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林靖便把二人相争与何先生细说了,林靖道,“这些事,按理不与我们直接相关,我们过来泉州的早,待两位大人一来,因泉州募兵不易,便去了闽州募兵,也是不想他们误会,咱们有要掌泉州庶务之事。毕竟,我们来得早,先时泉州城很不像样,我与方同知就先安抚了百姓。待我们从闽州募兵回来,就赶上倭匪围城,待把倭匪都剿了。他俩是啥事都要较劲,按理,孔巡抚出身京城孔家,听孔公子说,总督大人与孔老公爷相近,咱们当与孔巡抚近乎些。可孔巡抚办的那些个事,把我家将军当枪使,去得罪谢知府。”接着把孔巡抚办的蠢事说了,林靖道,“不是我说话难听,咱们也是总督大人使出来的人,又不是他孔家奴才。幸而我家将军机伶,不然,真叫他给算计了。那谢知府,他自家收拾不了,反拿我家将军当枪使,倒是打得好主意,叫我们去得罪人。我听说,谢知府出身京城谢公府,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林靖说着,颇有些不忿。

徒小三忙给他夹一筷子小青瓜,劝他,“消消气,消消气,我都不气,看你这气性。”

林靖道,“这事儿,我只要一想,就满肚子的火。”

何先生听林靖话间,孔家公子竟然暗示孔家是章总督靠山之事,亦颇有些不悦。章总督虽然与孔家走的近些,可这些年来,章总督升迁凭的是自己的本事。章总督虽然要引孔家为援,孔家何尝没有要依仗章总督之处。何先生见林靖颇有不快,也便先劝他,“要不总督大人怎么放你们过来呢,皆知你二人是细致人。不然,当真派个莽撞的来,这官场上的事就不好说了。”

林靖一叹,“有时想想,在哪儿当官儿,怕也免不了这些个。也就是在海盐,咱们都是浙地兵,不说上头徐将军纪将军,就是总督大人,咱们说话办事也都自在,没有在泉州这些个弯弯绕绕。”

何先生道,“待这江南靖平,也便好了。”

“我也盼着赶紧把倭匪都收拾了,介时先生跟总督大人说一说,我们还愿意回浙地去,过日子自在。”林靖甭看面孔文弱,说话极是爽俐。他这话一出口,徒小三默契非常的露出个向往模样,何先生一笑,“成,那得等闽地倭匪靖平之后啊。”

“好,先生这话,我可是记住了。”林靖对徒小三道,“将军,你也听到了,啊。”

徒小三狠狠点两下头,正色,“听到了,也记住了。”

何先生看他俩说话行事都一如往昔,并不因到了泉州便生出别个心思,更难得的是,孔谢二人其实都颇有背景,不过,看此二人模样,是哪个都没看上啊!何先生心说,着此二人来闽之事,当真是做对了。

倒不是何先生多心,而是,为幕之人,自然心思细些。

当初,若不是泉州两番大败,章总督怕不会着海盐兵过来泉州。徒小三纵然绝世将才,但,他崛起的时间太短,太快!再有林靖出身,一直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章总督更信任的,自然是杭城的徐纪二位将军。但,当时因泉州之败,章总督受朝廷两番训斥,章总督也是急了,才派了对倭匪极有经验的海盐兵过来泉州,以抗倭匪。

而徒小三的表现,绝对没有辜负章总督的眼光。

何先生过来,一则是过来替章总督行赏,二则便是过来瞧一瞧此二人。

徒小三的本领,连孔巡抚都极有拉拢之意,当然,就孔巡抚这用人的手段,何先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在何先生看来,不怪林靖如此恼怒,徒小三先时便是从三品将领,较孔巡抚不过低半品,便是拉拢人,只听说过上马金下马银的,没听说过拿人当枪使,叫人去得罪人的。

