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军家的妻儿老小破衣烂衫的寻到锦州城来了,徒小三细打听方知晓,江南今年大灾大涝,百姓颗料无收,民不聊生,如王都军这样官宦人家,妻儿都险落到讨饭的地步。平民百姓,可想而知。

徒小三听闻此事,连忙告知林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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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锦州城之九

第148章

林靖自然不是消息不灵通之人, 只是, 江南离寒州城甚远, 江南的消息, 他也是有心无力。故而,乍闻此事,林靖不可谓不震惊。

倒不是震惊江南受灾,天底下受灾的地方多了,林靖自小在林太后膝下长大, 耳濡目染,哪年没几个地方受灾的呢。林靖震惊的是,灾情如此严重。那王都军也是正三品武官,为人虽才干有限, 好在知情识趣, 徒小三不是个小气人,王都军识时务, 该给王都军的那一份儿, 从来没短过。据徒小三说,这王都军虽有姬妾服侍在侧,却也不是不管家里的人, 每个都会着家下人捎家用回去。但,这样的官宦人家, 都能因灾不能在祖地生活,携老扶幼一路艰难的到关外来找王都军,可见灾情之重, 定是饿殍千里。

林靖自经了山东大灾,亲见灾民情形,就有些见不得这些大灾之地,想一想都心里不大舒服。徒小三见他面色都变了,连忙道,“你也别太担心,树挪死,人挪活,这地方受了灾,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往别的地方寻出路。你看,王太太他们不就来锦州了。”

“原本,今年茶丝生意减少,我就觉着,江南怕是出事了,没想到受了这样的大灾。”林靖道,“官宦之家都不得过活,可知如今江南是个什么情形了。江南自古便是第一等繁华之地,占天下赋税粮仓泰半,江南如此大灾,先不说那些受灾的百姓。就是咱们这里,怕立刻就要加税了。”

江南是徒小三的家乡,虽则徒小三对老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但如今想到家乡遭了这样的天灾,心里也并不好过。不过,听到他们这里要加税的事,徒小三道,“唉哟,这可真是…要是能救济江南,就是多征些赋税,倒也不是不成。”

林靖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道,“朝廷便是征税,也是过些日子的事了。眼下我这里刚到了一批兵器,刀枪各五千,工坊里做出箭矢也有三万支。我分一半给三哥你,你眼下还是要抓紧时间练兵。”

徒小三对于练兵之事一直积极,不过,林靖直接提出此事,徒小三道,“这灾年的确容易出乱匪,只是,江南再乱,也乱不到咱们关外来吧。”

“今天下时势,不只在江南。”林靖道,“我出生时,就是德皇帝在位,德皇帝此人,要说帝王心术自然是有,但人为偏颇狭隘。他年纪轻轻便过逝了,之后三子,尽皆夭折。如今的陛下,是从宗室过继而来,帝室一脉,其实已经断绝。新君不算个糊涂人,为人亦颇有心机,但是,依我看,没有明君决断气魄。我观史书,自来朝代更迭,天下大乱,皆有先兆。首先便是,帝室式微,进而,权臣四起。再者,天下大灾不断,纵有良臣欲挽大厦于将倾,却也是有心无力,苍天不佑。如今这天下,难说了。我们在关外,我这寒州城虽富庶,无非是靠着商贾往来,与异族的交易。但,寒州城地处狭小,要养一支精兵尚可,可养一支雄兵就难了。三哥你锦州城虽寒苦些,但,地势广阔,有的是你施展的地方。如今这兵械,本也是算上你的了,你也莫与我客套。且看日后如何吧,说不得我以后还要倚仗三哥你。”

“咱们兄弟,什么倚仗不倚仗的,要没有阿靖你,就没有我的今日。再说,我也没打算与你客套。”徒小三此人虽出生江南繁庶之人,且江南之人,多精细柔媚,徒小三却是其中异数。徒小三颇有北地豪雄之风,徒小三道,“我有一事,还要烦劳阿靖你呢。”

“三哥只管说。”

