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说因为有史鸿陪着父亲用饭,父亲用得比往常多一些,不免露出欢喜之色来,她想了想,问道:“听说史师兄这次乡试是第四名?”

“可不是!”林喜家的笑着说道,“听家当家的说,那还是老爷怕史家大爷年轻傲气,刻意压了名次呢!其实按史家大爷的学问,便是这一科的解元郎也不及他呢!”很多时候,一些事情主子反而没有奴才消息灵通。林黛玉如今年纪还小,林如海还有他身边的都不会她面前提起她的终身大事,林喜却是一直林如海身边伺候的,从前是书童,如今是长随管事,林如海的想法他能摸个□不离十,自然知道,史鸿不光名义上是林如海的学生,其实林如海是将他当做女婿看待的。因此,私底下便也跟自己媳妇说了。林喜家的这会儿自然要为史鸿多说几句好话,当然,也不能太过过分,只是要让林黛玉对史鸿多两分好感罢了。

林黛玉虽说相对早熟,不过这个年纪,当真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男女之情的,因此,只是想着父亲喜爱史鸿这位师兄,史鸿又中了举,林家自然要表示一些恭喜之意,加上过些日子便是重阳,自然这一次的节礼就要厚上一些,还得添加一点给史鸿的。林黛玉虽说清高自许,但是管家经济上,却极有天分,虽说当年贾敏去的时候她还小,贾家也没教,赵嬷嬷不过提点了一番,她便很快上了手,让赵嬷嬷暗赞她的天份。这年头,对于大家出身的女子,什么琴棋书画,才女的名声,那都是虚的,这等名声压根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别就会觉得轻浮。毕竟,这个年代真正是男尊女卑,女子才学再出众,将来也得嫁,相夫教子。尤其林黛玉这样的身份,哪怕没有了生母,出嫁的事情上要被挑剔,但是,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嫡长女,还是书香之家出身,将来难免要嫁给高门的,到时候,反而是管家上的学问最要紧了,林黛玉这个上面有天份,能够将林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将来说亲的时候,就是一个大优势。

这会儿询问了一下赵嬷嬷之后,便开始拟定礼单,以往的基础上添了三成,单独给史鸿的那一份里面,又添上了一方端砚,还有一盒上好的古墨。然后,便将此事放了一边。

赵嬷嬷一边斟酌着礼单,一边絮叨起来:“姑娘也该多为自己打算了,家中没个当家主母,也不好带姑娘出门交际。府上如今与忠靖侯府交好,忠靖侯夫看着也是个和气的,等姑娘除了服,还得麻烦忠靖侯夫带着姑娘四处走动一番,因此,给忠靖侯府的年节礼物就得更加仔细一些,不必过于贵重,反而应该以贴心为上!”

赵嬷嬷毕竟不是林家的老,自然暂时不清楚林如海的打算,只想着哪怕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不过,毕竟没有职司,哪怕家再受尊重,说白了,也就是高级一些的奴仆罢了,自然没有那个脸面引林黛玉进入长安后宅的交际圈子。贾家那边是指望不上的,赵嬷嬷长安多年,对京城很多家多有了解,贾家连自家的女儿孙女都不重视,又怎么会提点外孙女,说到最后,赵嬷嬷发现,还真得靠着史家提携了,因此自然要提醒林黛玉一二。

林黛玉想想也是,便又提笔修改了一番,给史湘霓与秦夫的那一份上,添加了自己做的荷包针线,赵嬷嬷再看了看,这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睡觉落了枕,脖子疼,睡得也不好,今天一天晕乎乎的,头也涨得难受,拖沓到现在才码了这么多。

第58章

林如海既然下了决定,自然知道赶早不赶晚的道理,史鸿如今可是香饽饽,不早点定下来,就被别人抢走了。这样想着,第二天下朝之后,便找了个空儿拉了史鼎去说话。

“虎臣兄,听说家里最近正在给子嘉相看亲事了?”林如海试探了一下。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鸿儿如今也不小了,虽说不急着成亲,也该相看起来了!”

林如海顿时觉得不能再含蓄了,直截了当地说道:“虎臣兄,明人不说暗话,我看重子嘉这个孩子,因此厚颜,希望子嘉与我做个半子,虎臣意下如何?”虽说女孩子家应该矜持,可是,作为失去了发妻的女儿他爹,矜持就意味着女儿会错过一段好姻缘,林如海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因此,自然想要早点将事情定下来。

史鼎吃了一惊,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很快将娶林家女儿做儿媳妇的得失都算得差不多了。的确,林黛玉丧母,这是一大失分项目,不过,有个出色的教养嬷嬷,即便不能全部弥补,也能弥补个七八分。诚然,史鸿考上进士即使算不上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最多也不过耽搁个三五年罢了,二十岁之前成为进士,几乎是九成九的把握,除非圣上看自己不顺眼,想要拿史家开刀,史鸿的前程完全可以把握。因此,看起来,给史鸿挑选名门淑女的范围可以扩大,标准可以提高,甚至便是尚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林家有林家的优势,不说林家家资丰厚,仅林黛玉一个独女,嫁妆必然极为丰厚这种俗气的事情,单说林家在清流圈子里面的**资源,要是史鸿成了林家的女婿,这些自然就是史鸿全盘继承了。而且,史鼎也听秦夫人说起林黛玉,是个挺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如今管家也管得不错,唯一可虑的是林黛玉的身体,似乎有些弱,不过这年头的女孩子,讲究个弱柳扶风,健壮可不是什么形容女孩子的好词语。

这么一想,史鼎也觉得这门亲事挺合适了,因此,便点了点头,说道:“能娶到如海你家的千金,自然是我家鸿儿的福气!”

林如海脸上露出了笑意:“虎臣兄果然爽快,不过,我家女儿如今年纪尚幼,子嘉也该在这几年专心读书,因此,先将事情定下来,待得我家女儿及笄之后,再成亲,虎臣兄觉得如何?”

史鼎干脆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回头我便跟拙荆商议一番,两家合个八字,便将此事定下便是!”

