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靖一个小不点儿,竟管到兄嫂的房中事,这手是不是伸的忒长了些,林靖从没考虑。谁叫他生就是个事儿爹脾气,啥都想管一管问一问的。

好在林靖是个聪明有分寸的人,不然不知多讨人嫌呢。其实,许多年后,林靖长大成人,回忆少年时的种种,亦会说:大哥哥再宽厚不过。

正是林翊的宽厚,给了林靖蓬勃生长的土壤。许多时候,林靖都觉着,哪怕就是他老爹复生,也不一定比林翊做的更好了。

在林翊面前,林靖就不甚委婉了。

他先道,“先生跟我说了太子册立大典的事,不想大哥哥连个典仪官也没摸上呢。”

林翊心中暗暗责怪舒静韵,怎么将这些事跟林靖说,倒叫林靖在课业上分心呢。林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少寻思些有的没的。”

林靖自己爬上林翊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小身板儿板的笔直,也就勉勉强强一颗包包头露出桌案。林翊唇角一翘,起身直接将林靖抱出椅子,放他到自己书案上坐着,两人平视相对,林翊道,“说吧。”

“大哥哥知道我有事要说啊?”头一遭坐的这样高,林靖觉着挺有趣,晃了晃腿。

林翊轻哼一声,“快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倒不是他想听林靖啰嗦,实在林靖太会自己拿主意,还敢想敢干。林翊训斥几次,也不见林靖有改过的迹象。若只是顽童淘气,林翊自有手段,只是便是林翊也得承认,林靖胡说八道的话,偶尔也有几分道理。

林靖斜着大凤眼瞅林翊,道,“我就是听先生说甄氏的公主夭折了,荣妃所出的二皇子也大病一场。宫里,有些不太平啊。”

林翊浓眉紧皱,低斥道,“你知道就成了!别乱嚷嚷!嘴里给我安个把门儿的!”

“大哥哥当我傻呢。”林靖哼哼两声,引入正题,道,“说来,都是嫡庶之乱,大哥哥觉的呢?”

林翊淡淡地,“念好你的书就成了,皇室之事,与咱们无干。”昭德帝对他不冷不热,林翊心中亦自有思量。

林靖别有意味的打量着自己大哥俊朗的相貌,道,“皇室自然不干咱家,只是我兔死狐悲,为大哥哥担心罢了。”

林翊烦死林靖这绕着八道弯儿说话的方式,斥道,“你兔死狐悲个什么?家里老二老三都是本分的性子,谁欺负你了不成?”

林靖坐于桌案上的小屁股,“我不是说二哥三哥不好,我是想到了周老姨娘的品性做为。由此知,便是个姨娘,纳不好,也要生事的哦。若是姨娘没孩子还好,再有了子女傍身,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碰不得。麻烦事儿,在后面呢。大哥哥还是三思吧。”

林翊脸色微变,一握林靖的胳膊,低声问他,“谁跟你说的楚氏的事?”

林靖重复一遍,“楚氏?”不解的问,“不是大嫂要把喜儿给你做小老婆么?楚氏?”林靖天生直觉敏锐,异于常人,低声惊呼,“大哥哥,你背着大嫂嫂有别的女人啦!”

“闭嘴!”林翊立刻知晓他与林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整一整脸色,状似无意的问林靖,“喜儿怎么了?”

林靖何等伶俐的心思,哪肯放过林翊话中破绽,道,“你先跟我说楚氏是怎么回事,你真背着大嫂嫂偷人啊?”林靖气呼呼的举起小拳头砸了林翊的肩头一下子,满脸不高兴地,“大哥哥真没良心!大嫂嫂待你多好!”

