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日常照顾陈瑞文,对他的心思也能摸个七七八八,如今一听陈瑞文要陪表姑娘呆在家里放风筝,都有些惊讶,要知道,今天陈瑞文原是有事的,居然给推了。

四个人就有点面面相觑,只是他们不能进内宅,也不能见识这位表姑娘究竟有什么神通。

林宛如倒是没有别扭,很是开心的拿着风筝跟着陈瑞文出去了,陈瑞文见林宛如脸上雀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沉默着陪在一旁,见林宛如要什么便递过去。

陈瑞文是第一次喜欢女孩子。

他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不是在书房读书就是在校场练武,平日的消遣也是跟几个好兄弟出去喝酒或是和二皇子进宫去看望姑母,家里虽有姐妹,却是温和的性子,对他这个大哥又有些惧怕。

外头喝酒见的女子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他也不屑于瞧,宫里美女倒是多,偏偏又是一板一眼的性子,他也觉得无趣。

因此对于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就是对于母亲沈氏,也是尊敬大于亲近,那日见了林宛如,他破天荒的头一遭发现,原来世上的女子并不都是软弱死板的,还有林宛如这样怎么瞧都喜欢的。

他也说不清楚林宛如好在哪里,可是他心里清楚一点,见到林宛如的时候,他的心怦然一动,明明置身于仙境般的别院,却仿佛看见了另一番春暖花开。

如今心中念着的人就在眼前,陈瑞文也忍不住问自己,她究竟有什么好呢。

可越是想,越发现她身上的动人之处,比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眉毛弯弯的,嘴角翘着,小梨涡清清楚楚,格外想叫人戳一下…

林宛如笑眯眯的一回头,便看到陈瑞文怔怔的看着自己,有些奇怪,走过去拿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表哥,你想什么呢。”

陈瑞文回过神,有些尴尬,他本就是不善表达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越发的想叫林宛如高兴,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见林宛如额头上的汗,忍不住拿帕子轻轻擦了擦,温声道:“玩了这一会,脖子仰着疼不疼?”

林宛如笑着摇头:“我不累,表哥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陈瑞文摇头,林宛如见他高高大大的站在一旁束手束脚的也挺可怜的,便把他拉了过来,把线轴塞到他手里:“表哥你也来玩,千万别叫它掉下来。”

陈瑞文抬头看到天空中几乎成了小黑点的燕子风筝,一偏头就看到林宛如的如花笑靥,微微笑了起来。

玩了一上午,林宛如也察觉出来陈瑞文是个不太爱表达但是很细心温柔的人,他会默默的在旁边看着你玩,适时地递上帕子或是正好入口的温茶,你高兴了他也不说什么,顶多冲你笑笑,你不高兴他也是看着你,不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是感觉很是安心踏实。

林宛如想起活泼跳脱的朝凰公主,难怪两个人会成为夫妻呢,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很是般配呀。

陈家三姐妹下了学过来见两个人放风筝,也都纷纷欢呼,一时间花园子的上空飘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林宛如跑了一上午,此时倒觉得累了,便坐在旁边看着,直到沈氏再三的叫人来请吃午饭才各自散了。

陈瑞文和林宛如回了沈氏那儿,沈氏正跟大丫头灵芝吩咐什么,见两个人进来就不说了,笑着对林宛如道:“一上午玩的可高兴?”

林宛如点头:“我还是第一回和哥哥一起放风筝呢,很好玩,和姐姐放风筝的时候姐姐总是没有耐心,跑了两圈就喊累。”

沈氏笑了起来,陈瑞文没有笑,默默坐到桌子旁吃饭。

沈氏便问他:“下午有事吗?”

