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看向林靖,若有所指,“舒先生不考功名,什么找春闱试题的事,就不要劳烦舒先生了。”

林靖眨眨眼睛,作惊讶状,“唉呀,大哥哥都知道啦?”他有意有话说的语焉不详,便是想诈一诈林翊,看究竟究竟知道到了什么地步儿。

林翊却是不上林靖的当,挑眉问,“我知道了什么?”

林靖抿嘴一笑,鬼头的很,“大哥哥说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呗。我听大哥哥的。”

林翊瞧林靖精豆儿似的小模样,懒得计较,曲指敲了他额头一记,道,“这世上,只要是有心设计,便没有天衣无缝的,少耍些小聪明。”

既然大哥哥都知道了,林靖心里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嘟嘟嘴,“我哪里知道夏先生那样笨,竟然会辞馆呢。”

林翊道,“他虽是先生,也是咱家请来的,觉着课业重,说一声,他就会减些课业,哪里用得着你拐弯抹角的瞎折腾。”

林靖歪着脑袋,“还可以这样啊?”

“当然。”

别看林靖小小年纪,他并不是那种大人说一、他信一的性子。林靖想了想,说,“大哥哥不喜欢夏先生,才会这样说呢。若是现在的舒先生,大哥哥肯定更信舒先生的话。”

林翊道,“你莫说这种刁话,谁有理我信谁。”

林靖哼哼两声,“看吧看吧,我可是你亲弟弟。”林靖模样肖母,一双眼睛生的非常漂亮,大大的凤眼,如同蕴含着万千灵气,眼尾微微上挑,明明白白的流露出对林翊的不满来。林靖道,“大哥哥说的话,有理没理我都信呢。这样一对比,就知道什么是差距了。大哥哥,你内疚不?”

内疚?

林靖一本正经的说,“我对大哥哥的信任,远超过大哥哥对我的信任啊。大哥哥,难道你不觉着内疚?”

内疚?

林翊气笑,拎起林靖,在他屁股上揍了两下,道,“夏先生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倒长了你的胆子了。”个欠捶的混帐。

“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林靖两只小手捂住屁股,生怕林翊再揍他,于是,聪明的不再提夏先生的事了,只是提醒林翊,“我说的事儿,大哥哥别忘了啊。”

林翊点点头,林靖整理了下身上被林翊拎的有些皱的衣衫,左右瞅瞅,说,“大哥哥,你书房里怎么没镜子啊?”

“书房是处理事务的地方,要镜子做甚?”

林靖叹口气,“那大哥哥帮我看看,我衣裳整齐不?”

“男子汉大丈夫,好个臭美!”

林靖翘着嘴巴道,“都是大哥哥把我衣裳拽皱了,这要出去被人看到衣冠不整,还不得怀疑大哥哥把我怎么着了呢?我可是为大哥哥考虑。”附赠一幅你不必太感恩的嘴脸。

林翊只好把人拽到跟前,上上下下给林靖整理一翻,林靖道,“以后也不能动不动就打人,我倒不是怕疼,是怕别人瞧见了说大哥哥你虐待幼弟啊。”附赠一幅我很为你考虑的嘴脸。

林翊忍无可忍地,“多谢你提醒啊。”

林靖善解人意地,“没啥,有过则改么。”说着,还挺一挺小胸脯,冲林翊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林靖多机伶的人,他是故意气林翊,又生怕林翊气恼揍他,见林翊给他把衣衫整理好,忙见好就收、颠颠儿的溜了。

林翊叹口气,忽然想到苏东坡的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首诗用在林靖身上,其实并不合适,只是林翊一时的感触罢了。

先时,林翊也自得于林靖的聪慧伶俐。如今林翊方明白,林靖有多聪明,便有多难缠。实惠的说,孩子啊,还是笨些的好,省心。

傍晚。

林翊回院里与妻子越氏一并用餐,闻到房中有一二药香,林翊问,“你身上不舒服么?”