徒小三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要是叫我练兵,这是没的我,我也喜欢干这个。只是,都军府庶务颇重,我这成天介忙那些个事还忙不过来。要是别个小事,还能交与下头人,只是银粮之事,倘不是交心交命的,我断不能放心。我手下这几个货,叫他们带人打仗还成,就一个小牛子,你也知道,他因年轻,交给他的事倒是办得妥妥当当,大事上头总欠缺些。要不,阿靖你帮我掌这一府银粮,如何?小牛子正好在你这里学习,就叫他做个跑腿。”

林靖自己也掌寒州城,钱粮之事可非小事,除了军略,第二要紧的就是钱粮,哪怕军略,亦需钱粮支撑。要是没钱没粮,还打个毛的仗。只是,林靖都有些犹豫了,道,“这合适吗?我毕竟是外人。”

“哪里是外人了,咱们在一处多少年了。”徒小三道,“要是外人,我锦州城的事如何总来寻你拿主意。你寒州城的事也从不避我,有我们这样的外人么?”

徒小三实心实意,“倘太平盛世,咱们这样的基业,也该知足了。可就像阿靖你说的,世道越来越乱。要是给我个三五年,我也能学会打理这些琐事,可如今,你也说叫我多练兵呢。要不这么着,咱两家合在一处,咱们都认你为老大。”

林靖翻白眼,“越说越不像话了,我要是想称王,当初就不会到寒州城,直接落脚锦州城了。”

林靖并非无决断之人,一摆手,“行了,合伙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这个你先憋着,不要说,说出来人心动荡。既然你信我,锦州城这一摊事我暂且帮你看着,待小牛子学得差不离了,就让他来做。”

“他还差得远呢,十年二十年不一定学得成,我就信阿靖你。”徒小三大喜,拉着林靖,“今儿个高兴,中午必得有酒才行!”

林靖一向只吃绵软果酒,徒小三则不同,此人偏爱烈酒,尤其关外因气侯缘故,当地人亦酷爱烈酒。徒小三就左一碗右一碗,喝了个醉眼朦胧。这人喝醉,倒是不耍酒疯,就是拉着阿靖兄弟的手,叨叨叨,叨叨叨,跟只老母鸡似的,叨叨个没完。

待吃过一席酒,林靖将寒州城的事安排一二,便与徒小三一道去了锦州城。林靖还亲自问了王太太今江南灾情如何,王太太今已收拾的形容整齐,只是面容仍是有着一路逃荒而来的憔悴,摇头叹道,“我们县估计是没有活口了,打去岁就是大涝,田里都淹了没的收成。去岁冬连降大雪,冻死的人就没了数。我们家还算县里在户人家,庄子里没了收成,家里还存有些粮食,但撑到三月,不想又是大涝。如此,便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去。我们就想着,搬到府城兴许能好些,府城倒也还有人,只是,受灾的灾民越来越多,出门就是买上二斤白面,都有三五帮子人来抢。还有大批灾民进不得府城的,就围在城外,府尹老爷原还每日设粥棚出去救济,后来却是救济的粥棚都没有了。城中粮食,比金子都贵。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们一路行来,十室九空。有不少人是去了湖广,还有人北上去了帝都,家中二老商量着,我们这个冤家在关外做官,一路上,要不是命大,怕是死在外头,这个冤家还不晓得哪。”

王都军面有尴尬,小声说妻子,“说有用的就行了。”妇道人家,就是不会说话。

王太太瞪丈夫一眼,不说话了。

林靖道,“倘湖广之地尚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徒小三问,“嫂夫人可知金陵城的情况?”

王太太摇头,“金陵离我们永嘉府还远的很,金陵是王城,我也只去过一回。原本我们也想去金陵,可听说金陵城出了大匪头,没敢去啊。”

徒小三的脸色便隐现担忧。

自都军府出来,林靖问徒小三,“怎么了?金陵城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人?”