陈瑞文道:“祖父说许久没见二皇子和六皇子了,叫我去请到家里来坐坐,我今天下午进宫。”

沈氏笑道:“定的什么时候?我也好预备酒席。”

陈瑞文道:“后天吧,明天还要去军营,抽不出时间来。”

沈氏便叫灵芝记下了,吩咐厨房提前预备。

谁知第二日二皇子和六皇子就跟在陈瑞文后面回来了,沈氏大吃一惊,陈瑞文有些无奈:“在军营碰上了六皇子,他非要今天过来,我也拦不住,索性也把二皇子一起叫来了。”

沈氏一半是高兴一半是着急:“酒席上的东西还没预备齐全呢,这可怎么办,我得赶紧吩咐采买的出府去置办。”

却被二皇子拦住了:“舅妈别忙了,我们两个突然过来已经是叨扰了,若是叫舅妈劳累更是不应该了,左右没有外人,弄两个家常菜就是了。”

二皇子一喊舅妈,沈氏便笑了,道:“那就依你,我亲自下厨做两个小菜。”说着去忙了,陈瑞文则带着二人去了陈翼的书房。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出谋划策(四)

他们身为皇子,可以不向沈氏这个舅妈行礼,见了陈翼却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陈翼也坦然受了,笑眯眯的看着六皇子:“听说你又闯祸了?”

六皇子弘安才十一岁,比五皇子还小四岁,是唯一一个没有另外安置宫殿而跟母妃居住在一起的皇子,皇上很是喜欢他,十分纵容,六皇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外祖父是怎么知道的。”

陈翼哈哈大笑起来:“这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你把太子养的鹦哥身上的毛揪了个精光,太子气的要命,皇上还护着你。”

六皇子嘟囔道:“那扁毛畜生说话不中听…”被二皇子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祖孙四人在书房说话,外头却守了三层,整个府里知道二皇子六皇子来,说话声音也低了三分,林宛如自然也不好去沈氏那儿,便被陈瑞雪和陈瑞雨拉着去了二房。

马氏命人做了林宛如爱吃的菜,又把陈瑞霜叫来,倒是好生热闹了一番,中间还见了马氏的嫡长子陈瑞武,他不如陈瑞文个子高,却是壮壮的,站在门口仿佛门板一样,让屋子里一暗,人长得壮硕,说话倒是挺和气的,见了林宛如笑眯眯的送给她一个小泥人:“东大门买来的,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妹妹留着玩吧。”

陈瑞霜年纪最小,眼巴巴的瞧着羡慕的很,却不敢开口要,陈瑞武却跟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来三个,分别给了三个姑娘,四个泥人正好凑成了西游记里的四师徒。

四个姑娘唧唧喳喳的对着头玩起来,马氏却问陈瑞武:“二皇子和六皇子来了,你怎么不过去陪着?”

陈瑞武道:“他们在祖父书房说话呢,我过去做什么?”

马氏便叹了口气:“不是你祖父不重视你,你年纪还小,先念书要紧,等你能独当一面了,府里上下谁都得高看你一眼。”

陈瑞武没有说话,心里却很赞同,这就跟在军营一样,不论出身年纪,只看谁的拳头硬,谁的武艺高强谁就是老大,如今大哥比他强,可他总有一天也会跟大哥一样强,甚至比他还厉害,只看自己的努力罢了。

书房那边四个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出来,沈氏早就准备好了酒菜,却不敢叫人去催,只得等着,一直到了半下午,这顿饭才算是吃完,二皇子临走放下了三个荷包:“母妃叫我带来,说是给三位表妹的。”

沈氏也接过来谢了,陈瑞文却有些不大高兴,只有三个,那就没有林宛如的了,在贾家被当成多余的,难道在陈家也要被当成多余的吗?

二皇子没注意,一直东张西望的六皇子却注意到了,有些纳闷,等出了沈氏的院子便问陈瑞文:“表哥为什么不高兴?”