越氏勉强一笑,“没什么大碍。”

两人老夫老妻,林翊知越氏素来周全,只道一声,“找太医来仔细瞧瞧。”

“我知道。”夫妻两个一并吃过饭,说会话,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林翊与舒静韵一并去林靖的松林院赴席。

林靖人不大,排场不小,他这松林院,也只比林翊与越氏的主院稍逊一筹罢了。舒静韵这是第二次来,林靖昨日就吩咐下去,汤水早已适时备好,更兼林靖身幼长于宫闱,于宴会之类并不陌生,他身边又有能干的丫头婆子,故而,席面儿准备的颇是不错。

林靖端起一盏果子酒,先敬舒静韵,又敬林翊,嘴巴也格外会说话,“先生教我学问,授业解惑,又为我调理身体,先生恩德,我永世不忘。”

舒静韵待林靖,时日虽短,却是用了心的,见林靖如此说话,便举杯干了。林翊亦喜林靖知礼懂事,陪着饮了一盏。待敬过舒静韵,林靖欢欢喜喜的对林翊道,“大哥哥,先生已经说了,我的身体没什么大事,凭先生的手段,调理几年就与常人无异了。”

林翊一听,顿时大喜过望,竟起身对着舒静韵一揖。舒静韵吓一跳,连忙扶起林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本就略通医术,顺手为靖儿诊治一二,不过举手之劳。”

林翊携舒静韵坐下,指指林靖道,“当年家母受惊之下生下靖儿,临去前都不放心,偏那时家里忙忙糟糟的,亏得有太后娘娘接了他去宫里养育。这些年,七灾八病不断,我担心的很。若是阿韵你医好靖儿,便是我家的大恩人。”

舒静韵洒然一笑,“这样算,先时你几次救我性命,我又该如何报答呢?”

林翊一笑,知舒静韵的性子,亦不在说这些恩不恩情的话,与舒静韵把酒欢言,说起许多先时旧事。林靖倒不知原来林翊与舒静韵有这样的交情,哪怕许多事,他不知原因根由,也跟着听的津津有味。且,林靖素来机伶有眼力,还时不时的帮着把酒凑趣,伶俐的很。舒静韵摸一把林靖的包包头,已有三分醉意,问他,“觉着我这先生做的如何?”

林靖当下摇头,斩钉截铁,“不好。”

林翊的三分酒意哗的全醒了,刚要呵斥林靖,便听林靖道,“原本我觉着自己也算有一无二的了,如今见了先生,样样比你不过,简直气苦了我呢。”

舒静韵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这几天抽的厉害,今天就一更~~大家洗洗早些睡吧~~昨晚不知怎么回事,早上起来锁骨酸疼的厉害…石头存些稿子,也要早点睡了~明早九点更新~~~~

18第十八章

小花园师徒论宫闱,因子嗣林翊收内宠

以往,其实舒静韵并不大理解林翊对于林靖无原则的宠爱。

说林翊在对待林靖的问题上没有原则,是因为舒静韵对林翊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林翊有着令人敬佩的胸襟,不过,他年纪轻轻便能坐稳一族之长的位子,并不欠缺心机与手段。

如林靖这种小小年纪便敢耍心眼儿把自己的授业先生给算计跑的,搁在哪家都要受些教训。而林翊对此仿佛视而不见,反是一味要促成他与林靖的师徒之分。

舒静韵心下并不是没有想法。

而今,舒静韵隐隐有些明白了林翊的感受。

林靖人小鬼大,非但天资过人,便是拍马屁上也是一把好手啊。

不说别人,就这次宴席上,林靖就把舒静韵拍的浑身舒泰、心情大好,更不必说对林翊了。林翊真心认为,若林靖有意讨好,寻常人想不对他产生些许好感,实在太难了。何况林翊是林靖的嫡亲兄长,原就兄弟情深。在山东时,舒静韵不止一次的听林翊提起过远在帝都的幼弟。

总之,舒静韵被林靖拍的由里而外的舒坦,他又受林翊之托,对林靖的身体自然要全力以尽。而且,舒静韵简直头一遭遇到这么配合他治病的病人。

舒静韵开出长长的一篇医嘱,林靖看过之后严格按照执行,倒是他的奶嬷嬷张氏有些担心,背地里嘀咕,“现在也不叫哥儿喝药了,天天就那一两个药丸子,也不知成不成?别倒耽误了哥儿呢。”张氏将林靖自小带到大,林靖又是可人疼的孩子,张氏对他十分尽心。

