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总督不愧总督之尊,他听闻此事,虽有些惊讶,不过,亦是缓一缓口气,道,“我看阿青人品,也不是乱来之人。别个暂不提,你且好生在江南当差,我观你才干人品俱是不俗。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么,待你功成名就,那些往事,也不会有人提的。”

林靖正色道,“我于功名之心已淡,唯愿实实在在的做些事情,不枉此生便于愿足矣。”

何先生笑,“阿青你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

“先生你这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章总督何先生想的是,约摸当初林靖杀的也不是寻常人,不然,看林靖这挺有出身的模样,才干亦很是不俗,定是家族着重培养的子弟,何以至于躲到关外去。当然,也有可能是家族原由。总而言之,这里头事情怕是不少,不过,人家林靖都直言曾杀了个人,再多的,饶是以章总督的八卦也不好打听了。

林靖这自揭身世,完全就是当初对徐副将的招术,结果,到章总督这里依旧适用。待得章总督留二人用饭,只要是得知此消息的,都明白,这姓林的(徒小三),怕是要受总督大人的重用了。

徒小三与林靖回了家,徒小三方说林靖,“你这嘴,虽然把身世略说一些,可让总督大人安心。随便编一个就好,何必说那些旧事。”

林靖道,“只有这样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方能糊弄的过去。再者,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都不在意,你也别啰嗦了。再给我拿个梨。”

徒小三递个甜梨给他,道,“这个梨就这么好吃?”总督大人叫他吃,他都没吃。

林靖道,“三哥,你就是太拘谨了。总督大人既然给,你就吃呗。你也尝尝,真的挺好吃。”林靖他们告辞时,总督大人很大方的送了林靖一篮子梨,装梨的也不是寻常的大篮子,而是个尺见方的小篮,那篮子编织精细,最上还覆了块鹅黄缎子,可见还不是普通的西域梨,必然是宫里赐下的。想着京城离江南这千里之遥,这梨就更精贵了。

不过,林靖也没拿这东西多金贵,他自小爱吃水果,这种西域梨年年都有。后来离开京城,才不得吃了。林靖命人洗了一盘子,当晚就吃了半篮子,徒小三生怕他那肠胃受不住,强把那半篮拿走,林靖才没再继续吃了。徒小三道,“剩下的明儿再吃,多好吃的东西也没这么个吃法儿。”又道,“你要是吃肉像吃水果这样,你这身子,早就养好了。”

林靖道,“我现在也是身强力壮的。”

徒小三哼了一声,“嗯,身强力壮的,赶紧,洗洗睡吧。”

就是躺下也睡不着,徒小三与林靖道,“听总督大人的意思,似是有让咱们扩招新兵的意思。”

林靖道,“按制,副将麾下满员是五千兵马。若能招足人马,咱们战力必然大有提升。既然咱们这里如此,看来许多未满员的兵营都要招兵马了。”

徒小三道,“咱们是头一批。”招兵马说的容易,做起来,先要钱里说话。兵械人马,样样要钱。所以,不可能立刻全部缺员的将领都同时招兵买马,必然要分批次来的。徒小三说海盐是第一批,林靖唇角一弯,头枕双臂,侧脸看徒小三一眼,道,“章总督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这是自然。”徒小三道,“我想着,明儿就去跟总督大人辞行,咱们回海盐,赶紧招兵马。不然,好兵都叫人招走了。”

林靖道,“在杭城一样可以招到好兵啊,咱们海盐才有多少人。”

徒小三亦颇是意动,说来,海盐因常有战事,人丁不是很旺。相较之下,杭城繁华,长眼的都能看到。不过,徒小三想了想,道,“这不好,杭城人虽多,可这城中,有纪将军、徐协领、还有卓大哥一干人等,咱们要是从这儿招兵,就忒显眼了。”

林靖原未将这一干人放在眼里,方有先前那话,徒小三一说,林靖道,“你说的是,我竟未虑到这个。那咱们就回去招兵马,不过,我看徐协领、老卓手下人马都是齐全的。你想招人,可光海盐能有多少人可招,总得在外招人马的。这样,这事儿走之前,我探听下何先生的意思,届时咱们也要辞一辞纪将军他们的,少不得要与他们打声招呼的。不好大咧咧的直接从杭城招人,也得允咱们着人来宣传一二吧 。”

“成。”

两人商量了一回招兵买马之事,此方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21 章

第221章

林靖徒小三二人商量了一番, 既然在杭城的事情基本上办完了, 便准备打道回杭城。这一次去总督府辞行, 按理应是见不到章总督的,毕竟, 章总督日理万机, 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结果, 这一次竟然又见到了章总督。

徒小三道,“下官这就回海盐, 招兵训练。”

章总督点了点头, 道, “要抓紧时间, 你这次要招的都是新兵,不过, 这一年内, 便是新兵我也要看到成效的。”

徒小三正色道,“必不负大人信重!”

