千般理由给噎了回去。

而因为史家与林家的几番来往,后宅也建立了相对密切的联系,林黛玉虽说不好出门,林家没个正经当家的女主,又是孝期,秦夫也不可能经常带着女儿上门。不过,史湘霓却很快跟林黛玉结成了闺蜜,她们之前贾家就有过往来,互相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林黛玉又听林如海说过,史家林如海回京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气,史家也是亲戚,秦夫对林黛玉也算是亲厚,林黛玉不是不知道感恩的,林家这边安定下来之后,就周嬷嬷的指点下,往林家送了四色针线过去。如今史湘雯出嫁,史湘霓一个家也有些寂寞,史湘云如今已经处黑名单上,秦夫一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那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侄女扯上关系,史湘雪又是庶女,受到的教育自然远远不如史湘霓,性子也显得懦弱,倒是跟贾家的迎春有些相似,史湘霓跟她没多少共同语言。因此,当秦夫说到她可以跟林黛玉互相往来的时候,史湘霓自然便顺势开始于林黛玉进行书信等方面的交流,偶尔也会去林家那边作一次客。

史湘霓比林黛玉大一岁多,除了开始学着看帐打理自己小院子里面的事情之外,也喜欢琢磨一些点心方子还有食谱什么的。对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即便是懂得什么厨艺,自然也不会像厨娘一样亲自动手,无非是动动嘴,站一边指挥罢了,当然,累活是下干,成果是她的。史湘霓这上面居然颇有一点天份,因此,经常搞出一些卖相味道都挺不错的糕点,一部分自家吃,一些就送到林家给林黛玉。礼尚往来,林黛玉也会将自家做的一些扬州风味的点心回赠过去,除此之外,两还会互赠一些小针线,如络子荷包之类的。

闺阁女儿家平常活动范围有限,史湘霓平常也就是跟着秦夫出去走走,这会儿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一般的家招待女眷,也不会选这个时候,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说生日什么的,因此,史湘霓如今也只能待家里,跟林黛玉通信,交换一些闺阁的诗词,说一些日常琐事。短短两三个月,两之间差点就没将对方当做亲姐妹了。林黛玉贾家那边的时候,迎春是个寡言少语的,探春因为王夫的关系,明里暗里表示林黛玉是外,惜春还很小,同样不是什么活泼开朗的性子,虽说是正经的表姐妹,林黛玉却并未体会过多少姐妹之情,如今跟史湘霓虽说少有见面的时候,但是史湘霓性子单纯开朗,而且跟林黛玉的交往中,很是体会到了姐姐的感觉,因此,对林黛玉更是多有照顾,两很快就热络得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一样,亲姐妹还有红脸的时候呢,她们却一直很是亲热。

对此,两家的家长都是乐见其成。尤其是林如海,林黛玉太过多愁善感,正需要有个活泼开朗的小姐妹陪伴她,好让她不要老想着些不高兴的事情,放开胸怀。别说林黛玉先天不足,调养期间,若是心情不好,忧思多虑都会影响身体康复,就算是个健康,也没有家长真的喜欢看到自家孩子愁眉苦脸的。而秦夫也想着史湘霓一个家太寂寞,有个合得来的小姐妹,还是亲戚,自然是最好不过。

史鸿却是一直没见到林黛玉,这也是正常的时期,林黛玉住内院,史鸿一般却是前院的书房周围活动,自然是没有相遇的条件。

史鸿如今也很少会想到是否要见见那位有名的*妃子,他如今忙得很,八月份就要乡试了,离现不过两三个月时间,正是需要考前突击的时候,哪里有空胡思乱想呢!

第 53 章

史鸿有些郁闷,贾宝玉这小子以前看着不像是愣头青啊,居然大街上就拦住了他,差点直接就开口问林妹妹怎么样了!

史鸿深觉自己就不该出门,这会儿已经是夏天,如今李约的长辈都不长安了,李约一个,算起来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之前贪凉,用多了冰,结果受凉了,上吐下泻,不得不家休养,史鸿从家里带了点新鲜的瓜果,骑着马就上门探病,结果回来的路上,就遇上了贾宝玉。

贾宝玉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的,这大热天的,居然也大街上耗着,他眼睛还很好,远远地就看见了史鸿,当时就跑过来打招呼,史鸿不得不下了马,才寒暄了两句,就听贾宝玉那里说道:“鸿表哥如今是林姑父的学生,听说经常去林府请教的,可曾见过林妹妹……”

史鸿当场就快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强撑着笑容:“这大街上太晒了,表弟身子一向有些弱,可不能中暑了,要不,咱们找个酒楼慢慢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答应了,贾宝玉来的地方自然不会差,正好附近就有一家叫做“松鹤楼”的酒楼,史鸿出来的时候,也没将心砚带上,这会儿只得将自己的马交给酒楼的跑堂,让他将马牵去吃草,然后便与贾宝玉一起上了二楼,也没要什么包厢,将贾宝玉带着的几个小厮打发到了楼下吃茶,就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随便叫了几样点心小菜,又要了一壶茶,这会儿其实还不到中午,酒楼里也没什么,省掉了史鸿不少心思,免得叫什么听见了,毁了林黛玉的闺誉。

贾宝玉遇上林黛玉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小脑失常一样,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大家公子的风范了,那里坐立不安,殷切地看着史鸿。

史鸿叹了口气,开口道:“虽说常去老师那里,可是,毕竟是外男,哪里能进内院,见到师妹呢,倒是妹妹与师妹交情甚笃,听妹妹说,师妹如今父女团圆,生活顺心,自然是很好的!”