徒小三扶林靖上车,自己也跟着坐车里,低声道,“当年,我姐姐自卖自身,后来我打听过,说是我姐被金陵王府买了去。”

“要真的是进了金陵王府,你反不必担心。金陵王是个好面子的人,平日为人亦称得上和善,起码在外没有恶名。只要令姐是个本分人,纵是做奴婢,想平安也是不难的。何况这样的大灾,要是在家里,你反要担心,既是在王府,总少不了顿饱饭吃。”

徒小三叹,“是啊。”

林靖看他终是牵挂亲姐,林靖自己也是个重情义之人,想了想道,“我家中有一位庶姐,嫁的是金陵王第八子,不过,眼下江南正乱着,便是着人过去打听,怕也要些时日了。倘你姐真在金陵王府,我倒是能想法子把她要出来。”

徒小三有些吃惊,“你还有姐姐嫁金陵王府?”

“是啊。”

“怎么没听你提过。”

林靖道,“她是庶出,我是嫡出,一个她一个她姨娘,都跟我不对眼。”

徒小三:…

徒小三道,“此事也急不得,慢慢再说吧。”

林靖道,“放心吧,一般要紧的亲人之间都有感应。眼下虽不知你姐在何处,可如果倘她出事,你应该能有感觉才是。”

“我怎么啥感觉都没有。”

“那要不赶明儿去庙里拜拜,求个签,也保佑你姐平安。”

徒小三对于拜佛求签之事并不热衷,而且,很不满意林靖的说法,徒小三道,“怎么总是你姐你姐的,那是咱姐。”

林靖一笑,“好吧,咱姐咱姐。”

徒小三此方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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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锦州城之十

第149章

被林靖与徒小三讨论了一番的金陵王府, 如今正面临异常艰难的处境。像王太太说的, 金陵王府出了大匪头, 这位大匪头, 还不是一般的匪。江南灾重,多少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有如王太太这般携老扶幼投亲靠友的,还有离乡背井,去他乡讨生活的, 再有就是如金陵城这位大匪头,漕帮,直接反了的。

漕帮人手众多,做头领的自然不会饿死, 可底下人多是卖苦力为生, 漕帮以义气闻名,也不能看着这些弟兄活活饿死啊。

于是, 一不作二不休, 干脆反了。

饿急了的人,都能易子而食,还有什么恶做不出来的。有一人反, 立刻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抢粮铺抢大户, 只要是能抢的,都抢。

好在,金陵城为江南重镇, 金陵王亦是在金陵城经营多年,手握重兵,在金陵王与金陵府尹将军的压制下,叛军很快退出金陵城,但,这支饥饿的叛军开始袭击布防薄弱的州府县乡,初时是求一口饱饭,待得能填饱肚子的时候,又要刀要枪,称王称霸。

朝廷闻江南叛乱大惊,立刻命江浙总督出兵镇压。这次叛乱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三个月,但是,人心生乱,自江南始。

而且,不出林靖所料,江南既受大灾又有叛乱,朝廷粮草上便是左支右绌,果然,连寒州锦州这样的关外之府,分派的赋税也较往年多了三成。

徒小三如今管着练兵之事,锦州府尹很憋屈的同寒州的三品昭武将军林靖商量这赋税之事。便是锦州府尹亦是暗想,这世道大概真是要乱了,锦州的庶务,竟要叫寒州的将军,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

只是,锦州府尹如此腹诽着,还是得问林靖的主意。

这练兵是都军的事,可赋税就是他府尹之事了。要是这赋税收不齐,他今年的评级怕要落到中下等去了。林靖道,“要添三成,怎么收啊?”

府尹大人道,“朝廷非要如此,下官除了听令,也没什么法子。”

林靖道,“加个一成两成的还罢了,府尹大人任期还有两年呢。你想想,这要加三成,你立刻征上来交上去,明年就得加五成,到时你怎么办?难不成真不顾这一府百姓了。”

府尹也是老油条了,道,“那就多收两成,将军意下如何?”

“自然是府尹大人做主。”林靖对于帝室是没有半点好感,但同时,他是个软心肠的人,又是见过灾民的,一想到那些受灾的百姓,林靖也不会在这上头有太多的计较。

只是,纵是加两成,大户人家无妨,但,底下百姓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林靖同时给寒锦二城百姓颁布了开荒的法令,允许百姓开荒,开多少都是自己的,三年之内不纳税。还有,鼓励妇人生育,生一个孩子,当年的税官府减一成。其三就是,设定成亲年龄,尤其女孩子,十八再不寻婆家,官府就替你官配个男人。

总而言之,就是八个字:鼓励开荒,鼓励生育。

其实,就是锦州府尹也得承认,林靖绝对比他这位府尹更适合府尹的位置。只是,这开荒啥的,经过朝廷允许了吗?