林翊低斥,“莫闹,喜儿的事我根本不知道。”

“那楚氏呢?”林靖说话声音也有意放低,他完全是一片好心替自家大哥遮掩,想着若是叫人听去说与越氏知晓,不免叫越氏伤心了,影响夫妻感情。

林翊稍稍放下心,道,“你莫多想。”怕林靖会到处瞎打听,林翊于林靖耳际低语几句,林靖的小脸儿也变的格外郑重起来,林翊叮嘱他,“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更不许跟别人打听襄阳王府的事。”

林靖连忙道,“我知道,定不会乱说的。”

林翊叹口气,“行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林靖极是精明,疑心且重,道,“无缘无故的,大嫂嫂怎么会想到给你找小老婆,你还是去瞧瞧她的好。”

林翊着亲随青云送林靖回了内院儿。

也不知道林翊夜间怎样安抚的越氏,第二日,越氏神采熠熠的赏了喜儿五十两银子并两匹锻子,着她家人领了她回去发嫁,再不提给林翊安置通房的事。倒是朱嬷嬷急的跟什么似的,越氏微微一笑,道,“老爷不喜。”

朱嬷嬷道,“若是老爷不喜喜儿,另挑颜色好的丫头便是。把老爷留在家里,总比外头寻了不知根底的好。”

越氏脸色淡淡,“这种话,嬷嬷不必提了。女人家,三从四德,老爷说什么,我信什么。”

朱嬷嬷急的了不得,搓搓手指,正欲再劝越氏。越氏已扬声唤了福儿道,“一会儿记得去四叔那里看看,中午老爷不回来吃饭,倒叫他们把四叔的饭送到我院儿里来的好。”

林靖瞧着越氏精神更胜往日,便知兄嫂合好,待下午上课之时,林靖也就有心思显摆越氏给他做的新衫了,只是林靖特特的在求知院中多绕了一圈远路,然后特特的在林腾面前溜达了一遭,林腾笨的竟没发觉他家靖四叔换了新衫。

其实主要是林靖衣裳换了勤,基本上都挺新的,林腾心肠粗大,年纪不大,哪里会瞧出其间不同,更看不出他家靖四叔跃跃欲试的要显摆的小心思。

林靖觉着自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了力气。不过,既然瞎子看不到,林靖只得给瞎子提个醒儿了。当然,依林靖的脾气,是绝不能直接说“你看我衣裳如何如何”这种话的。

忒跌份儿。

林靖换了个法子,他说,“阿腾,你也念了这么久的书了。我考考你吧?”

林腾听得林靖要考他,忙停下手中的大字,道,“四叔,你问呗。我要是答不上来,四叔你仔细给我讲讲。”

林靖微微点头,眼睛在屋子里一转,便有了主意,问,“你可知道‘岁寒三少’是指哪三样么?”

林腾还真搞不大清楚,道,“四叔,好像是三种花吧?”

“那你知道是哪三样不?”林靖追问,一只小手开始摩挲自己袖子上绣的竹枝碧叶。

林腾摇摇头,林靖指一指壁上悬的一幅岁寒三友图,道,“成日来来往往,都不留心的。”

林腾呵呵笑,转头瞧画,“是哦,我都没注意。”

林靖见林腾傻乎乎的只知看画,却不看他衣衫上漂亮的竹子刺绣,心下稍稍气馁。不过,林靖立刻又打起精神,问,“阿腾,你看这画,风景画中,除了‘岁寒三友’,还有‘四君子’为文人墨客所钟爱。那你知道‘四君子’又是哪几样花草不?”

“不知。”林腾不解,“画画就画画,怎么还又是‘三友’,又是‘君子’的折腾,没的麻烦。”

“这是文人的雅致。”林靖又将“四君子”教给林腾知晓,接着林靖道,“不仅文人爱这个,便是衣裳刺绣,人们也多喜绣些梅、兰、竹、菊的以示风雅呢。”

林靖这样絮叨一番,林腾总算灵光了一回,指着林靖的衣裳道,“诶,四叔,你这袖子上绣的就是竹子吧?”

林靖扬一扬下巴,“自然,你不会笨的连竹子都认不出来了吧?”

林腾实诚地,“四叔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

林靖唇角一翘,伸出小手拍拍林腾的肩,“阿腾也很俊哪。”

舒静韵听着两个小家伙唧唧咕咕的说话,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含笑打趣,“靖儿,你这衣裳倒瞅着眼生,头一遭穿吧?”