好在,徒林二人皆是极精明之人,何先生此番过来,倒叫这二人狠狠的安了回心。

何先生心说,徒小三如此,当真不枉总督大人这些年对他的提携了。

何先生行事利落,待得将行赏之事办了,不过在军中歇了一夜,当夜与徒林二人吃酒说话,第二日便起程回浙地了。孔谢二府自然皆有仪程相赠,徒小三这里也备了些闽地土仪,同时,他还给章总督写了封信,请何先生一并捎带了去。

何先生五六日便回了浙地,先将行赏之事报备后,难免又说了些泉州城的政治形势。何先生道,“如今两府相争,阿青都觉烦恼。”

章总督早料到会有两府相争之事,无他,如今在京里,孔谢两位国公也爱别个苗头什么的。章总督道,“便是两府相争,今,最重者莫过于军务,林将军品阶不低,当不至于有此烦扰啊。”

何先生一笑,把孔巡抚做的事同章总督讲了,何先生道,“真不晓得要如何说,这位巡抚大人,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虽是出身孔家,林将军与他却是不熟。今我去了,阿青特意与我提及此事,很是不快。”

章总督道,“他怕是不晓得,咱们与孔家总是有些交情的。”

“倒不是不晓得这个,我看,他们恼怒的便是如此。阿青说话一向直了些,还说,林将军是靠大人提携起来的,又不是他孔家的奴才。哎,这话,不大好听。”何先生道,“虽有安我心之意,怕也当真对孔巡抚有所不满了。”

如何先生所言,这话自然有林靖来安章总督心的意思,但,此时此地,章总督听到那一句“林将军是靠大人提携,又不是他孔家奴才”,焉能不熨帖。纵是他与孔家略有亲近,但,自己使出来的人,如何徒林二人当真去做了孔家的奴才,那,章总督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章总督眼神温和,道,“还是太年轻啊,林将军还稳重些,那个阿青,言语也有些刻薄了。”

“他就那副性子,我看,在外头还好些。”说着,何先生自怀里取出信匣,双手奉上,道,“林将军还给大人写了封信,大人请看。”

章总督接过信匣,取出信件,慢慢的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ps:中午安~

林靖:都是老油条~

第 240 章

章总督看着徒小三的信, 不觉慢慢拧起眉毛。

待章总督细细看完, 便将信递给了何先生。何先生接过,一看之下, 也不禁皱眉, 道, “如何在泉州时, 他二人未对我提及此事。”信中徒小三所写,是关于闽地禁海之事。是的,因为倭匪频发,渔民打渔也很不安全,主要是, 倭匪还真不是民间形容的见着人就杀就砍的兽类一般,当然,倭匪也没少杀人。可相对的, 实际上说,如徒小三他们见着倭匪也是杀的一个不剩。原就是敌对,互相有打杀太正常不过。但, 倭匪对于岸上百姓,除了杀人外, 他们也常掳掠人口。

甚至,上岸劫掠的倭匪中, 很大一部分是沦为与倭匪沆瀣一气的汉人。

当然,其间历史原因,不在此细述。

便因如今海岸沿线不太平, 章总督实行的是禁海令,渔民们不用下海捕鱼了,同样的,倭匪在海上也没的抢了。这次徒小三信中所提,说的是禁海令下,倭匪愈发猖獗,这种猖獗,不仅仅是倭匪上岸抢劫的次数增加了,还有就是,倭匪那里物资愈发紧张。要知道,倭国当真是地小偏狭,出产有限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不要命的要上岸劫掠。

徐小三在信中说了一件事,说是泉州城两番大败,有人瞧见倭匪接了很多灰篷车入城,经了泉州城,到海边,之后,车子带不走的全都砸了,至于车里有什么,那是谁也不晓得。徒小三在信中进行了大胆推测,徒小三就说了,泉州城遭劫时,周边并没有大的州府遭受倭匪劫掠,故而,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从别的州府抢出来的。可若是自泉州城周边的县乡里抢得东西,倭匪也没有这些统一的灰篷车来装吧。徒小三怀疑,这是岸上有人与倭匪趁此战时进行的一次物品交易。而且,能有这等规模,必然是一等一的大商贾。徒小三把自己的怀疑都写信里了,同时请章总督继续禁海之政,这样,倭匪为了能补给自身,才能一次再次的上岸劫掠。

