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如越发懵懂,陈翼和陈永明却是面有怒色。也没多说什么,就各自回去了。

回到陶然居,林宛如这才问陈瑞文:“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瑞文道:“贾贤妃抱着小公主去给太后请安,结果拐弯的时候和四皇子撞在了一起,小公主险些摔在了地上。”

林宛如不禁惊呼。小公主才多大,若是这么摔在地上,岂不是没命了?

陈瑞文道:“幸而四皇子眼疾手快,跳起来把小公主接住了,自己却跌下台阶摔断了腿,皇上听了大怒。赶忙让太医去诊治四皇子和小公主,谁知太医又发现小公主似乎有残疾,耳朵听不到声音。皇上不相信,让人拿了铜锣来在小公主面前敲,小公主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皇上伤心极了,宴席也没参加。”

林宛如蹙眉道:“今天宝钗姐姐把姐姐拉过去说了悄悄话。就和请大夫有关,好像是小公主不好。所以贤妃娘娘想让贾家帮着在宫外找大夫。”

陈瑞文道:“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许是贤妃娘娘怕皇上知道,想偷偷地治好罢了。”

林宛如前后一思索,道:“这件事和咱们家里的娘娘又有什么关系?我看祖父和爹都很生气的样子。”

陈瑞文意味深长道:“若没有四皇子,和贾贤妃相撞的就成了姑母了,只是因为恰巧遇上四皇子,姑母让四皇子去找六皇子,四皇子应了,这才走到了前面,而且听当时在场的小太监说,贾贤妃当时像是拼尽了全力撞过去似的,你想想,一般贵人身边前头都有引路的宫女,怎么偏生贾贤妃身边就没跟着?若单是意外就罢了,若不是意外呢?只怕贾贤妃想算计的是姑母而不是四皇子。”

林宛如几乎是立刻就想通了这件事,贾贤妃先是发现小公主耳不能听,怕皇上震怒,索性算计陈盈妃,让小公主摔那么一下子,即便是后来有人发现了,也可以说是那一下摔得。

到时候,说是意外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总之陈盈妃是脱不了干系,只可惜造化弄人,竟让四皇子遇上了这件事,偏偏四皇子还眼疾手快的把小公主接住了,贾贤妃的计划就成了泡影。

林宛如道:“那贾贤妃又何必让贾家帮着找大夫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陈瑞文道:“所以说这后头一定有人指使。”

林宛如恍然大悟:“是太子!小公主摔在地上,极有可能就一命呜呼了,贾贤妃身为生母,应该不会这么狠心,她的本意应该是想偷偷把小公主治好,极有可能是太子知道这件事,让贾贤妃借机陷害娘娘。”

太子想借这件事陷害陈盈妃,继而让二皇子受到母亲的拖累,失去皇上的宠爱,这一招真可谓心狠手辣,贾贤妃居然也答应了,她居然拿着自己女儿的性命做赌注。

要知道,小公主还是婴儿,摔在地上,生还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只是不清楚贾贤妃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

陈瑞文道:“这次贾贤妃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生气,说,好好的小公主怎么会耳不能听,叫太医查,看是不是贾贤妃有孕期间犯了什么禁忌,这才让小公主先天不足,太后也说贾贤妃不精心,孩子还在手里呢,即便是摔倒,那就更该紧紧地抱住才是,怎么偏把小公主给丢了出去,还不如摔断了腿,舍身相救的四皇子,皇上听了便叫贾贤妃禁足思过,把小公主交给柔嘉贵妃暂时抚养,说她养大了朝凰公主,对于养女儿有经验,又派了太医为小公主诊治,还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四皇子,说他爱护幼妹,善心可嘉。”

林宛如没做声,看来贾家人今天晚上可要心急如焚了,那计谋失败的太子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只不过两天,京城就传遍了,因为快到年下了,连过年的喜悦和热闹也被冲淡了几分,贾贤妃被禁足,贾家人更是战战兢兢,担心不知哪一日灾祸就降临到头上。

林黛玉却在这个时候来陈家看望林宛如。

见林黛玉来,林宛如心里也能猜到她的目的,亲亲热热的留了林黛玉吃饭,林黛玉也没有推辞,屏退丫头和林宛如说起了来意:“老太太不知道娘娘怎么样了,心里十分担心,偏生往日能托着打听消息的太监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皇上虽然只是禁足,可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小公主又交给了柔嘉贵妃抚养,老太太真怕娘娘一时羞愤,做出什么事来,今天叫我过来,就是想托妹夫打听打听,只要知道娘娘安好,就一切放心了。”