贾宝玉简直跟听不懂话似的,有些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起来:“林妹妹怎么会呢,林姑父最是严厉不过,不许她出门,连与二姐姐三妹妹她们都不肯见……”

史鸿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厉声道:“表弟,姑母的孝期还没结束呢,师妹闭门守孝,也是应有之意,老师只有师妹一女,做什么事情,自然是为了师妹着想。若真的是对师妹好,这些不着调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贾宝玉从没见过史鸿这般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就听史鸿说道:“时间不早了,想必姑祖母他们也等表弟回去,也该走了!”

史鸿直接下楼结了帐,便叫跑堂牵来了自己的马,骑马回去了。

一直到史鸿到了家,脸上神情依旧不那么好看,秦夫见状,连忙问道:“鸿儿不是去看望李家公子了吗?莫非李家公子……”

史鸿赶紧摆摆手,说道:“不是李兄的事情,李兄只是染了点风寒,已经好多了!只是,路上遇上了姑祖母家的宝玉,被他拉着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所以有些动气罢了!”

秦夫皱了皱眉,说句老实话,贾宝玉虽说长得不差,但是各家亲戚里面,多半是拿贾宝玉当做笑话看的。贾家一家子觉得贾宝玉如何如何来历不凡,将来定然前途光明,哪怕是贾政,嘴里骂着贾宝玉,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存着希望的,有期望才会失望呢,看他经常骂贾环了吗?贾环各方面还不如贾宝玉呢!

偏偏贾宝玉长到十几岁了,文不成武不就,跟那些纨绔子弟的差别大概就是那些纨绔子弟喜欢外面玩,贾宝玉却是个宅男,老大一把年纪,还赖内宅不肯动弹。

秦夫这会儿听说贾宝玉居然找上了史鸿,立刻警惕起来,自家孩子可不能被带坏了,连忙问道:“他说什么了?”

史鸿将事情一说,然后抱怨起来:“表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大街上就胡乱嚷嚷,亏得他还算有分寸,没有把师妹的闺名也叫出来,要不然,有心听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来呢!就算没有,街面上也是有认识表弟的的,再一说姓林的妹妹,岂不是稍一思量便知道了!万一叫拿来说嘴,怎么跟老师交代呢!”

秦夫也是眉头一皱,不过还是安慰道:“放心吧,后来不是处理得挺好吗,表弟的性子,也该知道一二的,以后少理会他便是,至于表姑爷那边,回头上门解释一下便是!表姑爷不是不明理的,不会责怪的!”

史鸿点了点头:“儿子明白!”说到这里,史鸿又想起一事:“听说朝廷有意让老师主持这一科乡试呢,若真是如此,这段时日,儿子就得避嫌,不去老师府上了!”

“可是真的?”秦夫自然明白主持乡试的意义,尤其还是顺天府的乡试,她惊喜道,“老爷说得果然不错,表姑爷的确简圣心呢!”

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史鸿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先上门拜会了一次,跟以往一样,先将自己做的文章给林如海看了,林如海点评了一番,又说起以前科举的一些名次比较高的文章,进行对比,然后才说道:“科举一事,除了才学,更是要看运道!前朝有六次落榜,第七次却能高中一甲,难道是他第七次的时候才学突飞猛进吗,无非是时来运转而已!出身史家,说占了便宜也占了便宜,起码等闲科场上一些龌龊的事情,没敢扯到身上,但是哪怕父亲再受圣上看重,毕竟是武将出身,因此,难免也会被挑剔!入国子监却是一步好棋,起码与国子监中的生员都能说的上话,听说,国子监里面那些博士助教对观感还不错,也算弥补了出身上的缺憾!不过,最终还是得看科举的成绩,不要想着投机取巧,琢磨考官的喜好,乡试会试不比童生试,除了主考,还有副主考呢,尤其前面几名,都是需要主考与副主考一起议定名次的,若是考卷上出现了明显的讨好某的倾向,着了痕迹,反而叫反感,即便不被刷下去,但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打下一个档次也是常有的!”

史鸿仔细听着林如海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算是如林家这样的走科举出仕的家的不传之秘了,若是史鸿一直国子监,怕是这辈子都没会告诉他,这会儿林如海肯说,自然是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林如海也得了自己很可能要主考的消息,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哪怕试题还没出,也是不该跟考生有什么交流的,因此,这会儿就仔细将各种注意事项跟史鸿说了一遍,史鸿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这些可是足以传家的好东西,不过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史鸿只有努力记下来。

林如海最终说道:“论起八股制艺,鸿儿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而且,素有捷才,也不必担心时间上的问题,只需保持一颗平常心便可,若无意外的话,这一科是没什么问题的!因此,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读书制艺虽然要继续,但是也不能将自己逼得太紧了,明白吗?”

“学生明白,多谢老师指点!”史鸿赶紧说道。

林如海含笑点了点头,看着史鸿,越看越满意,心里渐渐有了点别的想法。

那边史鸿想了想,还是将之前路上遇到贾宝玉打听林黛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虽说说得很含蓄,不过林如海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见史鸿脸上有些愧疚,温言道:“此事如何能怪,不过这事就不要多管了,为师自有道理,接下来,便好生温习功课,安心待考便是!”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林如海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官场上的,大概没几个算得上是君子的,林如海手段很简单,不过是偶遇了贾政一次,陪着贾政说了一会儿诗词歌赋,又说起贾宝玉,反正意思就是,以前听岳母说过,宝玉这个侄子天资聪颖,五六岁就能作诗了,如今学问应该精进不少。正巧这会儿各个级别的考试都要陆续举办了,问贾宝玉是否下场试试手什么的!