基本上,就是这些事情。

这不算小事了,其实,岸上之人为利益与倭匪有所来往之事,林靖很早就与何先生提过了。在何先生看来,这并不算太过机密的事,何况,他人都到了闽地,焉何不与他直说,所是要写一封信给总督大人。何先生问过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林将军觉着,军中说话不大安全?”

章总督想了想,道,“原本,泉州城两番惨败,就败的有些快了。泉州可是府城制式,屯兵一万,不说剿匪,就是过城,一万兵马,总也能把城守牢吧。结果,周边州府都未来得及派援兵,泉州府便被破了城。这件事,咱们私下也说话,的确有些蹊跷,只是,泉州府官员悉数殉城,就那狗东西,还是一听说倭匪过来,弃城逃走,这等样人,他能晓得什么?再者,陛下也早斩了他。”这说的是前闽地巡抚。章总督道,“如果泉州城的大败别有内情,林将军小心些也情有可原。”

何先生如今也想明白了,道,“真亏得这林将军与李秀才这般细致。”

章总督笑,“先时派他们过去,我心里也不大有底,今见他们事事留心,我也便放心了。”示意何先生将信毁去。

让章总督放心的徒小三此时正忙着竖立自己铁面无私的形象,眼瞅重阳将至,先时孔繁御请林靖赏菊花时,还说呢,巡抚府里的菊花都是泉州城里诸大商家送的,彼时,林靖还说没人给他送花。这话还没落地,给将军府送礼的就上门了。说来,这送礼其实是一门学问。如这泉州城,衙门比较多,什么巡抚、知府、将军的,这送礼便要分出个次序来,尤其是三家都要送的商贾,先送谁家后送谁家,都有讲究。

巡抚衙门自然要排首位,接下来便是将军府了。

只要是来送礼的,徒小三一律拒绝,铁面到连盆菊花都不肯收,端的是清廉正直。徒小三摆出这等姿态,把泉州城的商贾们吓了一跳,好在,商贾们机伶。徒小三不肯收礼,他们便换个人送,转而送到林靖这里。

果然,林靖来者不拒。

知晓此事的孔巡抚、谢知府都暗道,不预林将军谨慎至此。当真不像刚入官场没几年的武将,许多刚入官场的愣头青,多是被官场荣华富贵迷花眼的,如徒小三这种,自己坚贞清白宛若青天,林靖却是大收孝敬,以后,一旦出事,只需舍一幕僚,主家自可全身而退。这虽是官场惯用手法,但,未在官场浸淫多年之人,如何能有这般老道?

徒林二人自是不晓得,就这重阳节礼,都叫两府衙门又多寻思了他俩一回。

林靖收礼收到手软,他收了礼,立刻便命人送到浙地去折现。林靖还私下与徒小三说呢,“这些个商贾也是,送啥都不如直接送银子,还要费一番周折。”

徒小三心颇觉好笑,他看着林靖这礼品账本,还说着,“原想着,泉州城两遭劫掠,估计也没剩下几家大商贾了,如今看来,这有钱人还当真不少。”

林靖道,“你以为,这里最有钱的大商家是住在泉州城的?有钱人最惜命,他们这里虽有生意,不过是叫掌柜伙计来打点,许多人将家搬到了杭城,那里是总督府所在。还有人,把家搬到两湖,倭匪再如何也不能打到两湖去。更有甚者,一家子住到京城去,再太平不过了。”

徒小三叹口气,“是啊,受苦的,还是这些无可搬挪的百姓。”

二人说一回泉州的商贾。

这重阳节刚收了一回礼,便有商贾钻营上门。来的还不是商贾,而是孔大人的一个外甥,姓楚的。这位楚公子,话里话外的同徒小三打听军粮的事。徒小三瞥楚公子一眼,道,“军粮自有粮商供应,如何,楚公子可是有什么指教?”