林宛如却觉得这件事有些麻烦,要知道贾贤妃一开始想算计的就是陈盈妃,只不过计谋落空罢了,如今再叫陈家人帮着贾家打听贾贤妃的消息,陈家人肯定不愿意。

只是不知道贾家是否知道贾贤妃的谋算,若是知道,此番再叫林黛玉上门就真是有些厚脸皮了,若是不知道,那此番登门还情有可原。

林黛玉哪里做过求人的事情,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也觉得有几分羞愧,林宛如不忍心她为难,就应承下来,道:“若是打听了消息,我就叫谢娘去给姐姐送东西。”

林黛玉松了口气,连声说好,林宛如道:“说起来老太太怎么不去求保家?保家在宫里行走更方便,又有迎春姐姐在。”

林黛玉提起这个就黯然伤心:“你别提迎春姐姐了,迎春姐姐在保家跟活死人一样,平日里吃喝连个下人也不如,保长凌更不是东西,搬去了别的地方住,已经快半年没见迎春姐姐的面儿了,迎春姐姐几次哭着求老太太把她接回去,可姑娘家嫁了人,又怎么能往娘家住,保家巴不得老太太去接,好找借口把迎春姐姐休了,我跟着凤姐姐去看了两回,瞧着真真是心酸。”

林宛如气愤道:“保家如此欺负人,倒不如赶紧和离,再给迎春姐姐找一户好人家,总强过那样受罪。”

林黛玉道:“女子的名声这么重要,即便是再嫁,也找不到多好的了,要么是续弦,要么是年纪大,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林黛玉留下吃了饭才走,沈氏那边听了便叫了林宛如过去:“你姐姐来可是想打听贾贤妃的消息?”

林宛如道:“是,贾家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担心的不得了,老太太叫姐姐来,想求瑞文帮着打听打听。”

沈氏没说话,叫林宛如回去,林宛如却知道,这是反对的意思。

若是贾贤妃想算计的不是陈盈妃,陈家或许还看在有亲戚的份上帮一帮,可如今你都害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帮你,和东郭先生有什么区别?外人知道了也只会嗤笑陈家傻。

可若是不帮,别的不说,黛玉在贾家就不好过。

林宛如总不能看着姐姐低三下四的再去求别人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冰山一角(三)

晚上,陈瑞文很晚才回来,神色有些疲倦,他见林宛如还没睡,道:“这段日子只怕都忙,你也别等我了,熬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林宛如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陈瑞文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坐在了旁边:“什么事?”

林宛如便把林黛玉的来意说了,陈瑞文刚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道:“你告诉你姐姐,贾贤妃如今很好,只不过是失宠而已,若是贾家想帮忙,倒不如去求保家,太子一击不成,贾贤妃就不是弃子,有太子帮忙,还不怕贾贤妃复宠么?”

林宛如道:“只要告诉他们贾贤妃没事不就成了?至于其他的,叫他们自己想法子去,我只是不想姐姐夹在中间为难罢了。”

陈瑞文看着她:“若是贾家投靠了太子,那么贾家和陈家就是对立的一面,如今还好,若是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候,你和你姐姐不仅不能见面,只怕就是仇人,你要做好准备。”

林宛如心里一突:“会有这么一天么?”

陈瑞文道:“如今皇上还在,太子还不敢如何,等太子登基,他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二皇子,与其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现在就开始筹谋,不仅是二皇子,祖父和我都是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二皇子已经在策划夺嫡了。

可是太子却没有登基,登基的是四皇子。

林宛如犹豫起来,前世太子被废,是因为害了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又针锋相对,这才让皇上矮子里头挑将军,选中了四皇子登基。

今生二皇子活的好好的。太子的地位也很稳固,五皇子和三皇子虽然虎视眈眈,却也隐忍待发,四皇子更是经过救小公主这件事,提前从幕后来到了幕前。

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意味着重新洗牌?太子不一定被废,四皇子不一定登基,陈瑞文所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有存在的可能?