林靖才不管这个,先干了再说。

眼下朝廷忙江南的事还忙不过来,哪里有心思顾这小小的寒锦二城。

林靖却是不知道,颇有人顾这锦州城。

尤其今年江南大灾,谢公府的收入直接腰斩之后再腰斩,此时此刻,锦州城及时上缴赋税,谢公府想到先时在锦州城损失的几大盐田,原本已经复原的伤势又隐隐有生痛之感。

许多事,往往就是如此,看起来复杂,待你寻根究底时则会发现,其实,复杂的背后不过是纯粹的利益之争。

像锦州城的这位府尹大人,就很冤枉,朝廷加三成赋税,锦州城一向贫寒之地,能征加二成,已是难得。这在官场上亦是通用的道理,结果,府尹大人硬是给当朝御史参了个懈怠皇差的罪名。府尹大人不得不上书自辩清白,可他税没征齐,也是事实。

最后,竟落得个罢职回乡的下场。

府尹大人给冤得哟,对着林靖,眼泪都流了两缸。林靖甭看生得娇弱,最见不得人流泪,他道,“哭什么哭啊,不就是个府尹,也值得你这样一哭,男子汉大丈夫,你这眼泪也忒不值钱了些。”

府尹大人拭泪,与林靖哭长道短,“将军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哪里知道我们小家小户的艰难。为了打点这个府尹之职,家里祖上传下来了田地都卖了两块,如今就这么罢官回乡,一家老小如何过活哟。”

就听这说话,就知道是个什么档次的人了。林靖道,“你这罢官,并非因赋税未齐之过。就是没这事,也会寻个理由,把你从锦州府尹的位子上拽下来的。”

这锦州府尹生得颇是圆润,此时两眼泪汪汪的望着林靖,一脸期待解惑的模样,“这是何故?我在帝都,连巴结高官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必说与人结怨了。”谁在帝都不是弯着脸走路啊。

林靖道,“你也看了朝廷公文,新来的府尹姓康,这位康府尹,所料不错应该是帝都谢家门人。”

锦州府尹一愣,也不哭了,“莫不是为了谢都军之事?”

林靖瞥他一眼,府尹大人一缩脖子,不敢言声了。过一刻,继续哭诉,“将军大人,你说,我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林靖道,“行了行了,你如今虽还差大半年才能拿你那一份儿,如今我也算给你。你这罢官又不是什么大事,过得三头五晌,此事淡了,再往吏部打点个差使就是。有银子,还怕没官儿做!”

锦州府尹心下一喜,却是道,“我想好了,我不要银子。”

“那你要啥?”这么哭天抹泪的,一看就是来讹银子的啊。

锦州府尹将圆滚滚的脸一正,恳切道,“听王都军说,就金陵城那边闹乱子,府尹都死了好几个。现下,难说哪里就是太平人间。我出身寒门,别的不说,眼力还是有些的。二位将军都是人中龙凤,要是为着谢都军先前的事,我这样没根基的官儿,纵回了帝都,怕也落不了好儿,能不能得着平安都两家,更不必说到吏部再谋官位了。”

林靖眉梢一挑,倒是对这胖子的眼力有些刮目相看。

锦州府尹道,“我愿意追随二位将军,哪怕做个马前卒,也心甘情愿。”

林靖道,“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官位呢?你之前毕竟是一府府尹,出去岂不不好看。”

锦州府尹道,“只要能做事,能帮上将军的忙就好,什么官儿不官儿的,要是我这刚罢职便又有了官位,就是朝廷那边儿也不能允准的。将军放心,我都明白。”

林靖便让锦州府尹留下了,待这位圆胖大人告辞后,小牛子道,“这样的人,满肚子油水,留他何用?”

“你还没听明白?”