章总督又勉励了徒小三两句, 方打发他们去了。二人临走时,章总督还问林靖,“上次的梨,阿青可喜欢?”

林靖笑道, “第二天就吃完了。”

章总督一笑, 又送了林靖一篮梨。

待出了总督府,徒小三方与林靖道,“章总督怎么又送咱一篮子梨啊?”

林靖道, “约是看我爱吃。你要说你也爱吃,总督大人兴许得送咱两篮子。”

徒小三当真说不出这样不客气的话来。当然,这也是两人的定位不同。徒小三的定位就是实诚又能当差的中低品军官,在章总督面前必然要拘谨恭敬才好。林靖则不同,林靖的定位是才高八斗的幕僚,他都不想做官的人,自然有些名士的放达。

总之,白得一篮子西域甜梨,俩人都挺高兴。

此二人走后,章总督与何先生道,“还是想不起来。看李秀才说话这口气,当真不似没见过世面的。”那西域梨,都不是别人送礼送到章总督这里的,是陛下赏赐给他的,因要重用章总督,这梨也赏的大方,足给了章总督六篮子。要知道,寻常亲贵,能得一篮子,就不错了。章总督除了孝敬老娘,媳妇那里一人放了一篮子,给了何先生一篮子,剩下的,心腹官员们过来,章总督便请人尝一尝。那日见林靖很喜欢吃,且林靖生得面相嫩,章总督看他这年岁跟自己孙子似的,一时心软,就给了他一篮子。要知道,皇家赏赐,都有皇家赏赐的规格,像这梨吧,装梨的篮子编的精巧不说,上面还有块鹅黄缎子覆着。这年头,寻常人是不能用黄的。便是章总督那出身大族的媳妇,见着这装梨的篮子都要说一句“好生精致”,章总督老娘吃个皇帝陛下御赐的梨,都要念声佛,说声“唉哟,这可是大福气哟”,可人家林靖,完全不带客气的。至于这是不是贡品,仿佛在人家眼里,这就是个吃的梨而已。

章总督为宦多年,虽则是在外为一方大员,可到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于京中大族并不陌生。章总督便是连李青(林靖)可能改名换姓的事都想到了,想着,倘林靖出身京中大族,他便是没见过林靖,也当知道这家子豪门显第。一族之人,多是有些相似的,可看林靖这精致俊秀的相貌,章总督硬是没想到哪家大族子弟是以精致秀美出名的。

“谢家人倒多俊秀,只是,李秀才这相貌,并不似谢家人。”章总督道,“再者,谢家人现在多为文职,就是谢国公的嫡孙,也是走的文官路数。”

“孔家也是读书人家。”何先生心下一动,道,“会不会是林家人?”

章总督险些呛了茶,急急的咽下茶水,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道,“林国公倒是有个大名鼎鼎的弟弟,不过,先时江南之战,关外军悉数葬送在野人岭,林家那个狂人也没了下落。从没听说人有能从野人领出来的,林家因此陪进去了好几个子弟。这李秀才倘出身林家,就凭他那有仇必报的性子,今上亲爹都敢下手,那个高凡还能活?”

何先生想一想,也有道理。先不说林靖早于野人岭再没了消息,就是林靖的性情,何先生也不认为,他是能做小伏低的那一类。何先生一笑,“兴许是林家那个狂人的事给人的印象太深,不由便想起他来。”

林靖自己不晓得,他杀了陈柒宝亲爹后就离开了京城,并不知他在官场的名声非常了不得,以前人家都当他是林太后的亲侄子,林国公的亲弟弟,自从林靖杀了皇帝陛下他爹,官场中人提及他来,都是以“林家那个狂人”来称呼。