陈瑞文看着林宛如渐渐凝重的神色,以为她是担心和林黛玉姐妹分离。笑着安慰她:“我只是说有可能,事在人为,你也别伤心了。”林宛如却跟没听见一样。

林宛如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不对劲,她索性翻身起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太子,保家,四皇子等若干个人名。

自从听说太子和保家合伙陷害林家后。她就觉得不对劲,如今这种不对劲,这越来越明显了。

陈瑞文错愕的看着她,见林宛如在纸上写写划划,刚开始还是一片凌乱,可陈瑞文却慢慢看出了其中的意思。林宛如画了一张势力分割图。

林宛如眼神渐渐清明,看着陈瑞文望着她,索性拉着他解释起来:“太子如今地位稳固。保家是其忠实的拥护者,而贾家和保家因为迎春姐姐的缘故有着巧妙的关系,若是迎春姐姐好,这就是姻亲,若是迎春姐姐不好。那就成了仇人,可偏偏贾贤妃又是靠着太子和太子妃才得宠的。所以贾家的态度其实是模棱两可的,迎春姐姐过的不好,老太太对保家早有怨言,要不是贾贤妃的缘故,说不定早就和保家一刀两断了,只要太子失宠,贾家为了自保,势必要保持中立,说不定还会投靠二皇子,再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是吴贵妃所出,一个是柔嘉贵妃所出,都是身份高贵的皇子,可偏偏三皇子心胸狭隘,凡事爱斤斤计较,五皇子又脾气暴躁,好高骛远,皇上对这两位皇子的能力也心知肚明,不会委以重任,所以不管是吴家还是叶家,都不会多事的为他们争取,而四皇子和六皇子,六皇子还小,四皇子因为八字的问题也不讨皇上喜欢,这就导致了现在二皇子和太子对峙,局面就是僵持的状态。”

陈瑞文见林宛如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得愣住了,他哪里知道,自打林宛如知道要嫁给他,就日夜的回想前世太子和几位皇子的争斗,想找出一点端倪来帮助二皇子。

毕竟二皇子和陈家荣辱一体,就像陈瑞文所说,太子登基后,二皇子和陈家势必要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林宛如虽然大事知道的不多,可她却善于从小事里分析问题:“这次万霖出手设计林家,他得不到半分好处,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太子的信任,继而依靠太子,接内务府的生意,可是太子和保家怎么就那么相信万霖能扳倒林家?谁给他们吃了定心丸?破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林家世代居住扬州,在扬州的关系势力是盘根错节,不说别的,林夫人就是宜春杨家的女儿,林家出事,杨家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卫君子的堂姐便是杨家的二老太太,到时候真的逼急了,林家拉上杨家和卫家反击,即便是太子也不一定能应付的来。”

陈瑞文若有所思,不管是杨家还是卫家,都是诗书大族,虽然族中很少有人做官,可却是地方上的一霸,登高一呼的时候,几乎半个城的人都要应和,他们要是出手,就是皇上也得退让三分。

林宛如又道:“可这次不管是万霖还是太子,都是志在必得,万霖甚至还起了旁的心思,想忽悠石光珠这些贵族子弟把钱扔进去,到时候自己空手套白狼,可见真是对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那他的这种把握是从何而来呢?”

陈瑞文隐隐约约好像抓住了一点苗头,却又不得其解,林宛如笑意盈盈写下了一个名字:杨泰。

前世杨泰官至扬州知府,就是靠着四皇子的名头,他是四皇子的奶兄,他的生母杨夫人将四皇子抚养长大,四皇子对她十分尊敬。

后来四皇子登基,他颁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抬举杨家,杨泰就从扬州知府升到了浙江总督。

今生,杨泰还不是扬州的知府,四皇子没有势力,杨泰依旧是京城一个守着小铺子过活的掌柜。

杨泰人穷志不穷,前世他虽然是扬州知府,却暗中学着扬州的商人做生意,不过半年就狠赚了一笔,虽然有他是知府的缘故在里头,可也看得出杨泰是个很有经商头脑很会算计的人。

万霖离开扬州大半年,对扬州的新闻并不了解,若是有个从扬州来的小掌柜告诉他,林家犯了什么事,有什么把柄,万霖定然不会放过,定要仔仔细细问个明白。

而那个小掌柜又不如万霖有钱,又有事求着万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万霖或许就是被他怂恿,这才有了这个念头,于是找到保家,保家自然心动,觉得万霖是扬州来的,定然十分清楚内情,也就不会再另外打听,至于太子,则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保家。

这么一连串下来,只要林老爷进京,保家就会有所动作,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环扣一环,只要搜集证据递到皇上跟前,就是太子也百口莫辩,到时候,唯一的赢家就是那位小掌柜了。

如今看来,那位小掌柜非杨泰莫属,而四皇子,就是那只黄雀!