林靖笑劝,“嬷嬷,我这不也没再病么。”他之所以严丝合缝的按照舒静韵说的话去做,便是想瞧瞧舒静韵有几分本事,省得日后再病,给舒静韵以“不遵医嘱”的借口。舒静韵有无本事,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检测人。林靖的此种心思,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何况,舒静韵减了御医给他开的汤药而改为丸药时,林靖所倒觉着胃口好像稍稍好了一些,他头一回喝光一碗粥的时候,张嬷嬷念叨了半日的佛祖。

在天气好的时候,舒静韵还会带着他在外头散步,一大一小在花园里溜达。

林靖很爱打听些个事儿,尤其他知晓舒静韵是他大哥的首席心腹,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肯定比他多。林靖生就是个拐弯抹角的脾气,道,“先生,我有件事想托先生。”

“哦,什么事?”舒静韵随口问。

林靖一脸担忧的小模样,道,“我看大哥哥这几天怪忙的,都没空回家吃饭了。先生在大哥哥身边,我想请先生帮我多留意大哥哥的身体,别叫大哥哥累着了。”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林靖道,“现在大哥哥年轻,不留意也是有的。可等以后知道留意的时候,就晚了呢。”

林靖句句在理,兄友弟恭,舒静韵自然应下。

林靖歪头打量舒静韵一眼,见舒静韵竟不顺嘴儿跟他透露些什么,林靖只得再次开口,“上次姑母千秋节,陛下说起立太子的事。先生,大哥哥是不是在为这个忙碌啊?”当初,昭德帝赐爵林翊,就有些不情不愿。故而,林翊初时只是得一爵位,却未有实际的差事。还是千秋节时,昭德帝脑袋里不知动了哪根弦,给林翊赏了实缺,如今就在礼部当差。

舒静韵听着林靖一套一套的来套他的话,只管敷衍于他,或是笑而不答。

林靖说了半天,也未能从舒静韵嘴里套出一句有用的来,眨眨大凤眼瞧向舒静韵,思量着干脆晚上去找大嫂嫂问个究竟,总比从舒静韵这边套话容易些。

舒静韵还想听林靖下面有何手段呢,结果林靖竟然不跟他打听林翊的事了,反是一心一意的散起步来,观花赏鱼,天真可爱。舒静韵转念便知林靖是有了其他主意,笑问,“今晚是去跟你大嫂子一道用晚饭吧?”

林靖不说话,先是转头,与舒静韵对视一眼。林靖叹气,“人都说师徒如父子,我待先生是如父,先生防我却如贼,委实叫我伤心啊。”

有时,舒静韵都好奇林靖哪里学来的这些大人话。舒静韵却不吃林靖这一套,问,“你跟你爹说话也会这样拐弯抹脚?”

“别说我爹了,我跟我爷爷也是这样说。”林靖这样说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不为别的,他根本没见过自己的爹跟爷爷。

舒静韵带他去亭子里坐,笑骂,“少跟我来抖这机伶。”若是他现在给林靖给糊弄了,干脆不必做林翊的幕僚,直接一头撞死是真。

林靖还有些小委屈哩,“我就是想问问大哥哥现在做什么呢,看先生这不爽快劲儿,哪里像我们山东人呢。”

舒静韵道,“我本就不是山东人。”

“啊?”明明听青松说舒静韵是山东人的啊,看来情报有误。林靖好奇的问,“先生,那你是哪里人。”

“你猜猜看?”

林靖脑筋极快,问,“先生是南人么?”

舒静韵反问,“怎么这样说?”

林靖便知自己猜的有些门道,一笑道,“我说先生是山东人,先生不认。我听外面人说,北人粗犷些,南人精细些。再者,先生虽然一口上好的官话,不过有时候一些字眼儿不如我们说的清楚。像‘四’和‘十’,你就说的不好。以前我在宫里,姑母身边有个宫人便是南人,说话就这样。还有,先生喜欢吃鱼吃虾,我听说南方较北方水产丰富,故而多以鱼虾为食。”

舒静韵微微含笑,与林靖道,“你大哥的确在忙太子登基的事。”在教导林靖方面,舒静韵与林翊的认知有些许不同。林翊是希望林靖好生念书,其他家里的事不必他小小人儿操心。舒静韵却觉着,林靖有这样的天分,他本就是喜欢搀和事儿的性子,你不告诉他,他自己也很会七想八想。反正林靖已身在这样的家庭,何况他生就是在权利涡里打混的料。