徒小三眼眸微凛,不知是不是徒小三多年征战,他身上自有一股凛冽之意,他这般声调平平的一问,楚公子硬生生的打了个寒噤,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如何敢指教将军您。”

林靖一看楚公子这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道,“今天营中大比,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徒小三起身,淡淡道,“我便先走一步了。”

楚公子倒还晓得徒小三正三品大员,不好得罪,笑道,“您忙您忙。”

林靖也随徒小三去了营中,林靖还说呢,“你不要与这等人废话,我自有法子收拾了他。”

徒小三也将这姓楚的瞧的分明,道,“他不过新随着巡抚大人过来泉州城,军粮不军粮的,他难道是有粮铺子的,无非就是想在咱们这里捞一笔。”

“我来应付他。”

林靖说去应付楚公子,却也没急着理会这人,楚公子下帖子邀他三次,林靖都没应他的邀,还是楚公子堵到将军府门前,非要拉着林靖去吃酒,林靖方与他去了。楚公子半是埋怨半是笑,“我说李大官人,你这谱儿大的,见我舅都没见你难。”

林靖笑,“吃酒就免了,咱们清清净净的说会儿话则罢了。”

楚公子经过前番试探,晓得徒小三不是个好说话的,心下想着,抬出他舅的名头儿未必管用,故而,学了个曲线救国的法子,打听出徒小三最信任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小秀才,故而,几次三番的想请林靖吃酒,偏生林靖次次不给他面子,楚公子心下颇有些心恼,还与自己的表兄孔繁御报怨过几次。孔繁御说他,“那李秀才是林将军第一心腹,他能做林将军一半的主,你以为他是外头那些无权无势的秀才?你想成事,我不阻你,可你也不能惹事。”

楚公子叫他表兄训的,只得按下心中恼怒,亲自来请林靖了。听林靖这般说,楚公子道,“还有好几个朋友,我想介绍你认识的。”

林靖淡淡,“我不与商贾同席。”

楚公子好悬没叫林靖噎死。楚公子劝他道,“虽是商贾,也都是义商。”

林靖不悦,“你再这样,我就下车了。”

“好好好,应你应你。”林靖吩咐车夫道,“去至清阁。”城中最大茶楼。

楚公子摇头,还说呢,“听我表兄说,你可不是个迂腐人哪。”

“令表兄乃至圣先师之后,我们在一处,自然是无话不谈。”林靖神色间露出一抹对孔氏的推崇。楚公子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他与林靖到了至清阁,林靖一到,掌柜立刻上前服侍,请安问好,殷勤备致。楚公子心说,这掌柜也真够势利的,他也没少来这茶楼吃花,往日间也没见对自己这般点头哈腰的啊。林靖直接带着楚公子去了楼上包间,掌柜亲自捧上香茶,林靖便打发他下去了。二人吃两口茶,楚公子一幅亲近面孔道,“咱们年纪相仿,能在闽地相遇,便是缘分,以后还是要多亲近的好。”

林靖道,“公子有事,可直说。能帮忙的,我必然会帮忙。若是力有不逮,也望公子海涵。”

楚公子跟着他舅,也没少在官场见识,自然也见过不给他面子的,林靖这个,还真不算啥,楚公子继续一幅笑眯眯的模样,“没什么事,原我寻思着,原听说你们军中粮草价钱颇贵。哎,那天又听舅舅说,闽地银钱吃紧,我想着,这能省下一点是一点。我认得几个粮商,十分厚道,价格不过你们现下军粮的一半。原想与林将军提一句,可是看林将军差使颇忙,这样的小事,也不好打扰他。想跟李先生你说吧,又怕你误会于我。”

说这话时,楚公子完全一副赤诚脸,便是林靖,也得说,楚公子这话说的颇有些妙处,起码,纵是打粮草主意,也并不十分令林靖生厌。但,这样的话,想把林精糊弄住,还是远远不够的。林靖不动声色的问,“公子见过军中粮草吗?”

