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盯紧了,别让八阿哥再做出什么事情,等万岁爷起身了咱家就回话。”李德全细细叮嘱了一回,那影卫头领方才回凝碧宫了。他先进房查看了一回,看着胤禩的影卫跟出来低声回禀了情形,胤禩自从被救以后,便直直的躺在床上盯着床板,一动都不动,若非他鼻子眼儿还有呼出的热气,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个死人了。

康熙起身上朝,在路上,李德全将胤禩自戗之事回禀了,康熙原本带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脚步也慢了下来,想了片刻,康熙沉声说道:“先上朝,退朝后去凝碧宫。”

李德全忙应了,康熙上朝之后宣布了信使传回的捷报,满朝欢喜,可是有那眼睛毒的,却看出万岁爷好象有心里藏着事,透着一丝儿不高兴。其中自然少不了对康熙极为了解的林海。他淡淡看一眼李德全,见李德全面无表情,林海在心中一盘算,便能猜出三四分。这会儿能给他这位大哥添堵的,除了正在戒毒的八阿哥胤禩,再不会是其他的人。

康熙颁下数道圣旨,命有司着手安排接收倭国之事,又命礼部安排迎接大军还朝的各项事宜,受完百官朝贺,康熙便传旨退朝,并招林海到南书房议事。满朝文武对于林海身上不衰的圣眷已经快麻木了,皇上对林海总是无条件的信任支持,所有想扳到林海好取而代之的大臣没有一个有好结果,所以众臣现在对林海只有羡慕,除了打了着林家结亲的主意之外,再没有人敢动林海一丝一毫。

林海急急入宫,李德全的干孙子魏珠拦住林海,将他请去了凝碧宫。林海到了凝碧宫的时候见李德全站在胤禩卧房外的院子里,胤禩卧房的门紧紧的关着。见林海走来,李德全迎上前低低说道:“二爷,八阿哥要单独见万岁爷,万岁爷正在里面。”

林海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胤禩自从戒毒以来身体便虚的很,就算他想弑父,只怕也没那个体力,倒也不必为康熙的安全担心。

卧房之中,康熙看着消瘦的皮包骨头,气若游丝的胤禩,皱着眉头沉声喝问:“胤禩,你想干什么?”康熙话里的怒气让胤禩原本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吃力挣扎着,想要给康熙行礼,可是他根本就起不来,只能虚弱的说道:“皇阿玛,儿子没脸再活着…”

“胡说,什么有脸没脸?前阵子不好好的,你这毒戒的也差不多了,偏在这时候没脸活着?”康熙怒极,双眼几欲喷火。

胤禩垂下眼皮,神情极为枯槁,让康熙有再大的怒气,不发不出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审视着胤禩,低沉的问道:“说吧,为什么?”

“皇阿玛,儿子自知罪孽深重,可是皇阿玛没有放弃儿子,还在尽全力救儿子,可是…儿子真的不想活了,如今儿子生不如死,无妻无子无家,儿子只是皇家的笑柄,只会让皇室蒙羞,儿子还活在世上做什么?”

“因为达兰?”康熙沉声说道。

胤禩无力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康熙的眸中渐渐漫上极深的怒气,他当啷一声拔出随身佩带的匕首,甩到胤禩枕头旁边的床头上,匕首入木三分,发出嗡嗡的声音,把手还在轻轻的颤动着。“没出息的东西,想死好办,朕成全你!”说完,康熙踹开门便大步走了出去,边走,边气的直喘粗气。

胤禩看着枕头旁边的匕首,眼中却闪出诡异的笑意,对于康熙的性情,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他知道康熙虽然愤然离去,可是他一定会向达兰施压,让达兰回到他的身边。胤禩笑罢,仍气若游丝的叫道:“皇阿玛,儿子…呃…”胤禩一口气没喘匀,便昏了过去。

康熙走到院中,看到林海正担忧的看着自己,长叹一声说道:“如海,你来了,陪朕走走!”

林海点点头,跟着康熙向外走去,康熙走了几步,沉声说道:“李德全,派人接青玉过来,那个畜生要是没死,就接着戒毒。”

李德全忙去安排人接青玉,康熙便带着林海离开了凝碧宫。“如海,你说朕对老八是不是太狠了?”康熙在头里走着,有些黯然的问道。

林海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大哥,八阿哥是您的儿子,您觉得您了解他么?”