小牛子想了想,“纵是他回帝都,肯定是要被问起锦州城之事。可咱们锦州的事,再怎么瞒,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的。”

林靖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这位大人不放心,觉着自己知道的太多,怕一出锦州城就被咱们灭口,这才死求白赖的留下的。”

小牛子瞠目结舌,“这也忒胆小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林靖道,“龙城兵作坊的大监任满还朝,你去备一份重礼。”

小牛子应了。

如此,不过半月,新任康府尹就任锦州府尹。

帝都,谢国公吩咐长孙谢长允,“你如今在吏部当差,那前锦州府尹高明一旦卸职,定会来吏部走动。倘他来了锦州城,与我说一声。”

谢长允连忙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七夕第三更,大家晚安,附赠小剧场一个:

问:有什么好的脱单诀窍么?

林靖:十八未婚女子,由官府官配男人一个。

第150章 锦州城之十一

第150章

康府尹敢来锦州城,来前非但自己做了万全准备, 就是谢国公, 也多有指点叮咛。只是,饶是康府尹再有相像力, 也相像不出, 如今竟是寒州城的大将来管着锦州城的庶务。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这就相当于兵部尚书管到了礼部地盘儿好不好, 这, 这,这不要说合乎规矩了, 康府尹想都未想竟有此等荒谬之事。

当然,就是这个荒谬之事,也是康府尹花了不少时日打听出来的。

徒小三还生怕康府尹认出林靖对林靖不利, 林靖道,“我虽鲜少出门, 但也不能因此就不见人了。放心吧, 这位老康我虽没打过交道, 但宫里早死的康太妃, 我是知道的。”

林靖就不是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性子, 不然, 他不能跑到寒州城这种荒僻地方来称王称霸,穷地方可以来,但不能憋闷着过活。

这就是林靖的人生原则,倘他能憋能忍, 当初不能手刃襄阳公一脉。

林靖只管让徒小三去练兵,有了兵马,世间再无可惧之事,可惧之人。只是,眼前还得解决康府尹之事。

康府尹这里,倒没什么难的,他送去帝都的书信被小牛子亲自拦下再交还到府尹大人手上时,康府尹脸僵似鬼,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望着小牛子的眼神,好似小牛子递还给他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把滴血利刃。康府尹似以闻到那淡淡的血腥杀气,小牛子轻声道,“倘欲对大人不利,下官如何会将此书交还大人。”

康府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小牛子神态中带着一种怜悯,“大人不要令下官为难了,好生过了这一年,大人自可回帝都另谋高就。属下与大人无冤无仇,实不想对大人下手。”

康府尹松口气后不说安分老实的呆着,反是劝小牛子,“我观你眉目清秀,知书识礼,奈何为虎作怅。”

小牛子当真是一幅好面相,就因生得好,当年要饭时都是头一名的好成绩。康府尹说他面目清秀,那绝对不是谬赞,不过,小牛子微微一笑,“倘府尹大人是示书陛下,还称得上一派忠心,今传书谢国公府,康大人与我,又有什么差别呢?”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康府尹却是经小牛子这一问,问了个哑口无言。

有林靖的悉心调理,小牛子逐渐成为林靖的左膀右臂,办事极是干练。

小牛子问林靖,“这么养着,总是不是个法子。”不得不说,除了这清秀相貌,小牛子的行事与徒小四差别不大。觉着硬眼的人,还是宰了的好。

林靖道,“先时都军就接连死了四个,这要是再接着死府尹,朝廷一拨一拨的来人,咱们这里也不得清静。既然姓康的老实,且叫他老实些日子,近期不易再生事端。”

小牛子道,“有这么个人,终归不放心,何况,眼下他自是不敢再乱来,可难保回帝都后不乱说的。”

林靖道,“派去金陵的人选好没?”

小牛子道,“选好了,叫陈二青去吧,他是打金陵跟着三哥的,这么些年,亦是忠心可靠。就是眼下他管着龙城的那一路私盐买卖。”

林靖道,“你问问他,看他觉着谁合适,就叫谁先代管着。”

小牛子点头,“龙城兵器坊的新任大监这就要到任了。”

林靖道,“先等等再说。”

小牛子办事俐落,陈二青那里过来,林靖亲自交待他要去打听什么事,叫他带足了银票,林靖道,“不要吝惜银子,必要打听清楚。”

阿二青连忙应了,林靖又问他,“龙城私盐之事如何?”