林靖毕竟年纪小,并未察觉舒静韵是在打趣他,反是觉着舒先生果真比林腾这呆瓜灵光许多,不必他提示,一眼便瞧了出来。林靖美美一笑,扯着袖子上的几片竹叶绣道,“是大嫂嫂亲手给我做的。这上面的竹子,也是大嫂子给我绣的。”

“怪道与你往日所穿不一样呢。”若不叫林靖炫耀个够,怕他是没心思念书了。

果然,林靖更加得意,眼睛都弯成一线,道,“当然不一样啦,先生你看,这竹子活灵活现的,线的配色也好。”

舒静韵浅笑,“阿腾说的对,这衣裳好看,的确是衬得靖哥儿更俊了呢。”

当天,林靖走路的姿势都是挺胸抬头,恨不能把个包包头的脑袋扬到天上去,如同得胜归来的小公鸡一般。舒静韵暗中笑疼肚子。

如今这帝都城,能过的这般随心所欲的,也便是林靖这等懵懂孩童了。

反正,不说别人,太子殿下的外公——谢国公就糟心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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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谢国公悔忆姊妹劝,林公府迎来楚妙言

谢国公是个厉害人物,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不然危急时刻林太后也不可能选谢氏女为后。

如今,谢皇后所出嫡皇子即将被立东宫,谢家身为皇后娘家、太子外家,身份之贵,自然更上一层楼。虽然谢国公没想着这么早便将嫡皇子推上太子的宝座,但,既已成事实,且又是大喜事,谢国公心里也很是欢喜。

谢国公甚至觉着,儿子虽无甚大才,到底不是纨绔子弟,平庸亦有平庸的好处;女儿做了皇后生了太子,人活到谢国公的地步儿,也够了。便是谢国公也常在心里想着,人要知足惜福。

但,及至今日,谢国公才更深切的明白,人生十全九美,总会有那么些糟心事的。

让谢国公糟心的事,不在家里,而在宫中。

而让谢国公糟心的人,亦非别人,正是他的皇后闺女。

当初女儿在家里时,谢国公觉着女儿不差,模样性情,也算中上,再加上谢国公府的门第,便是上上等的闺秀了。故此,林太后有意谢国公府出一朝皇后时,谢国公把女儿推了上去。

那年,林太后透出此信儿,一家子喜气洋洋,唯谢国公的妹妹襄阳王妃曾劝兄长道,“大丫头的性子,做一家之主母倒罢了,比着葫芦画瓢,总不会有什么大差子。再者,还有娘家为她撑腰。我初做王妃时千难万难,只是不与兄长说罢了。王妃已是如此,皇后乃六宫之主,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襄阳王妃尚有言下之意未说,谢国公却是知道的,这皇后,做的好是一家子的福气,做不好怕是一家子的祸端。

但,彼时六宫凤印摆在眼前,谢国公夫人如何还瞧得上其他青年子弟。

就是谢国公,虽已是国公之尊,心中亦不是不想再进一步的。不过,妹妹的话还是入了谢国公之心,谢国公亲自入宫与林太后密谈一番,林太后向谢国公保证,皇长子一定会出自谢皇后的肚子。

有这样的诱惑摆在面前,即使这馅饼儿并不容易吃,谢国公还是心满意足的吞了下去。

如今,非但嫡长皇子出身谢皇后腹内,册立皇太子大典就在眼前,谢国公却自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子倦意来。

就在昨日,昭德帝以冷宫中甄氏有孕为由,为子嗣计,将甄氏移出冷宫,并亲自请求林太后,将甄氏安置于慈恩宫偏殿之内。林太后初时推却,昭德帝三番四次相求,林太后方允了。

每每想至此处,谢国公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千秋节时,林太后一语点出甄氏腹中骨肉,可笑甄氏与荣家勾结,到头来保住她的却是林太后。

这个女人!

谢国公犹记得二十几年前,那时,先帝犹在,谢国公尚不是国公之尊,而是先帝身边的侍卫。他记得,先帝微服出宫遇到在自家庄子上游玩的林太后,彼时林太后尚未嫁人,却已是美貌惊人。先帝一见倾心,情愿以贵妃之位相许,迎林氏女进宫以伴圣驾。出乎帝王意料,林家并不情愿,林氏女斩钉截铁的告诉先帝:宁做贫汉妻,不为帝王妾。非后位酬,绝不进宫。

先帝终以空悬了二十年的后位相酬。

这个女人,甫一进宫便令六宫无颜色。

先帝在世时,曾与近臣笑言,“朕不惑之年,方知情之三味。”