康熙微微一怔,扭头看着林海皱眉说道:“如海,有话直说,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兜圈子。”

林海思索再三,才斟酌的开口说道:“大哥,这只是我的一点感觉,若说的不对,大哥也别怪罪我。”

康熙点点头,示意林海继续往下说。林海声音有些干涩低沉,低低道:“八阿哥大婚之前一直跟着臣读书,大婚之后就没再来了,大婚之后,臣与八阿哥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八阿哥一直避免和臣有比较近的接触,臣先前一直以为是因为玉儿的缘故,便也没有在意。可是…”

“可是什么?如海倒你是快说呀,别这么藏着掖着的,大哥从来没把你当成外人!”康熙见林海停了下来,便急急的催促着,康熙有种预感,林海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会让他极为震惊!

终辩真伪

“大哥,为臣怀疑凝碧宫中的并不是真正的八贝勒。”林海心一横,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果然,康熙听完这话,脸色刷的就变了。他神色凝重的低沉说道:“如海,这话不能胡乱说?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林海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哥,这只是我的推测,若有确凿的证据,我又岂能不早向大哥禀报?”

康熙双眉紧锁,沉声说道:“走,到南书房,你因何做出这般的推测,细细的说与我听。”林海随康熙到了南书房,李德全正要退下,林海出声阻拦道:“李公公留步。”

康熙看着李德全,皱了皱眉,林海向来有分寸,他既然出言留下李德全,想来定有用意,难道说李德全知道些什么?李德全停了下来,垂手侍立一旁。康熙坐在书桌后面,向林海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李德全给他们两人上了茶,林海看着李德全说道:“李公公,当日你被打伤之时,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李德全垂头说道:“回万岁爷,二爷,当日奴才被打伤,发觉凝碧宫那位的功夫与八阿哥从小修习的不太一样,八阿哥自小修习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而打伤奴才之人的武功虽然从表面上看也是刚猛的套路,可是内里却透着一股阴寒之气,老奴不才,蒙万岁爷不弃,诸位阿哥的功夫底子都是老奴给打的,所以老奴知道,那股阴寒之气不应该出自八阿哥的掌下。”

康熙皱眉沉声责问:“李德全,你为何不早回禀于朕?”

李德全满脸苦涩之意,他怎么说?养好伤就跑到皇上跟前儿直不楞登的说:“万岁爷,凝碧宫那位不是您儿子。”刚才李德全说的也只是推测,他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这话杀了李德全他也说不出来呀。

林海知道李德全的难处,便委婉的说道:“大哥,李公公也只是推测,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之前,怎么能在您面前说三道四呢。”

康熙点了点头,李德全的忠心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康熙看着林海问道:“如海,你又是因何做出这种推测?”

林海眉头微皱的说道:“不瞒皇上,臣是因为他对达兰格格的态度。”

康熙不解的皱起眉头,林海淡淡说道:“大哥,以八阿哥的性情,他不可能对达兰格格做出那种事情,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想,达兰格格本就是八福晋,有什么不能在府里解决,非要闹到宫里来,而且闹的那样下作?这不是一个皇家阿哥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我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这几年八贝勒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我,好似非常怕我看出什么,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青玉发现他中了毒。”

康熙不解的问道:“中毒又能说明什么?”

林海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八阿哥中了毒,可是后来我仔细的审了卫德纳父子,看了他们的详细口供,有一点我一直很不解,就算是有些血脉之亲,可是以八阿哥的禀性,他怎么可能这样快的相信卫德纳父子,而且丝毫不设防?任由自己被下毒,而且这些来年八贝勒不知被请过多少次平安脉,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精深,怎么可能丝毫没有查出来?”

康熙的眉头随着林海的话越皱越紧,他看着林海,等待着他的结案陈词,林海轻叹了一声说道:“大哥,八阿哥出生之时可有什么暗记记入玉碟的?”