贾政开始听林如海夸奖自己儿子,心里还激动了一下下,再往后一听,连都要臊红了。贾宝玉的进度,贾政还是知道一二的,至今念四书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自己稍微一催促,那边立刻头疼脑热,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偏偏老娘护着,这边才想教训,老娘就要收拾东西,带宝贝孙子回金陵老家;老婆一见儿子病了,立马就哭已经死去的贾珠,贾珠真心是读书读得累死的,意思是,别把小儿子也逼死了,那也不活了!

贾政很吃这一套,因此,对贾宝玉的管教只能停留嘴皮子上面,很少能动手。然而,饶是如此,也让心理生理同样脆弱的贾宝玉,害怕他老子怕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次被林如海一说,有鉴于林如海一贯的表现,贾政自然想不到林如海是故意刺激他,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实是废物不成器,回去之后,再次拎了贾宝玉过来考核,贾宝玉想林黛玉想得多日没碰书本了,加上贾政对贾宝玉来说,一见面就要自动触发弱智光环,贾宝玉的表现可想而知。

被刺激了的贾政顾不上老娘跟老婆的反应了,甚至连家法板子也没要,直接从花瓶里面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对着贾宝玉抽了下去。饶是最终贾宝玉顺利获救,贾政还是顶着老娘的压力放了狠话,要贾宝玉必须好好念书,他随时抽查,让贾宝玉差点没希望自己干脆就被打死算了。

第54章

林如海的确是这一科乡试的主考,因为是天子脚下,即便是乡试,也非常严格,考试之前好几天,主考官副主考还有相关的官吏便已经住进了被**的贡院,接下来就得等到排名出来了才能离开,以免出现科场舞弊的事故。而旨意下来之后,为了避嫌,史鸿便没有再亲自上过林府的门,窝家里专心备考。

八月的时候,别家准备过中秋节,史鸿却不得不苦逼地拎着考篮去贡院考试。

这会儿虽说已经是秋天,但是天气算不上好,早晚温差很大,中午的时候,也就只比夏天凉快一点。天还没亮的时候,贡院外面已经站了一地的,几乎将整个街道都塞满了,不过这也难怪,顺天府这边口本就密集,而且一些原籍不这边的,因为各种原因,也会挂靠顺天府考试,就相当于后世的高考移民一样,谁让这边考试难度低一些呢!每次乡试,虽说只取三百个左右,但是,参考的却差不多有近万,听起来似乎没多少,但是真要挤一起,足够让生出密集恐惧症了。

街道上,不少认识的聚一起,轻声说着话,缓解心情。一些初次参加考试的考生有些紧张地提着篮子,嘴里念念有词,不过这会儿再背四书显然有些晚了,乡试考的主要是八股策论,却不是贴经之类的。天色微亮的时候,贡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些衙役还有老书吏站门口,高声叫着考生的名号籍贯,念到名字的便上前,那些衙役就毫不客气地过去解衣搜检,好几个连帽子簪子都被取下来查验,考篮也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检查,糕点之类的被用刀子胡乱切成大块小块。几个夹带的就被毫不客气地带下去,初犯的以后还有机会,若是再犯的,对不起,剥夺功名,这辈子不许再考了。

这些动作真的很让有心理压力,一些后面等待的考生这样凉风习习的早上,额头上连汗都沁出来了。史鸿他们几个国子监出来的很快就被念到了名字,上前同样被搜检了一番,将衣服理理整齐,才拎着考篮跟着带路的老吏进了贡院。

史鸿运气不好不坏,不过比杨时强不少,杨时居然正好分了拐角茅房附近,这下子这几天有的受了,史鸿从他所的考棚经过的时候,正看见杨时眼睛有些发直地看着空中飞舞的一群绿头苍蝇,看他的表情,几乎马上就要吐出来。

史鸿对杨时很是同情,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要看运气,若是杨时这次因为这种事情,导致落榜,那可太冤枉了。史鸿的位置比较靠里面,显得有些阴暗潮湿,即便是事先已经打扫过,进去之后,依然还能闻到隐约的霉味。

不过,这些并没有对史鸿的临场发挥有多少影响,这种地方,无非是晚上难熬一些,白天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史鸿从考篮里面拿了个香薰球出来,里面点了一点百合香,便将香薰球悬挂墙角,去除考棚里面的味道,又收拾了一下考棚,将篮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这会儿,书吏已经拿着考卷过来,挨个考棚分发起来。

连续三天的考试真的比较难熬,尤其这个暑气还未全消的季节,第三天出来的时候,史鸿觉得自己都要馊了。但是这会儿并不是放松的时候,接下来还有两场六天的考试,这会儿泄了劲,就会影响接下来的考试了。

第七天的时候,史鸿考棚里面奋笔疾书,隐约听到一阵惊呼声,却是有病倒了,但是饶是如此,这三天里面,别说考生了,就算是考官也是许进不许出,因此,那个考生只是被架出了考棚草草治疗,虽说考试期间,为了防止出问题,贡院里面也有大夫守着,但是条件毕竟有限,那个病倒的只有看运气了。

似乎是出现了连锁反应,接下来的两天,又有几个陆续被抬了出去,其中有一个就距离史鸿的考棚只有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几个衙役正巡视考场的时候,那边哐当一声,倒了下去,史鸿那会儿已经做得差不多,抬头望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那案上的砚台被打翻,几张考卷也污了大半,几天的成果算是化为乌有了,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寒意,果然是时也命也。