先帝去后,哪怕昭德帝非她亲子,这个女人犹自如鱼得水的活着。

这是个多么厉害的女人。

她三言两语便令荣家失宠于昭德帝,甄妃入冷宫,昭德帝亲口册立东宫。

这又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她永远不会将事做绝,甚至连甄氏腹中骨肉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将甄氏打入冷宫,却又留着她的性命。

相对于林太后收放自如的手段,谢国公再想想自己横冲直撞毫无谋略的闺女,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让谢皇后入宫为后。

多好的机会,甄氏打入冷宫,荣妃失宠,林太后依旧受昭德帝忌惮,谢皇后若是聪明便该寻几个漂亮的宫人,讨得昭德帝欢心。男人喜新厌旧,只要有了新欢,甄氏即便生下孩子又能成什么气候?只要不给荣家机会,荣家在短时间内想复宠难于登天。

然后,谢皇后便可借太子册立之机,收拢后宫之权。

可是,这个蠢货做了些什么?

谢皇后一门心思的期盼着昭德帝能复宠于她。

谢皇后甚至期盼着能得到当年林太后于先帝的盛宠。

不是谢国公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不说谢皇后远没有当年林太后的美貌,便是她有林太后一成的手段,也不会弄到如今的狼狈——荣家复宠,甄氏转而到了林太后那里。

宠爱?

还有什么宠爱?

昭德帝但凡还顾念谢皇后,便不会在这时把甄氏移出冷宫迁至慈恩宫偏殿,更不会令荣菘淮担任太子册立大典的典仪官!

谢皇后还觉着自己很冤,与母亲哭诉甄氏所出小公主夭亡与二皇子的病不关她事。

谢国公听到老妻说起谢皇后的话,当下砸了手中的五彩小盖盅!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谢皇后做的,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昭德帝相信,就是谢家做的!

否则,昭德帝不会重新抬举甄氏与荣家。

多年心血,大好形势,便因谢皇后的愚蠢,就此付诸东流。

谢家兜兜转转,惹来帝王心疑至此。

荣家起起伏伏,即便昭德帝重新抬举荣家,但想要恢复先时亲密无间的甥舅情,亦非难事。

只有林家,林翊承恩公爵到手,朝中得了实差,而住于慈恩宫偏殿的甄氏,依林太后的手段,可为之处太多,便是谢国公亦猜不透林太后的心思。

轻不可闻的叹口气,谢国公是真的累了。

老妻听到丈夫浅浅的叹息,轻声问,“国公爷可是醒了?”

谢国公道,“几时了?”

房中丫头已听到动静,轻手轻脚的进来服侍。

谢国公由丫头们服侍着穿上朝服,老妻正在妆台前挑选着首饰,年华已逝,太鲜艳时兴的首饰用不上,只得往雍容慈祥里打扮了。谢国公道,“许久没有妹妹的消息,打点些东西,叫小三去襄阳走一趟,瞧瞧妹妹。”

谢国公夫人回头,迟疑道,“不年不节的,如今皇上对娘娘有几分冷淡,妹妹毕竟是…”

谢国公兄妹情深,听老妻似有挂碍,顿时将脸一冷,道,“便是陛下当年也说了襄阳王虽忤逆,妹妹却是贤良德淑,仍留其太妃供奉!本就是嫡亲的兄妹,还不能走动了不成!”

“国公爷不必恼,我不过一说罢了。”谢国公夫人嫁入谢家,从孙媳妇做起,如今熬的三子一女傍身,且女儿贵为皇后,外孙眼瞅着就要被立为太子。时至如今,她也不必再如何看谢国公的脸色。

谢国公叮嘱一句,“莫要忘了。”

及老夫妻用过早膳,外面天犹未亮,谢国公便得乘车去早朝。丫环婆子挑着灯笼,谢国公夫人送丈夫至二门,望着丈夫已微微佝偻的身子,谢国公夫人不知为何,心中蓦然一酸,轻声道,“妹妹那里,你莫担心,我打发小三过去。你这把年纪了,车里铺有软褥,在车上打个盹儿养养神。”

谢国公拍拍老妻的手,方带着亲随走了。

早朝时间一定,谢国公坐在舒适的马车里闭目养神,忽听到车门轻叩之声,谢国公应了一声,亲随方开了车门,低声禀道,“主子,后头林公爷打发小厮过来,说叫咱们稍等片刻,林公爷有事与主子商议。”