孩子么,你越不告诉他,他越是好奇。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教他知个好歹,日后也好为家族出力。

其实林靖早猜到林翊是在忙立太子的事,立太子向来是国之大事,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林靖问,“先生,大哥有没有担任个礼仪官之类的?”册立东宫是国之大典,其排场非一般盛世能比,也就比皇帝登基稍逊一筹而已。

而整个册立大典中,最光鲜的职位就是大典中的礼仪官了,非帝王心腹、皇帝宗亲不能担任。

林靖这样问,倒并不是关心林翊当多大的官儿。林翊已是一品公爵,官职高低其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林翊在昭德帝心中的位子,以及林家在昭德帝心中的位子。

舒静韵摇一摇头,“担任典仪官的是荣菘淮与唐赢。”

林靖立刻便知事情不对了,问,“怎么会是姓荣的?”林太后千秋节时,若非昭德帝对荣家大为不满,也不至于叫谢家渔翁得利,而直接立了太子。虽知昭德帝素来心软,但,对荣家,这心也软的忒快了吧?

外臣与宠妃联手,意图东宫之位,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帝王大忌!

若是在权臣架空君主的年头儿,皇帝做的窝囊,没办法只得忍,还情有可原。但,昭德帝如今的情势,他虽非盛世明君,但,权利是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必去看谁的脸色行事,怎么对荣家宽厚至此?

便是叫谢家担任太子的典仪官,都比荣家强啊!

舒静韵道,“善德宫甄妃因对太后不敬被贬入冷宫,甄氏先时所出公主不幸夭亡,接着荣妃的二皇子一场大病,陛下便转变了对荣家的态度。”

林靖眨眨眼,“就这样?”

“是啊。”舒静韵温声道,“能打听出来的就这些了,或许也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林靖简直无语,嘀咕一句,“若换了我,除非夭亡的是二皇子,我才信呢。”林靖话一落,就挨了舒静韵一记敲,舒静韵皱眉斥道,“你也算念过书的人,当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这般轻浮,还敢跟你说什么。”什么叫‘若换了我’,这话若传出去,林家就麻烦了!

林靖揉揉脑袋,“知道啦。”

舒静韵寒着一张脸,不理会他。

林靖本就是个胆子足的,大人给他摆脸色,他也不怎么怕,反是跟舒静韵道,“以往我在宫里时,常与陛下见面,瞧着真不像…”这么蠢的。

不要说后宫,整个皇室,皇子公主的身份听着尊贵,其实拿皇子公主性命做筹码的事屡见不鲜。这些宫妃外戚,为争帝宠,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而今,死的小公主是冷宫的甄氏所出,荣家才不心疼呢。更兼二皇子只是病,又没要了命,病一场算什么?

这种把戏,昭德帝竟然信了…

林靖又忍不住问,“先生,那甄氏现在又复宠了么?”

舒静韵依旧不说话,林靖去拉舒静韵的手,嘿嘿笑,“先生,你还在生气啊。我记得啦,以后不会说无礼的话了。”

林靖从来很会哄人,连林太后都很喜欢他,这其中自然有血亲的关系,但与林靖本身的聪慧也脱不开关系的。林靖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犯了大忌,舒静韵斥他,是为他好。林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舒静韵恼了他,他倒很能放下脸面架子的来跟舒静韵说好话。

舒静韵早便不气了,只是想给林靖个教训,方冷着一张脸罢了。却又见林靖说出无数好话来哄他,舒静韵越发觉着林靖人小鬼大,有说不出的有趣,故此更加拿捏起架子,就是想听林靖的讨好。

林靖毕竟年纪小,竟未察觉这一点,正打叠起千百花样跟舒静韵说好话呢,便见林靖身边的嬷嬷朱氏带着另一个大丫头喜儿朝亭子走来。

林靖暂且住了嘴,重往椅中规矩的坐了,待两个丫头近前行过礼,林靖方问,“嬷嬷什么事?大嫂找我吗?”朱嬷嬷是越氏的陪嫁嬷嬷,很得越氏信任,但有跑腿的事,一般都是丫头干,怎么今日倒是朱嬷嬷亲自出马了?