林如海了了一个大心思,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好在平常他就是一副温和的形象,大家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回去之后,史鼎便跟秦夫人说起了这事,秦夫人吃了一惊。大凡做母亲的,哪怕嘴上夸着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但是在心里面,还是自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孩子最好,何况史鸿的确极为争气呢!按照秦夫人的想法,自己的儿子无论相貌家世,还是人品才华,无一不是一等一的,要不是为了防止外戚作乱,本朝无论是对妃嫔的娘家,还是对于驸马,都多有**,比如说,驸马的官位绝不超过三品,当然,那些虚衔不算,主要还是实权。可是就算娶不到公主,娶个郡主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啊!

秦夫人对林黛玉倒是没什么偏见,也不觉得林黛玉有什么克母的嫌疑,贾敏去世的时候也三四十的人了,林黛玉这样一个灵透漂亮的小姑娘,就算有些小女儿家的小性子,也是可爱的,何况,林黛玉在秦夫人眼里,一直是个落落大方,促狭伶俐的小女孩,让秦夫人很是喜爱,甚至恨不得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跟媳妇是不一样的,林黛玉再好,秦夫人总觉得她太过弱质芊芊,加上林家子嗣不丰,这就足以让秦夫人踌躇不定了。

秦夫人这样想着,自然也将忧虑告诉了史鼎:“林家姑娘虽说什么都好,可是终究身子骨有些弱,我只是担心与子嗣上有些不利!说起来,也是我无能,不过给老爷生了鸿儿一个,鸿儿连个帮衬的兄弟也没有,咱们这一房还得靠鸿儿传承下去!”哪怕如今纳妾合法呢,庶子依旧比不上嫡子正统,很多人家之所以除爵,就是因为没有嫡子,朝廷或者说是圣上不认可庶子袭爵,即便是在族谱上记在主母的名下,庶子终究要低了一头。若是林黛玉与贾敏一般无子,那就是影响史家传承的事情了。

史鸿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不至于如此,如海一向是个厚道人,回头找太医院的太医打听一下吧,之前听如海说,请太医给他女儿诊过脉的!”

秦夫人点了点头,也是一叹:“没事自然最好了!林家姑娘是个好孩子,湘霓一直也跟她好得很,我也是喜欢那孩子的,若是没什么问题,能两家变一家,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若是林黛玉身体真的不好呢?以前因为是亲戚,秦夫人自然不会多想,如今再一想,林家几代寿数都不长,这还是看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没什么问题呢,若是林黛玉也如此,岂不是耽误了自家儿子。

只是这事既然已经有了口头约定,秦夫人自然不好反悔,林家哪怕人丁单薄,也不是什么可欺的人家,因此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又琢磨着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拿去合一下,瞧瞧是个什么说法,若是当真不合,反正这事还没让别人知道,就算是推了,林家也没有话说。若是相合,自然也就只能认了。

史鼎并不知道秦夫人的想法,他悄悄找了那位给林黛玉诊过脉息的太医,听那位太医掉了半天书袋,说了一通让史鼎云里雾里的专业词汇,总算得了确切的结果,林黛玉不过是先天有些不足,通过良好的调理,自然可以恢复如常人一般,并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育问题上。

史鼎长松了一口气,这下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跟林家的联姻自然是成为了定局,回去跟秦夫人一说,秦夫人直合着双手,念着阿弥陀佛,她也是个干脆的,既然已经成为了定局,她也必要去扮黑脸,不管怎么样,对林黛玉她是知根知底的,总比将来给儿子娶一个不知道底细性情的媳妇来得好,何况林黛玉还有好几年才会及笄呢,即便出现什么变故,史家也能及早做出应对来。

史鸿作为当事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听秦夫人说起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了下巴,这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木石良缘没了,林妹妹也不至于配给他吧!说句老实话,后世看红楼的男人里面,估摸着没几个没有YY过林妹妹、宝姐姐还有其余的金钗的,然而,YY归YY,真要是轮到自己头上,便有了几分别扭,似乎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一般。

史鸿对林黛玉的印象主要还是来自红楼中,他当年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人,不过草草看了点电视,翻了几页书罢了,如今也忘了差不多了,尤其,在史湘云身上,史鸿得到了教训,电视上书上给他看的,不过是这些人物其中的一面罢了,林黛玉究竟如何,还是得靠他自己了解,想到那日从窗口看到的一个侧影,史鸿心中蓦地生出一些期待来,不论如何,那总归是一个熟悉的人,不是吗?

史家与林家私底下已经将亲事订了下来,只不过是没有人外人知道罢了,毕竟,林黛玉还没有出孝,孝期议亲总归是不合礼数的,因此大家心照不宣就好,等到林黛玉除了服之后,两家再正式交换庚帖,这事也就定下来了。若非林如海担心别人抢了先,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急忙提出来。

林家开始加紧置办林黛玉的嫁妆,另一边,选秀无望的薛宝钗终于指望上了贾宝玉,拿出了她的金锁,贾家也开始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说法。

说句老实话,如果贾家不是处于没落之中,甚至还有着倾覆的危险,对于那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女子而言,贾宝玉其实算得上是良配,即便是后世的男人,也很少有人能如贾宝玉那般温柔体贴,了解女儿家的心事,并同样付与真心,哪怕贾宝玉性子软弱,又多情,却不是会绝情之人,女子嫁给他,即便不至于一生无忧,起码也不会有太多的糟心事。只是问题是,薛宝钗并不是崔莺莺那样,不要荣华富贵,觉得有情饮水饱的人,她若是男人,又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的话,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代权臣,偏偏她是个女子,因此,所有的志向就只能落在夫婿身上,既然无法成为天下至尊后宫中的一员,那么,作为公侯家中嫡子,极受长辈宠爱,又被传为有来历,也挺有资质的贾宝玉,自然成为了成全她青云路的一个阶梯。

薛宝钗再聪明,在同龄人中算是有见识,但是终究是女子,在这个女子被局限在后院,眼界有限的年代,她所能知道的自然是长辈亲人告诉她的,就算是看书,四书五经不会告诉她如何挑选良人,偷偷摸摸看的话本,也只会说些才子佳人之类的故事。薛王氏就不说了,王家那样女孩子连识字都不教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有多少见识,薛蟠那样的也是个浑人,说起寻花问柳,大概是挺精通的,但要说到别的,只怕还不如薛宝钗,因此,薛宝钗被哄得一门心思盯着一个这辈子不会如她心意的贾宝玉,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出去了,回来都八点多了,还以为赶不上了呢,不过还是晚了不少!