谢国公没有半分犹豫,道,“放慢了走。”不说林家尚有林太后这等厉害人物在宫中翻手为云覆手雨,便是林翊,年纪轻轻便老成持重,当起差来也有板有眼,算得上青年子弟中的一流人物。若非林太后千秋节上曾明言,林家不会与任何皇子外家结亲,谢国公当真有联姻林家之意。

林翊年轻,并不乘车坐轿,直接骑马。

林翊下马到谢国公的车里,谢国公虽年高德韶,却并不摆长者的架子,倒是满面长者的关切,握着林翊的手携林靖坐在自己身畔,道,“这个时辰,早上犹带了几分寒凉,进来暖暖。”

林翊道,“这个时候来打扰伯父,实在失礼。”何况依林翊的身份爵位,叫一声伯父,也是亲近之意。

谢国公自然乐得与林家亲近,笑,“我知贤侄素来稳重,想来是有要事与我说。”

林翊叹口气,“我前天出门,遇到了楚姑娘。”

“楚姑娘?”谢国公一时没记起这个是哪个?若说朝中高官大员,谢国公没有不知道的,但,说到某姑娘,谢国公这个年纪,早已收心养性,未曾风流许多年,实在不记得这个楚姑娘是哪位?

林翊道,“当年楚大将军遗孤,被襄阳太妃收为膝下养女的楚姑娘。”

谢国公脸色一震,露出几分焦切,连忙问,“贤侄,可是我那妹妹出事了?”说来真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似谢国公,嫡长子出身,顺顺利利的袭爵,如今更是贵为国丈,一生富贵双全,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却不知谢国公心烦之事颇多,宫里智商不够用的闺女就不必说了,还有令谢国公心心挂念的便是曾为襄阳王妃、今为襄阳王太妃的妹妹了。

说到妹妹,谢国公便是满心怜惜愧疚。

当年,谢国公未袭爵时虽是家中嫡长,却是生母早逝,继母深受父亲老国公的喜爱,还一口气给老国公生了二子一女。

元配嫡子与继室嫡子,虽有国家法度、祖宗家法所限,谢国公嫡长子之身的继承权就是头一位,但,若世人都恪守规矩法度,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诸多兄弟相争、家宅不宁之事了。

继母为夺国公之爵,把亲女嫁入先帝母族、如今的长安侯赵家。为了打击这对元配所出兄妹,继母竟妄想将这位谢王妃许给娘家侄子,谢王妃却是有勇有谋,转而得了襄阳王老太妃的青眼,依国公府嫡长女之身嫁入王府为正妃。

之后,谢国公顺利袭爵,得襄阳王府助力颇多。

谢国公也只这么一个同胞妹妹,他明白当年妹妹倾心另有其人,那人也非外人,正是谢国公嫡亲的舅家表弟,战亡沙场的大将军楚怀飞。

楚家子嗣不昌,楚怀飞过逝后,其妻抑郁而亡,随后谢国公的舅父舅母也便去了。襄阳王妃膝下无嗣,便收养了已为孤女的楚家女,聊慰寂寞。

楚家女与谢王妃一直亲若母女,如今竟忽然来了帝都,谢国公顾不得什么,急问,“可是太妃那里出事了?”

林翊微叹,“太妃在襄阳,不大好。”

谢太妃嫁入襄阳王府,虽说是高嫁,但着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年,襄阳王老太妃之所以选了谢氏女给儿子为妃,为的就是想为儿子娶一贤妻,也规劝规劝儿子。

但,有时,父母再好的心愿,还有烂泥扶不上墙一说呢。

先襄阳王便属这种,他另有爱妾,并不喜正妃谢氏。襄阳王所有的子女都是爱妾所出,包括后来嫁予权臣凌辰庸柔婉郡主。

先襄阳王这般品性,谢王妃其实很瞧他不起。后来,长兄袭国公爵,谢王妃便一直住在帝都,甚至在林太后与凌辰庸争权之时,谢王妃直接站在林太后一系,把丈夫先襄阳王气个半死。如昭德帝虽然是厌恶透了襄阳王,但对谢王妃极有好感。