康熙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老八的左腿内侧有一颗朱砂痣,只是不知道…”

林海轻声说道:“大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康熙点点头,命李德全去凝碧宫查验,林海轻声说道:“大哥,等青玉过来吧,朱砂痣是真是假,青玉能验的出来。”康熙便让李德全会同青玉一起去检查凝碧宫那人到底是不是八阿哥。

李德全和青玉去了凝碧宫,康熙和林海还在南书房里,看着康熙有些焦虑,林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康熙,只是走到康熙的身侧,将手放在康熙的肩上,握了一下。

康熙伸手在林海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干涩的笑道:“如海,我没事,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我们没闯过来,放心,我挺得住。”林海轻轻点头。

李德全和青玉到了凝碧宫,躺在床上的胤禩看到他们两人,不由的愣了一下。李德全挥手让影卫出去,看着胤禩躬身说道:“八阿哥,皇上命老奴陪林小侯爷给您检查身体。老奴为您宽衣。”

胤禩身子一震,瞪着李德全色厉内荏的喝道:“我身体没事,不用检查。”

李德全面无表情的说道:“八阿哥,圣意难违,请您别为难奴才。”青玉眼色一横,出手如飞的点了胤禩穴道,让他动弹不得,李德全道了一声“得罪。”便伸出手将胤禩的袍子掀开,褪下他的裤子。胤禩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头上青筋跳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李德全拉开胤禩的腿,果然在他的左大腿内侧发现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李德全心头一沉,青玉却打开药箱,翻出一只土黄小瓶,他将瓶子交给李德全,看着胤禩的眼睛淡淡说道:“李谙达,把这药水抹在痣上,如果这痣是胎里带来的,便不会有任何变化,如果是人为的,凭是什么样的手段做出来的,遇上这药水都会变消失。”

胤禩的眼睛陡然一缩,头上脸上暴起的青筋越发鼓起来,尽管他一直在拼命争夺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可青玉点的穴岂是那么容易冲开的,胤禩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德全用棉纱蘸了药水抹上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李德全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颗朱砂痣,殷红的颜色渐渐变淡,一刻钟后,那颗痣真的变没有了。李德全抬起头来,看着胤禩冷冷一笑的说道:“朱砂痣没有了。”

“胤禩”无力的闭上双眼,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样?就算是他想自杀,也无能为力了。周身大穴被制,他就是一个活死人。

李德全出门,叫过魏珠,命他去南书房回话,只说一句:“朱砂痣消了。”

康熙和林海听到魏珠前来回禀,康熙双目紧闭,重重的叹了口气,林海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种结局,可是看到康熙那难过失望的样子,林海心里还是很难过。

康熙挥挥手,魏珠退了下去,康熙无力的说道:“如海,我真是不是个好阿玛。”

林海摇摇头,轻声说道:“大哥,你是个好阿玛,这不是你的错。”

康熙撑着桌子站起来,长叹一声说道:“走吧,我们去凝碧宫。”林海无言,只紧紧的跟了上去。

来到凝碧宫,看到假胤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康熙脸色阴沉的如墨一般,李德全快步上前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康熙沉声命道:“青玉,解开他的哑穴。”

青玉解开假胤禩的哑穴,康熙沉声喝问:“胤禩在何处?”

假胤禩只嘶声叫道:“皇阿玛,儿臣就是胤禩啊!”

“你是胤禩?”康熙冷冷的重复一句,眼中怒气更甚,只喝道:“青玉,朕听你阿玛前几日说起,你养出了真话蛊?”

青玉是个机灵鬼儿,他虽然并没有什么真话蛊,可是他很会配合,立刻点头说道:“是,皇上伯伯。”

康熙看了假胤禩一眼,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冷说道:“喂他真话蛊。”

青玉在药箱里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只小竹管,拔开塞子,一条三寸多工,通体金黄,三角头的怪异小蛇从竹筒里爬到假胤禩的身上,假胤禩看着那小蛇,眼中却只有惊慌没有害怕,见了脸色更沉,他一挥手说道:“青玉且慢。”

青玉轻撮口哨,金黄的小蛇飞快钻回竹管。康熙沉声说道:“李德全,去取三条菜花蛇。”

李德全出去没过多一会儿,便拿着三条菜花蛇回来了,康熙示意见菜花蛇放到假胤禩的床上,假胤禩不知道康熙是何用意,只是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眼中却也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康熙看了一会儿,淡淡说道:“胤禩三岁的时候被蛇咬伤,从此之后,一看到蛇,胤禩就会吓昏过去,不论那蛇有毒无毒,这是个秘密,除了朕,胤禩和太子,再无第四个人知道。”

假胤禩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他的主子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都算计到了,却独独漏了这一点,他相信是他的主子有意隐瞒了自己的致命弱点,这才让他露了破绽。事已至此,他也不用再强撑着了,于是将双眼一闭,做出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

康熙淡淡说道:“如海,将这贼子带下去审问,但凡他知道的,全给朕掏出来。”

如海答应一声,让青玉将假胤禩押下去,康熙忽然又喝了一声:“且慢,青玉,看看他的脸是真是假?”