第59章

顺天府的乡试已经尘埃落定,同一科的举们不管是不是想要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大家拜见了座师房师之后,作为同年,互相之间也要联络感情,而与此同时,为了赶上第二年的会试,提前过来适应一下,陆陆续续也有外地的举上京了,不光是租赁房子的还有客栈之类的地方很是赚了一笔,各种文会诗会也是经常有。

一开始是林如海带着史鸿参加了一两次比较高档的,也就是翰林院的几位老翰林出过面的那种,史鸿表现得还算不错,虽说作的诗只能说是中上,并无多少出彩之处,但是史鸿年纪小却博闻强识,对于很多事情,也极有想法,而且为谦和,很快便有了一些名声,因此经常也能收到一些诗会文会的帖子。反正他如今也不需要再去国子监了,因此史鸿对于这些诗会文会也很有兴趣,经常过去,与各地来的举互相交流一番,哪怕只是喝喝茶,聊聊天呢,多一点脉也是好的。

说句老实话,这些诗会文会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党派的雏形,哪怕圣教诲君子朋而不党,但是真的不结党的,那真是少有。不过本朝党争并不算严重,也是因为开国至今也不过百年,**资源还足以分配,尤其是每每到了夺嫡的时候,哪怕知道每一次夺嫡之争都是腥风血雨,大批的官员落马,但是,为了最终的利益,或者是上了船下不来的,依旧大有。因此,每每换一个皇帝,都有不少位置空下来,自然不至于让没有了上升的空间,最终导致为了争取**利益,掀起毫不留情,死活的党争。

因此,这些读书也就非常温和,尤其还没有不如朝堂,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也没有政见上的不同,顶多或多或少有些地域上天生的亲近与偏见,不过,也不至于直接就表现出来,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团和气,若是不喜欢什么,也就是离他远一些,若是想要口头上占什么便宜也行,只要不怕到时候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行。尤其这个等着会试的当口,谁也不想落个心胸狭窄,容不得的名声。

史鸿国子监念了好几年的书,虽说平常关系比较亲近的也就是李约他们几个,但是跟别也并非没有多少往来,反而他国子监缘不错,这些也是来自各个省份,不少也乐意充当一个引路,将史鸿引进自己所的圈子。史鸿有个做阁臣的老爹,将来还能继承一个不算低的爵位,老师林如海也是能臣,林家江南经营多年,读书心中也颇有声望,这两个背景随便拿出来一个,就很容易混得开了,何况两者兼有。固然有心里不服气,觉得酸溜溜的,但是当面给史鸿难看的还没有出现,中国自古以来讲究一个关系,这会儿得罪了史鸿,就是得罪了背后的两位相爷,就算将来自己考上了,哪怕是考上一甲了呢,家随便给穿个小鞋,也足够蹉跎一辈子了。

真正清高,目下无尘的读书也有,不过这样的,自己的圈子里面也是不受欢迎的。何况一般考到举,一般情况下也起码是二十好几的了,自然知道一些情世故,真要是书呆子,也未必能走到这一步,因此多半都很实际。要不然,当年宋朝那位皇帝怎么会赤|裸裸地就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呢。真正大公无私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口号什么的都会喊,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谁都会说,就像是后世都喊为民服务一样,这话听听说说就行了,要真的傻乎乎的相信这个,家不会觉得是圣,只会觉得是傻瓜。

既然史鸿属于那么后台硬,自己本事也拿得出手,将来前程已经比较明朗的,大家自然不吝于对史鸿散发自己的善意,说不得,将来就要求到家头上去呢!

不过史鸿倒也有些收获,本朝并无海禁这一说,对外政策相对也比较开放,要不然,海贸也不会那么发达,广东福建等沿海的省份,更是经常有外国过来,东西方的交流其实也挺频繁的。有个来自苏州的举子叫做徐祈年的居然还是个**教徒,发现史鸿也能说几句英语之后便来了兴致,一边跟史鸿说一些从传教士那里知道的西方的事情,一边极力鼓动史鸿也去受洗,信奉上帝,史鸿哭笑不得。

史鸿对欧洲那边的事情很感兴趣,不过徐祈年知道的也不多,那些传教士很有学问,算学乃至历法上很精通,偏偏中国,这玩意只能说是杂学,正统的读书多半对此不屑一顾。

史鸿琢磨着让自家的船队不要局限南洋和东洋,也往欧洲那边去看看,按照时间,工业**也差不多开始了吧。可惜的是,长安也没见过什么外国,听说太上皇朝的时候,宫里面还有个来自佛郎机的宫廷画师,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触怒了太上皇,不光原本准备建的教堂泡了汤,他自个也被直接驱逐了。

如今的读书还算开放,虽说依旧自诩天朝上国,对于那些外国多半带着点鄙视,觉得那些无论穿着还是饮食,都极为古怪,而且不通礼仪什么的,不过他们也承认,那些外国带来的东西,有的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说那些钟表,还有一些洋缎洋布什么的,虽说比不上真正上等的绸缎,但是比起差不多价位的一些普通的料子却要好很多。

不过,大多数对于那些外国没什么了解,他们根本不知道欧洲有哪些国家,反正就是统一称呼为弗朗机,大家对这个也就是好奇一下,没几个将这些外国当回事。

史鸿见这些的态度,心中也是暗叹,后世的时候,中国早就没有了天朝上国这样的心态,反而对于那些哪怕是小国家出来的外国也极为欣羡奉承,自己的国民反而弄得跟二等公民一样,有点钱就想着移民,不得不说,是一件比较悲哀的事情。

这种忧国忧民的心思,史鸿也不过就是心里头想了想,不其位,不谋其政,他这会儿甚至不知道本朝科技经济水平到了什么层次,如今他能做的,无非就是科考中取得个不错的名次,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有了话语权,再对一些事情有了具体的了解,再谈该做什么事情。