楚公子给林靖问的嗑巴了一下,“军中粮草我倒没见过,不过,衙门衙役里吃的大米,我是见过的。”

“那就是,军中与衙役的伙食如何能一样?再者,不说别处,就是泉州城,随便把个粮铺打听一二,也知道同样的大米,价钱也能天差地别。何为贵,何为贱,得先看粮草的品质才能说话。若只看价钱,比公子更便宜的也有,可那样的伙食,能叫将士们吃吗?”林靖道,“我们军中所用粮草,价格与总督大人那里的是一样的。这粮草的品质等级,也是总督大人亲定的。公子可以去打听一二,浙闽上下,悉是如此。不为别个,就为了让将士们吃饱了好御倭抗敌。”

楚公子叫林靖这席话说的哑口无言,尴尬自更是不必提。不过,楚公子心理状态调整的很快,他笑笑,呷口茶掩饰一二,道,“原来如此,若不是李先生说,我还当真不晓得这其间门道。”

林靖微微一笑,“楚公子也是好意。”

“是啊是啊。”楚公子立刻接住这个台阶,顺道再提了一回自己的巡抚舅,“我是这些日子看舅舅为钱粮的事发愁,当真是愁的不轻哪。”

林靖看楚公子一眼,不再多言。

楚公子军粮的主意没打成,心下自然不能痛快。林靖与孔繁御相交一二则罢,如楚公子这等,有个巡抚舅还能从商之人,如何能入林靖的眼。林靖正欲告辞,就见亲卫自外进来,禀道,“将军找先生回去,说是有客人到了。”

林靖笑,顺势辞了楚公子,带着亲卫回将军府去了。

来的是穆秋亭,穆秋亭自有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疲乏,不过,他气色是极好的,原本他兄妹二人正坐下首与徒小三说话,见林靖过来,纷纷起身,穆秋亭更是大步上前,握住林靖的手道,“青弟,可是想煞为兄了!”

林靖笑道,“我正想着穆大哥什么时候过来呢。”又问穆秋亭什么时候到的,路上可好。

穆秋亭笑,“原想着重阳前过来,咱们正好一道过重阳,结果,给阿容挑人手挑了许久,她这性子挑剔,若是选的人不合她心意,她怕是要恼的。到时,与我闹起性子,岂不是让我这个大哥没面子。”

穆容笑,“你少拿我说事,就让你再挑五百人过来,看这磨蹭劲儿,你再不送来,就得拖拉到明年了。”

穆秋亭连连对着妹妹拱手,“好好好,都是大哥的不是。”

“原就是你的不是。”穆容嗔一句,也不与她哥斗嘴了。

穆秋亭与徒林二人坏笑,“自从阿容得了朝廷的旌表,脾气都见长。”这说的是上番御倭,穆容原是带了三百人在军中一道训练的,有倭匪围城,她亦没有袖手,跟着一道守城,颇是尽心。当时向朝廷递军功单子,自然有她的一份,因她是个女子,朝廷不好封官,给了旌表,亦颇得体面了。

穆容笑,“都是将军和青弟客气,其实,也没能帮上什么大忙。我们光守城了,后来,倭匪都是叫将军杀光了。”

徒小三道,“守城一样是大功。”

林靖坐在徒小三右首,也道,“是啊。”又说,“别说,阿容姐训练人手,当真有一手,我们好几回军中大比,阿容姐的队伍,都在前十。”