青玉在假胤禩的脸上仔细检查了一翻,对康熙说道:“皇上伯伯,是真脸。”康熙听了这话,脸色更黯了。林海挥挥手,青玉便将假胤禩押了下去。康熙沉痛的说道:“如海,那逆子早就存了心…”面对这种情形,林海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解,只通过陪着叹息一回。

凝碧宫里的八阿哥是西贝货的消息很快便由青玉传到了黛玉的耳中,黛玉虽然也怀疑凝碧宫里的那个可疑,可是这么快被证实了,她还是觉得很意外,达兰听了这个消息,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都失去,她猛然站起来夺门而出,向外飞奔而去…

黛玉大惊,忙叫道:“青玉,快追上去,别让你达兰姐姐做傻事!素绢,快去找路易…”

青玉三纵两跃便追上达兰,他死死的拽住达兰,达兰满脸是泪,哭着恳求着,“青玉,让我去见见那个人,我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他。”

青玉为难的说道:“达兰姐姐,姐姐我看着你,不通过让你做傻事。”

达兰凄然说道:“青玉弟弟,你放心,姐姐绝不会做傻事,姐姐只是要求证一件事情,这件事对姐姐很重要。”

青玉有些为难,达兰知道他一向听黛玉的话,便说道:“青玉,我和你回去见福晋。”

黛玉坐立不安,看到青玉和达兰回来,便立刻迎上前拉着达兰的手说道:“达兰…”

达兰拭去脸上的泪,看着黛玉轻声而坚定的说道:“表嫂,玉儿,我一定要问清楚…”达兰没说要问清楚什么,可黛玉却明白她的意思,黛玉轻轻点头道:“达兰,你要去也行,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达兰看着黛玉,皱眉问道:“什么事?”

黛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达兰,你能指着我起誓,不论答案如何,你都不会做傻事,平安回到我的身边,和我商量下一步如何走。若是你做不到,我生产之时,儿留母死。”

听了黛玉这话,达兰慌忙捂着黛玉的嘴,丫环们也忽啦啦跪了一地,连声请求黛玉不要这样说。

达兰含泪看着黛玉,重重的点头,决然说道:“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到你这里。”

黛玉轻呼一口气,对青玉说道:“青玉,姐姐把达兰交给你,你陪她去陪她回来。”青玉赶紧答应下来,陪着达兰去了天牢。黛玉这才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丫环说道:“大家快起来吧,达兰是言而有信的人,我不会应誓的。”

素绢找到路易,路易一听说达兰有事,吓得魂飞天外,撒开脚丫子便飞奔而来,他跑到黛玉的院外,被几个丫环拦住,一个丫环进去报信,黛玉命人将路易带到外厅,换了衣服才去见路易,路易在外厅里急的团团转,一看七八个丫环簇拥着黛玉走来,便迎上前叫道:“美丽的表嫂,我亲爱的兰出了什么事?”

黛玉双眉轻蹙的说道:“路易,现在没有事,可是过一会儿有是没事却很难说,我让素绢请你过来,就是以防万一。你只在这里等着,若是需要你,立刻会有人来请你。这是达兰的坎儿,她过不过的去,就在今天。”

路易被黛玉的话吓得脸都黄了,他双手抱拳喃喃祈祷起来,路易无比热切的希望,他家的上帝千万不要嫌弃他好久没有做祷告了,能积极响应他无比真心的祈祷。

青玉陪着达兰到了天牢,那个假胤禩一看到达兰,眼睛陡然放出热切的光彩,他扑到牢门前抓着栏杆大叫:“达兰,达兰…”

达兰冷冷的看着他,对青玉说道:“青玉,你先出去好么,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他。”