就昭德帝本心而言,他少时立后,其实心里亦曾期盼过谢后有其姑之风。结果,谢皇后与谢王妃实在…没啥可比之处。

因谢王妃与林太后、昭德帝关系不差,当初林太后斗倒凌辰庸,问罪襄阳王府时,整个襄阳王府,唯谢王妃得以保全。因襄阳王府宗室出身,林太后还是给他们留了脸面,襄阳王赐死之后,择襄阳王一旁支子弟过继于谢王妃膝下,袭襄阳王爵,如此,谢王妃升为谢太妃,依旧福贵双全。

事关谢太妃,林翊自然要跟谢国公商量。

谢国公听林翊将事情大致一说,当下气的浑身发抖,早朝之上就发作了,简直是跪伏于地、痛哭流涕,再加上谢国公的口才,将今襄阳王如何谋算谢太妃的嫁妆、甚至连楚家孤女的私产都不放过,再有楚氏女如何逃出襄阳城,逃至帝都犹被人苦苦追杀,若非林公爷碰巧救下楚氏女,怕如今连性命都没了。

谢国公既气且痛,险些晕过去,站都站不住,昭德帝不得不吩咐小太监搬了张椅子给谢国公坐。

昭德帝亦是气的不得了,不说谢太妃原就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就是楚氏女,那也是功臣遗孤,这眼瞅着就要立太子,此时,朝臣们送个祥瑞尚且不及,襄阳王府倒上赶着给昭德帝送恶心。

昭德帝虽对皇后不满,到底是立太子的节骨眼儿上,太子是他的骨肉,谢国公以往还算勤谨,这个时候,怎能不给太子外家做脸?

昭德帝当下便命人接楚氏女入宫,昭德帝特意说一句,“母后向来慈悲,以往,母后也见过楚姑娘,暂且将楚姑娘送到慈恩宫吧。”按理,谢皇后乃谢太妃的嫡亲侄女,楚氏与谢太妃亲若母女,更兼楚家与谢家本是姨舅之亲,昭德帝又素来忌惮林太后,再怎么说,将楚氏女送往凤仪宫更合适。可是,虽然昭德帝忌惮林太后,但他实在任不过谢皇后的智商。想一想,还是林太后更可靠些。

林府。

楚妙言已经二十四岁,尚未成亲,却是一袭青衫男装打扮。

楚妙言与越氏早便认得,如今乍然相见,林翊同越氏有所交待,越氏心里那丝小别扭早已烟消云散,亲自去二门将楚妙言接进府内,亲热地,“楚妹妹。”

“越姐姐,给你和林大哥添麻烦了。”楚妙言面上带了几分风霜之色,眉心有细细的褶皱,不过她一个女人,千里迢迢逃到帝都来,这种本事,可不是寻常的女人能做到的。

越氏含笑,“莫说这外道话。”遂将楚妙言带到内宅。

越氏刚携楚妙言回院中,林靖已经不请自到了。虽然林翊警告他不许瞎打听,不过,楚妙言已经来林家了,他身为主人出来见见客人才是应有礼数呢。

楚妙言并不知林家事,见林靖个子小小,小脸嫩嫩,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身大家气派,忙道,“我在襄阳日久,竟不知姐姐与林大哥已经…”

越氏忙道,“妹妹误会了,这是我家里四叔,靖儿。四叔,这是楚姑娘,你该叫姐姐的。”

林靖见楚妙言虽模样不算出色,难得眉间一缕英气勃勃,远胜闺阁女子,林靖心中便有几分喜欢,矜持中极有礼数的叫了声,“楚姐姐好。”

楚妙言微点头还礼。

其实林翊早想请楚妙言到林家暂住,楚妙言却为避嫌,并未答应,如今楚妙言先来林家,不过是等着昭德帝宣召面圣罢了。

再者,她这一身衣裳,进宫面圣到底不妥。

林翊已有交待,越氏给林靖个眼色,带着楚妙言到里屋换衣裳。

林靖见过了楚妙言,满足了好奇心,就跑回去继续念书了。林腾在跟王师父习武,并未在求知阁,只有舒静韵一人悠然自在的看书,林靖早跟舒静韵混熟了,过去行个礼,说,“先生,你见过花木兰么?”

舒静韵看都未看林靖一眼,林靖美滋滋地,“就知道你没见过。”想一想,自己好像没有见过舒先生的夫人,林靖眼珠微转,却是将事情按在心里,自己也捧起书,有滋有味儿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