“要不又跟我要人哪。”穆秋亭哈哈大笑。

林靖说他,“穆大哥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穆秋亭心下是极喜悦的,漕帮派系极多,对于妹妹训练的这支绝对忠诚于自己兄妹的人手,穆秋亭也十分欢喜,闻言又是笑,道,“某是粗人,说不过你们,今儿我带来了金陵好酒,咱们不醉不归。”

因皆是老相识,大家在一处说说笑笑,十分欢乐。

倒是楚公子为人心眼儿颇多,听说林靖这里来了客人,楚公子还说呢,什么贵客要林将军亲自打发人来请这李秀才回衙?他便令人悄去打听去,结果,属下一回禀,楚公子险些气个半死,用楚公子与其表兄孔繁御所说那话,“不是我挑那李秀才的不是,先时我几番下帖子相请,他不乐意倒罢了。这遭,我亲自带着马车到将军府请他,他方应了我之相邀。原说去吃酒的,他又摆什么臭架子,说什么不与商贾吃酒,非要去茶楼。那就去茶楼吧,茶没吃半盏,便有亲卫寻他,说是有贵客到了。我当什么贵客呢,表兄你猜也猜不到的人?”

孔繁御过滤过楚表弟因未能做成生意的不忿,也有些好奇,“什么贵客?”

“金陵城漕帮大当家!”楚公子冷笑,“一介草莽!那姓李的不是都不与商贾来往么,如今倒是与这些江湖草莽兄弟相称!”

然后,过几日,又有一事,更是叫楚公子气歪了鼻子。

因为,自称不与商贾来往的林靖,亲自接待了来自湖广的大粮商陈大粮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41 章

陈粮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是与霍东家一道过来的。陈家多年在湖广经营粮商生意, 霍家原是淮扬大盐商,这些年, 还涉足了银号, 自然是越发风光。

陈粮商过来后都说, “紧赶慢赶, 还是没能赶到重阳前。虽是误了些时候,阿青你莫要见怪啊。”说着自己都笑了。

林靖道,“咱们这有些日子没见,您二位可是越发福态了。”

霍东家笑着抚一抚圆滚滚的肚皮,道, “一肚子的草包,哎,淮扬这几年, 倭匪也没断过。有这些杀千刀的东西,我们晒盐都晒的提心吊胆,索性就回老家住去了。听说陈兄过来, 我便一道跟着来了。哎呀,青老弟, 你们这几年,事业越发的兴旺了。”

“这可真是, 稀里糊涂的。”林靖说着,侍卫捧上茶来,笑道, “不瞒两位老兄,先前我们过来杭城,日子颇是艰难。这做生意,上头没点儿关系真不成。我与大哥商量着,索性就买个官儿当当,哎,这一买,以为是虚衔呢。没想到,正赶上浙地倭匪猖獗,这虚衔也成了实职。当真是摸着石头过河,再料不得能有今日的!”

陈霍二人皆道,“这便是林将军与青老弟的过人之处啊。倘换个人,吓都吓死他了,哪里能担这千斤重担?”

林靖谦笑道,“你们就哄我吧。说来,你们怎么这会儿来泉州了,泉州正不太平的时候。”

“原也不敢来,这不听说你们来泉州,我们才过来的。”这二人倒是实诚,他们皆是一地豪富,自然惜命的紧,就这出来,每人带了百名随扈不止。

陈粮商笑,“不来还不知道,兄弟你当真够义气。”俩人一到泉州,自然有掌柜出城相迎。商界无秘事,陈粮商一过来就晓得了楚公子想截他粮草生意的事。

林靖正色道,“一分银子一分货,我们这儿的粮草,自来是你供应。这些年,一直很好,我焉能为些小利,就背信弃义。”