章总督之所以会再见徒林二人一面,主要是想再看看林靖的相貌,想着是不是能从林靖相貌推断出他的出身来历。结果,看着林靖那张脸,硬是想不起来。其实,章总督如果还记得当年进宫给林太后请安的时候林太后的相貌,章总督便不会怀疑何先生的推断了。林靖幼时养于宫闱,待得年长,林翊守孝回朝,林靖便搬回了国公府。因其身体不大好,故鲜少外出。不要说章总督这样只会定期回朝请安的朝廷封疆大吏,便是在京中,许多豪门显贵的子弟也没见过林靖呢。

偏生当年林太后执政时,章总督还是个中品官员,他回京述职时,便是有幸去慈恩宫向林太后请安,依章总督彼时的官位,哪里敢抬头看当朝太后娘娘的相貌呢。故而,何先生这最为靠谱的推测,就这么被章总督否决了。

说话徒林二人辞过总督府,自然要再辞一辞纪将军、徐协领、卓千户等人,徒小三同纪将军、徐协领说了回招兵之事,徒小三一幅实诚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道,“下官初去海盐时,招兵就有些艰难,这次再招兵,说不得要着人来杭城打扰大人了。”

林靖在一畔笑嘻嘻地,“我大哥先时还不好意思说呢,说徐将军定也要招兵,我们来杭城招,怕不好。”

徐协领大笑,“这有什么不好的,杭城数十万人,我能招几个,你又能招几个?只管过来招就是。你招了好兵,以后多立军功,才算不辜负咱们的交情。”

纪将军亦道,“是啊,林副将想多啦。”心下很满意徒小三的恭敬,招兵这样的小事也要先过来请示,可见没被总督大人的看重迷了心。

徒小三只是憨厚一笑,“我听大人的。”

待把此事搞定,漕帮燕管事打听着他们要回海盐,亲自上门说了回话。林靖与燕管事道,“大丈夫在世,还是当建功立业。眼下总督大人要抗倭,极难得的机会,我与燕兄你相识的时间虽不长,也知你人品,燕兄你不妨考虑一二。我与穆大哥也是相交莫逆,拜了把子的兄弟,我这里有封信,眼下实在抽不出身,就托燕兄帮我送到金陵交给我穆大哥吧。”

燕管事原就是想来探探这抗倭的风声,不想林靖这般大方,直接就说了这话。燕管事很是不傻,当下就道,“哎,且不说男子汉大丈夫,谁人没有想建功立业之心。就是倭寇在江南杀人放火这些年,只要是裤裆里有卵子的,都该去战场上杀倭寇。只是,我这个年纪,且身上这一摊子事,便是想去,一时也去不得。倒是我这小子,平日里舞刀弄枪,很有一膀子力气。李兄弟你要是看他还得用,便带他去。一则,这是男人当做的事业,二则,跟着老弟你,也长些见识。”

燕管事今日的确是带着儿子过来的,燕管事原意是让儿子过来与林靖混个面熟,结果,一听林靖这话,燕管事当即立断把儿子推了出来。燕大郎能叫他爹带出来,也是个机伶的,听他爹一说,立刻起身咣当就跪地上磕了个头,道,“叔,侄儿给您老请安了。”

天地良心,林靖面相真是比燕大郎还要嫩上三分,好在,这只是面相,林靖还是比燕大郎大几岁的。林靖扶起燕大郎,连声道,“可不要如此,我也不比你大多少。”

燕管事道,“辈份岂可按年岁论,老弟你的见识比我要高出三座山去,更何况这小子,能追随你,是他小子的福气。”又肃容叮嘱儿子,“今儿就在你叔身边服侍,以后,拿你叔当我一样恭敬孝顺,知道不?”

燕大郎连忙道,“儿记下了。”

林靖也没料到燕管事会这么顺竿儿爬,不过,他原也是想拉拢一下漕帮之人的。林靖一笑道,“燕兄你也严厉了,我看大郎就很不错。只是,我这会儿正是用人之计,可别嫌我使唤大郎使唤的狠。”

“你只管使唤去,大小伙子,不干活哪成!”燕管事笑的见牙不见眼,“要是你不肯使唤他,只叫他歇着,才是见外哪。”

燕管事又打听道,“看来,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自然,我们回海盐便开始招兵了。”林靖感慨道,“这一次抗倭之战,不知多少人功成名就,不知多少人做了白骨。燕兄既然舍得大郎在我这里当差,今晚我就不留燕兄吃酒了,你先带大郎回去,一则要收拾行礼,二则嫂夫人定也有话叮嘱,三则大郎妻儿也有话要说。明儿一早,大郎再过来,便是与我去海盐打仗了。”