这会儿朝廷说起来也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外患主要是瀚海国还有茜香国,两国跟朝廷几乎每年都会有些冲突,只是如今国库不丰,朝廷下不了决心开战,因此,也就只好这么拖着,也因为这个,一直掌着兵权的西宁郡王哪怕朝廷再忌讳,也不得不让西宁郡王驻守平安州,防范茜香国入侵。

至于内忧,也很简单,国库没钱,太上皇抓着权利不放,几个王爷也不甘心,圣上为此做事根本放不开手脚来。

内忧这种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面都明白,不过,没几个敢说出来,哪怕是圣上,也只敢心里面抱怨,甚至至今连年号都是沿用的太上皇当年用的承平,不是没有大臣想要讨好圣上劝谏,不过很显然圣上不乐意面子上的事情上做功夫,家要的是里子。不过,这样的情况下,圣上想要里子也比较困难就是了。

朝中大臣都不敢说的事情,自然这些举子也不敢随意说出口,本朝可没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要是落个妄议朝政的罪名,剥夺功名都是轻的。不过,说点别的却是不要紧的,比如说,对茜香国、瀚海国的政策问题,大家尽可以说西宁郡王畏战不前,甚至有都敢说西宁郡王养贼自重,要不然,怎么其他的几个异姓王都不得不缩着脑袋过日子,西宁郡王却一如既往地嚣张呢!文与武的对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尤其大家心里都明白,虽说开国的时候,因为几个异姓王的先祖功高不得不赏下王爵,甚至得以世袭三代不递减,但是,皇家对于异姓王的猜忌,那也是天然的,说这些话,虽说会得罪那些异姓王爷,可是,他们也不指着那些异姓王升官发财。

当然,也有些年轻气盛的,也会针对目前朝堂上的情况说些气愤填膺的话,批判朝中某些不够忠君,心思不纯墙头草什么的,很是让捏了把冷汗,家再墙头草,如今也正当权呢,要是谁知道了这番言论,想要报复,连累了们怎么办。不过史鸿对此却没那么担心,圣上巴不得有这样的愣头青替自己冲锋陷阵呢。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刚入了十一月份没多久,便下了一场雪,这会儿也没有暖气什么的,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话也不是说说的,下雪之后,不光出门不方便,物价也会上涨一些,因此,那些诗会文会也少了不少,规模也比较小,也就是相熟的一些,聚一起赏雪喝酒。

这样的情况下,史鸿顺理成章地大幅度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二月份就要春闱了,这之前,还是要好好突击一下的,还是不要应酬上花费太多时间了,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怎么着不行呢?

第60章

长安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几场雪下来,不光是路上积了很厚的雪,还有很多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史家在城外的庄子上的庄头也过来报了灾,说是大雪压塌了好些佃户家的房子,除了好几个受伤的,还有个被垮下来的大梁砸到了,当场就死了。

秦夫人吃了一惊,这种事情,最是麻烦不过,因此,赶紧叫管家请了大夫,带了些常用的药材过去,又命庄头先将佃户们安排妥当,一方面减租,另一方面又赏下了银子,等到天气好起来,再修缮房屋。那些佃户也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得主家,主家就算不管不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很是感激涕零了一番。

不光是史家的庄子上出了事,城里城外颇有些人家受了雪灾,看着顺天府报上来的受灾人数,甚至还有饿死冻死的人数,户部那边的官员急得头都要大了,遇到这种事情,要赈灾,赈灾要花钱,国库里面偏偏最缺的就是钱,要知道,这么大的国家,哪年没有地方受灾,都是要赈济的,还有文武百官的俸禄要发,军队要养着……总之,没有哪一处不要花钱,偏偏国库里的银子捉襟见肘,哪里还挤得出钱来赈济那些因为雪灾受难的贫民。

没奈何,只好再去找圣上决定,圣上也很憋屈,根据户部拿出来的预算,起码需要两万两银子,才能解决这次的事情,这种事,总不能从自个的内库掏钱吧!他内库也没多少钱呢,何况,满宫里的开支都要从他的内库出,他再俭省,太上皇还有那位贵太妃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

饶是如此,圣上还是咬着牙,从内库里面先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好歹先弄几个粥棚,不至于让那些贫民冻饿而死,心里更是深恨那些家里有钱,日子过得比他还好,却不知道还清欠银的混帐。

史家跟郑家还有林家等几个相熟的人家商议了一下,又联合了一些还算有交情的人家,干脆将自家上下不怎么穿的旧衣服都收集起来,各家也多多少少拿出了几十上百石的米,交给了顺天府,由顺天府出面赈灾。这是必须的,要不然,用自家的名义去做,就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当年田氏取代姜氏占了齐国,可不就是一堆小恩小惠给积累起来的吗?

圣上得知之后,虽说没有明面上表现出赞赏来,不过,心里却记了下来,到了除夕的时候,额外给这些人家赏赐了福菜,很是让不知情的人意外了一番,当然,这是后话了。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苦的人家在这等大雪天气里面,只能苦熬着,靠着顺天府赈济的一碗薄粥度日,富贵人家却在赏雪赏梅,反正路上的积雪有下人清理,他们尽可以对雪景大加赞赏品评。

荣国府花园里面的梅花在雪中开得正盛,干脆便下了帖子,请了亲戚过来赏雪听戏。秦夫人便带着史湘霓过去了,至于史鸿,他倒是没去,他既不可能跟贾赦贾珍他们一群人混在一起,也不乐意跟贾政附庸风雅,干脆就借口要与一干同年聚会,给拒了。

史湘霓其实玩得挺乐呵,她本身水准不差,这些日子以来,又时常跟着林黛玉通信,两人也常有些诗文往来,水平自然也上去了,因此,在贾家那一群姑娘里面,也算得上比较出众了,薛宝钗倒是有才,但是她是个八面玲珑的,自然不会招正经的侯门嫡女不痛快,至于史湘云,早被她哄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竟让史湘霓拔了个头筹,因此心情一直很不错。