陈霍二人皆是相视而笑,可见他们当年在关外并没有选错合作对象。

今日,这二人过来,倒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林靖琢磨着,俩人怕是看徒小三升官升的迅速,过来拉一拉关系,如陈粮商,便将粮草的介钱主动又降了一成。当然,这降一成的缘故,主要也是如今徒小三麾下兵卒众多,采购量大了,自然会降些价钱。倒是陈霍二人见着穆大当家,三人很是谈了回生意,具体如何,林靖是不晓得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不过,看这三人一幅甚是欢喜的模样,想来这生意谈的不错。

陈霍二人在泉州城各有住所,直待住了小半个月,俩人才磨唧着把来意与林靖、徒小三说了,倒也不是别个事,他俩见着穆容姑娘训练的人手了,还有就是,霍东家说的,“以往漕帮的兄弟们就是一等一的好汉,近年来看他们,越发悍勇肃整,后来打听了才晓得,这些好汉,都在你们军中训练过。将军和青老弟也晓得,如今这世道,着实不太平啊。”

“是啊。”陈粮商接了话,道,“如今我们两湖虽好些,可也远不比从前了。从前出门,带一二使唤的便好,如今,时不时的就听闻郊外有强盗出没。尤其我们这些人,武功不懂武功,便是招募些侍卫,也多是花拳绣腿,偏生还会做点儿生意,虽则就是个糊口的活儿,传到外头去就以为咱们如何豪富,叫那些不知底理的盗匪晓得,更是拿咱们当肥羊一般。我们想着,现下不比以前了,再者,这做人,还是得靠自己个儿。这不,我们就想着,将军和青兄弟可否也让我们学习着些,我们这些扈从学着练上一练。”

穆秋亭想让自己漕帮的青壮过来训练还情有可原,穆秋亭毕竟是江湖草莽出身,纵是有官场的关系,那关系,也都是银子堆了来的,并不很牢靠。相较之下,穆秋亭与徒小三多“知根知底”啊,但,陈霍二人不同。林靖便直接说了,“你们皆是一地旺族,如今世道乱,练些人手倒不足为奇,你们要没这个想头,我才觉着奇怪。只是,你们族中为官子弟不知凡几,哪里就要到我们这里训练随扈了。我看,你们身边的几个扈从都不错。”

陈粮商笑眯眯地,对于林靖的话,他也没谦逊,主要是,对于林靖的精明,他早领教过。霍东家道,“族中虽有子弟为官,先不说他们分散各地,高官不过三品,而且,多是文官。说来,这也是以往家里头重文轻武,就晓得叫子弟念书,如今用着武功时,就短了这个。”

林靖含笑,“你们少糊弄我。若不实说,休想我点头。”

两人齐笑道,“原想着这回能含乎过去,唉哟,阿青啊阿青,我看,这世上当真无人能瞒过你去。”俩人倒也没再拿别个话搪塞,就说了,他们家族中虽也有人做了武官,但眼下林靖他们这练兵的法子十分高妙,他们是过来学练兵的。林靖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所练军阵之事的?”

霍东家笑,“总督大人叫浙闽两地兵将都学那阵法,虽未说这阵法是从哪儿来的,可断瞒不过咱们去的。”

“凭你们的实力,浙闽两地这么些武官,我这军阵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自己弄一套去学便是。”

陈粮商忙道,“一码归一码,这事儿,是能悄不声的干,可那样不问自取,成什么了?一则低了人品,二则你与将军也白认识了我们一场,三则,虽则每地都学了兄弟你们那军阵,可各地打仗,一样的有胜有败。独兄弟你们,这两年抗倭,未曾一败。可见,就是现成的法子有了,也不是人人都学得会学得通的。我们想着,选几个伶俐肯吃苦的过来,跟着兄弟你们练一练,学得会,是他们的福,学不会,这也没法。”

林靖听了,唇角含笑,“如今这话,还算实诚。”

徒小三也没反对此事。

四人说笑间,便将此事定了下来。当然,陈霍二人自然不可能让自家子弟白来学习,二人也没直接付银钱,他们直接让徒林二人在自家生意上掺了一股。林靖暗道商贾精明当真不容小觑,道,“这如何使得,你们皆是家族生意。”

霍东家笑,“咱们兄弟原就不必外道,不瞒你们,我们既是敢开口,出门前自然是与家里商议好的。”

既如此,徒林二人也便应下了。

大家都是爽快人,定下此事,彼此间有了利益相关,自然是更近一层。大家仍是先说正事,林靖问他们,“你们打算派多少子弟过来?”