直到史鸿交了卷,离开贡院的时候,才听贡院的衙役轻声议论,说是之前那个病倒的考生上吐下泻了三天,这会儿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听贡院里面的大夫说应该是没救了。为了防止晦气,贡院门才开,就被几个小吏忙不迭地抬了出去,交给了那个考生外面等待的家,然后,那个考生的家哭天抹泪地带着去找大夫了。

史鸿虽说身上气味有些不雅,因为几天没有好好洗漱,几乎是蓬头垢面,好精神还算不错,而所位置非常糟糕的杨时这会儿萎靡得简直就像是晒干了的咸菜,蔫耷耷的,出了考场,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史鸿他们打,就抱着肚子,街道上大吐特吐起来,他这几天应该没吃什么东西,或者吃了也吐了,这会儿黄着脸,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慌得杨家的下赶紧上前扶着自家少爷,其中一个下已经急急忙忙跑去找大夫了。

史鸿与李约林微他们三相识苦笑一声,因为各自状态都不怎么样,打不起精神来讨论什么考试情况,干脆各回各家。

来接史鸿的是史家的二管家史全,他亲自扶着史鸿上了马车,马车上已经准备了洗漱用品,还有茶水点心什么的,不过史鸿半点胃口也没有,胡乱拿毛巾擦了一把脸,就拿了放车座上的毛毯,靠车厢上打起盹来。这几天的考试着实折腾得他够呛,哪怕史鸿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呢,但是贡院那种相对糟糕的环境下,又总是听到别的坏消息,史鸿神经绷得紧紧的,连睡觉都梦见自己一不小心把烛台打翻了,烧了考卷之类的,惊醒了好几次,因此真心没睡好,这会儿考完了,心情放松下来,睡意立刻就上来了。

史家一家子都等待史鸿的消息,史鼎素来自豪与自己的养气功夫,这会儿也是早早就等正堂里面,等着史鸿回来问清情况如何。结果,史鸿是被下背下来的,吓得史鼎都差点失态,好家里供奉的大夫过来一诊脉,说是太累了,也因为多日耗费心力,有些损了元气,开了张温补的方子,又留了两张药膳单子下来,秦夫赶紧命过去熬药,史鸿迷迷糊糊中,被灌下去一碗苦药汁子,清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史鸿的醒来,让秦夫跟史鼎都是长松了一口气,这次顺天府的乡试,他们也打听到了,超过十个考场里面倒下了,之前第一个被抬出去的那个,当天晚上就断了气。这让秦夫忧心不已,哪怕大夫信誓旦旦,史鸿其实就是太累了,也不能让她的担心减少一点,直到听说史鸿醒了过来,抱着肚子喊饿,急急忙忙赶过去,看着史鸿就着法制紫姜一连喝了三碗胭脂香米粥,才算是放下心来。

史鼎虽然也担心,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开口问史鸿考得如何。不过九天的考试,题量很是不小,史鼎便让史鸿将还记得的答卷默写了一遍,打算回头找看看。林如海这会儿还贡院里面阅卷呢,史鼎只能找别了。

史鸿确实没问题,杨时这个倒霉催的却出了问题,史鸿怀疑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杨时都要得考试恐惧症了。因为吸取了林微上次考试的教训,几个都比较重视身体锻炼,没事练练五禽戏,找个地方拉拉弓什么的。他这次纯粹是心理上的厌恶,据他所说,考试那会儿,苍蝇不停地他身边飞来飞去,还停考卷上,又不敢拍死,怕污了考卷,因此只能忍着,饶是如此,那些苍蝇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另外就是缭绕他身边的味道,哪怕第二场考试的时候,杨时学着史鸿带了个香薰球过去呢,但两种味道混合起来,更加古怪了,杨时不得已,只得将香熏给灭掉了。弄得一直到现,他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恶臭的味道。杨时白着脸说道:“这次大概要落榜了,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迈进贡院一步了!”

对于这种事情,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各自安慰了杨时几句,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倒霉啊,只是个例而已。其实每次考试都有不少分到不好的位置的,毕竟,近万考试,贡院位置比较好的地方也就那么多,总有会被分到一些很影响发挥的地方,不过家也未必考不上啊!关键还是杨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放到穷困偏僻点的乡村,很多家茅厕就建厨房外面,跟家养的猪羊什么的一起住呢,哪里还会注意什么臭味,杨时虽说几个中,家世算不上出众,可是也是富裕家庭出生,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这才扛不住了。

如同后世的高考一样,就众多考生以及考生亲长的等待中,乡试张榜的时候到了。

第55章

发榜的那天,史鸿他们都打起精神,去了贡院附近的一家酒楼等候,这会儿,贡院附近的茶楼酒楼,甚至是小茶摊上都坐满了人,一些来得晚一点,又没人帮着占座位的,只得找附近的店家拾掇了几条长凳出来,挤着坐在一起,一边互相说说话,一边等待着结果的公布。

杨时来的最早,早早地就占据了最靠大门的位置,甚至就在酒楼里面叫了早点,史鸿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就着一笼包子喝豆花。他之前不过是心理因素,在家待了几天,调养了一番,如今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四个人陆续来齐了,围着一张桌子坐着,为了缓解等待之前的紧张,干脆要了一壶淡酒,几样下酒的小菜,还有几碟干果蜜饯,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时往贡院那边瞄一眼,几个人带的小厮都已经在贡院门口占好了位置,就等着张榜了。