燕管事原想直接就让儿子留在林靖这里的,不过,一听林靖这话,倒也有理。燕管事笑,“那我就不与老弟客气啦。哎,要是我自己,就让他留下了,家里一堆妇道人家,怕他们聒噪。大郎你便先与我回吧。”

燕大郎想了想,道,“媳妇那里倒没什么,就是祖母、母亲那里,得去辞一声,老人家上了年纪,不说一声不放心。”

“是啊。”林靖自己亲缘浅,格外喜欢注重家庭的人,笑对燕大郎道,“你是个有志向的,只管叫家里安心,待以后挣得前程,也就不枉今日分别了。”

燕大郎原本看林靖生得面嫩,对他的年纪难免有些小看的,如今林靖说出这样的话,燕大郎心想,难怪我爹平日间极是推祟这位李秀才,看他年纪虽不大,说话却是个体贴人心的。燕大郎恭敬应了,他虽觉着林靖有些过分年青,不过,燕大郎很早就跟在他爹身边打下手,深知看人不能只看年岁。燕大郎这一点识时务应该说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人都懂的道理,不过,正是因他这一份恭敬,林靖对他高看了一眼,想着这燕大郎起码瞧着是个能任事的。

至于燕家父子回家后,燕家女眷如何又是牵挂又是不舍又是流了一夜的眼泪啥的,林靖便不知道了。反正,第二日一大早,燕家父子就过来了,同来的还有燕管事的二儿子,燕二郎倒不是跟着从军的,而是跟着他爹过来送他哥的。

待林靖徒小三用过饭,燕大郎便背着包袱,骑着家里给他备的马,家里给他备的刀,自带衣裳干粮的随林靖徒小三去了海盐。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22 章

第222章

林靖徒小三回杭城就开始招兵买马, 总督府的银子下来的也很及时, 只是, 这银子的数目就很令人不大爽快了。林靖与徒小三道,“这样打仗的银子都敢下手, 还有什么银子, 是不敢伸手的呢。”招兵买马, 说到底,先得有银子。总督府这么快的把银子拨下来, 可见朝廷的银子也给的痛快, 只是, 五万银子到了海盐这里就剩两万了, 这可真是,再招四千人, 吃喝嚼用够哪样啊?

当然, 既然是朝廷招兵,吃喝嚼用自然是朝廷出钱, 但,就看朝廷对军用的这些克扣,就是招了兵来,能不能养住还得两说。

“这银子怕是从京里一出来就得先扒一层皮, 你忘了当年咱们去户部的事了。这一路上, 层层扒皮,到了咱们这里还剩两万就不错了。”徒小三也是分外感慨,道, “剩下不够的,咱们得自酬了。”

好在,对于自酬银两,不论徒小三还是林靖,都是经验丰富。

光凭他们住的这地方,海盐海盐,他就穷不了。

先前之所以经济不大好,那也是倭寇闹了。想也知道,要是个穷乡僻壤的地界儿,叫倭寇来倭寇也不来啊。正是因为海盐富,倭寇才会屡屡劫掠。

可如今不同了,两次对倭大胜,先前战战兢兢的海盐无疑成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且,先前的海盐县的集市是在城外,一旦有倭寇来袭,城外的集市最先遭秧。而林靖徒小三来到海盐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城外的集市搬到城内,同时,立刻修缮城墙。

现在,海盐可以说是临海最安全的县城也不为过。倭寇两次侵扰皆全军覆没,现在,明智些的倭寇都不肯再来海盐了,无他,他们来岸上抢劫,主要还是为了抢东西,杀人在其次,又不是真的杀人狂魔,倭寇们还是要先抢东西,说到抢东西,你得有命,才能抢啊。像海盐这样的硬骨头,好不好的就交待在这儿了,还抢啥啊,命都没了!

所以,倭寇半点儿不傻,自从去岁两败倭寇,就没倭寇过来了。

就这样,徒小三也要时不时的亲自带兵出城巡视,以确保自杭城到海盐官道上的治安。同时,林靖开始倒卖私盐。

是的,守着海,干嘛不做盐的生意啊。

现成的,也不怕没有客户,漕帮就是贩私盐的大客户。

林靖把贩私盐的事交给蒋县丞,林靖与蒋县丞道,“这事必要机密,知道不?”