朱嬷嬷笑道,“太太慈悲,将喜儿给了大老爷收房。太太吩咐了,叫奴才带了喜儿来给小主人嗑头请安。”

林靖眼睛很尖,已看到喜儿的头发已改做盘头,心下一动,却未曾说话。只点一点头,算是知道了。朱嬷嬷遂带着喜儿去了他处。

作者有话要说:

19第十九章

论收房林靖说利害,巧差错稚童炫衣衫

收房?

也就是收小老婆的意思。

甭看林靖只有短短七年的见识,不过,小老婆是啥,他清楚的很。似宫里那些妃嫔,其实都是皇帝的小老婆。似他那未曾见过面儿的爹留下的飞扬跋扈被他一顿敲打的周老姨娘,就是他爹的小老婆。

待朱嬷嬷带着喜儿走远,林靖扬着小脑袋问,“先生,喜儿以后就是大哥哥的姨娘么?”因越氏身畔的大丫头以福儿为首,林靖真没怎么留意过喜儿。林靖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真瞧不出喜儿哪里格外的出挑儿来。

“不算。”也就是舒静韵的脾气了,否则换第二个人都不可能这样详细的给林靖解释“收房”的意思,舒静韵道,“姨娘是有名份的小老婆,收房,就是通房丫头。”

林靖有些不明白,“那就还是丫头了?”

“对。”

思量一二,林靖仰头问,“就像宫里被皇上宠幸过而没有名分的宫女一样么?”

舒静韵笑,“你这样比较也没什么不对。”

林靖问,“那是不是生了孩子就要给她做姨娘了?”像宫女,如果怀了皇帝的孩子,一样要提份位的。倒不是为了宫女,主要是为皇子公主考虑。生母的品级太低,皇子公主的面儿上也不会好看。

“这要看主子的意思。”舒静韵目光幽远,“若是主子慈悲,便会抬为姨娘。有些不听话的,打发了,也没什么。”

林靖有些不大高兴。

中午,林翊在衙门当差,是不回家用饭的。

林靖特意吩咐丫头把自己的份例送到主院去,他找越氏一并用饭。

越氏待他依然极好,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林靖瞧着越氏总有几分憔悴。不过,越氏即使有心事,也不会在林靖面前表露出来。越氏拉着林靖的手,带他坐在身畔,笑道,“我瞧着四叔的脸色比前些时日更好了,个头也高了些。正好我闲来无事,给四叔做了几件衣裳,一会儿四叔试试,看可还合身。”一般如越氏这个年纪的女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越氏一无所出,心里对孩子的期盼与喜爱就不必提了。林靖体贴可爱,越氏闲来便给林靖做了几身衣裳。

林靖笑,“谢谢嫂嫂,以前都是丫头给我做,我还是头一遭穿嫂子给我做的衣裳呢,肯定是极合适的。”

越氏又问他功课如何、吃的可好、睡的可好,周全且细致。

过一时,饭摆上来,越氏携林靖一并去饭厅用饭。

大户人家,规矩大,食不言是一定的。待用过午饭,林靖打个呵欠,说,“有点儿困了。”

越氏温声道,“四叔且过得片刻,消消食再睡,不然,积了食可就不好了。”小孩子娇弱,再如何仔细都不为过,何况林靖比娇弱更娇弱。

林靖一笑,悄悄的与越氏央求说,“今天,嫂嫂陪我午睡可好?”

林靖与越氏虽是叔嫂之亲,到底林靖年幼,也不必忌讳什么。越氏一笑便允了,把林靖带到里屋儿。林翊不尚奢华,越氏的屋子也收拾的简单大方,不过,到底是世族底蕴,床榻摆设皆是一些难得之物。林靖由丫头伺候着去了靴子外袍,捞了个香喷喷的枕头躺着。越氏取了条薄被搭在身上,歪着身子坐在一侧,与林靖轻轻说些话,挑着他的精神,勉得他刚用过饭便睡过去。

朱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来,于越氏耳畔道,“我叫喜儿另搬去以往俏枝的屋子里,太太看如何?”

越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倒也未说什么,朱嬷嬷见林靖躺在越氏的床上阖眼休息,不禁道,“太太怎么叫四老爷在您这屋儿歇了?虽说四老爷年幼,到底有辈份管着呢。”

越氏悄声道,“瞧嬷嬷说的,四叔才几岁呢。”打个手势,示意朱嬷嬷出去,别再吵着林靖休息。

林靖忽然问,“喜儿为何要另搬屋子?”