秦夫人却没那么痛快,宁国府贾蓉他媳妇秦可卿病了。虽说都姓秦,两家还真没什么关系,秦夫人对秦可卿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前去看望秦可卿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按理说,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养的,秦邦业也不过是营缮司的一个司业郎中,而且还一直打着清廉的名号,据说连给儿子单独请个启蒙先生的钱都拿不出来,即便对养女感情比较深,陪嫁也不可能有多少,虽说据说当年贾珍看重这个儿媳妇,毕竟是要娶来做将来的宗妇的,嫁妆不能太寒碜了,因此,私底下补贴了不少,但是,秦夫人分明看到,秦可卿的卧室内的一些摆设,按照制度规格,分明是御用的物件,有的上面甚至还有着宫中的暗记,哪怕是贾家,用这些也是僭越,起码虽说荣宁二府依旧挂着国公府的牌子,老太太屋子里面都没瞧见类似的东西,偏偏放在秦可卿这样一个小辈的屋里,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一样。

秦夫人立刻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阴私,因此,强忍着心中的翻腾与疑惑安慰了秦可卿一番之后,又在王熙凤的询问下,向她推荐了一个医术比较好的太医,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秦夫人看似若无其事地问史湘霓,今儿和姐妹们一起,玩得是否开心。

史湘霓心情很好,自然就点了点头,说道:“是很开心啊,大家一起联诗,我得了头名呢,就是有一点不好,二表叔家的那个宝玉表弟也跟着凑热闹,他说话总有些轻浮,叫人不喜!”

“不是说宝玉进学了吗?”秦夫人早就听说贾宝玉被送进了家学念书,听说就是跟秦可卿的弟弟,叫做秦钟的一起,如今天天都要上学的,要不然,也不会将史湘霓随随便便就带了过来,这会儿一听,不免有些不悦。

史湘霓灵巧地从荷包里面取了一个梅花香片,放进手炉里面,很快便有些清幽的香味弥漫开来,嘴里说道:“说是他们家学里的那位贾代儒老先生家的孙子病了,老先生忙着照顾孙子,便给家学放了假!”

“这样啊!”秦夫人听说过那位贾代儒,也是个倒霉人,他是贾代善的庶弟,贾家一贯重视嫡子,对于庶子不怎么上心,贾代善那一辈,贾代儒跟贾代修都是庶子,自然无望继承家业,因此便想着走科举这条路,不过很遗憾,谁家也不乐意让庶子比嫡子还出风头,贾代修也就罢了,才学有限,考了个秀才,后来屡试不第,便歇了心思,贾代儒却在科举上挺有天份,二十多岁便考中了举人,正要精进的时候,却被嫡母打压,拿着他生母的性命威胁,私下里面逼得他发誓不许继续应考,贾代善再大的志向也化作了泡影。

秦夫人之所以知道这事,也是因为这里面还有当年刚刚嫁入贾家的史太君的一点功劳。后来老国公过世,诸子分家,贾代善作为袭爵的嫡子,自然分到了大头,几个庶子只不过勉强得了些家产罢了,那会儿举人已经不是那么值钱,荣国府也不肯帮忙打点,贾代儒只会念书,他妻子也不是什么会持家的人物,过得困窘,那会儿天下开始太平,贾代善知道,家族想要兴旺,需要的是读书人,而不是武人,这也是为什么贾政在贾代善那里远比贾赦得宠的原因,贾政从小就知道读书啊!贾代善这下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会念书的兄弟了,贾代儒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仓廪尚且不足,自然也容不下多高的自尊,贾代善恰到好处地给了个台阶,除了贾家给家学的经费之外,学生过来上学或多或少也有一定的束,便能够解决贾代儒的困境,他自然顺势下来了,开始管起了贾家的家学,一开始的时候,还算出了点成绩,不说出了几个童生,甚至贾敬跟贾珠,也是在家学启蒙的。不过,等到他年纪渐长,精力不足,尤其独子早亡之后,他对家学也没那么上心了,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反正贾家上下也差不多堕落了,跑到家学来的,多半是为了点府上补贴的米粮还有钱财,没几个真心读书的,多半都在家学里面胡混。尤其这会儿唯一的孙子都病重了,他若是还有有心思继续在家学授课,那才叫不正常呢!

不过秦夫人私底下也对贾家的人有些瞧不起,谁家家学里面就一个先生的,倒不像是家学,跟贾代儒办的私塾差不多了!再者说了,贾代儒如今多大年纪的人了,贾家那些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请一两个秀才甚至是举人过来坐馆又能花得了多少钱呢,还不够贾赦养一个姨娘,贾政找一个清客的呢!结果弄得没了贾代儒,贾家那些小辈连念书的地方都没有了,还想要靠着科举翻身,简直是做梦!

秦夫人对贾家简直是绝望了,这样一个撕掳不开的亲戚,偏偏上下似乎没一个脑子清楚的,那个秦可卿屋子里面放着的一些珍品乃至贡品,简直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那会儿有这个说法的话),让秦夫人每每想到都心惊肉跳,生怕连史家都连累了。这会儿听说贾代善的孙子也病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贾家那位六太爷这辈子也就那一条血脉了,回头提醒我一句,到库房找根好参送过去,也算是为亲戚家尽点心!”一边伺候秦夫人的春柳赶紧点头应是,她跟史太君身边的鸳鸯一样,是拿着库房钥匙的大丫鬟。

史湘霓对这个没多少兴趣,她又没怎么听说过贾代儒,只是在那里有些兴奋地跟秦夫人说着他们一群人作的诗,秦夫人一边含笑听着,心里面飞快地盘算着,那位秦可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史家应该如何应对。

第61章

史鼎同样不知道那个秦可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不过估计也是个见不得人的,也不然,贾家也不至于遮遮掩掩,最终还借着一个五品小官养女的身份出嫁。不管上头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既然上面没有任何表示,你也只能当做她就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反正这个身份跟贾蓉也算是门当户对就是了。

因此史鼎急忙告诫秦夫人,让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宁国府自个的事情,就算是荣国府,跟宁国府也快出了五服了,何况,史家跟荣国府要不是史太君还活着,关系也算不上亲近,想必宁国府那点本事,哪怕秦可卿是公主王妃呢,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更不用提那种谋朝篡位的事情,贾家这几代的人都差不多被养废了,没那个智商。

秦夫人虽然还有些忧虑,却见史鼎语气很重,只得点了点头,又说到贾代儒家的事情,史鼎都快记不得这人了,因此敷衍了一句:“回头送些药材过去就是了!不过那宝玉老是在内宅厮混,咱们湘霓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她要是喜欢跟表姐妹们一起玩,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园子,下帖子请人家过来便是了,贾家那边,以后没事就不要去了!”