蒋县丞就是先前曾神通广大到打听到倭寇来犯消息的能人,说来,蒋县丞也真不是什么好人,这人年轻时出海做过生意,上了年岁,才回了家过起正经日子。要不倭寇先前几番劫掠海盐他能安然无恙呢,这人会说倭国话。可你要说他坏吧,他以前在海上做些生意,也没给倭寇当过细作,用蒋县丞的话说,那不是人干的。可说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也就林靖这荤素不忌的,反正按林靖的观点,这样的乱世,必然不能用那些规规矩矩的人,就得这些不大规矩的才好用。

蒋县丞这样儿的,就属于好用的。

这不,林靖交待蒋县丞贩私盐的事,蒋县丞虽有些吃惊,但很快的恢复平静,他道,“这事可得着咱们心腹人来办,还得大人给我派个副手,这样大的事,我一人是不成的。”

林靖把燕大郎派给蒋县丞了。蒋大郎实未想到,他过来当的第一件差使就是贩私盐,那叫一个无语。林靖道,“这是一样差使,另一样,你的武艺别落下了,每天跟着亲卫营一起训练半日,以后有用你的地方。”也就是说燕大郎每天是半日训练,半日给蒋县丞做副手。

燕大郎连忙应了。

林靖就与徒小三忙着招兵的事了,这募兵与征兵不一样,征兵是强制性的,必须要来。募兵不一样,募兵则是出银子招兵。前者是摊派,后者是自愿。总的来说,前者的兵源素质当真不能保证,还有十四五岁的娃娃便被摊派来的,这样的娃娃,有什么用,就是到了战场也是死多活少。与其征兵,硬摊硬派,林靖宁可花银子选些好的兵源。

除了真金白银,每个能被征选上的,都有十两银子可拿。另外,家里户籍也有照顾,譬如,边上村里的农人,可以户籍迁到县里来。就是不愿意迁的,家里也有好处,给发个光荣牌不说,还可免其妻子赋税,若无妻子的,则可免其父母赋税。当一天兵,便有这样的优待。另外,凡参军的,家里孩子还能免费到县学念书,学杂食用一应全免,该出的那份儿银子县里给补贴。

这招帖告示一出,整个盐城,三乡五里的青壮们,不说全都来吧,反正诸如家庭有些困难的,想把家搬到县城觉着安全的,或者是县里那些闲着的青皮们觉着十两银子很是不少的,都呼啦啦的过来准备参军了。结果,你来了,也不是是个人就要的。徒小三招兵的要求颇高,除了年龄、身体素质外,还要看服不服管教,像那些个街头混子,没眼色的多是被刷了下去。

因这,徒小三还受到了报复,他骑马在街上走时,俩泼皮,一人半个砖头,对着徒小三嗖嗖的来了两砖。徒小三自是不能给砸着,倒是俩泼皮,这下子行了,投大牢里做苦力了。说来,现下大牢也不好呆啊,你以为就成到呆牢里等着吃牢饭就得了。自从林靖到了海盐便说了,衙门里不养闲人,故而,凡是牢里的犯人,都要做工。而且,林靖嫌他们披头散发的不好看不说,还会长虱子,可要说梳头吧,牢里也没那些个家什条件,索性一人剃个光头,既干净又整齐。这投进大牢的俩人中的一个,因着被剃光头,足哭了两天。哭着喊着叫他爹来救他出去,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泼皮也是有家的,这俩泼皮敢拿砖头砸徒小三,家里还算海盐有些名气的乡绅,一个姓马,一个姓史,成天没事就在街上逛。自从徒小三两次大败倭寇后,这俩人就憋着心气儿的想着,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林将军(徒小三)这般才是啊!

原本,俩人就想着,如何要立个盖世奇功出来。

别人想立功,不是行文,就是行武,这俩人脑回路颇是与众不同,他俩要效仿古时游侠儿。好吧,他们觉着自己是游侠儿,其实在街上百姓看来,可不就是个泼皮么。还觉着俩人脑子有问题哩,有些人是家里境况不大好,自己又懒,游手好闲去做了泼皮。这俩人,家里境况都是不差的,竟放着正道不走,成到在街上与一伙子游手好闲的在一处,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结果,还朝海盐的大英雄林将军(徒小三)砸砖头,这样不务正业的小子,就该投到大牢里去吃牢饭!