二皇子也看了过来,三个人里面陈瑞文最大,二皇子虽是皇子,又得皇上宠爱,在陈瑞文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陈瑞文本来想说,可又怕对林宛如的名声不好,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道:“没什么事,你回去好好念书,好好练武,不要再调皮了。”六皇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听闻两位皇子走了,大家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林宛如吃了中饭便在凝香斋歇中觉,醒来的时候听说两位皇子走了,便去了沈氏那儿。

谁知沈氏却不大高兴的样子,见林宛如来了神色才缓了缓,问了她中午是在二房吃的饭,点点头,道:“刚才接了帖子,贾家派人来接你了,这才住了几天就来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的嫡亲小姐呢。”

林宛如笑道:“姨妈别生气,姨娘毕竟还在那府里呢,我在这住了两天,姨娘也要想我了。”

沈氏叹了口气,拉着林宛如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在贾家定是受了不少委屈的,那些人我心里清楚地很,面子上和气,背地里却嫌弃,说什么闲话的人都有,如今暂且委屈你和你姨娘,过阵子我筹谋着把你们接过来就好了。”

林宛如笑着谢了,其实若说委屈,也并不算委屈,吃喝都是头一份,谁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虽说背后说话不好听,可毕竟没有当着面说,权当不知道就完了。

沈氏打发了贾家的人,坚持又把林宛如留了一天,贾家的人原说隔一天再来接的,谁知到了那天,林宛如收拾了包袱却迟迟不见人来,沈氏便有些恼怒。

陈瑞文看着林宛如惶惑无依,孤孤单单的站在一旁,还笑着安慰沈氏,就有些心酸,想起了贾宝玉说的话,她不是没有脾气,而是没资格发脾气,她寄人篱下的苦楚陈瑞文又理解了几分,心里也越发坚定了。

他道:“我送妹妹回去吧。”沈氏看着天色快黑了,真想把林宛如留下,可包袱都收拾好了,也只得答应了。

陈瑞文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林宛如做了马车,马车内有些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脸色,安安静静的只听到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声音,陈瑞文的手抬起来,却又放下了,温声安慰:“别难过了。”

林宛如本来能忍住的,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她当然难过,站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人来接,身旁站着挎着包袱的丫头,被来来往往的人打量着,好奇着。

那种难堪,那种惶惑,林宛如不愿意再回想,可是又是在陈家,不能使脸色,不能生气,还得强颜欢笑安慰姨妈,直到此刻,再也忍不住。

陈瑞文的心痛的揪起来,看着眼前的姑娘伏在膝上,小声的啜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动着,把他的心都哭碎了,他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伸过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马车停下的时候,林宛如抬起头,陈瑞文叹了口气,细细的给她擦了眼泪:“若是不高兴了不用忍着,只管告诉我,你若是不想住在贾家我也可以带你回去,你若是担心姨妈,那咱们把她也接过去也都容易,何必哭成这样,瞧,眼睛都红了。”

林宛如心中从未和任何人说起的心思对着陈瑞文却轻易地吐露了:“原先父亲在时,就算我们不住在一处,我也觉得自己是有家的,自从父亲去世,我就觉得没了依靠,到贾家以后,姨娘晚上会偷偷的哭,姐姐也经常背地里掉眼泪,我心里也难过,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想快点长大,好照顾姨娘和姐姐,可是却无能无力,我真是好恨我自己。”

说着又哭起来,陈瑞文再也忍不住,将姑娘小小的身体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安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再难过了。”

小小的软软的身体伏在他怀里,馨香满怀,原本旖旎的事情却因怀里的人无助的哭泣让他万分心痛,他第一次恨自己不会舌灿莲花,不能叫她止住哭声露出笑容来,他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抱着她。

马车停在荣国公府外大街上的阴影里,倒是没有人注意,林宛如哭了一会,发泄了心中的不痛快,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陈瑞文身上穿着的墨绿色锦袍,衣襟上被濡湿了一大块。

陈瑞文看她不哭了,这才舒了口气,细心地帮她擦了眼泪,甚至还揩了揩鼻涕,道:“眼睛一定肿了,叫人看见可怎么说,要不我带你回去吧。”

林宛如摇头,道:“多谢表哥送我回来,已经到门口了,不进去也不好。”