秦夫人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宝玉也真是的,也就比鸿儿小了两岁,谁家这个年纪,不该懂点事了,放到农家,这个年纪都要下地干活,充当壮劳力了。哪怕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再疼爱孩子,也该让孩子学着自立了呢,偏生他还是跟小孩子一样,话都说不通!”

“谁让姑母喜欢呢!”史鼎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这会儿到了年底,朝中的事情多得很,内阁几位阁臣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史鼎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了。

秦夫人见史鼎神情疲倦,便不再多说,叫丫鬟端了一碗牛乳茯苓霜来,伺候着史鼎吃了,才道:“老爷近日辛苦,可要好生保重身体,我与几个孩子,可离不了老爷呢!”

这话很好地满足了史鼎的大男子主义,史鼎将那碗牛乳茯苓霜吃了,又漱了漱口,含笑道:“夫人放心便是,为夫怎么着也能再撑个二十年,等到鸿儿将来扛得起这个家之后,那才能安心呢!”

史鼎与秦夫人老夫老妻,一室温情,而与此同时,有人孤枕难眠,也有人心内惶惶,魂不守舍。

贾瑞病得半死不活,几乎是奄奄一息,贾代儒老夫妇两个已经几宿没睡过好觉,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守在贾瑞身边。虽说请了个大夫开了个方子,说是要吃“独参汤”,前面也说了,贾代儒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善于持家的人,贾代儒也有些风雅的爱好,家里也要维持一点公侯府第出身的派头,怎么也得养几个下人,因此积蓄并不多。一直以来,人参又是最昂贵的药材之一,药店里面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家里那点钱也买不了多少。

贾代儒无奈之下,拉下脸面,跑到荣国府去求,却听王熙凤哭了半天穷,最终施舍一般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没什么药性的参须子来糊弄他。贾代儒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孙子□熏心,调戏了自个的婶子。王熙凤是何等人,就是别人没招惹她,她也能为了某些理由,比如说钱财脸面,整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人物,何况这年头女子的名节重如天,哪怕王熙凤再好强,也是强不过整个世道的。因此,贾瑞这个差点毁了她名节的登徒子简直就是碍眼到了极点,这才设了相思局,直接将贾瑞送到了找死的路上,这会儿眼看着大仇得报,贾瑞即将入土,哪里还肯救这个仇人,自然是百般推诿。

贾代儒不是圣人,当年被压制得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一辈子窝囊,心中本就存了怨气,看着荣国府的嫡系过着富贵生活,自己却连给独孙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这是要叫他断子绝孙啊,贾代儒如何不恨,这会儿只能强忍着恨意,将那些参须子给熬了,又拿出家中的积蓄,让下人去药店好歹买些人参回来,指望着独孙能够脱险。

史家第二天送过来的两支虽说年份不怎么久,但是全须全尾的高丽参显然变成了贾代儒最大的希望,连忙叫人拿了切片,熬成参汤,给体虚气弱的贾瑞灌下去,好吊住他的性命。

而身份不明,唬得秦夫人几乎要辗转反侧的秦可卿,睡得也不算好。

秦可卿的确是病了,但是多半是心病。宁国府不是什么好人家,贾珍贾蓉再加上一个已经搬出去了的贾蔷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个个都荒唐得很。秦可卿虽说是个绝色的女子,偏偏丈夫贾蓉对她并不爱重。贾蓉是个荤素不忌的人物,什么粉头戏子,身边的丫鬟小厮,哪个没被他玩过,甚至一直跟贾蔷这个堂弟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秦可卿一开始的时候,贾蓉还算新鲜了一段时间,后来便一直不冷不热的。

再后来,就是作为公公的贾珍,有意挑逗,固然第一次是贾珍强了她,后来,她却从这种遮遮掩掩的偷|情中得到了异样的背德的快|感,甚至沉迷进去。

然而,纸却是包不住火的。不管多么小心翼翼,还是露了痕迹,尤氏的话中有话,贾蓉带着羞辱意味的问话,都让秦可卿又羞又愧,自然落下了心病,只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哪怕自己的婆婆还有丈夫知道了情况,也没人敢于逼迫,因此,秦可卿只能跟鸵鸟一样,装作别人不知道,只是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也只能“病”了。

秦可卿的真实身份,一开始知道的不过是贾珍父子加上史太君罢了,其余的人却是不清楚的,毕竟,这等私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将来才能当做王牌。只是贾家这种地方,是没有多少秘密的,当初焦大当着一群主子奴才的面,就在那里叫着什么养小叔子爬灰之类的话,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听说的人自然能够猜到说的究竟是谁,哪怕是贾家这样不怎么讲究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真的胳膊折在袖子里,秦可卿也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偏偏秦可卿活着,还活得很滋润,除非脑子糊涂了的人,才会觉得贾蓉不在意自己的媳妇给自己戴绿帽,哪怕他们父子两个有玩同一个女人的癖好呢,这个女人也不该是贾家的宗妇。因此,秦可卿的身份就有些叫人觉得意味深长了。

同样探望过秦可卿,见识了秦可卿屋里那些明显逾制的用品的王夫人不是什么傻瓜,相反,在很多事情上没多少见识,但是对于钱财之类的,却极为敏感的王夫人自然觉得秦可卿的身份有问题,应该跟皇家有些关系。想到在深宫里面,虽说承过宠,但是至今不曾晋位,据过来打秋风的小太监说日子过得挺艰难的女儿,王夫人下定了决心,她需要得知秦可卿的身份,抓住这个把柄,好给自己的女儿一些便利。她不敢告诉娘家人,也不敢跟丈夫贾政说,因此,只好找了几个心腹下人,在私底下打听起来。