史鸿虽说对自己信心还是有的,不过这会儿却也非常紧张,甚至将一块姜片送到嘴里,当做肉片嚼了也没反应过来。当然,心不在焉的不仅仅是他,李约杯子里面的酒早就空了,他一边盯着贡院大门,一边拿着空杯子往嘴里送,林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几乎是神经质一般地不停地将一碟子炒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也不觉得口干。

倒是杨时,自觉此次无望,反而显得很是淡定,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着酒,时不时夹起一筷子白切鸡,送到嘴里,就跟平常吃饭一样。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贡院门终于打开了,一队衙役带着榜单出来,驱开挤在门口的人们,这边刚刚将盖着几方大印的榜单张贴好,立刻就有人见缝插针,挤了过去,从头看了起来。

很快,就听见有人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也有人满头是汗,从头开始,再次查找。

解元已经出来了,是个史鸿他们没听说过的人,叫做邹怀仁,史鸿顺着贺喜的人走过去的方向一看,是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坐在对面的茶楼里,这会儿听到喜讯,喜动颜色,连忙唤了书童拿了钱财出来打赏。

那边又有几个人的名字报了出来,前两个史鸿是认得的,一个也是国子监出来的贡生,是嘉兴人,在国子监待了五六年了,一直风头很盛,另一个也是名门子弟,叫做张弛,说起来,又是贾家的亲戚,是贾赦故去原配的娘家张家的子弟,关系也不算太远,算起来,也该叫贾赦一声堂姑父。不过,贾家跟张家多少年不曾往来过了,只怕贾家年轻的一代都不知道还有这门子亲戚了,起码,张氏的亲儿子贾琏,这么多年都没上过张家的门。

这时,心砚飞快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酒楼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大爷中了,一榜第四名啊!”

那边也已经将史鸿的名字念了出来,立刻就有一帮人紧跟了过来,连声贺喜,史鸿听到消息,脸上还是不由现出了喜色,旁边还在焦心等待的一群人露出了羡慕之色,各自起身相贺,史鸿连忙起身还礼,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让心砚分发下去,他出手大方,喜钱用的都是轧好的金银锞子,乐得那些跟过来的人更是好听的话不离嘴,什么封侯拜相,公侯世代之类的贺词那是一串一串的,同时,又有人披红挂彩,往忠靖侯府上而去。

一榜的人名很快都念过了,这边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贺喜的声音,几个中了的,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色,喜讯不停地传过来,过了一会儿,李约的书童也跑了过来:“大爷,中了,中了!二榜四十七名!”

如今读书人多,相比较于唐朝的时候,一次考试最多不过录取五十个而言,如今的乡试,尤其是像顺天府这边的乡试,一次就要录取三百人,一榜十人,二榜五十人,剩下的就全是三榜的了。会试的时候也差不多,上万人冲过来考试,也就录取三百个而已。

一群人同样过来给李约道贺,李约咧着嘴,连连回礼,那边,林微抿着嘴,更加紧张地等着消息,那边,林微的小厮墨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大爷,榜上未曾见到!”

林微勉强露出了一个有些艰难的笑:“没中就没中吧,说得这样含糊作甚!”

史鸿和李约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这会儿说什么都有炫耀,戳人伤口的嫌疑,因此,只能安慰了几句,林微却摇摇头,说道:“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现在也还年轻呢!”他没有说的是,他之前想起来,自己最后一场考试,似乎因为太紧张了,抬错了格,原本还心怀侥幸,如今看来,却是混不过去的。

杨时意料之中没有中,这会儿自然没有那么失望,跟林微坐在一起,互相调侃了两句,总算让林微脸色好看了一些。

大街上同样是众生百态,各有不同。有个看起来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考生足足考了快三十年,总算是中了,这会儿在大街上又哭又笑,几乎要癫狂,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又有一些没中的,唉声叹气,甚至有人失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自科举盛行以来,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或者是在特殊时期,秀才还算有点值钱,比如说开国之初,前朝官员再有才,也不会立刻就因为你的王八之气,倒头就拜,为你做事。就算是已经定鼎,为了稳定新朝,就会对前朝的官员进行一场大的清洗,即使不杀,也不会如何重用。因此,在人才匮乏的时候,就算是秀才,只要能及时站队,有些实干,就很有可能捞个官做做,升职也没那么多**。

只是,等到统治稳定,天下太平,加上越往后,文化普及程度越高,秀才就没那么值钱了。甚至自前朝以来,生员秀才都是不能终身制的了,每三年都得考一次,若是不能通过,就要削去功名,到了举人这个程度才会好一些,不光有免税的特权,在吏部也有授官的权力了。可以说,举人就是一个分界线,考得上考不上,完全是两码事。廪生往上尚且有国家的财政补贴,每个月都有银钱米粮发下,一般的人家,只要人口不算多,凭着这个,也能勉强糊口了。再下面的生员除了出门不需要路引,不再是民籍,不需要服什么徭役之外,也就没什么特权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有穷秀才这个说法。

参加乡试的人里面,很多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在衰退,甚至他们的身体,也很难再支持这样高强度的考试。而朝廷哪怕是因为财政上的压力,也很少会录取年纪太大的人,一直以来的潜在规则就是,五十的举人就顶破了天了,毕竟这年头人的平均寿命才多长呢,就算立刻授予官职,又能干几年,有多少精力干事呢,拿着俸禄,自己不用交税,还要带上一帮子来投的佃户,这不是白费国库的钱粮嘛!因此,每一次乡试之后,都有些人没有能力再考了,这次中不了,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有恩科,这辈子,也就只能在秀才这个功名上终老,甚至还有可能晚节不保,连秀才的功名也保不住,一家子多年的供养辛苦便付诸流水。因此,许多人因此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酒楼说了一会儿话,史鸿他们便各自告辞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这些新晋的举人还得去拜见座师房师,对史鸿来说,作为座师的林如海本身就是他的老师,这就更占了便宜了。当然,在这之前,还得回家一趟。