朱嬷嬷望去,林靖已然睁开眼睛,一双黑灿灿的眸子里哪有半分睡意。朱嬷嬷笑,“四老爷好生念书就是,莫叫这些杂务分了心。”

林靖唇角一挑,一条腿屈坐起来,问,“听说嬷嬷是大嫂嫂的奶娘?”

朱嬷嬷正是因此才深受越氏信任,见林靖问她这个,笑道,“是主子抬举,奴婢方有这福分哩。”

林靖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待一时,林靖道,“好了,你下去吧。”

按理,越氏是当家做主的国公夫人,她身边的奴才也是极体面的,何况朱嬷嬷乃越氏的奶娘,一家子都随越氏陪嫁过来,更是越氏面前一等一的红人。便是以往,林靖见了朱嬷嬷也会给她几分脸面。

因林靖是林翊嫡亲的兄弟,又在宫里养了几年,一举一动皆与众人不同,那种排场,便是自侯府出身又陪嫁到国公府的朱嬷嬷亦未曾见过。故而,朱嬷嬷虽然心里很嘀咕林靖院里花销甚大,甚至她都在越氏面前不着痕迹的提过林靖花用之事,不过,都被越氏斥责回去。

越氏乃林翊的结发夫妻,夫妻多年,感情亦佳,哪里能不知丈夫的脾气。朱嬷嬷这话,若是叫丈夫听到,定得撵了她去。

好在朱嬷嬷活了一把年纪,也知几分轻重,背后里唧咕一二,便罢了。何况,她亦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林靖收拾了周老姨娘后,朱嬷嬷在林靖面前向来恭敬小心。

现在林靖这幅高深莫测看不出个喜怒的脸色,朱嬷嬷不敢在他面前说笑,见越氏并无吩咐,便下去了。只是她如今多受下人的恭维,就是林翊面前也有三分脸面,林靖冷冷的打发了她,朱嬷嬷心里到底有几分不大舒坦。

朱嬷嬷出去了,越氏笑问,“四叔原还没睡着呢。”

林靖小小软软的手握住越氏的手,极贴心的说,“自我回府,嫂嫂待我周到细致,我心里都清楚。”他赖在越氏这里午睡,便是想开解越氏一二。正愁没个由子提起小老婆之事,朱嬷嬷进来的倒正是时候。

越氏不自禁的反握住林靖的小手,孩子的手,软的似一团棉花,不似握在手里,倒似攥在心头。越氏一笑,道,“四叔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林靖道,“那嫂嫂为什么要给大哥哥找小老婆呢?大嫂嫂自己还没生小宝宝呢?若是小老婆提前给大哥哥生了儿子,嫂嫂可怎么办?还是说嫂嫂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这种可能性,林靖也想过,不过很快被他否决了。如果越氏真的有了孩子,今日用饭时怎么脸上不见喜色呢。而且,依家里的境况,越氏若有身孕,实在是大喜事,断没有瞒着不说的道理。所以,林靖断定,越氏半没有怀孕。

越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持,夫妻多年,感情向来融洽,只要是女人,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但…越氏强笑,“四叔还小,等你大了就懂了。”

林靖叹口气,凑到越氏的耳际低语道,“嫂嫂跟大哥多年,咱家的事什么不明白。大哥哥袭爵为何那般困难?若陛下是姑母的亲子,咱家何至于此?”

“姑母是皇太后,天下人都瞧着,陛下对姑母也不过是面子情。”林靖意味深长,叹,“嫂嫂将来,还远没有姑母的尊贵呢。”

越氏眼圈儿渐红,低声道,“你大哥这个年纪,膝下半个子女都无,出去面儿上也不好看。”林翊虽没说过什么,越氏心里却是着急的很。更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越氏心里亦是如吃了黄莲一般,苦的很。

林靖与越氏道,“大哥哥不过二十五岁,嫂嫂与大哥哥同龄,家里守孝就守了六年,如今没宝宝也正常。嫂嫂主动给大哥寻小老婆,贤慧的名声是有了,日后嫂嫂可怎么办呢?”

林靖的话,一句句扎在越氏心头。越氏眼泪都下来了,忙又用帕子拭了去,道,“瞧我这个做嫂子的,倒叫四叔为我操心。四叔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越氏死活不说,林靖郁闷的在越氏屋里歇了午觉,打算等林翊回来与林翊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