青玉点点头,向外走去,假胤禩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秘密的三重囚室之中,这间囚室里只关着他一个人,青玉一出去,便没有人通过听到达兰和假胤禩说了些什么。

“你是不八阿哥。”达兰冷声说道,脸上笼着重重的冷霜。

那假胤禩抓着栏杆贪婪的看着达兰,他没有回答达兰的话,只深深的说道:“达兰,你越来越好看了。”说着,他还想伸手去摸摸达兰,达兰远远离开牢门,双手环于胸前,做出自卫的姿态。假胤禩空伸手触不到达兰,无力的垂下手,双眼直直的看着达兰,眼中尽是狂热的爱恋。这样的眼神,达兰并不陌生,她曾经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八阿哥,路易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自己。

“你不是八阿哥,你到底是谁?”达兰看着假胤禩冷冷的问。

那个假胤禩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悲哀,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我是一个影子,八阿哥的影子。达兰格格,也许你早已经忘记了,十一年前,在庙会上,你曾经救过一个小乞丐,还将你的宝石镯子赏给那小乞丐,当时你还说,让那小乞丐拿镯子换钱,好好学本事,再不要做乞丐,当时格格穿着一套火红的蒙古袍子,穿着一双红香羊皮贴金皮靴,靴尖上还镶着两颗明珠…”

假胤禩明显陷入回忆之中,只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达兰皱着眉头,她却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了,她是个性情之人,出门在外看到有人需要帮助,达兰从来都不会不施以援手,那个小乞丐,或许就是她不经意间救下的。

假胤禩又接着说道:“自从我得了格格的镯子,便去当了钱,到震威镖局拜了师傅学本事,格格,我真的没有再做乞丐。”

达兰冷冷恨声说道:“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宁可你做一辈子的乞丐。”

假胤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在震威镖局学了不到两年,就遇上了八阿哥,他见我与他有八九分相象,便将我弄到他的身边,当了他的影子之一,我本来不愿意,可是我却看到了格格,我看到格格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八阿哥,而八阿哥对格格却不理不睬,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做八阿哥最好的影子。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这两年里,我不顾一切的模仿八阿哥,到了最后,就连良妃娘娘也无法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八阿哥…”

历艰难终定鸳盟

达兰听假胤禩说到这里,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她踉跄着向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指着假胤禩颤声叫道:“当日和我…是你!”

假胤禩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说道:“是我,格格,八阿哥至今还是童身,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达兰恨恨的瞪着假胤禩,泣血叫道:“为什么…”

假胤禩长叹一声说道:“格格,我爱你…”

达兰大怒,抓起一块石头便狠狠的扔向假胤禩,假胤禩也不躲,任那块石头将他的头打破,鲜血汩汩流了下来,假胤禩却连擦都不擦一下,只一往情深的看着达兰,低低说道:“格格,我真的爱你…”

达兰又抓起一个东西扔了过去,假胤禩还是不躲,他的头上又被砸出一个血口子,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可是假胤禩还在说着那一句,“格格,我真的爱你…”

达兰受不了了,她捂着耳朵尖叫起来,青玉忙飞奔进来,抓着达兰的手叫道:“达兰姐姐,你怎么了?”

达兰指着假胤禩尖声叫道:“青玉,杀了他,杀了他…”

假胤禩定定的看着达兰,忽然说道:“格格,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行!”

青玉也没回头,只背着身子向假胤禩打出一把铁莲子,将假胤禩定住,他扶着达兰的手臂,急急叫道:“达兰姐姐…”

达兰面色惨白,她轻轻摇头说道:“青玉,送我回去。”

青玉嗯了一声,扶起达兰向囚牢门口走去,那假胤禩眼睁睁的看着达兰走了,泪水从他的眼中滚落,不知这泪是悔,是恨,还是其他的什么…

青玉将达兰送回忠敬王府,黛玉得了信儿,亲自迎了出来,看到达兰大睁着双眼,眼中却空无一物,好象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黛玉吓坏了,忙拉住达兰的手急切的叫道:“达兰,达兰,你应我一声呀,好达兰,你别吓我…”

“表嫂,我没事,就是…太累了,我想睡觉…”达兰气若游丝般的说了一句,便抽出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黛玉忙快步追了过去,她什么都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陪着达兰走,进了屋子,黛玉将所有的丫环都撵了出去,和达兰隔着小巧的镂雕百花纹酸枝木海棠桌对坐着,黛玉伸手握住达兰冰冷的手,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安静的温暖着达兰的手,达兰的心。

暖意从达兰的手上传到她的心里,达兰总算回过神来,她忙抽出手,说了一句:“我的手凉,别冰着你。”

黛玉轻声说道:“达兰,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绝对不会硬要你说,但是有一条,不管发生过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你可以伤心,却不能迷了你今后的路。”

达兰抬头看着黛玉,涩声说道:“表嫂,你都能猜到,对么?”