史鸿回家的时候,还能闻到门口有火药燃烧后的味道,看地上的痕迹,就知道家里放了不少鞭炮,几个门房见得史鸿回来,欢天喜地地迎上来,连连贺喜,史鸿笑着解下腰间的荷包,荷包本身做工精致,也值得一些钱,里面还有几个银锞子,就让他们自己拿去分了,这才进了门。

史家的下人这一天都非常兴奋,秦夫人对史鸿的事情向来很是大方,听到下人过来报喜,说史鸿考上了一榜之后,直接就宣布赏了史家所有的下人,每人都可以多领一个月的月钱,伺候史鸿的人多领两个月,又给下人们多添了一身秋衣,乐得下人们走路都要飘了起来,恨不得史鸿马上就去参加春闱,立刻高中,回头再有赏赐。

史鸿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秦夫人脸上怎么也收不起来的笑容,史湘霓也凑过来连连道喜,哄走了史鸿手里的一个牙雕笔筒,这才心满意足。

秦夫人拉着史鸿的手,说了一会儿表示自己非常欣慰的话,这才说起:“虽说是为了避嫌,今儿不好就这么去表姑爷家里,不过,这谢师礼却是要好好准备的!表姑爷是个文雅人,正好我在书房看到了一幅董其昌的字画,还有宋朝米芾的字幅,明儿就带过去……”

秦夫人絮絮叨叨了一番,除了给史鸿将谢师礼准备妥当之外,又想着自己给林黛玉准备什么礼物,虽说中秋已经过去了,但是下面不还有重阳么?庄子上送来的螃蟹倒是很好,不过林黛玉身体不甚强健,这等寒凉的东西自然不能多吃,倒是有些鲜藕,可以加在节礼里面,再添上陈酿的桂花酒什么的,说起来,林黛玉明年也该除服了,该打几样新鲜花样的钗环什么的,回头再送过去——

第56章

后世经常提及潜规则,这个词演化成了一个负面的词,但是事实上,这玩意无处不。就比如现,放榜之后第一天,能够拜见座师的就是一榜的十个举,二榜三榜就得落后一两天了,还得分几波。这也是难免的,一窝蜂地冲过来,谁家的宅子有这么大呢!

如今座师与房师,跟门生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这年头,读书里面不孝不义的多得是,甚至还有不少大义灭亲的。但是,没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自己的老师作对的,真要出了这种事,这名声也就坏了,光是们的指指点点,就能让精神崩溃,曾经有个言官,觉得自己的老师做得不对,**了一本,结果,回头就被各种言语攻击,最终一条腰带把自己吊死了,死了也没落个什么好名声,说都说他活该。

因为门生不会背叛座师,因此,座师房师跟门生就是天然的同盟,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自己所属势力的壮大,这些座师和房师也有意提携自己的门生,尤其是潜力较大的年轻,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就能渐渐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因此,对于有意成为权臣的来说,想要壮大自身的实力,担任乡试乃至会试的主考就是终南捷径。

当然,这一点上,圣上自然不会乐意有这种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会试之后没几天,就要加上殿试,让新科进士冠上天子门生这个名头的缘故。不过很显然,某种意义上,朝堂其实就是臣子与皇帝的博弈,哪怕朝堂上站着的多半是天子门生呢,那些官员该贪污贪污,该渎职还是渎职,该结党营私的也不会落下。当然,也有很多忠君的,不过,这个忠君的法子是否符合圣上的期望,那就不好说了!那些拼命圣上身上挑刺,指望着将圣上打造成上古圣君的,难道说他们不忠君吗,只是很多时候事与愿违罢了。

因此,林如海以二品大员的身份,却跑过来主持乡试,也很容易理解,林如海自己都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了,没道理曾经派过御医给林如海看诊的圣上不知道,圣上自然乐意多给林如海几次体面,甚至还有可能让林如海主持明年的会试,反正林如海活不了多久了,自然没办法将这一科的举进士给网罗起来,平白给圣上增加了手,简直是要将的剩余价值都压榨出来。帝王心术,大抵如是。

林如海也很看得开,一榜的十个只有一两个年纪偏大了一些,三四十的了,日后若是没扶持,按部就班地熬资历的话,成就也有限,因此,说了一些学问上的话,点评了一下几个的文章还有字体,勉励了众几句,又按照官场上的惯例,留用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也便是了。饭后,大家各自起身告辞,史鸿却留了下来,已经考完了,师生之间,也没有太多需要避嫌的,门生跟入室**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史鸿留下来,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的房师杨大本是举荐为他那一房的头名,却被压了下来,鸿儿可怪为师?”林如海忽然开口说道。

“老师自然是为了学生好,学生自然不会多想!”史鸿赶紧说道,他可不会觉得林如海有什么私心,怕别觉得自己徇私,才取了自己的学生,肯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林如海点点头,叹道:“年纪还小,若是盛名身,便是处风口浪尖上,并非好事!并且,乡试成绩也算不上非常重要,名列一榜,已是足够!真正能最终决定的,还是殿试!”史鸿才学不差,只要能过了会试,即便是处于拉拢史家的目的,圣上也会给史鸿一个靠前的名次,若是一开始就大出风头,反而很有可能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要往下压一压,免得少年得志,显得轻狂。

林如海见史鸿神情自然,并无刻意,也是点了点头,曼声道:“为师当年也是少年成名,虽说别看来,一直都是深受圣眷,仕途也无多少坎坷之处,不过,那也是无奈之举,为师少年丧父,母亲病弱,难有依靠,后来,虽说科举上颇为得意,也因此受攻讦嫉恨,若非先父尚有一些遗泽,后来为亡母守制之后,谋缺就多有波折,后来才知韬光养晦之意!鸿儿本身就非出身书香之家,若是再锋芒毕露,与前程无益,不如暂退一步,须知,又有多少名臣权臣,出身一甲呢?”