陈粮商道,“我们商量着,各家五个子弟,每人带一百随扈。”

这便是一千人了。林靖点头,“如此也好。”却是想,这两家着实真人不露相,平平常常的各家便能出五百青壮,可见其底蕴之深,怕是比他心中所想更甚。

陈霍二人商量妥当了家族子弟前来训练之事,便打发人回乡喊人过来训练了。

徒小三与林靖私下说起这两家来,也是道,“以往瞧着,只以为他们就是一个有钱呢,不想,他们这心思,还不止于豪富。”

“这年头,倘只是豪富与待宰猪羊有何不同?”林靖一笑,“原我还想借着他们看一看两湖与淮扬呢,如今看来,他们倒是先打上了咱们的主意。”

“他们这样的人多了,也不是坏事。”

“这倒是。”

二人说一回话,徒小三道,“他们两家提的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如今,泉州城的安危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要是咱们在这里,如今城墙也加固了,倒不怕倭匪来犯。可下头县乡村里是个什么情形,我听说,也不大好。先时都是忙着州府的事,也没往县里去瞧瞧,待什么时候,咱们当过去看一看。”

林靖与徒小三在一起这些年,略一思量便晓得徒小三的意思,林靖道,“你是想训练下头的青壮么?”

徒小三叹道,“不训练不成啊,你想想,这些个倭匪,那真是见什么抢什么,泉州城不好攻,遭秧的自然是下头的县乡村。”

林靖出身豪门,对于百姓们苦楚的感受便远不及徒小三,他先时完全没想到这个,原他还想着,是不是三哥想着收一收下头百姓之心呢。听徒小三这般说,林靖也不禁点头,“是啊。”果然做善事有好报,哪怕徒三哥最初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但,若能施恩于下头百姓,自然是再好不过。

林靖道,“眼下天气渐冷,我想着,倭匪便是过来也有限了,不若就趁现在跟巡抚大人提一提吧。”

徒小三亦做此想。

二人又商量了一回这事的具体流程,夜已深,林靖困倦的打个哈欠,道,“这也不早了,早些歇了吧。”俩人是在林靖屋里说话,徒小三听到这话,便起身,先到床间看看林靖的被褥,摸了摸,此方九月天,林靖就盖上了两床大厚棉被,里头还有仨脚炉,徒小三问他,“这被子可真够厚的,重不重啊。”

“当然重了,一床就有十斤。”

“脚炉到天明也就凉了吧?”徒小三道,“都不如哥好用,是不是?”

“赶紧,走走走,这都要睡觉了还气我。”林靖把徒小三往外推,徒小三道,“又不会对你怎么着,看你,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都不豪爽。亏你还是北方人哪。”

“这跟豪爽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好不好!”林靖把人撵出去,徒小三临出门时还说呢,“要是哪天后悔了,你就敲一下墙,你一敲,我立码就过来。”

“滚吧你。”林靖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徒小三臭贫了一回,还是叫林靖撵了出去,颇有些郁闷。

林靖则是觉着,自己真是把这辈子的厚道都用到徒小三身上了,徒小三这样打趣戏谑,他都没把徒小三怎么着。躺在被子里,林靖想,我果然是个好人哪。

自己刚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的林靖,接下来就得了个阎王李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ps:呃,更新昨天就码出来了,然后,因为昨天晚上回家…忘了发…想到这个原因,真是有种老年痴呆的感觉怎么办,今天约摸有三更~~大家下午安~~

第 2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