陈瑞文便不再说什么,先下车,又把林宛如扶下来。

贾府门前悬着两个大灯笼,往日至少站着八个小厮,如今却一个也不见,陈瑞文的眉头皱的越发紧,吩咐夜雨和横江上前敲门。

夜雨和横江早就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呜咽哭声,早就把人都赶得远远地,如今见陈瑞文出来了,这才听吩咐去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应门,见是陈瑞文唬的赶忙开了大门,又一叠声的进去通报:“陈少爷来了。”

进了贾府才知道,原来是贾宝玉生病了,大家都凑到了怡红院,这才忘了去接林宛如的事,沈姨娘倒是记得,可她也说不上话,贾母和王夫人坐在贾宝玉床前哭天抢地的,她也不能上去说这个话。

知道林宛如回来了,沈姨娘第一个出来接了,见林宛如眼睛红红的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林宛如强颜笑道:“迷了眼睛揉的,姨娘快告诉我,宝哥哥怎么了,怎么忽然就病了。”

沈姨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过了午他们姐妹凑在一起说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倒下了,把大家吓得不轻,请来大夫瞧了,也都说没什么,可人就是不醒。”

陈瑞文既然到了也不好走开,便说去看看,知道他来了,贾琏便亲自出来招呼茶水,陈瑞文道:“原本说有人过去接,表妹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我便亲自送了回来,没想到是贾兄生病这才耽搁了。”

贾琏也是个人精,焉何听不出他的不满,赶忙就哎呦一声,朝外头站着的小厮喝道:“是谁接了差事去接林姑娘的?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总要揭了你们的皮才长记性。”

立刻有小厮站出来道:“是太太身边的周姐姐去接的,宝二爷病了,忙着请大夫,就混忘了。”

贾琏又呵斥了几句,这才陪着笑脸道:“若不是宝玉病了,断不能这么粗心。”

陈瑞文也不能当真发脾气,冷笑着没说话,贾琏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出谋划策(五)

陈瑞文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沈氏,沈氏的不快才散了几分,又叫人拿了几包药叫了个婆子去贾家探病,权当是尽了礼数。

且说贾府那边灯火通明,林宛如去了怡红院,廊下站了不少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黛玉和贾家三姐妹坐在偏厅侯消息,大夫一个个的请了来,又一个个的摇头叹气的送走,还是不见起色,最小的贾惜春甚至啜泣起来。

林宛如的红眼睛自然没有瞒过林黛玉,她紧拉着问:“为什么哭?是不是陈家有人欺负你?”

林宛如摇头,悄声道:“我稍后再告诉姐姐,姐姐先说说宝哥哥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也是黯然:“我也不知道,下午大家正说话呢,他突然喊头疼,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昏倒了,大夫说是突发急症,可是个什么病也说不清。”正说着,外头突然喧闹起来,只听见有人喊:“琏二奶奶也犯病了。”

大家赶忙出去瞧,有不少人已经簇拥着出了院子往凤姐那边去,林宛如也要去,被林黛玉拉住了:“天黑,人又多,我叫个丫头点了灯再过去。”

林宛如到凤姐院子里的时候,只听见震天的哭声,院子里灯火通明,也是站了一群人,屋里平儿丰儿哭个不停,对大夫说凤姐是怎么发病的:“…那边传话说又请了个大夫来给宝二爷瞧,才说要过去,走了两步就倒下了。”

林宛如也觉得奇怪,要说一个突发急病就罢了,难道凤姐也是突发急病?这也太巧了。

在贾家贾母最疼的就是贾宝玉和凤姐了,如今两个人都倒下了,于贾母有如心如刀绞,哭喊着叫人去请大夫,一直闹到了天亮,还是不见起色。

这事慢慢传开了,王家,薛家,史家,以及平日交好的人家都纷纷派人来探望,顺便出主意,有人说请道士做法,有人说请和尚念经,有人说请神婆来驱鬼,虽然方法不尽相同,可都认为两个人是中了邪。