至于被剃秃头啥的,剃都剃啦,秃头就秃头呗,哭个毛哟。

原本,因着近来比较缺钱,林靖就想出个发财的法子,说来,这个法子,很为正经读书人不屑。那就是,但凡牢里那些个犯事的犯人,只要不是些恶心罪过,那是可以用银子来做保释的。当然,林靖要价比较高,高到什么程度呢,如马、史这样在海盐算大户的,一听说那价钱,也不打算赎这两个不孝子了。马乡绅原本同林靖有些个交情,当初林靖第一次主持抗倭时,马乡绅那是带头出人出力的支持。如今,自家小子办出拿砖头砸徒小三的事,马乡绅颇是没脸,可家里婆娘哭哭啼啼个没完,马乡绅想着叫这小子吃两天苦头再去捞人。结果,林靖就弄出了保释银制度,而且,明码标价。原本,凭马乡绅与林靖的交情,减免些也不是不可,只是,马乡绅何其会做人。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林将军(徒小三)李文书(林靖)这明摆着是缺钱,才有这保释银之事,若他在这时候去讨价还价,就不识趣了。

结果,这么一耽搁,儿子就被剃了头,还要发作苦力。

马太太急的满嘴燎泡,直接找上婆婆去哭诉了,然后,婆媳俩一道,立逼着马乡绅去把人接回来。马老太太还说,“甭管多少银子,就是倾了家,也得把咱们圆哥儿给接回来。再不能叫孩子受那罪去,他如何受得住哟,我可怜的孙孙儿哟,你咋遇着这么个铁石心肠的爹哟~”老太太就这么一韵三唱的既心疼了孙子又骂了儿子。

马乡绅给骂的满头包,都揣着银票到衙门口了,然后,遇到了史大户。俩人一碰头,都是一张衰脸,而且,都是为了各自的儿子。干脆俩人也不急着赎儿子,先去茶楼吃杯茶吧。说来,马史两家都是海盐县有名有姓的人家,两家还有些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而且,这亲戚还不远,史大户的二婶,就是马乡绅的亲姑妈,所以,俩人平日里也以兄弟相称。再加上两家的孩子也很好,这不,连祸都一起闯。史大户气道,“真没脸来,原我想着,那小子这么想当兵,走个门路也把他送去营里。可他干的这事儿,真不怪当初人家林将军(徒小三)把他刷下来,人家林将军是好眼光啊!”史大户说句公道话,人家招兵是为了打仗,就他家儿子这个,一个不乐意就敢拿砖头砸上官,不怪人家不要。将心比心,搁自己,自己也不要啊!

马乡绅叹道,“谁说不是。我们老太太,硬逼着我来捞人,要我说,多叫他们吃些苦头才好!”给史大户续了续茶,马乡绅道,“你说,这人跟人,怎地这般天差地别。看我那小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养这么大,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论文,没能中个功名,论武,去当兵人家都看不上。”马乡绅说着就愁上心头,尤其是自徒小三林靖二人来了海盐后,马乡绅越发觉着自己教子无方哪。明明人家也正年轻,看人家,能文能文,能建功能立业,人家父母怎么养的啊!咋养出这么出众的孩子啊!马乡绅真是好奇死了。

马乡绅这么一感慨,不说别人,史大户颇是心有戚戚啊!

俩人简直要心有灵犀啦~

俩人这么说着话,要说,人跟人,就怕比啊。有徒小三林靖这俩一武一文的在海盐县比对着,九成九的人都属于碌碌无为的啦。好在,马乡绅史大户倒不至于想让儿子跟人家俩人看齐,马史二人想的是,纵儿子不及人家有本事,也不能是这么个惹是生非的二百五啊!

马乡绅突然就心下一动,马乡绅一拍大腿道,“原是想拿银子赎这小子出来,跟马兄你说了这半日的话,哎,这么赎了他们出来,无非又是去惹事,又有何益!以前年岁小,还能说心性未定,现下都这个年纪啦,眼瞅就要娶媳妇了,还是吊儿啷当没个正形。再这么混个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接着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了!我上辈子不修,修来这样的儿子,可这辈子既做了父子,就不能不管他!”