王夫人的运气非常好。秦可卿的病情时好时坏,不光宁国府那里很着急,史太君同样不想看到秦可卿出事,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因此,两府里面都在寻找着良医,史太君也常常提起。

那日,宫里又来了个太监,说是伺候元春的,被打发了过来要钱打点,之前这事都是找王熙凤,王夫人乐得不管,但是这次王熙凤却去东边宁国府看望秦可卿去了,贾琏人也不在,下人自然跑过来找王夫人回话,王夫人有些心疼地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了六百两银子出来,又额外给了那个太监好几十两银子打点。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呢,王夫人也是舍不得出这笔钱的,她心里琢磨着元春若是能够上位,那对家族也是有益的,因此,这个钱应该从公中出,再不济,史太君不是一向说她在宫里面也说的上话的吗,怎么就不能让元春晋位受宠呢,如今这么点位份,怎么配得上国公府的嫡女呢?

因此,王夫人想了一会儿,便决定去给史太君请安,问问史太君的想法。

这会儿是下午,史太君那里居然看不见什么下人伺候着,王夫人正想要找到人,呵斥一下这些下人不懂规矩,在老祖宗那里也敢偷懒,因此便一直往里面走,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夫人却偷听到了关于秦可卿的大秘密。

秦可卿居然是当年义忠亲王的女儿。义忠亲王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当年他虽说住在东宫,却在城里置了宅子,养了一个南边的手下送过来的绝色,其实也就是□好的扬州瘦马。那个外室很有些手段,很快笼住了义忠亲王的心,并且为他产下了一女,义忠亲王那段时间经常出宫与她厮混,甚至许诺等到自己成了事,接她进宫做贵妃。结果,后来义忠亲王自尽了,那个外室自然也没能逃脱,但是她临终前,却将女儿托付给了义忠亲王留给她的死忠,义忠亲王固然过世,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朝野上下依旧有不少忠于他的人,秦可卿的养父秦邦业便是其中之一,因此最终秦可卿从养生堂中转了一下,成为了秦邦业的养女,最终不知道贾家如何得了消息,嫁进了宁国府。

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她立刻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心激动地怦怦直跳,她现在需要的就是,找个时机,将消息传递给自己的女儿,然后,女儿的机会就来了。

第62章

贾元春位份不高,也无多少圣宠,王夫人的诰命也算不上高,因此,想要作为外命妇进宫见女儿,却是很困难的。王夫人很有耐心,反正除夕的时候,外命妇都能入宫朝贺,那时候,宫妃只要能求到皇后的恩典,见一见家人,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将事情告诉元春。

王夫人为了这个事,一直到过年都没怎么休息好,精神也有些诡异的亢奋。

秦夫人这些日子却忙得厉害,史鸿要备考,史湘霓也到了豆蔻之年,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了。为了孩子的事情,做家长的总是要尽善尽美的,除了给史湘霓准备新的衣裳首饰,嫁妆的事情要早点准备,过年的时候也要讨个好彩头,因此,又专门找官窑烧制了几套有着吉祥寓意的各类瓷器,都是些什么喜鹊登梅,蟾宫折桂之类的,连家里的金银锞子也是选了如笔锭如意之类花式的,恨不得天天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儿子必定金榜题名,家里的下人也很灵醒,什么落第之类的话乃至谐音,那是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说出口的。弄得府里面上下一边期盼着史鸿高中,好多拿些赏钱,一边又希望会试的时间早点到来,实在受不了这么开口之前都要在心里面滚两滚的日子了。

史鸿却没多少好操心的,他如今只需要读书备考就行了。过年那阵子,除了几个亲戚家走了一圈,又去了林如海那里一趟,便一直待在家里。

一直就住在史家的史烨也是打算考这一科,年前的时候汪勉也过来了,在秦夫人的挽留下,又住了进来,因此,也经常与史鸿一起讨论学问,史鸿也向林如海引见了他们,林如海一向是个和气的,也指点了他们两个几句,倒是让他们心情很是激动了一番。

贾元春得到了消息,踌躇不定,又因为难见圣颜,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如何将那件事出口,而且,也不知道府里对于秦可卿是个什么处置,因此,只能焦急等待着的时候,林黛玉终于除服了。

因为之前有过闰月,因此,林黛玉在正月下旬的时候便正好除服。因为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为着名正言顺,林如海不得不再次找上了史太君。

史太君对林黛玉这个外孙女也是极为疼爱的,加上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敷衍,于是,林如海找上门之后,便以自己的名义,给京中的贵妇圈子都下了帖子,来参加林黛玉的除服礼。

林黛玉的除服礼举行得非常盛大,京中的贵妇们见得林黛玉身子绰约,举止有度,兼之谈吐仪态都颇为不俗,虽说遗憾林黛玉丧母,不过,却也有些心动。

史太君倒是带了贾宝玉过来,可惜的是,还没进得了内院,便被下人们拦下了,因为内院里面都是女眷,除了一些年纪大一些的,还有些挺年轻的姑娘媳妇,贾宝玉这样一个已经发育成熟的男性显然是不好进去的,因此,史太君自然不好执意将贾宝玉带进去,哄骗了一番之后,贾宝玉只能怏怏地留在了前院,打听着林黛玉的消息,不过林家的下人却不像贾家那些下人一般,会争相讨好他这个宝二爷,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告诉他,虽说个个都挺客气的,但是一旦问起林黛玉的事情,立马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是贾宝玉多少还有些理智,知道这里是林府,不是贾家,都要直接闹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林黛玉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长安的社交界,不比从前一来是相当于避难,二来也是要忌讳,住在贾家那会儿,连正常的守孝都不能做到,除非亲戚家来往,否则都得避开,根本没见过什么外人。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林黛玉经过调理,如今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穿着一身红色为底的衣裙,衣领上,袖口灰鼠皮的风毛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脸上也有了健康的血色,秦夫人听着那些贵妇对林黛玉的夸赞,原本的一些不满也渐渐消失,看着林黛玉的眼神变得真正慈爱起来,不管怎么样,这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