亲戚朋友来看望,乱哄哄的闹了一天也没闹出个结果来,贾母和王夫人守在贾宝玉和凤姐身边已经熬了两天了,贾政上前劝了几回,反倒给老太太骂了回去,一时间贾府乱作一团。

林宛如也没睡好,她相信凤姐和宝玉是中了邪,可是却认为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要知道宝玉虽然有时候会外出,可能沾染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可凤姐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道理在自己家里也能撞见鬼。

若是家里有鬼,也不可能单单只招惹凤姐一个,别人怎么就没事呢。

只是这些话她对谁也不好说,只得自己心里思量,她猜测是有人背地里用阴毒的法子咒两个人,凤姐平日里待下人婆子严苛,很有可能招人嫉恨,宝玉却是贾母的心头肉,断断没有仆妇敢打他的主意,这样的话就又说不通了。

林宛如又换了个角度想,凤姐和宝玉若是治不好,谁得到的好处最大?

首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贾政等人就排除了,若说是贾琏,凤姐虽然善妒,可也没到那个地步,况且贾琏也没必要害宝玉,两个人又不是一房的兄弟。

林宛如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人,贾环。

若是贾宝玉出事了,那么贾环就成了二房唯一的儿子,必定会受到比现在更好的待遇,而且之前因为贾环崴了手的事情,很有可能记恨上了凤姐,那么此时一箭双雕也成了理所当然了。

但是贾环是一个小孩子,能懂这些么?难道是赵姨娘?

她是贾环的生母,荣辱都是绑在一起的,林宛如越想越有可能,她去怡红院的时候就留心了看看赵姨娘,谁知赵姨娘却不在。

问了怡红院的丫头晴雯,她柳眉一竖,道:“姑娘提那个老不死的做什么,昨天来了一趟,说了好些丧气话,被老太太一口啐出去了,她还敢来?她要是再来我就把她赶出去。”

林宛如笑了,带着笼烟去了潇湘馆。

熬了一夜,林黛玉也是快天亮了才歇下,只是她记挂着宝玉,夜里没睡好,如今已经起床了,正梳洗呢,林宛如便遣退了丫头,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林黛玉急忙捂住了林宛如的嘴:“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还了得?”

林宛如道:“我并没有听谁说,只是觉得蹊跷罢了,姐姐想想,若是宝哥哥不好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大?满府里谁又和凤姐姐有仇?”

林黛玉也犹疑不定,道:“咱们毕竟寄人篱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就算咱们说了,赵姨娘不承认,别人还以为咱们胡乱栽赃人呢,于闺誉也有碍。”

林宛如却不赞同:“若真是赵姨娘做的,那她就是个背后使坏的小人,今天敢咒宝哥哥和凤姐姐,明日就敢咒你我,我告诉姐姐吧,上回在凤姐姐院子里,赵姨娘就看我不顺眼,谁知道她磋磨完了这两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对于坏人若是不斩草除根,那就是后患无穷。”

林黛玉没说话,半天才道:“咱们又没有证据。”

林宛如见林黛玉松口,心内一喜,笑道:“这个并不难,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我想着赵姨娘是内宅妇人,应该不懂这些,她平常可曾和僧道或是神婆来往过?”

林黛玉仔细回想,道:“我听紫鹃说过,赵姨娘跟一个姓马的道婆走的亲近,难道是那个?”