马乡绅一咬牙,拿着赎儿子的银子求见林靖,林靖对待本地乡绅还是很温和的。他也以为马史二人是来赎人的,林靖还想着,这俩人平日里对于抗倭之事很是支持,而且不是空口白牙的支持,都是出钱出力。若是二人出面,就把那俩少爷教训一通放了算了。

结果,没想到俩人双手奉上银票,还不要求放人。马乡绅更是咬牙切齿,“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我听说,牢里现在许多人都去建房舍做苦力了。大人只管使唤他们,就是拘役期到了,也不要放出来。拜托大人了。”

林靖简直目瞪口呆,一时,方摸着下巴感慨,“也就是亲爹,方有此苦心哪。好了,你们的心思,我晓得了。这样吧,为期一年,一年后,再让他们回家就是。”

二人奉上银票,还千恩万谢了林靖一番。

林靖都与徒小三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徒小三与林靖都属于无父母缘的一类,林靖是完全没见过父母的面儿,徒小三想到自己亲娘一生命苦,他现在也算有出息,只是父母却是无缘享受。可在这父母缘上,徒小三觉着,他较他家阿靖还是强些的,他起码见过父母的面。徒小三想到马史两家的两个二百五,不禁道,“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不长眼啊。这种二百五竟然样样有这么好的父母。”

“要按你的意思,人家二百五就不能有好爹好娘啊。”林靖直乐,“非得有好爹好娘,爹娘心胸宽阔,宠爱孩子,孩子才能二百五起来。”

徒小三感慨,“要不说傻人有傻福啊。”这样的傻子,偏生父母双全,家里宠爱。

殊不知,现在俩大傻子还不晓得以后要面临的悲惨人生哪。史小六一径哭自己头发,他最爱惜的就是自己那一头乌羽般的秀发啊!现在一根都不剩了,史小六嚎的,整个牢里的人都没睡好,要不是他家在县里还算大户,非得叫狱霸收拾一顿不可。好在,出去盖了三天屋舍后,史大六就顾不得嚎他的头发了,他累的,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哪里还记得头发不头发的事哟~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23 章

第223章

徒小三林靖如火如荼的募兵, 金陵漕帮穆大当家亲自来了海盐。穆秋亭也是一幅好气派, 虽则是在野,但漕帮也是有名帮派, 等闲官员也会给漕帮些个面子。

林靖亲自相迎穆秋亭, 穆秋亭远远望见亭里的一行人, 直接下了马, 疆绳直接甩给了身边的侍从,大步上前,握住林靖的手,笑道,“贤弟如何还要出来相迎, 折煞老哥我也。”

林靖使劲与穆秋亭握了握手,笑,“做弟弟的来迎一迎哥哥, 还不是应当。”

“诶,你现在是官身,这么迎我个平民百姓, 叫人见着该有闲话说了。”

“难不成,做了官便连兄弟都不认了?”

俩人手挽手的在亭子里休息片刻, 便各自上马,进了海盐县。穆秋亭见海盐里行人来往繁忙, 而且,又是兵又是民,很神奇的是, 治安竟然很不差。

穆秋亭道,“头一回见贤弟,就知贤弟是个有能为之人。去岁,听说贤弟在海盐两次大胜倭匪,哥哥虽是远在金陵,也为贤弟高兴。更为能结交贤弟这样的人物自豪,哥哥脸上有光啊!”

林靖道,“易地而处,哥哥一样会拿出性命来跟倭寇拼命的。江南百姓,哪个不深恨倭寇呢。”

俩人说着话,便到了将军府,正经四品武官的大门,不过,一进去,又觉着,这咋又是五品官员的宅子啊。穆秋亭难免道,“林将军(徒小三)太简朴了。”

林靖道,“自去岁就不停的打仗,仗打完,咱们胜了自然高兴,可也有不少士卒牺牲的。朝廷的补助有限,人家都是家里的大小伙子,这么战死了,咱们不能没个表示。还有上上下下的,这么水里火里的,咱不能亏待了人。衙门的银子就先给将士们发了补贴,什么样的宅子不是住,改个大门儿便罢了。”

穆秋亭道,“林将军(徒小三)真乃仁义之人。”

林靖笑笑,心说,待你见了我三哥就不这么说了。穆秋亭与徒小三当年,还算有些个拐着弯儿的过节。所以,当初去金陵,林靖没叫徒小三去,是自己亲自去的。

穆秋亭过来,倒不全为了生意,私盐的生意不算大事,漕帮做惯了的。穆秋亭眼毒,当初他也就觉着林靖有学问还挺懂义气,因爱才之心,想留林靖在金陵。结果,人家林靖没答应。穆秋亭也没勉强他,让穆秋亭没想到的是,林靖与这姓林的(徒小三)来了海盐,这才大半年,这姓林的(徒小三)就由买来的千户用实打实的军功升到了四品副将。

这可不是寻常本事。

穆秋亭是想着,过来拜访一下林副将(徒小三),提前结交一二。林靖自然也很好,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副手,穆秋亭这次来是想见一见真佛。