陈二青道,“我看我那内弟做事倒还仔细。”

林靖道,“是那位冯家公子吧。”

陈二青赶忙道,“他与先时那不长的不一样,哎,将军你不晓得,我这内弟是庶出,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林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陈二青一眼,“如今有你照应,可见也是苦尽甘来了。”对陈二青道,“就他吧,叫你给安排几个老成的人,别你一走,反叫他那里乱了手脚,这样,你在外头也不放心不是。”

陈二青道,“将军放心,我动身前都安排好的。”

林靖点头,令他下去了。

小牛子生来有就有股子明敏,不然,当初那么些要饭的小乞子,怎么徒小三独挑中了他,让他与徒小四在一处呢。小牛子给林靖倒了盏茶,亲手奉上,完全是弟子服侍师傅的模样,道,“我看先生,似有不悦。”

林靖接了茶道,“这个二青,倒是个实诚人。”

“自然实诚,要不实诚,我都不能荐他办这趟远差。”

林靖颌首,“他很好。”

小牛子心就,既是很好,你露出这么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其实吧,林靖什么意思都没有,林靖就是觉着,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手下,上官让你荐人,是上官信你,可也没有就荐一人的理吧。举贤不避亲不是坏事,可这位陈二青当真是半点闲都不避啊。一般会做事的下属,都是举荐个三五人,由上官做决定。如今,上官信服下属,下属敬重上官。

这可倒好…

林靖倒不是挑陈二青的不是,只是,这样的行事,眼下兄弟相称时自是无事。眼瞅着徒三哥一日日壮大,现下这锦州城豪族便都将族中子弟送进都军府做事,若徒三哥一帆风顺下去,像陈二青这样的…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大浪淘沙了。

林靖虽有此感慨,却是什么都没说,更没有点拨小牛子一二。有些事啊,不是靠说的,得自己悟才行。如小牛子,他就是半宿才悟出来,当时林靖意味深长的看陈二青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小牛子霍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把刚躺下要睡着的徒小四吓一跳,徒小四问,“撒癔症呢。”

“你才撒癔症呢。”小牛子还生怕自己想错了,将今日之事与徒小四大致说了,小牛子问,“你说,先生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徒小四刚要否认,毕竟,他们与林靖皆是少年相识,徒小四小时候还常与林靖拌嘴呢。他一直没觉着林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只是,世易时移,如今,大家都长大了。徒小四自己也做了长官,徒小四寻思片刻,道,“别说,还真有可能。阿靖自来就是个细致,他想事就想得细。咱们虽不比他聪明,可这事儿搁咱们身上想想,要是下属直接推荐人,倘是荐的咱们心里也认可的还好,要不是咱们认可的,心里该不高兴了。”

徒小四道,“阿靖是不是不喜欢这冯小舅子啊,我听二青说,那倒是个本分人。”徒小四素来心宽,高冯二人已死,徒小四不是死揪着旧事不放的人,早将此篇揭下,就是提到冯家,也没觉什么。

小牛子道,“先生眼里素来不容沙子,倘他觉着冯郎不妥,自然叫陈二青换人。大概就是觉着,二青这事儿办得太直了。”

徒小四拉了小牛子躺下,道,“你说,阿靖会不会还记着当初我往他褥子下洒黄豆粒的事呢。”

小牛子笑,“他要还记这个,早给你褥子下撒把钢钉了。”

徒小四嘿嘿一笑,又说起林靖的好处来,“自打他接手,咱们这军用可较先时痛快多了。”

“你们这炼兵的,觉着每天从早到晚的操练辛苦,哪里知道我们这幕后给你们筹集粮草兵械的艰难呢。”

徒小四连忙道,“知道知道,来,我给你按一按。”

“去去去。”小牛子打开徒小四的手。

徒小四道,“怎么啦,我哥常给阿靖按呢。”

“我又不是先生,他身子不好,事情又多,时常觉着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