林宛如只是心里猜测,还需要证实,因此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道:“你去查查杨泰这个人,我觉得他和这件事应该脱不了关系。”

陈瑞文疑惑:“你怎么知道杨泰这个人的?”

林宛如笑起来:“我可是在江南长大的,别的不说,生意场上的事耳濡目染,也比你懂得多。”

陈瑞文笑道:“若是杨泰这个人没什么蹊跷,可见你猜的不准了。”

陈瑞文抱着半是相信半是怀疑的心思去查了杨泰,结果却大吃一惊,杨泰是四皇子的奶兄,但他十分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有一个亲家,正是万霖身边极为信任的宋掌柜,因为借了万霖一大笔银子做生意,对万霖十分恭敬,前阵子刚从扬州回来,小赚了一笔,却仍不能把欠万霖的钱给换上。

这下陈瑞文心里也大概明白了,杨泰是四皇子的奶兄,缺银子的话怎么不向四皇子借,反而拐着弯的向万霖借,而且还老是还不上,整日跟在万霖后头,跟孙子似的伺候着。

看来这是早有预谋,就为了让万霖上钩,对杨泰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下定决心收拾林家。

想来万霖也想不到,一直低三下四求自己的杨泰会哄骗自己,还只当是杨泰为了讨好他才说的呢。

杨泰是个小掌柜,怎么敢算计太子,他背后的一定是四皇子。

陈瑞文有些不敢相信,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一直沉默寡言,鲜少出面的四皇子,竟有如此心计,他同样心里疑惑,宛如是怎么杨泰有问题的?

陈瑞文急着把这件事告诉二皇子,便没有深究,二皇子闻言也是一愣,道:“如此看来,那日四弟为了救小公主摔断了腿,也是另有内情了。”

先是借着救小公主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给皇上留下一个爱护手足的印象,继而扒出太子图财,陷害林家的罪证,只怕连皇上也想不到这是四皇子蓄意陷害,要知道四皇子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皇上想不到他会有这个本事,要怀疑也只会怀疑和太子旗鼓相当的二皇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冰山一角(四)

二皇子不禁冷汗直流,道:“因为前阵子卫君子的事,好容易让父皇高看一眼,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件事,只怕父皇会认为我在和太子蓄意争宠呢。”

陈瑞文道:“我已经派人和林松城取得了联系,可林松城似乎不大相信,执意要来京城,不过他在临来之前见了名下七十二家商会的大掌柜,说叮嘱他们时刻注意万家的动静,万一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把铺子盘出去,银子通过隆威镖局送到宜春杨家去,可见林松城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二皇子忖思片刻,道:“既然四弟要抓太子的不是,并把这个罪名嫁祸到我头上,我是不是该避一避风头呢?”

陈瑞文道:“你若是有所动作,四皇子定然会察觉,万一他是个谨慎的人,不再继续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我倒觉得,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二皇子愕然,道:“万一父皇不相信,还当我是蓄意诬陷呢。”

陈瑞文道:“你可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还能不了解你?皇上也同样了解太子,到时候只要皇上出手去查,相信是非黑白就明白了,到时候,若是处置太子,自然和你无关,若是皇上包庇太子,对你也定然有所补偿,至于四皇子,咱们只当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叫他察觉你知道了他的野心,他只怕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他隐忍多年,手里有没有你的把柄还不知道,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二皇子还是有些犹豫,皇上于他虽是父子,但更多地是君臣,有些话。父子能说,君臣却不能说。

陈瑞文似是了解他的心思般,道:“你把这件事全部告诉皇上,皇上会觉得你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全心信任,心内定会有所触动,你想想,哪个做父亲的不想儿子们和他坦诚相待,反而跟他勾心斗角呢?”

二皇子道:“万一父皇责怪我怎么办?”陈瑞文微笑:“皇上不会责怪你的,要不然咱们就打个赌?”

二皇子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好。我今天就去找父皇,全盘托出。”

陈瑞文从宫里出来,去了林氏酒庄。这阵子他经常过来,林掌柜倒也习以为常,见了他就道:“东家的船年底就能到。”

陈瑞文道:“我不是来问你这个,有些别的事情想请教你。”

林掌柜笑道:“请教可不敢当,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陈瑞文若有所思:“江南有没有人家从小教导女儿做生意呢?”