黛玉略略迟疑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其实那件事情没什么难猜的,她若说猜不出来达兰也不能相信。抓着达兰的手,黛玉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达兰,还记得我们五年前遇上的那场暴风雨么?”

达兰的思绪随着黛玉的话飞回五年之前,那时,他们乘着宝船在大海之上航行,遇上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雨,虽然大家都以为撑不过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放弃生的希望,大家手挽着手,将自己绑在船上,就这样熬了整整两天两夜,总算熬到雨过天晴,当看到海面上那轮红日喷勃跃出海平面,万道霞光给整个海面镀上一层绚烂至极的金色,大家才真正懂得是什么是活着的喜悦,黛玉胤禟达兰清婉,以及宝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置之死地面而后生,他们挣扎着解开绑在彼此身上的粗缆绳,大家用最后的力气向着太阳大喊:“我们赢了…”

“达兰,我们斗得赢狂风巨浪,斗得赢巨鲨海怪,斗得赢海上屠夫,难道还斗不赢我们自己么?”黛玉紧紧抓着达兰的手,激动的说道。

达兰的眼泪砸在酸枝海棠花桌上,她坚强的说道:“玉儿,你放心,那么多苦难我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再多一次,我一定能行!”

黛玉向达兰重重的点头说道:“达兰,我相信你。”

“亲爱的兰…亲爱的兰…”路易那怪腔怪调的叫声在外面响了起来,达兰听了眉头皱起,低低说道:“他怎么来了?”

黛玉急忙解释道:“是我叫人请路易过来的。”

达兰抬头看了黛玉一眼,黛玉看到达兰眼中的挣扎,便轻声说道:“从一开始路易就知道你的情况,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达兰,你也许还不知道,路易一开始向九哥打听你的时候,九哥说你嫁了人,路易就说他愿意一辈子远远看着你,守着你,他愿意为你做一辈子的守护骑士。是路易的真诚打动了九哥,他才鼓励路易追求你。我们才会默许了路易的一些行为。”

达兰在法兰西经年,自然知道什么是守护骑士,她轻轻摇头,喃喃的说道:“路易真是个傻瓜!”

黛玉轻笑道:“是啊,路易就是个傻瓜,当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他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就会象个傻瓜,他会患得患失,会怕自己的心上人不开心不快乐,心上人的欢乐哀愁牵着他的每一条神经,达兰,九哥为了我,不也没少做傻事么?其实每一对相爱的男女,都会做些在外人看来傻得不行的傻事,这就是爱情。两个本来不傻的人在一起,总会做些傻傻的事情,还总乐此不疲。”

达兰脸上的神情随着黛玉的话而放松下来,她轻轻支着下巴,看着脸上笼着一层动力光彩的黛玉,黛玉一直是很美丽的,这一点达兰早就知道,可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黛玉,不只是美丽,她的身上还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也许,那就是爱情的韵味。

看着这样的黛玉,达兰再度拾起对感情的信心,自从和路易相识,一直是路易在无条件的付出,他为了自己,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来到大清这片陌生的土地,努力学习着艰涩的汉语,拼命的想融入自己的生活,达兰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路易了。达兰是个行动派的人,她想到便会去做。

达兰站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悲伤,其实往往就是这样,一念天堂一念地地狱,想透了,自然会海阔天空。黛玉笑吟吟的站了起来,她知道达兰真的走出她自己的心牢。她给了达兰一个充满鼓励的温暖笑容,握拳说道:“达兰加油!”