“学生谨受教!”史鸿起身行了一礼,恭声道。

“明白就好!”林如海嘴角含笑,“鸿儿如今已经是举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也该与一众同年多多交往,也该取个表字了!”

“学生烦请老师赐字!”史鸿立刻开口道。本来取表字这种事情,就应该是父母师长的事情,指望史鼎,估摸着史鼎为了这个能把头发都抓秃了,还不如直接交给林如海一次性搞定呢!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鸿,大也,楚辞中有云,原生受命于贞节兮,鸿永路有嘉名,表字便叫子嘉吧!”

“学生谢恩师赐字!”史鸿再次深施一礼。

正事说完了,林如海也有了玩笑的意思,这会儿含笑道:“子嘉如今也是举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想必过些日子,府上门槛都要被踩平了吧!”

这年头,不论男女,成家都比较早,一般的家,过了十一二岁,就要开始相看议亲,有的甚至更早,差不多十四五岁,男女双方都可以说是发育完全了,便可以正式成亲了。史鸿如今十四岁,正到了议亲的时候,尤其,史家蒸蒸日上,史鸿不光是可以袭爵的嫡长子,自身还很有出息,小小年纪便有了举的功名,这么一来,简直就是打上了金龟婿的标签,长安城里面家里有合适的未嫁女儿的家都琢磨起来,有些跟史家有来往的家已经打算回头带着女儿上门,向秦夫打听一下口风,也让自己的女儿露露脸。

史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林如海说的什么意思,不免有些尴尬,他如今还属于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呢,陡然说起什么婚事,让他很有压力,因此听林如海这么一说,只得说道:“婚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依学生的意思,学生如今年纪还不算大,再等几年也是使得的!”

林如海很是正经地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如今还小呢,正是好生念书的时候。按为师的意思,等到殿试结束,翰林院里面历练个几年,再成亲也不迟!”按照林如海的想法,以史鸿的才学,再考虑到圣上对史家的看重,史鸿应该能混到二甲考前的名次上,也就是进士出身,回头考个庶吉士,翰林院实习个两三年,这个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也长大了,正好议亲,成亲,等到从翰林院出来,无论是继续留京城,或者是外放为官,都不影响培养夫妻感情。

林如海为自己的女儿考虑得不可谓不周到了,两家本就有亲戚关系,史家虽说根基浅了点,不过正因为这个,史家哪怕是为了林家的关系网,也会善待自己的女儿。史鼎是个有本事的,品也不差,秦夫来看过林黛玉几次,据下回禀,秦夫性子直爽温和,对林黛玉很是和善,颇有赞赏。再说史鸿,虽说不是琴棋书画皆精通,但是也不是什么无甚趣味的书呆子,思维敏捷,并不刻板迂腐,平常说话也挺风趣,跟自己的女儿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

林如海的想法,史鸿暂时还不清楚,上辈子他也没来得及结婚,这辈子他对婚姻也没有太多的期待,他上辈子已经不对爱情有什么期待,这辈子的想法同样如是,尤其这年代,对于男子的约束很少,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若是父母定下来的妻子不合心意,有了嫡子之后,便纳几个美妾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对所谓的父母之命,并无什么抗拒。

要是林如海知道这小子还没结婚,就想着纳妾,只怕第一想法就是立刻一巴掌扇过去,将他逐出师门,哪里还会想着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所幸,林如海不知道,因为听说史鸿至今家也没有通房伺候,对于家中的美貌丫鬟,也无逾矩之举,因此觉得史鸿不是喜好美色之,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林如海眼里,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千般好的,他也不会去考虑别看不上自己女儿的事情。

不过,林黛玉如今还小,史鼎秦夫都,林如海也不好这会儿直接跟史鸿说,好好等几年,回头将女儿许配给。因此,闲话之后,便开始拉着史鸿,品鉴今儿个那些新举们送来的字画。

之前的那一顿小宴非常简单,不过是一碗清汤面罢了,林家这边碗也不大,一碗也就两三口罢了,史鸿如今正是发育的时候,因此,这会儿又饿了,林如海正点评着一副蔡学士的字,就听见史鸿肚子里面传来一阵“咕隆”声,不由失笑:“倒是为师忘了!”说着,连忙叫东厢摆宴,带着史鸿过去了。

史鸿林家吃饭也不是一顿两顿的事情了,史家的厨房都知道史鸿的一些喜好,因此,摆上来的菜肴有好些都是史鸿爱吃的,林如海不过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便拿着一杯温好的花雕慢慢喝着,含笑看史鸿吃得香,也没什么忌口,心里不免有些羡慕,他如今的身体,压根容不得他这般放肆饮食了,为了多活一段时日,好为女儿遮风挡雨,他如今不少东西连动动筷子都是不能了。

这会儿玻璃并未普及,虽说门窗上糊着薄纱,不过为了采光,天气暖和且没什么风雨的时候,这些窗户都会被打开,因此,史鸿坐这边,正好能看见长廊还有园子里的花树。这会儿,史鸿稍一抬头,正看见园子里面,一个穿着淡青色袄裙的少女,带着几个丫鬟从园中小径上走过,少女年纪不大,史鸿也仅仅瞧见了一个侧脸,却已经能够看出少女日后何等的丽色,心中不由暗赞一声,想来,那便是那位绛珠仙子了!