林掌柜笑起来:“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家了。若是家中世代经商,不论女子男子,从小都是学着打算盘,看账本,要不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呢,也有人家心疼女儿。不教经商理财,反而教导琴棋书画,就是希望女儿能嫁到高门大户。脱离商籍,不过不管是书香世族还是乡绅富户,教导女儿都是要见多识广,单拿我们东家来说,我们家小姐没去世前。才十岁的小姑娘,就对扬州生意场上盘根错节的势力如数家珍。要不走出去做客,人家谈论哪家的新闻来,你听都没听过,岂不要遭人笑话?”

陈瑞文道:“你见过你们家小姐?”

林掌柜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只是听几位大掌柜说起过,我们小姐打小就跟着东家学习经商,比男子还强些,逢年过节的,有资格见她的只有各家商会的大掌柜,小小的年纪,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儿,只可惜天妒英才,那么早就去世了。”

陈瑞文点头,道:“说起来你也是扬州人,你可听说过庄家?”

林掌柜却是陡然变了脸色,拉着陈瑞文进了内间说话:“陈公子是怎么知道庄家的?阿弥陀佛,提也不要提。”

陈瑞文诧异:“他们家可曾犯了什么忌讳?”

林掌柜道:“难怪您没听说过,他们家的事,整个扬州谁没听说过?庄家也是读书人家,庄老爷在扬州做官,一向是本本分分的,他们家小姐和我们东家小姐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听说庄小姐长得极为貌美,还没及笄就有许多人家来求亲,庄家老爷都没答应,可偏偏这个时候,庄家小姐去庙里上香,被一位权贵看中,要带回去做妾,庄家怎么能愿意,可那位权贵也不好惹哪,庄家小姐性子烈,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庄家也落败了,搬回了老家。”

陈瑞文奇怪:“究竟是哪家的权贵?”

林掌柜摇头:“这倒不清楚,原先也有人议论过,只可惜,都没个好下场,如今谁都不敢提了,庄家小姐做了姑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逃过魔掌。”

陈瑞文没有做声,看着林掌柜满脸可惜,不像是说谎,也就是说,宛如说的是真的了。

陈瑞文回到府里,先给陈翼请了安,说了半天话,这才回了陶然居,林宛如满脸笑意的迎了出来,陈瑞文道:“怎么这么高兴?”

林宛如笑道:“娘给绿霓指了一门亲事,我看着极好,日子就定在月底。”

陈瑞文对这些事不怎么关心,知道了也就罢了,林宛如看他换了衣裳,这才屏退丫头,道:“杨泰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陈瑞文看着她,道:“你是怎么知道杨泰这个人有猫腻的?”

林宛如笑道:“父亲在扬州任上的时候,我和姨娘过去侍疾,也算住了一段日子,那时候就曾有一个叫杨泰的人上门来探病,父亲偶然说起过,他本是扬州人,不过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的生母就被选中,送进京城给皇子公主们做奶娘,他是在京城出生,后来又成了四皇子的奶兄,靠着四皇子的接济才到扬州做点生意贴补家境,父亲帮了他许多,昨日提起四皇子,我自然就想起这个人了,当时我想,连你都没听过杨泰这个人,可见中间定有什么缘故了。”

陈瑞文将她搂在怀里,叹道:“多亏了你的一番分析,我今天查了杨泰,果真有问题,四皇子估计是想给太子下套,然后一状告到皇上面前,再把这件事陷害给二皇子,一箭双雕,真真是毒辣。”

林宛如听了心中一惊,可见陈瑞文声音和缓,并不见焦急,可见是有了对策,也就放下了心,她想到一件事,道:“有一件事倒是要你帮你,我当初曾经去林氏酒庄请林掌柜帮着送信,万一林老爷来京城,一问知道我和他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还不知会如何,我想来想去,索性把这件事推到妙玉身上,林老爷是见过妙玉的,如果知道妙玉在京城,还只当是妙玉暗中帮忙,也就不会想到我了。”

陈瑞文点头,听林掌柜的意思,林松城很是疼爱女儿,若是知道两个林宛如不光名字一样,相貌相同,连生辰八字都一样,只怕又会认为是什么投胎转世,若是林松城来“争夺女儿”,又是一场风波。

林宛如这阵子也没闲着,如今被陈瑞文搂在怀里,外头阳光照进来,浑身懒洋洋的,不由得打了个呵欠,陈瑞文只当她最近累着了,哄着她歇下。

林宛如道:“哪里能歇,绿霓的嫁妆要准备,过年的事情娘也叫我学着操办…”