达兰点点头,一种久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的神采又回到她的脸上,达兰推开门,迎着路易跑了过去。

路易看到达兰向自己跑来,立刻伸出双臂迎向达兰,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被达兰批一顿的心里准备。达兰奔向路易,如乳燕投怀般飞扑到路易的怀中,紧紧的抱住路易。路易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巨大幸福砸晕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僵僵的伸直胳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打破了自己了美梦。

达兰发觉路易的身体极僵硬,便抱着路易的腰,用法兰西语在路易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路易狂喜的吐出一连串的法文,他将达兰紧紧的抱了起来,兴奋的在院子打起了旋子,达兰的惊呼尖笑声直飞上云霄…

黛玉站在屋子里,听着路易兴奋大叫所说的法文,将手放在小腹上,轻声说道:“宝宝,额娘成功了!”

路易抱着达兰,用他那法兰西男人特有的热情和浪漫,在达兰耳畔说出绵绵不绝的情话,听得达兰面红耳软,几乎都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通过无力的攀着路易,让他带着自己飞舞…

黛玉从房中走出来,将所有的丫环都带走了,将这座院子留给那一对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一起的有情人儿。

路易抱着达兰一路飞旋进屋,他进达兰放在椅上,单膝跪在达兰的面前,双手握着达兰的手,仰起头,用他那湛蓝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达兰,真诚的用汉语说道:“亲爱的郭络罗达兰,我路易。德。布尔贡谨以最诚恳的心,向您求婚,请您赐与我照顾您一生一世的权力,路易。德。布尔贡愿做郭络罗达兰最忠实的仆人。”路易将自己放得低的不能再低,引出了达兰汹涌的泪水,这样的路易让达兰心疼。

达兰捧着路易的手,将之贴在自己的脸上,颤声说道:“亲爱的路易。德。布尔贡,我,郭络罗达兰,愿意做你一生一世的妻子,无论富贵贫贱生老病死,终生活不离不弃。”

路易狂喜,他立刻从自己的衣服里扯出一条金链子,急切的扯下链坠,原来那链坠是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路易将戒指戴在达兰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惊人的合适,只是那戒面上的宝石太硕大了些,足足盖过了达兰的大半根无名指。

达兰知道这是法兰西的风俗,男子用一枚贵重的戒指向自己心爱的女子求婚,她也知道这枚蓝宝石戒指是太阳王在路易离开法兰西之前特意送给路易的,这枚戒指不仅仅是一枚戒指,还是路易法兰西王室血统的证明,只有太阳王的儿子,才有资格得到这样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亲爱的兰,我可以吻你么?”路易见达兰带着羞涩的笑容任自己给她带上戒指,便小声的问道。

达兰轻轻点头,路易欣喜若逛,他将达兰紧紧的搂在怀中,吻上达兰的双唇,这娇美柔嫩的双唇,是他向往已久的,达兰双眼微闭了起来,只用心去体会路易那无尽的爱恋…

就在达兰和路易两个人深情缱绻的时候,天牢之中,假胤禩刚刚被青玉解了穴,便抓着牢门大叫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青玉冷冷的看着假胤禩,假胤禩叫囔了一阵子,发现青玉不为所动,便也不叫,只顺着栏杆滑落到地上,无力的说道:“我要见皇上,只要见到皇上,我什么都招…”

青玉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康熙林海李德全就到了天牢之中,康熙坐在牢门对面的椅子上,皱眉看着假胤禩。假胤禩在牢里拼命的给他磕头,只叫道:“皇上,草民知罪,草民求皇上开恩,让草民带罪立功。”

康熙不耐烦的冷哼一声,那假胤禩显然也是对康熙下过工夫的,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忙说道:“皇上,若是草民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您通过饶草民一死,将草民的妻子还给草民么?”

康熙双眉一挑,冷冷道:“谁是你的妻子?”

假胤禩急急说道:“回皇上,当日是草民去迎娶达兰格格的,也是草民和达兰格格圆的房,皇上下旨让达兰格格与八爷和离,其实八爷根本没有没当达兰格格是他的妻子,一直都是草民与格格做夫妻!格格就是草民的妻子。”

康熙震怒,他大吼道:“住口,你玷辱八旗贵女,还敢如此污言垢语羞辱于她,青玉,将这恶贼的骨头寸寸捏断。”

假胤禩惊恐大叫道:“皇上,难道您不想知道八爷的下落?”