第57章

若说史鸿第一次遇见林黛玉,就生出了好逑之意,那绝对是污蔑。虽说对美好的事物,大家都怀着欣赏之意,但是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就生出什么心思来,那就是禽兽了。

因此,史鸿只是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笋丝,送进嘴里,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只能隐约看见一点衣角了。

林黛玉这会儿园子里面走动也是有缘故的,那位赵嬷嬷宫中待了多年,颇有见识,见林黛玉身子虚弱,便叫林黛玉每日饭后园子里面慢走一圈再回去休息,时间长了,林黛玉自然身子强健了一些,除了换季的时候,还会有些不适之外,已经跟常无异,也不需要经常吃药了。对此,林家上下自然是乐见其成,而这段时间,正巧便是林黛玉出来散步的时候,史鸿能够遇到也是赶巧了。

史鸿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心上,自然也不会跟林如海说,刚刚见到一少女,是否是令爱,这年头,就算当面见到了,也该退后几步,不该直视的。因此,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用着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陪着林如海说些话,他口齿伶俐,不乏促狭之意,哄得林如海心怀大畅,不免比往常多吃了几口。等到见史鸿动筷的频率下降了下来,便知道史鸿也差不多饱了,因此,也便搁下了碗筷,命收拾了桌子,几个丫鬟连忙绞了帕子过来,给两擦了脸,歇了一刻,又送上了新出的秋茶。

林如海心情比较好,因此,继续与史鸿说着些风雅之事,然后又提点史鸿,他的房师杨和的性子与喜好,又说杨和对他颇为赏识,杨家也是数代为官,即便官位都不算高,也没什么实权,不过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让史鸿可以与杨和多多亲近一二。史鸿听得很是仔细,又跟林如海打听这一科其余一些一榜举的情况,林如海虽说并非全部清除,不过知道的却也比史鸿多不少。当史鸿问起这一科的解元邹怀仁的时候,林如海想了想,还是说道:“此之前名声不显,还真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此出身并不算高,胸中格局也有限,不过才学也是有的!既然们是同年,日后多多亲近一二便是了!”

史鸿见林如海也是语焉不详,不免怀疑这个邹怀仁的身份有些问题,不过他识趣地没有追问,既然林如海也似乎有些顾忌,史鸿这么个还未成年的二代,自然也不能追根究底,免得最后麻烦,不过还是决定回去之后问一下史鼎再说。

以林如海的想法,史鸿参加下一科还是早了些,不过赚取**资本,自然是赶早不赶晚,史鸿既然有了把握,也没必要再苦读三年,平白浪费几年时光,因此,又开始向史鸿灌输一些会试需要注意的问题。乡试八月,尚且有因此病倒,会试却是早春二月,北方这边还挺冷,到时候还得穿单衣,更是考验身体素质。因此,林如海自然要史鸿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好生将养,以免损了身体,反而有碍前程。

林如海这边对史鸿谆谆教诲,林黛玉这会儿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如今可以说是跟林如海相依为命,加上赵嬷嬷的帮助下,前些时候就开始打理着林家的家务。为了父亲的身体着想,每每都要问起林如海的生活起居,这会儿便叫了问道:“父亲今日可用过饭了,用得可香?”

“老爷今日一早见了新晋的一榜举,午时的时候,留他们用了一碗清汤面,老爷也陪着用了半碗,后来留了史家大爷说话,刚刚又叫了一席,听伺候的说,老爷比往常还多用了半碗野鸡崽子汤呢!”回话的是林如海身边管事林喜的媳妇,她含笑道,“说起来,史家大爷也是有能耐,每每史家大爷,老爷胃口总会好一些!”这也是正常的,桌上有个胃口极好的,自然能让别胃口也好起来,若是别吃猫食一样,就算自己再饿,也得保持形象,不敢太过夸张。

对史鸿,林黛玉一直也只是闻名,并不曾真的见过面,以前贾家的时候,就听说史鸿是个能吃苦,会念书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国子监念书。贾家的每次说起,虽说会说什么咱们这样的家,还是袭爵的嫡长子,何苦跟着那些贫寒士子争什么前程呢!不过眼里的欣羡之意却是哄不了的。有的时候,也会听探春拿着史鸿的例子劝告贾宝玉用功上进,却被贾宝玉什么禄蠹之类的言论噎得无话好说,私底下却是叹息,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个肯读书上进的兄弟,便是折了自己的福气也是肯的,偏偏贾宝玉一肚子的小聪明,从来不肯放到念书上。探春虽说跟贾环才是亲兄弟,可是贾环至今也看不出到底读书上有什么天份,而且看着嫡母王夫的意思,是要将这个庶子直接养废了的,这辈子只怕出不了头,探春哪怕是想要帮忙也无处帮起,反而会触怒了王夫。探春自己将来的前程被嫡母王夫把持手心,就算出嫁之后,能依靠的娘家兄弟也不过是贾宝玉一,如此,她讨好王夫,给贾宝玉做针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后来,林黛玉跟史湘霓做了闺蜜,史湘霓也经常拿史鸿炫耀,史鸿如何会念书,对她们姐妹如何温柔体贴,因此,林黛玉对从未见过面的史鸿印象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