嘴上这么说,林宛如却舍不得离开温暖的怀抱,闭着眼睛赖在炕上,陈瑞文觉得好笑,越发的收紧了手臂,这一刻,宁静而美好,恨不能时光永停,再不流逝。

此时的二皇子却是战战兢兢跪在了皇上面前,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皇上不断地踱着步子,眉头紧蹙,很快,他走到二皇子跟前,亲手把二皇子扶了起来。

二皇子猜不透皇上心里想的什么,大着胆子抬头,却发现皇上眼中有些许的笑意,不由得愕然。

皇上嘴角隐含着笑意:“宣儿,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二皇子苦笑:“父皇,我不说,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酿成大错吗?林夫人是杨家的女儿,和卫君子沾亲带故,若是太子真的把林家设计了,别人不说,卫君子定要借机生事的,父皇为了压制卫君子费了不少心血,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皇的心血白费呢?”

这段话亦真亦假,皇上却十分感动,他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有些感慨:“我生了六个儿子,太子就不说了,从小虽是我养大的,却难得和我说一句知心话,老三老四见了我都是战战兢兢地,哪有一点父子感情,老五倒是不怕我,可他也不会和我说贴心话,老六还小,就知道调皮,只有你,能为我分忧排难…”

二皇子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他眼眶湿漉漉的,低下了头:“天家父子,本就是先论君臣,再论父子,可无论怎么样,我们到底是亲人,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

皇上欣慰的看着他,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既然你知道这件事,那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要让太子得到教训,至于保家,你只管放心的处置,你是皇子,难道还不如他们尊贵么?借这个机会也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冰山一角(五)

二皇子有些不可置信,父皇的意思是不打算收手,并叫他继续设计太子,让太子吃亏,得到教训,即便最后太子知道是他所为,一状告到父皇跟前,那又如何,父皇也不会责怪他。

二皇子心中一喜,继而有些犹豫,若是不动声色的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四皇子扯出来。

而这分犹豫落在皇上眼里,就成了怕太子怪罪,安慰道:“你放心,太子要是不服气,尽管叫他来找我说话,我自会替你做主。”二皇子不敢再犹疑,赶忙应下。

皇上在二皇子离开后,立刻叫人宣陈瑞文进宫。

陈瑞文来的倒是快,他莫名其妙看着皇上,皇上神色严肃,道:“太子设计林家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陈瑞文点头:“知道,这件事是我告诉二皇子的。”

皇上没想到陈瑞文竟如此坦诚,一时间倒是愣住了,陈瑞文却道:“那个万霖不光想借着太子的势力发财,还哄骗光珠几个人,让他们投钱进去,到时候自己空手套白狼,光珠想拉我一起做这个生意,我觉得蹊跷,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稍微一打听,这才知道内情。”

皇上道:“你倒是实诚,没把这件事捅破。”

陈瑞文没说话,皇上望着眼前英俊挺拔的少年,有些可惜,陈瑞文很优秀,甚至连皇上也不能否认,他比几位皇子都优秀,皇上原本想把朝凰公主许给他,又怕陈瑞文娶了朝凰公主后,二皇子势力大增,让太子处于势弱的位置,如今看来。真真是可惜了。

皇上没说话,陈瑞文也没动,他看着皇上的神色,心想二皇子应该和皇上恳谈过了,那皇上召见自己,又是什么缘故?

皇上朝陈瑞文招手,叫他坐下,语重心长道:“保家仗着自己是国舅这些年多有嚣张跋扈,我瞧着也不喜欢,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提拔保长飞和保长凌兄弟俩了。你虽是弘宣的表哥,可也和太子是一起长大的,他有错处。你没张扬开让他丢脸,反而告诉了我,我心里是高兴地,足见你是个心地宽厚的人,以后让你辅佐太子。我也放心了。”

陈瑞文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惊,皇上这是敲打自己来着,告诫自己要忠于太子,不要生出二心!

陈瑞文起身跪在地上:“臣定当尽心竭力。”皇上满意的点点头,赏了陈瑞文一把龙泉宝剑。然后叫他回去了。

陈瑞文把那把宝剑先拿去给陈翼看了,然后挂在书房,陈翼叮嘱他:“这段日子你就少出门。皇上既然把事情交给二皇子吗,那就是想历练历练他,你就别操心了。”