康熙被气的直喘粗气,林海扶他在椅上坐稳,先替康熙捋顺了气,才看着假胤禩冷声说道:“吴小三,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假胤禩看着林海,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胤禩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胤禩是在震威镖局找到他的,那时候,他已经改名换姓,人人都叫他那五。吴小三,是他在做乞丐的时候所用的名字。

“吴小三,你以为你绕着圈子不说真话,本官就查不出来了么?”林海讥诮的冷笑一下,看着吴小三瘫软在地上,他又说道:“你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本官自然通过查的出来,依你的罪名,斩立决都太轻了,腰斩或是凌迟,你觉得那个更适合你?”

吴小三身子乱颤,他不怕死,可是却怕活受罪,吴小三记得,他小的时候到菜市口看到行刑,腰斩和凌迟他都看过,那被斩成两截的犯人凄厉的哀嚎,整整叫了三个时辰才死去,那凌迟的更惨,刽子手割了三千六百刀,整整片了三天,到了第三天,那个犯人还没死透…

吴小三激灵灵打了好几个哆嗦,林海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故意向康熙躬身说道:“皇上,您回宫吧,此等小人不值得您费心思,臣保证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八阿哥。”

康熙如何不明白林海的用意,只沉沉嗯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向外走,康熙这一走,吴小三彻底崩溃了,他巴着栏杆大叫道:“皇上,您回来,奴才招了,什么都招…”

康熙转过身子看着吴小三,吴小三只拼命的磕头,边磕头边叫着“奴才知罪…”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多了,吴小三的心理防线被攻破,林海问什么他招什么,甚至于林海没有问到的,吴小三也仔细的讲了出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胤禩早就安排好的。

胤禩的确很精明,他也很会理财,他将自己得到的并不算很多的赏赐都变成现钱,在京城的各大钱庄里投了暗股,胤禩行事的时候极小心,每一家钱庄他投的股份都不多,并不会引人注意,就这样,胤禩便有了虽然并不充足,却是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源。他处理的很低调,而且又有胤禟这个皇家异类那么张扬高调的做生意,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八阿哥胤禩其实也是家底子殷实之人。

早在十年之前,胤禩已经在暗地里招募了好些手下,这些手下为胤禩四处搜罗那些与他样貌相似的人,并将这些人秘密的养起来,胤禩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亲自去检查这些人的学习成果,挑出三个最行为举止相貌都最象自己的,让他们化装成小太监带在身边,三人轮换着跟着胤禩,如是一年,吴小三最终因为最符合条件,成为胤禩选中的唯一替身。

胤禩经常让吴小三扮成自己到宫里行走,却从来没有被看出破绽,胤禩自些便放心了,他有不得见人的事情要处理的时候,就会让吴小三顶着八贝勒的名头出现,替他打掩护,或者是在有可能有危险的时候,胤禩也让吴小三扮成自己,他自己则扮成随从混迹于侍卫之中。

八年前大婚前夕,胤禩见到卫德纳卫若兰父子,第一面,的确是胤禩本尊去见的,可是后来的每一次,与卫德纳卫若兰父子见面的都是吴小三,胤禩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卫氏父子。可叹卫氏父子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胤禩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过自己的戒心。那加了料的大红袍,也统统喝到了吴小三的腹中…

釜底抽薪

康熙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听吴小三招供,李德全最了解康熙,他只低头悄悄看向康熙手臂,衣袖覆在康熙的手背上,正微微的颤动,李德全知道这是康熙动了真怒的先兆,生怕康熙气坏了身子,李德全从身走出去,从站在外面的小太监手里接过茶壶茶盏,斟了一杯茶低声说道:“万岁,您润润嗓子吧。”

康熙沉沉的嗯了一声,看了看林海,李德全忙又给林海送了一杯茶,林海浅浅饮了一口,将目光投向青玉,事涉机密,这间牢房里并没有一个闲杂人等,记录口供的差使就落到了青玉的头上。

青玉写完了,双手将口供奉于林海的面前,林海飞快的看过一回,又让康熙过了目,然后让吴小三签字画押。其实签不签字已经不重要了,这个案子是绝不可能公开的。

康熙一路沉默不语,林海青玉父子也什么话都不说,李德更是把沉默是金发挥到了极致。回到了南书房,康熙忽然说了一句:“李德全,庄靖亲王入宫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