史侯夫人去得早,秦夫人也没受过婆婆的气,因此,自然不会对儿媳妇也有多少苛责,林黛玉生得七分像贾敏,三分像林如海,相貌很是出挑,性子也不错,坐在那里,就是一派千金小姐的气度,极为不凡,很是满足了秦夫人的自尊心,觉得这位儿媳妇果然镇得住场面,的确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因此,神情更是雍容温和起来,要不是这会儿还是在除服礼上,她都想直接宣布,这是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了。

林黛玉的除服礼自然是**成功,看那些贵妇的模样,回去之后也该惦记上林黛玉了,一家女百家求,才显得女儿家金贵,秦夫人瞧见这状况,不免暗自得意自家下手下得早,好几天,脸上都挂着笑,对家里不小心犯些小错的下人也极宽容,轻易便放过了。

林黛玉的除服礼过去没几天,会试终于开始了。

林如海再次担任了主考官,这让朝中的官员们对于林如海的圣眷眼热不已,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差点没直接将林如海射成筛子,估摸着要是没了林如海,自己就能上位的话,有人都要给林如海套麻袋了。

南边来的那些举子显然对于长安这边的气候估计不足,平常的时候,穿得暖暖活活的,窝在屋子里面,还用着炭炉,自然能熬过去,但是会试显然没多少可以取巧的机会。单衣穿得再多,比起棉袄还是差了很多,何况,谁也不可能真的穿上二三十件的单衣,十七八件就是了不得了。进考场之前还得搜检,哪怕因为已经是举人了,考虑到读书人的脸面问题,那些胥吏不会太过分,但是,终归要搜身的,外面的衣服也要象征性地解开几件,史鸿就看见几个举子冻得鼻子都红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九天除了没有一些不雅气味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比起乡试还要难熬一点,考棚里实在是比较冷,哪怕有炭炉在呢,但是每个考棚分配的炭也很有限,大家都得省着点用,因此,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经历过一次乡试之后,史鸿已经不会为考棚外面的事情所动,哪怕又有人染了风寒什么的,被拖出去,几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毕竟如今白日时间比较短,他必须抓紧时间答题,而不是将心思放在别处上。

史鸿最终平安无事地从考场里出来了,人虽说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多少大碍,回家之后,喝了一些益气安神的汤药,睡了一天两夜,也便缓了过来,就等着接下来放榜了。

成绩出来前这段时间的等待最为煎熬,因为会试的录取比例,加上这某种意义上,也是科举的最后一步了,就跟高考一样,即使不是一考定终身,也差不多了,至于什么殿试,完全就是大学开学之后的那种摸底考试,拿来分班的而已。因此,史鸿纵然觉得自己答得其实不错,但是也有些患得患失,在家都有些神不守舍,他深感自己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因此,他逼着自己不去想会试成绩,干脆拿了围棋出来,也不找人对弈,就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以平定心绪。

史鼎对此乐见其成,史鸿年纪实在小了些,沉不住气也是必然的,不过,这会儿沉不住气,总比真正入了官场之后还沉不住气好,他并不怎么担心史鸿的成绩,就算这次不中,再等三年,也不算久。私底下,史鼎已经开始跟秦夫人商议史鸿的婚事,按照史鼎的说法,如果史鸿这次落榜,那就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先跟林家下定,将婚事定下来,如果中了的话,那就等到殿试之后再说,省得再被别人惦记着,最怕的还是圣上惦记着,似乎,宫里头还有两个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呢,虽说一个是圣上的妹妹,一个是圣上的女儿,但是终究都是公主呢!不管哪朝哪代,似乎驸马都不是什么好当的,史家可没有跟皇家做亲戚的兴趣。

过了几天,杏榜终于张贴出来,史鸿与史烨都中了,史鸿是第七名,而史烨,名次就比较靠后,是一百四十二名,汪勉依旧没中,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汪家在金陵并非望族,家境也算不上多好,虽说他长兄一力支持他念书科举,不过上次没中,**子已经有些不愉,平常就会说些闲话,嫌弃汪勉是吃白食的,却不曾想到,若非有了汪勉的功名,兄弟两个也不曾分家,他家的田地也不至于能够免税。汪勉这次再次落榜,只怕回去之后,连长兄也要犹豫了,汪勉倒不是觉得时运不济,反而想着自己学问不够,只是天资如此,三年苦读不辍,几乎要心力交瘁,尚且不中,总不能一直读下去,靠兄**供养,因此便起了放弃的心思。

史烨想要劝他,他却苦笑着摇摇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史鸿将事情跟史鼎一说,史鼎想了想,便让秦夫人给汪勉准备了二百两银子,又写了一封引荐信,让汪勉回金陵之后,拿着这封信,也能谋一个主簿之类的官职。

李约也参加了这次会试,名次也在一百名开外,这让李约顿时后悔不迭,这个名次实在太惊险了,在殿试上稍有不慎,便要落到三甲同进士之中,还不如再等三年,稳妥一些的时候再考呢!

不管怎么样,会试已经结束,拜见了座师之后,殿试也将来临了。

第 63 章

殿试的时间几乎是紧跟在放榜之后,同一科的贡士还没来得及联络一下感情呢,就到了殿试的时候。

史鸿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的长衫,也没带什么额外的东西,免得有夹带的嫌疑,到时候说不清楚。

殿试其实也就是那回事,虽说圣上担任主考官,让新科进士有个天子门生的名头,但事实上,殿试是要持续一天的,圣上怎么可能撂下朝政不管,坐在上面陪这些贡士耗一天的功夫。

黎明时分的时候,一群贡士已经在几个内侍的引领下,按照会试的排名站在了太和殿的门口。没到这个年代,根本不知道这年头天子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站在太和殿门口,一群人都是屏气吞声,站在那里,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谁也不想落个失仪的罪过。太和殿前面积很大,太阳还没有升起,有寒风穿过重重殿堂,虽说比起冬天要好很多,但是依旧刮得人脸冻得冰凉。史鸿将手笼在袖子里面,以免寒风带走手上的热气。除了史鸿之外,很多人也是如此,毕竟,若是手冻僵了,最先影响的就是笔下的字迹,若是因为字不好影响了名次,那可就太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