林宛如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查,姐姐叫紫鹃去打听近来马道婆可来过?她是贾府的家生子,肯定有门路,我叫笼烟去陈家找表哥,叫他帮着去打听那个马道婆。”

林黛玉本来有些犹豫,觉得把这件事闹到陈家去也不好,可想了想还是没说,除了陈家,她们还真找不到人帮忙。

林黛玉叫了紫鹃进来,林宛如则回了凹晶溪馆,给了笼烟两块碎银子,叫她坐车去陈家。

紫鹃那边倒是容易,如今人多又乱,赵姨娘那边清净的很,紫鹃假装去王夫人屋里找金钏,顺路拐去了赵姨娘的院子,正好小吉祥正倚着门嗑瓜子,紫鹃笑道:“姨娘呢,也不管管你们。”

小吉祥因为借过雪雁的衣裳,对紫鹃也还客气,笑道:“姨娘在老爷屋里,如今哪还顾得上我们,都去看宝二爷和琏二奶奶了。”

紫鹃便顺势坐在了小吉祥旁边:“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只是不知道怎么病的,也不知道治,我记得姨娘以前不也头疼过,是谁给治好的?”

小吉祥道:“是马道婆,她给了两道符,叫姨娘放在碗里用水化开喝了,姨娘的病就好了。”

紫鹃笑道:“这样的药到病除,难怪马道婆许久没来了。”

小吉祥道:“那是姐姐不知道,她可经常过来呢,前两天还过来找姨娘说话,临走的时候揣着个小包袱,又不知从姨娘这儿哄了什么东西过去。”

紫鹃心中一跳,忙道:“拿了什么东西?别拿了府里的东西,姨娘糊涂,倒霉的可是你们。”

小吉祥也被唬了一跳,细细的回想起来:“就是个蓝底红花的包袱,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也不小呢,得有这么大。”说着比划了一下。

紫鹃心中有数,道:“你再好好想想吧,再回去对着单子查查,看屋里少什么不曾?”小吉祥连连点头。

那边笼烟就麻烦了一些,她从后门溜出去,到了后街雇了一辆马车直奔陈府,结果一问门房陈瑞文也不在家。

笼烟听了林宛如的吩咐也不敢惊动了沈氏,便给门房的小厮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子,央求他见了陈瑞文的小厮帮忙说一声,是急事儿。

那人拿了银子,笑眯眯的应了,笼烟不敢耽搁,又坐车回去了。

陈瑞文被石光珠和柳芳一群人请去喝酒,闹到了半夜才回来,门房的小厮捡了个空子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横江,横江心中一跳,揪住了那人的衣襟:“是谁的丫头可问清楚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心生疑窦(一)

小厮吓得摇头:“那姑娘只说是从贾家过来的,找大少爷有急事。”

横江又赶忙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瑞文,陈瑞文的酒顿时醒了一半,已经是半夜了,再去贾家也不好,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安,第二日一早便赶去了贾府。

贾宝玉和凤姐都没好,府里仍旧乱糟糟的,陈瑞文轻而易举的见到了林宛如身边的笼烟,笼烟便把林宛如的吩咐说了:“…事情急,宝二爷和琏二奶奶还没醒,姑娘也只能找表少爷帮忙了。”

陈瑞文应了,叫横江去打听马道婆。

没想到马道婆还挺有名气,听左右邻居说她经常出入大户人家的内宅,治些小病,讨了太太小姐们的欢心,平日里出手就阔绰,前阵子更跟发了横财似的。

陈瑞文心中有数,只叫人看紧了马道婆,却不知该不该告诉贾家。

要说这样的肮脏事哪家都有,可最起码面子上是干净的,谁也不想丢了脸面,若是他把马道婆带去贾家说明情由,说不定贾母不仅不觉得感激,还会因为觉得丢脸并不领情,他白跑一趟就罢了,倒辜负了宛如的一片心。

关键还是贾家和陈家还没熟到对这种事毫不避讳的地步,他仔细想了,这事不能叫他出面,也不能叫人家知道是林宛如的主意,他想起了贾宝玉的舅舅王子腾,便叫横江写了张纸条偷偷递过去,说是治病的良方,上面便写着马道婆的住址。

王子腾接到字条也是唬了一跳,他也是个谨慎的人,先命人悄悄打听了,知道了马道婆的身份,又知道她和贾府的赵姨娘有往来,这事就清楚了七八分。

先是派人闯去马道婆家里把人给绑了,又搜出不少东西来,王子腾亲自带着人和东西去了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