穆秋亭把想跟林副将(徒小三)问好的事说了,待侍从上了茶,林靖打发闲杂人等下去。穆秋亭也打发了身边人下去,他那身边人还有些不放心,穆秋亭道,“我跟我兄弟说两句私房话,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靖笑,“我大哥武功盖世,我是全无拳脚,你是不放心我吧。”

那侍从给林靖一打趣,也觉着自己是想的多了,连忙退下。

待屋里清静了,林靖方道,“你们俩人,都不必我引荐,只是怕你们见面都不大好意思哪。”

“这是为何?”穆秋亭听话听音,道,“难不成,这位林将军(徒小三)是我故人?”

林靖一笑,“大哥不一定还能认得出来,不过,你们以往的确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大哥自己知晓便罢了,切莫与人再提。”

穆秋亭好奇的了不得,搓搓手,“是哪位兄弟?”

“我先卖个关子,待你们见了就晓得了。”

穆秋亭哈哈一笑,想着既是先时见过的人,他鲜少与人为恶,纵便是有些嫌隙,这不还有林靖帮着调和着么。穆秋亭笑,“好,那待我们见面再说。”又道,“我见了兄弟你给我的信,我就想过来看看,这才多大工夫,兄弟你就闯出这么大的家业,做哥哥的不如你啊。”

“主要是林将军(徒小三)治兵有方,再者,我们也赶上了个好时候。哪里想得到朝廷突然就要抗倭,还折腾出这样大的阵势。”林靖道,“先前我与大哥说的,在野终不如在朝,大哥你也是一身的英雄气概,何不趁此良机施展拳脚,亦是一番作为。”

穆秋亭笑,“我手下这一帮子兄弟哪,再者,兄弟你做官容易,就我,捐个虚职还罢了,只当买个体面在身。若是实缺,叫我受那些酸生出身的官儿们的气,我如何受得?帮里兄弟也不干哪。”

林靖道,“大哥你这一摊子也放不下,若有愿意在官场上拼搏的兄弟,这可是个好机会。”

穆秋亭叫林靖说的倒是心下一动,挠下头皮,道,“阿弟你但有好事总是为做哥哥的着想,你的见识再错不得的,成,我回去问一问他们的意思。”

二人说些久别重逢的话,待中午,徒小三方回将军府,二人相见,徒小三倒还能认得出穆秋亭来。只是,穆秋亭打眼一看,却是只觉着徒小三面熟,待得细瞅片刻,穆秋亭方慢慢的记了起来,再三感叹,“原来是…这可真是山水有相逢啊!哎,兄弟,咱们这得十来年不见了吧。”穆秋亭倒还记得张彪此人,当初他走投无路,投到了漕帮彭爷那里。当初彭爷用计除了张彪一行,若他未记错,当时,这位林将军(徒小三)还只是张彪的一个心腹手下,不想,如今又在这海盐城相见。

徒小三眼中带出三分笑意,“也未想到能再与穆大侠相逢。”

十来年过去,先前之事,已不足挂齿。

林靖笑道,“林大哥(徒小三)知道穆大哥你在金陵时,还不好意思与你相认哪。”

穆秋亭叹道,“先前算是各为其主,我当年欠了彭大当家天大人情,当年的张爷也想在金陵城分一杯羹。这些事,说得上谁对谁错,若林将军你记着张爷之事,只管砍我两刀,算我赔不是了。”

张彪又不是徒小三什么重要的人,徒小三道,“江湖事,江湖了。走江湖的人,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说来,如今还能与穆大侠相见,真是缘法哪。”

“谁说不是呢。”穆秋亭笑,“我要知道是兄弟你,我就带阿东过来了。阿东小时候你见过他,他这会儿就在金陵城念书哪。”

徒小三心下一动,道,“莫不是张大哥的儿子?”

穆秋亭叹了口气,“前几年也邪性,这江南啊,不是这个灾就是那个灾,娘的,这么灾情不断,该上的税该纳的租,一样都不能少。百姓们日子都过不下去,彭爷上了金陵王的当,一怒之下给人家当了枪使。彭家死的死,逃的逃,东哥儿按理不是彭家的正人,他是该姓张的,我就借那时机,给这孩子改回了原姓儿,官府里使了些钱,好在没人追究。他身上,也一半彭家的血脉,彭爷待我不薄,我就让他跟我身边,去学里念念书,以后有出息,也没白活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